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節
作者:邈邈一黍      更新:2020-07-11 11:22      字數:5141
  真的是太冷清了些。

  難怪遠哥兒會有感而發作詩一首。

  見慣了兒子的詩才,魏時已經不覺得驚訝了,甚至同樣作為讀書人,他都不會為此感到失落,畢竟人跟人擅長的東西不一樣,兒子擅長詩書琴畫,他比較擅長教書育人,尤其是家庭教育。

  關同知若不是一把年紀了,也算是見多識廣之人,這會兒都能驚呼出聲。

  家學淵源,耳濡目染,名師出高徒……

  果然是魏大人之子,小小年紀文采就已經如此之斐然了,他雖然也是舉人功名,還做了這麽多年的官,可這樣水平的詩作,他還真沒寫出來過。

  魏公子就已經如此厲害了,魏大人的詩作該是何等水平。

  這麽多年他在平江府真的是坐井觀天、孤陋寡聞了。

  “魏公子這篇詩作應當刻在這寺院的牆上,讓往來的香客都看看,說不定還能多一些慕名前來的香客,也為這寺院增添一些香火。”

  這刻在牆上的可不是一首詩作那麽簡單,這是讀書人的文氣,是來自於其他地方的文化底蘊。

  魏時看向兒子,自個倒是沒有說話,這對普通的小孩子來說,可能很具有誘惑力,但是對自家兒子來說,還真沒有什麽,畢竟在京城香火旺盛的白龍寺,就已經留下了兒子的詩作以及墨寶。

  而且這首詩描寫的場景明顯是在寫山澤寺冷清,這樣的詩作即便文筆再好,寫到牆上去,真的能吸引來香客嗎,不會起到反作用吧。

  魏遠也覺得不妥,他還是別給人家寺院招黑了,用爹爹的話來說,這可不就是招黑嗎,告訴所有人來山澤寺的或者是沒來山澤寺的人,這地方不怎麽受歡迎,壓根兒就沒什麽香客。

  這跟說人家寺院不靈驗有什麽區別。

  “還是算了吧,這是寫在寺院裏實在不合適,私底下讀一讀也就罷了,小侄謝過關伯伯的好意了。”

  固然是老人家,孫子可能都跟他一般大了,甚至可能比他還要大,但畢竟是爹爹的下屬,他這要是喊人家爺爺,爹爹豈不是平白低了一輩兒。

  魏遠對這事兒也算是駕輕就熟了,畢竟爹爹入仕途比較早,升官升的又比旁人要順一些,雖然已經二十七歲,年近而立之年,可照樣也是屬於年少有為那一掛的。

  年少有為的魏時,已經即將要成為兩個孩子的父親了,整顆心是越來越軟,在外麵巡查的時候,他看著衣衫襤褸的小孩子,看著佝僂著腰乞討的老人家,都會覺得心裏頭難受。

  一方麵是因為同情,另一方麵也是深感責任重大。

  ——

  父子倆在外巡查,府裏頭劉楓的養胎日子也不是那麽平靜,每天都會收到幾十張拜帖,有聽說過的,也有沒聽說過的。

  在平江府這個地界,能不能請人進門已經是有選擇性的了,所以每日見的人都還都不算多。

  不過這些夫人們性情還真是都大不一樣,有光聽說話的聲音,就能夠感覺到那種爽快,大大咧咧,聲音震耳,像是軍營裏的士兵。

  還有的要溫婉一些,但這隻是相對而言的溫婉,說話的聲音沒那麽大,和風細雨,但聊到高興的時候,音調猛的就上去了。

  而且這些夫人們,說話都偏直白一些,就算是有的人已經盡可能的在咬文嚼字了,可也是大白話居多。

  平江府這片水土,確實是生養了一群很特別的人。

  劉楓作為孕婦,之前舟馬勞頓不說,還有過流產的征兆,可是這會兒卻突然熱衷起了交際,跟在京城的時候大不一樣。

  同這些夫人們聊聊天,原本有些煩躁苦悶的心情都會變得很好,邀請大家一塊用膳,那胃口都會比往日裏要好一些。

  這裏的風土人情簡直太適合她了,隻是跟京城那邊比起來的確當得上‘貧苦’二字。

  能進得了她們府上的夫人們,應當也算是這府城有頭有臉的人家了,可無論是衣服,還是首飾,樣式都比較粗獷,比較的落伍,而且單是從臉上來看,這些夫人們也不知是不太重視,還是胭脂水粉的質量不太好,或者是丫鬟的手藝不夠好,總之妝容也有一些呆板和僵硬。

  而且一塊用膳的時候,這些夫人們對於飯菜的稱讚好像是……發自真心的,而不是恭維之詞。

  劉楓自覺又發現了一條商路,哪裏都有富人,哪裏都有窮人,她就不信偌大的平江府沒有富裕之家,當初旱災的時候可是給朝廷給災民捐了好大一筆糧食的,隻不過是這地界著實偏僻了些,生意人也少,所以時興的花樣子很難傳到平江府這邊來。

