第11節
作者:桔桔      更新:2020-07-11 11:50      字數:5939
  “反正都是你控股,一句話的事。”恒鈞燁挑眉看他,神情似笑非笑,“一個擱置了四年的雞肋項目,讓出去對新遠也沒什麽損失吧?”

  “既是雞肋,你要它幹什麽?”容少宸不甘示弱,語氣咄咄逼人,“慣會強取豪奪的恒公子幾時開始心慈手軟了?”

  他的嘲諷像擲到一堵牆上,又飛快地反彈回他自己臉上——恒鈞燁眼中閃動著幽幽冷光,反問道:“那就要問問地產金童容大少四年前為什麽不顧董事會反對執意競拍這塊雞肋,甚至專門成立了新遠建投?”

  容少宸被擊中靶心,臉色一黯,無話可說,隻能瞪眼。

  營山的整體開發權是新遠拍下的第一個項目,甚至可以說新遠就是為它成立的——當時他還沒有控股容城,董事會的反對讓他無法一意孤行。

  拍下了,就擱起來四年沒動工,原因還是因為營山確實很雞肋,沒資源,沒典故,連土特產都沒有,景色也無甚特別之處,硬著頭皮開發它極有可能白扔錢,他被人稱為地產金童不會連這點都看不清楚。

  現在恒鈞燁冷不丁問出來,讓他怎麽答?難道要如實告訴他營山是座墳,埋著一段情,而自己一度腦袋進水曾想給它立個碑?

  看他臉色陰晴不定,恒鈞燁知道再逼問下去就要踩進雷區炸得灰頭土臉了,遂見好就收,趕緊轉移話題:“新遠重組的事你考慮得怎麽樣了?”

  “無可奉告。”換了話題同樣讓人神經緊繃,容少宸用軟硬不吃的抵觸態度警告他別哪壺不開提哪壺。

  恒鈞燁挑眉看他,微微一歎,問:“我的條件就這麽難以接受?”

  容少宸不想再回答第二遍了,直接做了個送客的手勢,恒鈞燁站起身來,一步跨到他麵前,高半個頭的身高優勢帶著不容忽視的壓迫感,跟他說的話一樣讓人討厭——

  “少宸,你這個人啊……太純粹,也太固執,一步也不肯退讓,這樣會很辛苦的。”

  這腔調活像大佬在哄騙無知少女供他金屋藏嬌,讓容少宸後背一陣惡寒,想起傳聞中恒應征那浩如煙海的紅粉軍團,就覺得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看似感同身受的關切下全是見不得人的私欲,虛偽又惡心。

  斯文人不想保持修養了,輕飄飄地回他一句:“老子樂意,關你屁事。”

  恒鈞燁確實是一朵奇葩,被罵了不怒反笑,還笑得很開懷,笑夠了就拉過容少宸的手握了握,正色道:“營山給我吧,你的心願,我來替你實現,還有,留給新遠的時間不多了,我希望你再考慮一下,不要意氣用事。”

  一個張狂任性到盡人皆知的家夥竟然教訓他不要意氣用事?容少宸幾乎被氣笑了,那個破條件有什麽可考慮的,跟這人搞地下情換恒業重組新遠嗎?他容少宸還沒落魄到這種地步吧!

  知道針鋒相對隻會激得對方狂性大發,容少宸也不想在自己的地盤丟人現眼,他回想了一下他的大秘是怎麽拒絕別人的,幹脆把人家的圓滑柔婉生搬硬套過來:“你知道我做不到,就別為難我了吧。”

  恒鈞燁額角抽了幾下,伸出手似乎想捶他,又硬生生忍住了,臉色十分古怪。

  本著禮尚往來的態度把這個瘟神送到電梯門口,容少宸猶豫再三,還是開口提醒:“營山北坡的岩層麵斷裂麵與山坡方向一致,山頂不能建大型度假山莊。”

  恒鈞燁停下腳步,轉身看他,神情五味雜陳,像是歡喜又像是失落,低聲說:“你總是這樣心軟,讓我怎麽死心?”

  容少宸心想艾瑪那一套果然有效,對付恒鈞燁這種沒進化完全的物種,迂回比強硬更管用,他看著對方無可奈何的一張臉,用艾瑪哄甲方的態度敷衍地哄他:“最後一次,以後不會了,慢走。”

  恒鈞燁果然對這種避實就虛的套路話無計可施,狠瞪了他一眼,悻悻地離去。

  容少宸的心情終於開始放晴,思忖著少銘那邊大概不會再有什麽變故,也該把他的大秘調回來了。

  作者有話說:

  本來想一本正經地虐一下結果還是不可救藥地走向了沙雕,感謝竹葉奶太太友情提供封麵,拯救懶鬼功德無量(恒:你不能恨我!你不能因為我這麽愛你而恨我!容:沒吃藥?艾:恒哥你拿錯劇本了!)

