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節
作者:邈邈一黍      更新:2020-07-11 11:22      字數:5864
  “不過趙家家主現在基本上已經不管事兒了,畢竟年紀大了嘛,都已經六十有五了,現在管事兒的是他的長子趙涵,這人雖然是庶出,但是能力手段都不弱於其父,當初捐糧這事兒,據說就是趙涵頭一個響應的。”

  “除了趙家之外,底下的就是金家、石家和關家了,在趙家沒起來之前,平江府一等一的大族是金家,怎麽說呢,您隻要差人打聽打聽就知道,這風評最不好的就是金家了,家宅裏頭亂,小輩整天就知道惦記著家產,金家的產業基本上已經是四分五裂了,各管各的。”

  “您之前看過資料也應該知道,石這個姓氏在平江府的人數是最多的,石家良田山林不算多,最主要經營的還是鏢局、客棧、糧站,不光是在平江府做生意,這生意都已經做到外頭去了,當然了京城應該還沒有石家的生意。”

  “最後是下官家裏頭,下官就是家主,底下有三個兒子,八個孫子,不是下官自誇,老三跟老五那是真喜歡讀書,自幼聰慧,在讀書上也很有天分,隻可惜下官沒什麽本事,舉人出身教不了孫兒太多,我那幾個兒子雖然也都是讀書人,可學問還比不上下官呢,耽誤孩子了。”

  魏時本來還聽得挺認真,結果說到自己家裏的時候,他發現這位老大人真的是……很會說啊。

  看得出來是家主了,滿心滿意都是自己的兒孫,介紹起自己家族的情況來,特別像是在……推銷。

  “關大人不必妄自菲薄,孫兒在讀書上有天分,何嚐不是受你的影響,正所謂家學淵源,作為家主你應當是給兒孫們帶了一個好頭,所以才會有聰明好學的孫兒,接下來咱們還是聊一聊平江府內四個州的事兒吧。”

  他就不該指望讓關大人介紹自己家族的,說缺點說弊端,關大人肯定開不了口,可是說優點,對於土生土長的古代人來說,自謙真的是刻在骨子裏的品性,能夠開口自誇的人很少。

  所以這位是說家族的缺點不是,說優點也不是,怪不得隻能提兒孫呢。

  第127章

  魏時半點都沒有懷疑關大人‘居心不良’,最主要的還是他壓根都還沒想過收徒的事情呢。

  一則是因為有自家兒子珠玉在前,讓他很難再看到比自家兒子更優秀的小孩,二則,他畢竟還年輕,講道理,二十七歲,放到上輩子,即便是不結婚,那也算不上是大齡未婚男青年。

  兩個人一直暢談到晚上,魏時幹脆邀著人回府裏一塊用晚膳。

  既然是做了一地的父母官,那他當初在京城時的行事準則就要改改了,不可以再盡量推拒應酬,甚至有些時候還要主動。

  這其中的分寸如何把握,他還未能完全透析,隻能說也還在慢慢學習的過程當中。

  平江府地處偏遠,關大人可以在邸報上得知魏時的生平,但是關於魏家公子的事兒,那就沒什麽消息來源了。

  是以,在看到魏遠的時候,僅僅是把對方當成頂頭上司的兒子來對待。

  當然了,知府大人一家都已經搬到平江府好幾天了,他自然也是差人打聽了的,知府大人同夫人感情和睦,連個妾室都沒有,而且膝下也唯有長公子這一個孩子。

  總之,這位隻有十歲的小公子,渾身上下都投著‘金貴’二字。

  瞧瞧腰間掛著的玉佩,再看看用來束發的玉簪子,此等質地,用來給一個十歲的小孩子做裝飾,果真是財大氣粗啊,不愧是權貴之家。

  人家的膳食那就更講究了,無論是色澤,還是口感,都當得起精致這個評價。

  跟京城比起來,平江府的麵積再大,好像也算不上什麽。

  用過了午膳之後,把關大人送走,就是魏時給兒子答疑解惑的時間了,在平江府這地界,除了官員之外,就很難找到一位進士了,至於當世的大儒,南邊有,北邊也有,隻是跟平江府沒什麽關係。

  作為大靖朝的邊疆之一,曾經多個民族聚居之地,平江府讀書人實在是少,能讀出名堂來的人那就更少了,每一次的會試,上榜的人裏頭,不是平江府的人最少,就是羊豐府的人最少。