  但是她來了就不一樣了,手底下就兩個商鋪,玩具鋪子是大頭,首飾鋪子可也沒少賺,隻不過是因為跟它做對比的太過逆天了,所以才顯得首飾鋪子好像沒多少進項,實際上收入還是不錯的。

  夫君有一句話說的沒錯,女人和孩子的錢那是最好賺的,開首飾鋪子確確實實要比莊子和良田更容易賺得到錢。

  左右家裏閑著這麽多銀錢呢,又有自家設計的那麽多花樣在,在平江府開上幾間首飾鋪子,甚至開上幾家成衣店都不成問題。

  不過這事兒她得跟夫君好好商量商量,是不是帶著其他人一塊做生意,或者是有其他的安排。

  反正家裏頭也不缺銀錢,她在這邊開幾個鋪子不過是為了打發時間罷了,沒什麽打緊的,還是夫君的正事更重要。

  第128章

  魏時上任之後的頭一件事情,居然是收購藥材,不是什麽藥都收,而是列好了名單,按照名單上的藥材來收,以官府的名義收購,價格比市麵上的略低,但是不限量。

  與此同時,他也讓人在官衙的院子裏整出來了二畝地,請專業的人在這裏種藥材。

  想做什麽,不言而喻。

  長久居住在平江府的百姓,他還真不太敢指望,畢竟這些人連開荒都不太樂意,他指望的是原來從東原府遷過來的三十五萬災民。

  這些人很多是農民,有種地的經驗,而且跟平江府這邊的百姓比起來,東府種地要更講究細致一些,不像平江府這邊,種子種上之後就隻等著收割,基本上其他的事就不管了。

  之前每畝地的產量能在大靖朝排在前頭,還真得是多虧了這土地肥沃。

  這邊也基本上見不到什麽水利工程,真要是幹旱起來,想澆水灌溉,那也不是什麽容易的事兒。

  隻能說這地方太偏僻了,各方麵的設施都很落後。

  魏時上任之後的第二件事情,是鼓勵耕種,這也是沒法子的事兒,糧食不增產,總不能從外邊買,最關鍵的還是把百姓的積極性調動起來。

  這要是在旁的地方,壓根就起不了什麽作用,因為眾人已經足夠積極了,足夠勤勞肯幹了。

  但是在平江府,情況還真不一樣。

  他在這一個多月的巡查過程當中,沒少遇到過吃不飽飯的人家,家裏頭的地不多,可也沒見著誰去山裏頭開荒,那田地伺候的也不怎麽精心,能給地裏除草的就算是勤勞人家,施肥是隻有從東原府遷過來的人家才這麽做。

  那叫一個一言難盡。

  魏時是壓根就沒辦法理解這種做法的,明明隻要更努力一些,就能收更多的糧食,可偏偏就是不做出改變,但你又不能說他什麽都沒幹,人家春日裏也耕種,秋天也收割,平時還要去山上撿柴、割野菜、摘野果,還有打獵的。

  看起來也不算輕鬆。

  要想鼓勵耕種,還真得是拿出一些實惠的東西來,並且得是能夠入得了這些人眼的東西——免徭役。

  根據各地的情況,標準也不一樣,每年的納稅糧到達一個標準之後,這戶人家就可以免徭役一次,而這戶人家之前免徭役的標準,就會隨之提升。

  至於怎麽提高納稅糧,官府也都給支招,最簡單的方法就是開荒了,種地的麵積大了,收的糧食自然也就多了,除此之外就是從技術上著手了,怎麽樣可以讓地裏的糧食長得更好,一條條的往下傳達,府城這邊傳給州城,州城傳給縣衙,最後全都具體到每一個村的裏正。

  最後包括裏正在內,所有人的政績都跟這三年的納稅糧掛鉤。

  這也是沒有辦法的辦法了,本來讀書就是屬於少數人家的奢侈事兒,整個大靖朝,文盲率就很高,平江府應該就屬於嚴重拖了後腿的。

  魏時對此是了解過的,有時候一個幾百人的村落,裏邊兒連個識字的人都沒有,包括裏正,這也算是矮個子裏拔將軍了,都不識字那也得選出個裏正來。

  所以要想落實這事兒,都不能靠布告,隻能是口口相傳,並且是把所有人的利益綁到一塊兒去。

  第三件事情,就是工坊了。

  平江府除了馬匹和獵物之外什麽都缺,包括布料和糖這兩樣生活的必需品。

  沒辦法,平江府這邊女子紡織的還真不是特別多,男耕女織的勞作模式在平江府並不適用。

  魏時也沒想著出錢收布料,這跟種藥材不同,前者是平江府一直都有的市場,不管官府是否收購都能夠賣得出去,但是後者就不一樣了,很多藥鋪都有自己的進貨渠道,壓根就不收下邊的,就算是收那量也很少。

  魏時收購來的藥材,壓根兒就沒打算在平江府賣,大靖朝地域遼闊,能賣藥材的地方可多了,更何況除了大靖朝之外,還有外族人,周邊的小國有的也富得流油,海上的商路那就更不用說了,每次帶過去的東西都能賣的精光。