  第21章

  連好幾年不過問公司事務的恒應征都覺得兒子腦殼有包,得到消息之後第一時間殺到他的住所興師問罪。

  “放著賺錢的項目不要,非要挑那個賠錢貨,我看你是昏了頭了!”恒應征打著酒嗝,醉眼朦朧地看著兒子那張英俊迫人的臉,心情十分鬱悶。

  他曾經以為成功控製了這個兒子,對方從年少輕狂的荒唐歲月中浪子回頭,如他所願地和小男朋友分手,扛起家業,走上正路,做到了一個優秀的接班人所能做到的極致,那些曾經看他笑話的人瞠目結舌,紛紛轉成豔羨,讓他這幾年著實揚眉吐氣。

  “地產金童”容少宸算什麽!恒鈞燁的膽識魄力、心機手腕遠勝過那個在溫室中長大的貴公子,如果他願意,容家早被他按倒在地無法翻身了,可是偏偏……恒應征灌了一杯苦酒,心中暗恨不已。

  誰能想到他這個蠻橫凶狠的狼崽子竟然是個世所罕見的情種,陽奉陰違地蒙騙了他這麽多年,其實一直對容家那個小子舊情難忘!

  直到他的股份被蠶食,職權被架空,心腹幹將接二連三被調離重要部門,核心業務被恒鈞燁的團隊把控得滴水不漏,他才驚覺他已經沒有什麽籌碼來要挾兒子聽話了。

  蟄伏數年,蓄謀已久,他這個不肖子似乎已經忍到極限,也再沒有什麽可以阻擋他不惜代價挽回他離散十年的舊情人。

  他甚至連掩飾都懶得掩飾,直白地給出個讓人氣結的答案:“錢算什麽,我要的是人。”

  昏庸至此,還不以為恥反以為榮,這種東西竟然是他恒應征的兒子,真是祖宗八代的臉都要丟盡。

  可惜他說什麽都會被當成耳邊風,憤懣之下,唯有借酒消愁。

  “別喝了。”恒鈞燁看著他泛紅的眼眶和顫抖的手指,不由分說地取走酒杯,“你招呼都不打就跑過來,不會隻是心血來潮關心一下我的私生活吧?”

  恒應征虛張聲勢地瞪他,嚷道:“誰管你那些破事,我要見我孫子!”

  恒鈞燁眉毛都沒動一下,像討論天氣一樣滿不在乎:“傑森不在這兒,你又白跑了一趟。”

  恒應征像被人抽掉骨頭一樣癱倒在沙發上,被酒色掏空的皮囊不複曾經的儒雅風流,無論怎麽精心保養都擋不住歲月在他身上臉上留下滄桑與頹喪的痕跡,曾經意氣風發的地產大佬此時風度全無,可憐兮兮地嘟囔著:“你在國外生個孩子捂六年,我這個當爺爺的看都沒看過一眼,你他媽不就是報複我當年拆散你和容家那小子!?現在好不容易盼到傑森回國,你還把他藏得嚴嚴實實的,我就這麽一個孫子……鈞燁,算爸求你,爸老了,鬥不過你們這些年輕人,你們想怎樣我也沒法管了,我就想見見傑森,你要我手裏恒業的股份,我不是已經轉給你了嗎?”

  “那隻是讓傑森回國的條件。”恒鈞燁平靜地看著這個曾經像一座山一樣擋在他路上的老人,突然覺得他有點可憐,結發妻子離他而去,身邊的鶯鶯燕燕撈夠了錢也紛紛上岸走人,兒子簡直是上輩子仇敵投胎處處跟他作對,女兒將嫁為人婦,隻剩下個素未謀麵的孫子,成了他孤獨而寂寥的晚年時光中唯一的念想。

  “你還想怎麽樣?”恒應征連罵人的力氣都沒了,油然產生了人為刀俎的淒涼感。

  恒鈞燁迎上他爸祈求的眼神,一顆堅硬如鐵的心絲毫沒有軟化的跡象,隻淡淡地說:“等到時機成熟,我會安排你們見麵,但是現在不行,我不想節外生枝。”

  聽聽,這是人話嗎?!恒應征氣得咻咻直喘,恨聲恨氣地問:“怎麽算時機成熟,等你把容少宸弄到手?嘿,你是怕他知道這事不肯給傑森當後媽?別犯傻了兒子,這圈子裏哪有不透風的牆,你以為他聽不見你那些小道消息?”

