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節
作者:邈邈一黍      更新:2020-07-11 11:22      字數:5083
  就連嫡弟出生的那一天,他也在姨娘擔憂的目光下,完成了每日必須完成的任務。

  現在魏時還想再給自己加加碼,時不我待,府內府外所有的變化,都給了他一種緊迫感。

  如果說以前是穩穩當當的往前走,那他現在更像是被人抽了一鞭子,或者說是打在身上的鞭子一直沒停,讓他不斷的加快速度,飛奔起來。

  “行吧,你不去,那我也不去了。”黃學林懨懨的道,肯定是因為知縣那個剛出生的小兒子,小夥伴才會連出去吃飯的心思都沒有了。

  他家裏是開酒樓的,他爹雖然納了姨娘,但是家中並沒有庶子,而且他還是他們老黃家的獨苗,對於嫡庶之爭這些事兒之前沒怎麽關注過,但是小夥伴碰到的這事兒,實在是尷尬。

  要是之前沒被當做嫡子教養還好,可是在正兒八經的嫡子出生之前,整個燕縣的人,都以為魏時就是魏知縣的嫡長子,而且還是獨子,恐怕魏時自己也被蒙在鼓裏了。

  但是魏知縣真正的嫡子出生以後,立馬就放出話來,魏時不是正室夫人所出的嫡長子,而是姨娘所出的庶長子,剛剛出生的這個,才是名正言順的嫡子。

  這就很尷尬了,要不是馬上學堂就開課了,黃學林都想著去知縣家裏走一趟。

  說實在的,學堂裏的飯菜雖說是相對清淡了一點,但絕對不簡陋,有雞蛋、有豆腐、還有蘿卜和冬筍,除了味道寡淡一些之外,沒別的毛病,大多數學生都會選擇中午留在學堂吃飯,而不是大老遠回家一趟。

  跟後世學生吃飯的時候一樣,也都是三三兩兩的搭伴,很少會有人落單,也不會全都擠在一塊兒。

  魏時和黃學林交情好,基本上都是他倆搭伴,不過這次剛端著飯菜坐下,陸陸續續就圍過來了不少人。

  “一塊兒吃吧,我功課上有個問題想要請教魏兄。”

  “先生老是嫌我這字練不好,魏兄也給我提點意見唄。”

  “過年這麽長時間沒見麵,我都想魏兄了。”

  “今日學堂的小炒做的不錯。”

  ……

  何秀才教書並不是把所有的學生都放在一個班裏,畢竟大家年齡不同,基礎也不一樣,魏時所待的這個班級,相對而言是基礎最好的一個班級了,同樣人數也不多,總共才隻有十三個人而已。

  但就是這十三個人,之前用午膳都是三三兩兩的坐著,如今卻是以魏時為中心,整個圍成了一個小圓圈。

  聖人言,食不言寢不語,對於這些半大的少年來講,在學堂裏倒是沒必要遵守這個規矩,用膳的時候,聊天是常有的事情,但是也沒像如今這樣,你一句,我一句,壓根兒就沒有停歇的時候。

  大家頗有默契,誰也不提魏知縣嫡子出生的事情,有討論聖人言的,有把過年的樂事兒拿出來說一說的,甚至還有把自己被爹爹打手心的事情拿出來說的,賣慘圖人一樂。

  在這樣的氛圍裏,魏時積攢了很久的煩悶,突然就消散了不少。

  之前他總把這些同窗當做是小朋友,如今卻是這些小朋友們在使勁兒安慰他。

  魏時眼眶發熱,整顆心又酸又澀,好像都要冒泡泡了。

  努力壓製住自己的情緒,魏時盡量語氣自然地跟他的同窗們交流,沒什麽大不了的,沒什麽是不能過去的。

  顯然,魏時控製情緒的能力是不過關的,最起碼在這一群關心他的同窗們眼裏是不過關的。

  眼眶微紅,哪怕聲音已經極力壓製了,也仍舊帶了一點點的哭腔。

  同窗多年,誰瞧見過魏時這副模樣,樣貌好、學問好、家世好、性情好,這樣的人應該沒有人會不喜歡。

  在這個小小的學堂裏,哪怕沒有什麽神童之名,魏時也照樣‘虜獲’了一大批人的心。

  這群半大的少年都還是小蘿卜頭的時候,就進了學堂。

  不乏有哭鼻子的小家夥,尤其是在何秀才相當嚴厲的情況下,更不乏調皮搗蛋、喜歡打架鬥毆的小家夥,還有在家裏頭做慣了小少爺,什麽都不會,吃個飯都會把瓷碗打碎的小家夥。

  魏時在學堂一開始給人的印象就是‘小大人’、‘老好人’,哄孩子可比嚴肅的何秀才順溜多了,再加上顏好,哪怕剛上學堂沒幾天,大家人都沒有認全呢,就都已經記住了魏時這個樂於助人的小哥哥/小弟弟。