  倒數第一跟倒數第二換著來,幾乎可以說是不相上下。

  魏時也就不打算在這裏給兒子找先生了,他親自來,兒子的習慣以及學習方法,基本上都是他培養出來的,這世界上應該沒有人比他更適合教遠哥兒讀書了。

  當然了,這裏的讀書僅限於科舉內容,如果是詩書畫琴,那較之兒子,他更像是個學生。

  魏遠這個學生還是比較省心的,根據爹爹劃的重點學習、複習,不懂的地方集中到晚上問,每十日做一次測試,主要學的除了一些經典的書目之外,還是律學。

  比起他不喜歡的算學來,律學接觸的畢竟時間短,才更是要下功夫。

  至於給夫人肚子裏的小寶寶胎教這事兒,爺倆一人一半分著來。

  魏遠讀的是論語,還有……自己的詩詞文章,有空的時候還會親自彈琴。

  魏時準備的則是遊記,跟夫人一樣,他也覺得這一胎懷的應該是個女兒,不隻是因為懷孕初期的症狀跟夫人懷遠哥兒的時候不一樣,還因為夫人的麵色。

  老話說的好,‘生兒醜娘,生女美娘’,這可都是前人總結過的經驗,如今再看夫人,還真是挺符合這句老話的,很大概率上懷的應當是一個女兒。

  魏時很難想象他跟夫人的女兒是什麽模樣,又會是怎樣的心性,是如同遠哥兒這般,還是隨了他或者是夫人。

  給兒子當父親和跟女兒當父親還是不一樣的,如何教育孩子,魏時已經在斟酌了,而且也在同夫人商量。

  他跟夫人的意見在某些方麵還是比較一致的,都不太想用世俗的那一套來教女兒,什麽女訓女則、三從四德,對於女孩子來說真的是相當於一種禁錮。

  他們的女兒可以知道這些事兒,但沒必要遵從,沒必要活得那麽累。

  但是也有產生分歧的地方,他是比較想把女兒當做兒子來教養,同樣嚴格要求,同樣詩書琴畫都要學,在科學上沒必要下那麽多功夫,可一些經典的書目也是要看的。

  夫人跟他的想法不一樣,更側重於讓女兒輕輕鬆鬆的生活,不用學那麽多東西,也不需要管教的那麽嚴格。

  “你也看見青娘了,那麽小的孩子,平日裏不放風箏、不撲蝴蝶,隻能被壓著學各種各樣的才藝和規矩,小小年紀一點活潑勁兒都沒有,我可不希望咱們日後的女兒也這般。”

  劉鈺同紀氏的女兒青娘,他也沒少見了,兩家關係這般親近,時常會在一塊聚。

  青娘的教育確實是一個反麵例子,在這件事情上他都不知道該怎麽說劉鈺好,敬重妻子、疼愛妻子這沒什麽錯,可在孩子的教養問題上,也總不能一點兒都不插手吧,尤其紀氏教育女兒的方式確實是嚴苛了些,他們外人瞧著都覺得不忍心。

  “我也沒說要對女兒那麽嚴苛,但是也不能過於溺愛,溺愛對於孩子來說,不管是男孩,還是女孩,都不是什麽好事,做父母的就應當適當的教育和引導,我說把女兒當做男兒教養,可也沒說讓她男扮女裝去考科舉,更沒說不讓她學女孩子的東西,孩子沒必要學那麽多規矩,可最基本的規矩和禮儀道德,做父母的也不能不教。”魏時耐著性子說道。

  跟遠哥兒當初不一樣,教導女兒夫人是不可能不管的,他還是那個理念,張弛有度,既不能過於嚴苛了,更不能過於放鬆。

  難道女紈絝就比男紈絝好到哪裏去了嗎,他希望自個兒女兒是優秀的,同時也是自信的,能夠很充實的過完自己的一生,而不是渾渾噩噩,連半點目標都沒有。

  像曹安,哪怕是肅王府的世孫,幾乎是要什麽有什麽,什麽都不用愁,可未必就活得痛快高興。

  “我也沒有說什麽都不教給孩子,就是別跟遠哥兒那會兒似的,不到一歲的孩子,什麽時候吃飯,什麽時候睡覺都給規劃好,每天吃什麽都是要定量的,如果是女孩的話,沒必要如此,又不需要去科舉,不需要學那麽多的東西,以至於在很小的時候就要養成好習慣。”