  說到最後忍不住幸災樂禍,想像這個不聽話的兒子十年輾轉反側終究一枕黃粱,讓恒應征莫名快意。

  可能父子是天生的冤家對頭,看到對方的挫敗就心裏暗爽,然而這次他失算了,恒鈞燁不僅沒惱,還露出胸有成竹的笑容。

  “他肯的。”他低喃,聲音又溫柔又邪惡,“我有辦法讓他點頭。”

  容少宸覺得自己可能真的腦袋進水了,他通知陳意興和恒業辦理項目交接,自己挑了個工作不忙的下午,翹班前往營山。

  他說不清原因,好像一扯上那個人,所有的事都是失控的,無法用正常邏輯來歸納整理。

  營山公路年久失修,坑坑窪窪雜草叢生,有些路段還產生了塌陷,別說飆車黨,連徒步驢友都不怎麽來了,徹底無人問津。

  車開到半山腰,路況實在太差,容少宸棄車步行,沿著斑駁的舊路慢慢往山上走。

  植被越發蔥鬱,密林間隱約可見鬆鼠和錦雞的蹤跡,道旁的荊棘上掛著漿果,山花隨風搖曳,滾落一地晶瑩的露珠。

  當時容城董事們都反對競拍這個沒什麽開發價值的項目,連他父親都驚動了,苦口婆心地勸他不要在投資決策上看走了眼,容少宸煩不勝煩,幹脆成立了新遠建投,以全新的班底另起爐灶,終於如願拿下這個項目。

  拿下之後,他發熱的頭腦很快冷靜下來,幾輪評估,數次規劃,最終隻得將這塊雞肋束之高閣。

  現在被恒鈞燁拿走了,他心裏終究是有些遺憾的,就好像心中某些不能宣之於口的秘密被窺探了一樣,就算對方是這些秘密的共創者,也依然讓他心緒難平,這才鬼迷心竅一般,獨自前來重遊舊地。

  他還想搶走多少屬於他的東西?十年光陰還不夠一個人釋懷嗎?容少宸捉摸不透他的想法,也理解不了他的行為,他們多少次悍然交手又在休戰的間隙相安無事,直到對方直白地提出重溫舊夢的要求,容少宸才驚覺他以為兩不相幹的十年,竟然始終糾纏著那個陰魂不散的身影——那些逼得他不得不全力應對的明爭暗鬥,如同附骨之蛆一樣揮之不去的宿命敵人,讓他警醒,讓他興奮,也讓他根本無法把那個男人從自己的生命中徹底驅逐。

  即使遠隔萬水千山,恒鈞燁從沒停止過在他這裏狂刷存在感,現在更是野心勃勃地想把他的一切都據為己有。

  憑什麽呢?就為彌補你少年時求之不得的執念?

  他不覺得他們之間還有什麽餘情未了,就算有,也被決裂時那個不堪回首的夜晚破壞殆盡了,身體上的創傷可以慢慢愈合,一度心碎到幾乎死去的疼痛卻從來不曾淡忘,那是在萬千寵愛中長大的容少宸一生最慘烈的教訓,足夠讓他後半生清醒自持,不再被任何浮光掠影的錯覺擾亂了心神。

  登上山頂時已至傍晚,容少宸披了一身夕陽晚照,感覺冰冷僵硬的心一點點溫暖起來,他看著四周幽深的樹林和半人高的野草,手指輕輕撚起一根垂落的枝條。

  這裏的一草一木都見證過那段忘乎所以的瘋狂,恒鈞燁的H2總是停在這個地方,他們曾小心地試探、激烈地糾纏、縱情地交/歡……如今重歸故地,景致不同往日,斯人麵目全非。

  容少宸在草地上坐到夕陽西下餘暉散盡,才如夢初醒,發出一聲低柔的歎息,清冷的眉眼間籠上一抹淡淡的失落,他起身拍拍衣服上的草葉,踏著暮色準備下山。

  營山已不再屬於他,連同那段悲歡交錯的記憶,都到該從心裏剜去的時候了。

  還沒走下山頂,有人疾步衝了過來,猛地在他麵前停下,深棕色的眼眸似嗔似喜,灼灼地盯著他,讓他猝不及防,驀然亂了心跳。

  恒鈞燁!

  男人像是一路跑上來的,氣息微喘,汗濕額發,帶著一身來不及收拾的焦躁,就這麽撞上他同樣來不及掩藏的傷感。

  兩個人相對而立,良久無言,恒鈞燁突然低咒一聲,向前一步將他攬到懷裏,手臂像鐵鉗一樣勒得他險些窒息,汗味包裹過來,滾燙的氣息吹拂著他的耳畔,在他頸側激起細小的戰栗。

  “我看到你的車,就趕緊跑上來了。”男人把懷抱收得更緊,讓他無處可逃,低啞的聲音帶著熱切的渴望與磨人的痛楚,“我抓到你了!少宸,我抓到你了!”