  等小蘿卜頭們慢慢長大,魏時的天資和自製力讓他的功課在何秀才這兒是最好的。

  學生時代,成績應該是大部分學生都看中的,更何況魏時不隻是成績好,對大家還不藏私,什麽不懂的都可以去問他。

  至於家世,不得不說這也是一個閃光點,在燕縣哪還有比知縣更大的官兒。

  如今,所有人都知道了魏時是魏知縣的庶長子而非嫡子,十歲左右的少年們,已經曉得人情世故了,知道這對魏時來說,影響有多大,倘若嫡母不慈的話,未來就更不好說了。

  甭管是比魏時年齡大的,還是比魏時年齡小的,這些年來,魏時在他們心裏頭都已經是大哥哥一樣的存在了,出類拔萃、德才兼備,是榜樣,也是一座讓人仰望的高山。

  所以大家才都不知道要怎麽安慰魏時,隻能用這樣笨拙的方式希望魏時可以高興一點。

  第3章

  魏時的心情確實有轉好,他畢竟多活了一世,又早在出生之時,便明曉了自己的身世,不管是對父親,還是對母親,感情上都是有所保留的。

  不可能像是在上一世一樣,對父母雙親的感情毫無保留。

  現在看來,謹慎一些,確實是能夠讓自己少受到些傷害,倘若他沒有前一世的記憶,這會兒指不定崩潰成什麽樣了呢。

  白姨娘住的院子很小,而且還不是單獨住一處院子,而是同周姨娘一起,不過周姨娘的年歲比魏仁還要大上一歲,也沒能生下個一兒半女,所以這些年來在府上一直活得都像個透明人一樣,很容易被人忽略。

  魏時都已經十歲了,自然不可能跟姨娘住在一塊,六歲之前他都是住在母親的院子裏,六歲之後就有了自己的小院子,緊挨著前院,方便去找父親討教功課,也方便出府。

  自打嫡弟出生以後,他一應的待遇都從嫡子降成了庶子,好在,那處院子沒被收回去,否則的話,待在犄角旮旯裏沒什麽,就是怕待的地方不清靜,也不自在。

  哪怕重活一世,在學習方麵,魏時也大都沿襲了上一輩子的習慣和方法,寫文章、練字、看書……這些都要在相對比較安靜的環境下,才能夠集中注意力。

  當然不是說過於喧雜了,就沒辦法進行這些事情了,而是效率天差地別。

  至於背書,魏時還是習慣性的要放聲讀出來,讓他不出聲去記憶這些東西,記得不牢固不說,關鍵是要耗費的時間和精力太多了。

  所以魏時還挺慶幸可以保留住自己的那處小院子,既清靜又自在。

  母親那邊,在父親已經發話的情況下,魏時也沒有跑過去自討沒趣,不過姨娘那邊兒卻是要常去的。

  雖然他多年來一直都是被養在嫡母的膝下,但這也並非是姨娘可以選擇的,不過是身不由己的可憐人罷了。

  “姨娘給你做了一身內衫,等會兒你拿回去試試。”白姨娘這還真是頭一次給兒子做衣服,以前兒子是養在夫人膝下的嫡子,跟她沒什麽關係,不管是為了自個兒,還是為了兒子,她都不可能去親近魏時。

  如今,夫人應當不在意這個了吧,滿心滿眼都是剛出生的少爺。

  可憐她的孩子,成了這府上的小可憐。

  白姨娘心裏恨極,這麽多年,他不是沒想過夫人可能會再生出一個兒子來,但時哥兒到底也被夫人養過,就算不能占了嫡子的名分,也不應該一點情分都不講。

  可是夫人呢,自從生下了少爺以後,先是把‘魏時不是嫡子而是庶子’的消息在府內府外傳播開來,一應的待遇,不管是吃穿用度,還有是每個月的月銀,還是身邊伺候的下人,無一例外,全部都削減了。