  夫君教育兒子,確確實實是比較高明的,遠哥兒自身的優秀就已經說明了這一點。

  但是拿同樣的方法來教育女兒,她真覺得有些殘忍了。

  魏時不知道該如何跟夫人解釋,這是科學,不光是養成良好的習慣和生物鍾的事情,對孩子的身體也是好的,可這是缺乏事實依據,根本就沒有人做過對比實驗,也沒有哪個太醫和大夫說過這話。

  針織於作為一個文科生,他沒辦法跟夫人講解其中的醫學知識,因為他自個兒都半懂不懂了。

  既如此,各退一步。

  “吃東西還是要精心的,就算不定時定點,多大的時候可以吃什麽食物,量控製在什麽程度上,這些都是我問過太醫和趙嬤嬤之後,又看了不少醫書才定下來的,都是為了孩子的身體好,在孩子一歲半之前,可以不定時起床吃飯,但是吃什麽東西還是要根據經驗和醫書來。”

  他跟夫人成婚這麽多年,唯一一次冷戰就在遠哥兒的教育問題上,如今又為了尚未出世的女兒再起爭執。

  夫妻之間,其他的事情都能夠互相遷就,唯獨在孩子的事情上,各自有各自的理論和想法,而且都不太想往後退,爭吵也多是為了孩子的事情。

  想想他跟夫人其實也挺幼稚的,肚子裏的孩子還不到三個月,最好的大夫也看不出性別來,萬一到時候生出來再是個男孩,他跟夫人現在的這番爭論壓根就沒有什麽用處。

  在基本了解了平江府的情況之後,魏時開始帶著人走出官衙,到街市裏頭瞧瞧,到農田裏看看,到山裏頭轉一轉,也多跟當地的普通百姓交流交流。

  他現在雖然不能說是兩眼一摸黑,可對於這地界的了解還是過少了,以至於畏手畏腳,之前在京城製定過的很多計劃,到了這裏反而不敢拿出來實施。

  除了充作向導的關大人,魏時隻帶了兒子、元寶和兩個四個衙役,全都身著常服,雖說陣勢瞧起來是大了些,可也是為了安全起見。

  他初來乍到,凡事都需小心謹慎。

  “咱們這每畝地稻米的產量在以前還算是不錯的,能夠在大靖朝排得上前列,但是這兩年自從南邊兒引進了什麽占城稻之後,咱們平江府的優勢就沒了,本來就比人家人少,良田的數目也少,總產量跟人家比不了,現在每畝地的產量也沒法比了,大人咱這邊是不是也引進南方的新稻種,到時候肯定可以多增不少糧食呢。”

  關同知早就想這麽建議了,隻不過以前的知府不像如今的這位看起來好說話,關鍵是人脈廣,人家都已經是一等伯了,在京城也肯定是能夠說得上話的。

  平江府跟大靖朝絕大多數地方比起來確實是地廣人稀,而且良田所占土地的比例也不太高,這裏多是山林、草地,就算是有大片的荒山,肯上去開荒的人也不多。

  這個跟平江府百姓祖上的血緣有關係,往前數上個六七百年,漢族人不過是這裏的一支而已,更多的是遊牧民族,在馬背上生存。

  雖然在之後進行了人口上的大融合,可祖上的習慣應該還是保留下來了,不然的話,依著漢族人的勤懇,哪能有這麽多的荒山。

  不過除了祖上就在這裏居住的漢族人之外,基本上沒有很多漢族人會主動來到這裏,大靖朝的邊疆,同時也是大靖朝最冷的地方,還是民風最為彪悍的地方。

  當年移民就食遷過來的五十萬人裏,明明已經在這邊得到了妥善的安置,可是在攢夠了盤纏之後,陸陸續續就開始有人回東原府了,按照官衙裏的資料記載,之前的那五十萬人,到目前隻剩下三十萬了。

  整整十五萬人又搬遷回了東原府,這是魏時當年沒有想到的事情,太子應該也沒有想到吧。

  畢竟他們當初推行的政策已經足夠照顧災民了,隻要勤勞肯幹,那在平江府必然能有一席之地,而漢族人最不缺乏的就是勤勞肯幹了。

  可能是這邊天氣太冷了吧,也可能是不太適應平江府的氛圍。

  東原府雖然距離平江府並不是特別遠,但是這兩邊文化上的差距可太大了,東原府自古就不缺讀書人,甚至還出過聖人,數千年的文化之鄉,相比之下平江府這邊兒,在教書育人上還隻是個‘小娃娃’。

