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節
作者:邈邈一黍      更新:2020-07-11 11:22      字數:4760
  魏達放在身側的兩隻手不自在地握了握。

  “大伯讓我捎回來一份邸報,上麵寫了‘兄長被封為一等伯’的消息。”

  兄長,一等伯。

  魏達還能有哪個兄長,同父異母的長兄可是整個魏氏宗族最出息的那一個了,前段時間還收到了他出海回來的信。

  這是被封賞了?

  魏仁一時有些走神兒,手上的勁用大了,薅的胡子都疼。

  一等伯,正一品的一等伯,怎麽就跟做夢一樣,可下巴上的疼也是真疼。

  “邸報帶在身上嗎,快拿給我看看。”魏仁也顧不得自稱老夫了,語氣急切,頗有些失態。

  “在娘手裏呢,你回家再看吧,也不急在這一時半會兒的,不過是走幾步路的功夫。”

  魏達心裏頭五味雜陳,連跟父親說話都不知道該用什麽語氣好,隻能什麽語氣都不帶,幹巴巴的直接說。

  魏仁這會兒可顧不得聽小兒子是什麽語氣了,幾乎是拔腿就往家裏跑,對於讀書人來說,這是極為失禮的行為。

  可現在已經顧不得這個了,腦子裏隻有一件事兒,其他的全都無暇顧及。

  魏仁失態至此,李氏的表現可比他好太多了,除了一開始有些震驚之外,倒也沒有過多的反應。

  事實上,早幾年前她就已經看明白了,魏家確實是這個庶子最有能耐,日後也是前途無量,她也算是做足了心理準備,就是沒想到這一天會來的這麽快,不到三十歲就正一品了,可以世襲三代的爵位。

  這幾乎相當於是魚躍龍門,把整個魏家都給改換門庭了。

  她是魏時的嫡母,關係再不好,魏時也不可能拿她怎麽樣,不然根本就堵不住天下悠悠之口。

  但是兒子呢,有一個一等伯的哥哥,在外人看來,肯定也是個有前途的,隻怕是魏時眼睛裏放不下她的兒子,不會幫襯她的兒子。

  李家最顯赫的時候都沒能被封爵,魏時這個年紀,居然成伯爵了。

  這個打擊也對李氏來說不可謂不大,也正是因為太大了,這個消息來得太猝不及防了,反而讓她的心態比較平穩,最起碼比當初得知魏時三元及第的時候,心態要平穩的多。

  魏仁跑著進來的時候,李氏已經把邸報放下了,很隨意的放在桌子上,心裏頭一直都不想咽下的那口氣,好像也沒那麽難以下咽。

  她不後悔自己之前做的,也不想跑到魏時,還有白姨娘那個賤人跟前去受氣。

  可兒子不能就這麽放棄,一個一等伯的兄長,能帶來的東西是沒辦法想象的,不能就這麽撒手。

  這會兒她倒是感激那個多管閑事兒的大伯子了,把她兒子接過去教養,魏時可是跟大伯子的關係不錯,這對於達哥兒來說,也是條路子。

  讓所有人都覺得蠢的李氏,也不乏有其精明的時候,最起碼,在很多方麵她活得都要比魏仁更明白。

  已經安下心來做了好幾年教書先生的魏仁,在反反複複的看過邸報之後,終於下了決心,去京城。

  做教書先生的日子是挺安然自在的,可就在這麽一個小山村裏頭,殺頭豬都是稀罕事兒,李氏這些年又越發吝嗇,什麽都舍不得添置,膳食也不怎麽樣,往來的人,要麽是目不識丁的農人,要麽勉強能識字但連功名都考不到的人……

  如此一想,魏家村缺點還真不少,最起碼比起京城是這樣,天子腳下要什麽有什麽,一杆子打下來就能砸中一個當官的,以往長子隻是五六品的小官兒,他雖之前也想過去京城的事兒,可到底是沒下這個決心。

  現在就不同了,正一品的一等伯,在京城就應當是很有分量了,更何況既然能被皇上下旨封爵,那就說明長子的確是簡在帝心之人。

  想去京城的心可不隻是蠢蠢欲動那麽簡單,而是直接就做了決定,反正他又不做官了,真要想做教書先生,他去長子那裏教孫兒也是一樣的。

  人老了,想享受天倫之樂,也是無可厚非的事情。

  魏仁心裏頭也是想的明明白白,他要走,夫人自然不可能單獨留在這魏家村,可要是把夫人也一同帶過去,先不說長子會不會高興,光是日後的相處也是個麻煩事兒。

  夾在中間的滋味可不好受,而且跟以往不同,長子已成氣候,不可能再去委屈長子,至於夫人,他還不想自找麻煩。

  “達哥兒什麽時候準備考科舉?你兄長在你這麽大年紀的時候,都已經是舉人了,你也不要落後太多才行。”魏仁選擇在嫡子身上做突破。

  要是往前數上幾年,他也不樂意搭理這熊孩子,被李氏教的不尊老幼,不過大哥教孩子還是有手段的,熊孩子也能教好,那長歪了的小樹苗也能給掰直回來。

  現如今的達哥兒,還算是恭敬有禮。

  “已經在準備縣試了,大伯讓我參加明年的縣試,也沒幾個月了。”