  也許從過去到現在,他們每一次相遇,都是失控的開始。

  在缺氧中頭暈目眩的容少宸再也喚不回他脫韁的理智,在暮色四合的山頂,在晚風輕拂的故地,他遲疑著、顫抖著伸出雙手,撫上舊情人汗濕的結實後背,慢慢扣緊,繃白了每一處關節。

  作者有話說:

  車呢?車停在半山腰開不上來了噗哈哈哈哈!有沒有真車?那必須是沒有的!這年頭開隱車都要提心吊膽啊有木有!雖然作者也想看恒總把容總按在地上摩擦個八千字,淚……腦補吧老鐵們……

  掏出積灰的板子畫了個大頭,當鹹魚真的太難了比高數題還難

  第22章

  等他們雙雙冷靜下來,天已經黑透了,躺在齊腰深的草叢裏看星星,星空亙古如一,人間恍如隔世。

  也許是物極必反,在莊重嚴肅的辦公場所經常一言不合就翻來滾去的兩個人,如今在這個極致曖昧的地方,在這溫柔撩人的月色下,竟然一本正經地談起了公事。

  “少宸,我們之間的爭鬥該停止了。”恒鈞燁雙手墊在腦後,閑適慵懶,輕描淡寫地遞出橄欖枝,“我本人隨叫隨到任你宰割,犯不著再拿公司出氣。”

  容少宸低低地“唔”了一聲算是回應,對峙多年,他幾乎忘了是誰先開的第一槍,反正來來往往,都不肯率先投降就是了。

  “新遠的事,你考慮得怎麽樣了?”他不肯罷休,非要逼出一句準話。

  “捷徑走不通,就正常IPO吧。”容少宸睫毛輕顫,眼眸倒映著璀璨星河,“總之謝謝你的好意。”

  “你這個人……”恒鈞燁哭笑不得,撐起上身側躺著瞪他,“怎麽這麽倔啊?未來的形勢你應該有感覺吧?”

  容少宸歎了口氣,無奈地點頭。

  地產行業飛速發展十來年,地價攀升,房價瘋漲,這台龐大的利潤發動機足以引來各方資本覬覦,像鯊魚聞到血腥味一樣逐利而來,他們這些行走在刀刃上的守業者,必須不擇手段地發展壯大,才能在隨時到來的衝擊中保住一席之地。

  所以他等不了五年讓新遠走正規程序IPO,才會動了借殼的念頭——新遠是他一手締造的,就像他的孩子一樣,欣欣向榮,卻淺薄稚嫩,不像容城那樣樹大根深無懼風雨。

  沒想到卻冒出個攪局的人,莫名其妙地替新遠擋了一災。

  “是我太心急了。”容少宸不得不承認他被這種無法擺脫的危機感逼迫著,在做出決策的時候並不完全理性,“新遠的未來不能寄托於外人伸出援手,還得靠自身實力。”

  “外人?”這兩個字刺痛了他,恒鈞燁雙眼微眯,目露凶光,惡狠狠地看著他,容少宸偏過臉來,不動聲色地與他對視,眼底一片坦然。

  這次是他敗下陣來,恒鈞燁壓著火氣,試圖曲線救國:“你要是覺得無功不能受祿,那就幫我個忙如何?”

  “什麽忙?”

  “我們兩家合作,接手雲溪郡。”恒鈞燁躊躇滿誌,態度堅定得仿佛他要拿下的隻是別人園子裏一顆白菜,而不是那個爛尾近十年的千畝大盤。

  “雲溪郡?”容少宸不禁動容,一下子坐起身,先是驚詫,繼而是不能自抑的興奮,仿佛胸中有一簇火焰被那雙熠熠生輝的眼眸點燃,燒得他全身血液都沸騰起來!

  那是葛宏達畢生的遺憾,也是S市地產行業未愈的創傷,如果他們聯手能夠讓這艘巨輪再度揚帆遠航,讓這顆盛世明珠重新綻放光彩,那該是多麽快意的事!

  容少宸幾乎陷在對方熾熱的目光中無法自拔,他想起十年前那個夜晚,麵前的壞小子也是這樣雙眼發亮,帶著笑問他:想不想來點刺激的?

  “認識你……”容少宸帶著幾分感慨,聲音輕得幾乎隨著夜風飄散,“果然是我這輩子最刺激的事。”

  若即若離的溫熱氣息撩動著他的感官,讓恒鈞燁一時忘情地抓住他的手腕,手指還不老實地挑進袖口,低沉的聲音帶著誘哄的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