  想一想,魏時這個平江府最大的父母官就覺得發愁,能做的地方實在是太多了,同樣也證明了這一片並不貧瘠的土地,方方麵麵還是比較貧瘠的。

  再說占城稻的事兒,關大人有些想當然了。

  “朝廷並非是不願意到平江府來推廣新稻種,而是平江府的氣候和土壤條件不適合種新稻種,朝廷在大麵積推廣新稻種之前,就已經在各地試種過了,合適的才能推廣,不合適的若是也推廣了,那不是害老百姓嗎。”

  從那兩年的旱災上就能夠看得出來,大靖朝的確是欣欣向榮,甚至能稱得上是太平盛世了,可照樣有人吃不飽,大多數的百姓之家是沒有多少存糧的,一旦有一年地裏絕了收,那就麵臨著饑餓。

  這些人是經不起折騰的。

  好吧,魏大人說的如此之信誓旦旦,那他就勉強信了吧,並不是朝廷無暇顧及平江府,而是新稻種確實不適合平江府。

  可平江府又適合什麽呢。

  “先四處轉轉吧,沒有足夠了解之前就做決定,那是對百姓的不負責任。”

  平江府的劣勢未必不能化為優勢,比如說氣候,比如說這大片的山林和草地,再比如說近幾百年來多民族融合後的百姓,在大靖朝都是比較獨特的。

  走的地方越多,越是能夠體會到這邊民風和民俗的不同,難怪會有彪悍之名。

  在街上打架呢都不叫打架,人家那叫切磋,婦人同樣也彪悍,夫妻打架,全都上家夥事兒,壓根就沒人拉架,應該也怕被棍棒鞭子給傷著,有勢均力敵者,大多數還是男人占了上風,隻有極小的一部分是女人占有壓倒性的優勢。

  這也夠讓人瞧稀罕的了。

  要知道無論是在京城,還是在柳州城和燕縣,都絕沒有這樣的場景,夫人早些年出名就是因為帶著人打進土匪窩這事兒,可他到底也沒有親自目睹過。

  除了騎馬打獵的時候之外,夫人其實還是挺溫柔的。

  當然了,溫柔也是相對而言的,跟他見過的平江府的女子比起來,夫人確實是溫婉又柔和,標準的大家閨秀。

  這樣的地方,雖說是嚴寒貧苦了些,可真的很適合夫人的性子,也很適合……養女兒。

  哪怕是出來巡查,魏時也忘不了這事兒。

  關同知一直都以為魏公子是跟過來長見識的,了解民間疾苦嘛,這對寫文章也還是有好處的。

  魏大人雖然已經被封爵,而且還是可以世襲三代的爵位,但畢竟是科舉起家,魏公子應當也會走科舉的路子,自然要多出來見識見識。

  能讓魏大人親自帶出來,親自教導著,對於讀書人來說,這條件真的是太好了。

  可是在上下級關係並不怎麽相熟的情況下,他也不敢把自個兒的幾個孫子帶過來。

  一邊充作向導,一邊又替自家幾個孫兒惋惜,不過做事情倒是挺賣力的,畢竟他是真想著讓幾個孫子能跟魏大人搭上關係,也傳授傳授這讀書之法。

  一直到他們一行人去了整個平江府最有名的寺院,也是唯一一處寺院——山澤寺,聽見魏公子有感而發的一首詩。

  他都不敢相信,這是小孩子所作,更傾向於魏公子朗誦的是魏大人曾經的詩作,可這句子裏的意思也明明白白的貼近現在的場景,總不能在幾年前過來移送災民的時候,魏大人就已經來過此地吧,那時候能有這份心情?

  “寫得不錯,很有意境。”魏時讚道,這首詩可以收錄在他給兒子整理的詩集裏了,環境果然是最能夠激發詩人靈感的。

  這也就是文化淵源的不同了,整個平江府唯一的一處寺院,修的很是不錯,無論是地理位置,還是所占的麵積,都特別好,與之不相稱的是這裏的香客,還趕不上京城的一個小寺院香火旺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