  總是被拿著跟長兄相比,魏達並不是很高興,而且小時候的影響是一直都在的,他知道長兄跟母親關係不好,對他也沒什麽情分可言。

  這樣一個人,既是整個魏氏家族的驕傲,但又是他麵前不可逾越的大山,想想就有些來氣。

  幾十年的枕邊人了,李氏對魏仁是又厭惡又了解,這會兒魏仁剛剛開了個頭,她就知道這人想幹嘛了。

  “達哥兒自有大哥大嫂照料,我就不跟著過去了,老爺也別想著去京城投奔航海伯,你們父子之間的感情還不就是那回事兒,你真以為你去了京城,人家會把你當老太爺供起來,可別白日做夢了,族學裏有那麽多學生恭維你還不夠嗎,老老實實在這兒待著,我都沒說要走,老爺您著什麽急。”

  李氏是為了自家兒子著想,現在這個局麵對達哥兒來說才是最好的,日後魏時可能會看在大伯子的麵子上,對達哥兒照拂一二。

  為了這個,她可以不到安廣府去照顧兒子,就在這小小的魏家村裏守著,反正哪怕是族長太太來了,也照樣要對她好言好語,去了安廣府,還得在大嫂身邊討生活,那可就太憋屈了。

  李氏是越說越痛快,語氣都譏諷的很,這幾年跟兩個兒子寫了不少信,魏仁還真當他是一個好父親了,可笑至極。

  魏仁臉都憋紅了,這幾年做慣了教書先生,遇到哪個人不是對他禮遇備至,哪裏像李氏這般口吐惡言不說,還往痛往哪戳。

  “無禮至極,李家好歹也是書香門第,怎麽會教出你這樣的女子,言語粗俗不堪,比不上鄉野村婦呢。”

  “那又如何,反正咱們現在也是住在鄉野,不是天子腳下的京城,你還當你有多金貴。”

  想要父憑子貴,那也得看她答應不答應。

  多少年了,她生活中最大的樂趣就是看魏仁這副急的要跳腳的模樣了,往日的情誼早就被磨得一幹二淨了,如今隻剩下厭惡和痛恨。

  枕邊人狠起來,一般都是讓人招架不住的,因為每一個痛點都能夠踩的很準,然後刀槍棍棒全都使上去,一點餘地也不留。

  當著魏達的麵兒,這幾年臉皮已經被恭維薄了的魏仁,現如今恨不得找條地縫鑽進去。

  麵對這樣惡語相向的父母,魏達居然有些不習慣了,這幾年他很少回來,但是每次回來,這老兩口彼此之間還算是和氣,讓他都差點忘了,這兩個人的關係也曾經惡劣到了何種程度。

  默不出聲的一個人走開,把‘戰場’留給這老兩口,魏達這次回來其實還有一個消息要告訴父母,不過現在就不先說了,說了以後,恐怕也就吵不起來了,都憋了好幾年了,也該讓母親發泄發泄了。

  人都是在變化的,李氏也是如此,別看她現在言語比之前還要刻薄,但是行動上可就溫柔多了,最起碼不再打砸東西。

  因為魏仁名下的產業能摳的都已經摳出來了,府裏頭哪樣東西碎了壞了,要添置隻能是從她這邊出銀錢。

  怕是誰都沒有想到,讓所有人都覺得蠢的李氏,能壓製魏仁到這種程度。

  一直等到第二天,魏達這才告知老兩口第二個消息。

  “大伯已經決定要致仕了,我出發的時候,就已經向朝廷遞交了致仕的折子。”

  所以昨天晚上兩個人的爭吵根本就沒有意義,大伯也是打算回來魏家村的,父親根本就別想著把母親支出去,而有大伯在,父親肯定是去不成京城的。

  魏達饒有興致的盯著父親的臉,這表情夠他回味好幾天的了,失望、疑惑、後悔、苦惱,眼睛還不忘去瞄母親,露出大塊的眼白來。

  一個人的臉上,怎麽會有這麽豐富的表情。

  第123章

  用了一個多月的時間,航海司才算是籌備完畢,總共分為四個小部門,財務、外交、製船、兵員。

  裏麵有不少魏氏的老熟人,最多的就是製船這一塊兒了,兵員裏邊,被選進來的有一個是他的四舅兄。

  不得不說,被選進來的武將,官職都偏高,魏時不過是從四品,可選進來的武將裏頭,職位最高的已經是正三品了,像四舅兄,跟魏時的品階就是一樣的,隻不過一文一武分屬兩個體係罷了。