  他從京城出發的時候,就聽說已經有一些小國開始嚐試著遠航了,也想把本國的貨物運到東方大國來。

  工坊的建立,主要還是對外招工,年齡上的限製很小,七歲以上即可,有薄產的人家可以參與,什麽都沒有隻能給人家打長工的貧民也可以參與,甚至於是流浪兒。

  哪怕是黑戶,隻要是沒犯過什麽事兒,那也是可以到工坊裏做工的,如果一直表現優異,工坊這邊可以上報當地官府,給此人落戶。

  這三件事情砸下來,可以說沒有哪件事情是一朝一夕就可以辦成的,都需要花上幾年十幾年甚至幾十年的功夫,而且頗為耗費官府的人力物力。

  初來乍到,就弄出這麽三件事兒來,魏時哪怕是知府,在平江府的官場裏頭也不討好。

  可誰都知道他的身份,又是當地品階最高的官員,底下人的政績如何,一方麵要看吏部的人如何審核,另一方麵也跟主政官的評語有關。

  所以,哪怕是心中頗有微詞的官員,也得捏著鼻子幹,否則的話就會被其他人給比下去,當官嘛,誰樂意一直在一個職位上打轉。

  至於心裏頭有幹勁兒的官員,何嚐不是有了盼頭,幹出成績來就能算政績,總好過一直熬資曆吧。

  在這三件事情上,魏時最大的優點就在於他的身份,身份帶來人脈,既可以把藥材銷出去,也可以組織當地的世家豪族開辦工坊。

  官府是出不了那麽多人的,隻能是從中輔助,也要給這些世家豪族一些甜頭吃。

  平江府這麽多大家族當中,最先響應的還是趙家,當年捐糧最多而被獲封忠義牌坊的趙家,緊跟著便是關大人所在的關家,石家、金家……

  配合度還都是挺不錯的,官府的權威在這個時代有著無法比擬的優勢。

  魏時第一次挑這麽重的擔子,哪怕是無關自個兒的生死,可還是覺得緊張,比出海的時候還要緊張。

  甚至可以用‘戰戰兢兢,如履薄冰’來形容,很多事情都是他親自督促著做的,私底下還帶著護院偷偷查訪過不少地方,就是想要看看進度如何,中間有沒有出紕漏。

  比起平江府的事情,這一胎他在夫人身上花的心思確實是少了些,一則是因為他這手頭實在是太忙了,二則也是因為夫人的情況著實不錯。

  懷孕初期沒什麽反應,到了後邊也是吃嘛嘛香,關鍵是心情好,氣色也好,都不用他跟兒子陪,人家來了平江府都已經交了好幾個朋友了,一塊兒約著四處走走,還合夥開了三家首飾鋪子。

  日程安排也還是挺繁忙的,一點都不像是個孕婦。

  正常來講,孕婦身子重,又總會遇到各種各樣的不舒服,這幾乎是無可避免的事情。

  但是在夫人這兒,準確的說,是在夫人懷的第二胎這兒,這哪裏是懷孕,這分明是去‘修仙’了,所以才會這麽養人,心情好、氣色好,簡直就跟煥發了第二春一樣。

  講道理,夫人比他大了三歲,到今年的十月十五日,就整三十歲了,這在後世,勉強還能算是個小姑娘,但是在如今,懷孕生子都已經是很稀罕的事情了,妥妥的大齡孕婦。

  當然了跟母親懷小弟的時候那是沒法比,那個時間點實在是……比較傳奇,應該是所有人都沒想到嫡母在那個年紀還可以生子,這也是母親在懷了孕之後,沒有立馬把他還給姨娘,而是等到孩子生下來,才把他撇到一邊去的理由。

  夫人這還真是越活越青春了。

  事實上到了夫人生辰這一日,懷孕就已經八個多月了,應當是經常運動的緣故,整個人並沒有胖很多,所以才會顯得肚子特別大。

  可氣色瞧著還是好的,臉看著還是美的。

  美美的夫人,第二胎生在了十一月十五日,娘倆的生辰就隻差了一個月。

  跟生第一胎的時候不一樣,那會兒夫人發動,他在衙門裏是有感應的,心裏頭七上八下總覺得有什麽事兒。

  但是這一次,他從衙門裏回到家中才知道夫人生了,半點都不費勁兒,所以也就沒派人通知他。

  生了個女兒。

  小家夥是個乖巧疼人的,沒有生出來的時候就不鬧人,出生的時候也相當利索,據說從夫人發動到孩子生下來,也才不過一個時辰。

  是個急性子但特別乖巧的女娃娃。

  長得也好看,不同於遠哥兒小的時候,長相不夠精致,之後才長開了,也跟精致沒什麽關係,但確確實實要比小時候好看,很是耐看的長相,再加上氣質比較內斂,整個給人的感覺就是……越看越好看。

  剛出生的小女兒就不一樣了,魏時已經第二次當父親的人了,期間也見過不少友人的孩子,對於小孩子的模樣已經有了審美,可以說能夠辨別出來美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