  時哥兒以前的乳母、丫鬟、書童全都被調到少爺身邊去了,不過這些人原本不是夫人身邊的舊人,就是跟夫人身邊的人攀親帶故的,調回去也算是合理的。

  可這麽多人被調回去了,沒見夫人再安排別的人過去照顧時哥兒,除了一個幹雜活的仆婦之外,時哥兒那處院子就再沒旁的下人了。

  連個書童都沒有。

  白姨娘這麽多年來也算是老實,她原是夫人身邊的丫頭,當年也是夫人把她賜給老爺的,一開始便是為了借腹生子,隻是她……背主了。

  在懷了孩子之後,她就求著老爺把自己從通房提成了姨娘,從下人到半個主子。

  可因為自己孩子被養在夫人膝下,這麽多年來,她可從來都沒有想搶過夫人什麽東西。

  夫人卻真的是一點情麵都沒留。

  魏時接過姨娘手裏的內衫,這還真是他第一次收到長輩親手做的衣服,針腳細密,料子柔軟,瞧著就比從外邊買來的成衣舒服。

  母親的針線活也不錯,時常會動手做衣服、帕子、荷包,隻不過母親之前都是給姐姐和父親做針線活,沒有因為他動過一針半線。

  或許在母親心裏從未把他當過兒子吧。

  其實換位思考,如果他是母親,也很難會把妾室生的孩子當做是自己的孩子教養,就像他也沒有辦法完全對母親毫無保留一樣。

  大家彼此彼此,如今這樣也算是好的,省得心裏始終存著一個疙瘩相處,母親倘若沒有嫡子,他一年到頭連跟姨娘見麵的機會都沒有幾次。

  生恩養恩,用不著他糾結,結果已經出來了。

  魏時是留在這兒跟父親和姨娘用完膳才走,倒不是他非要擠在中間當個電燈泡,而實在是迫不得已,這十年來他雖然不能說是錦衣玉食,但真的是沒受過什麽苦。

  但是如今,下人大都被撤走對他來說倒是還好,畢竟他從一開始,穿衣、洗漱、磨墨、整理書桌和書架……這些能自己動手的事情,他大都不會讓旁人去做。

  院子裏唯一留下的那位老婦人,平時除了打掃房間和院子之外,還要給他漿洗衣物,剩下的事情就要他自己做了,不過沒人跟在身邊,倒是比之前更清靜了,更能夠沉得下心來讀書。

  唯獨膳食是他沒法忍受的,清湯寡水,吃飽是能吃飽,但是先不說口感,就是沒有油水這一項,他就受不了。

  畢竟正是在長身體的年紀,他每天用來讀書做功課的時間至少七個時辰,飯菜沒有油水,一開始還行,時間長了是真受不了。

  早上不可能吃的很油膩,學堂那邊準備的午膳本身也比較清淡,一整天就指望晚膳補充點營養了,結果還沒出正月呢,廚房那邊送過來的飯菜就清淡到一點肉腥都沒有了。

  魏時在這方麵可不會虧待自己,畢竟他還是要長個子的,營養跟不上,長不高怎麽辦。

  所以每次父親要過來的時候,他都會厚著臉皮留下來,隻要父親在,晚膳絕對豐盛,三個人是絕對吃不完的,關鍵是有油水啊。

  至於父親不在姨娘這兒留宿的日子,魏時也不可能專門出府去吃東西,隻能是在回來的路上,用自個兒攢的銀子買點兒吃食,什麽燒雞、肉餅的來者不拒,有時候還會給姨娘買一些糕點回來。

  父親在姨娘這邊留宿的日子都是固定的,一個月裏有十多天都是在姨娘這兒,比在正房那邊留宿的時間要多得多。

  但是除了來的時候晚膳豐盛點之外,對白姨娘而言,並沒有什麽用處。

  府裏所有的事情都是夫人做主,老爺壓根就不管,平日裏也很少會送她什麽東西,所以做了十年多的姨娘,她手裏頭仍舊沒能攢下什麽銀子,否則的話,也能補貼兒子一二。

  這孩子瞧著她都心疼,夫人連膳食都要苛待,全然不顧往日的情分,她又沒有銀錢可以貼補兒子,平日裏的飯菜也沒比兒子那邊好到哪裏去,隻能是老爺留宿的時候,把兒子留下一塊兒用晚膳。

  白姨娘這輩子就吹過兩次枕頭風,一次是讓老爺把自己從通房提成了姨娘,另一次是把孩子生下來之後,求老爺保住她的性命,哪怕喝絕子湯也無所謂。

  頭兩次都是為了自己,這第三次枕頭風是為了兒子,夫人太心狠了,她不能指望老爺和夫人什麽時候能夠良心發現。

  要想讓從來都不肯管事的老爺發作一次,這可不是一天兩天就能辦成的事兒,不是掉幾滴眼淚,說幾句好話就能哄得動的。

  白姨娘鋪墊了得有十幾日的功夫,蜜裏調油十幾日之後,再來一招大的。

  給老爺做了十年多的姨娘,兒子也不在身邊,她所有的事情都是圍著老爺轉的,所有的心思也都是基本放在老爺身上。

  別看夫人和老爺是年少夫妻,但是對老爺的性子和脾氣,夫人肯定沒有她捏得準。

  十年的時間去了解和討好一個人,白姨娘已經不像是剛被夫人送給老爺做通房那會兒了,她知道自己的優勢在哪兒,也知道老爺的弱點在哪兒。

  接連好幾日,魏時都瞧著姨娘似乎是哭過,眼睛稍微有些紅腫,麵色有些蒼白,甚至整個人看起來都有幾分羸弱,不過還是美的。

  而且最近食欲也不太好,不光是晚膳吃的很少,連他買回來的點心和小吃,都不怎麽吃了。

  明明前段時間,姨娘心情還挺好的,跟父親也是……甜到膩牙,也沒聽說府上有別的事兒發生,要說最大的事兒,那就是嫡弟取名字的事兒了,父親給這個弟弟取名為‘達’,有通達之意。

  名是好名,可他都不覺得有什麽,姨娘就更不可能因為這事兒傷心了。

  至於姨娘的娘家人,壓根兒就尋不到,姨娘是自幼被賣到府裏的,從來就沒跟家裏人聯係過,府上也都默認姨娘根本就沒有娘家。

  可以說姨娘跟府外的人壓根就沒有什麽聯係,認識的人全都在這府裏頭。

  父親好像是知情的,也跟著心情不太爽快,不過不管是他問誰,兩個人都不回答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