  頭一次出海帶回來的金銀,以及所賣物品的價格,基本上都已經整理統計好了,所遇到的外族人,也分門別類的有記錄。

  根據皇上授意,太子安排,第二次出海已經在準備的過程當中了。

  除了原有的那一百多艘船隻以外,這次還將多增五十艘船,出海的船員自然也會增加。

  但是最萬眾矚目的還是總負責人,魏時曾經擔當過的角色,這次是不是會換人,又會換哪一個人。

  誰都知道這個位置的重要性,辦的好了,那功勞也是相當大的,魏時就是最好的例子,不光是封爵,官位也升了一級。

  別說是朝堂上的文官了,就算是已經有了爵位的皇親國戚,那也有不少人心動,畢竟誰還嫌自個兒的爵位低不是。

  固然這事兒有相當大的風險,可這利益實在讓人心動。

  魏時也是可以參與大朝會的人了,大多數時候輪不到他發言,基本上是充當一個旁觀者的角色。

  接連得有三四次的大朝會,就這個總負責人的位置,那真的是來回扯皮。

  壓根就沒武官的什麽事兒,朝堂更像是文官的戰場,嘴皮子和邏輯思維那叫一個厲害,讓魏時這個剛剛有幸圍觀的人歎為觀止。

  不過這皮球爭來搶去,最終能拿主意的還是聖上。

  出乎意料,出海這種危險至極的事情,哪怕已經有了一次成功的經驗可循,可大海是令人難以琢磨的,準備的再是齊全,運氣不好還真有可能……

  皇上最終定下來的人選居然是二皇子,在眾多皇子當中出身最低,一入朝堂就被安排去了禮部,至今都沒挪窩的二皇子。

  當今這麽多的皇子當中,隻有太子的存在感最強,其餘的幾位皇子加起來權利都不如這位多,有一個算一個,存在感都不大,二皇子也是如此。

  魏時沒什麽機會跟二皇子打交道,隻是聽人說過,這位皇子比較會說話,也比較好說話,在禮部可以說是如魚得水。

  單從這幾位皇子的安排上來看,當今可以說是用心良苦了。

  一位用心良苦的父親,願意讓自己的兒子去冒這樣一份險,還真是挺不可思議的。

  反正如果是魏時,他是舍不得自己孩子去的。

  沒有人會跟二皇子搶這樣一份差事,也沒有人會忤逆皇上的決定。

  魏時一直到十月份的尾巴上,才收到大伯的來信。

  大伯在他印象當中是嚴肅的,哪怕他對於後背多有關愛,但麵上絕對算不上是一個慈愛的長輩。

  當下的大環境也是如此,棍棒底下出孝子,教育孩子對於男性長輩來說,都是比較偏嚴肅的。

  魏時也一直都在‘嚴父’和‘慈父’這兩個角色中間來回轉換,對於孩子的確是不能一味的寵溺。

  印象裏頗為嚴肅的大伯,在這封信上,幾乎要把他誇出花來了。

  憶往昔,看現在,思未來,方方麵麵都寫滿了驕傲和滿意。

  這樣一封頗多讚語的信,魏時如果不是認得大伯的字跡,都要懷疑這是別人仿寫的了。

  而在這封信的最後,大伯也透露自個兒想要致仕了,連折子都已經遞交給了朝廷,以後魏家的前途如何,還要看他們這一代人了。

  大伯也是快要六十歲的人了,現在致仕,確實也到時候了。

  隻不過,正五品的同知,大伯做官這麽多年了,最終停留在這個位置上,還是挺讓人覺得心疼和遺憾的。

  大伯跟父親是不一樣的,父親做官得過且過,並不作為,但是大伯做官是真用了心思的,在柳州城做父母官的那些年,風評也一直不錯。

  隻可惜運道不夠,快要熬到升遷的時候,又趕上祖母去世,丁憂三年,好機會也被耽誤了。

  對於大伯一家人,魏時心裏頭都是極為感激的,隻是現如今能夠回報的地方太少了,每年去的年禮都備的足足的,可這些身外之物又怎麽能報答這麽多年的照顧。

  思忖了一番,魏時到底還是決定跟夫人商量商量,邀請大伯和大伯母來京城居住,至於是小住,還是長住,就看兩位長輩的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