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節
作者:沉雲香      更新:2020-07-11 06:45      字數:4566
  他是真實的存在。

  自姑蘇離別,他們又在淮北相遇。

  金風玉露一相逢,便勝卻人間無數。

  腦中忽然想到了這一句話。

  想到了這句話,心中一跳,淬了自己一口,哪兒有這般想著她與秦霆軒的,心跳如擂,顫著長睫就垂下了眼。

  從秦霆軒的角度,隻見得到少女微紅著麵,滿街的燈火好似都在她的眼中。

  見到林清嘉垂下眼,他毫不猶豫地就大步向著林清嘉走來。

  “霆軒。”旁邊的年輕男子很是錯愕,喊了好友之後,見著他不曾停下腳步,也急急跟在秦霆軒的身後。

  秦霆軒很快就站在了林清嘉的麵前,站定之後看著林清嘉,開口說道:“又見麵了。”

  他歎息一般的開口,“林姑娘。”歎息的聲音裏又有些滿足的味道。

  低低而有磁性的聲音在她的耳纏繞著,像是帶著暖意的春風,即將吹開一大片的花田。

  那風吹到了她的耳畔,吹得她耳根發紅。

  “秦世子。”林清嘉說道,“又見麵啦。”她的聲音小小的,細品之下也帶著歡喜。

  落後秦霆軒半步的男子見著這情景,心中覺得有些想笑,並沒有往前,而是落後半步,看著周圍的熱鬧場景。

  淮北每月的燈會,讓周遭縣市的人也會來趕一個夜市,世人輕商,卻不知道以錢為媒介的交換,讓雙方各取所需,囊中飽滿。隻是每月一個等會,看著不起眼,好似隻是熱鬧一些的夜市,卻讓淮北的氣象一天天的變化,可見欣欣向榮之景。

  “你怎麽到了淮北?”兩人同時開口,因問的相同,具是一笑。

  “昔日同窗之父在淮北做知府,他也住在淮北,我是找他敘舊的。”趙淮之微微一笑說道。

  林清嘉順著趙淮之的方向,就見到了這位淮北知府之子王明然,林清嘉對他遙遙行了一禮,而王明然對著林清嘉拱手。

  “你呢?”秦霆軒又問道。

  林清嘉笑道,“我和娘也不急著回京,不過是慢慢向著京都方向行著,也不拘用多少時候,早晚能夠到京都就好。”

  秦霆軒順著林清嘉的方向,就看到了周氏,此時的周氏正看著一盞燈,顯然是在猜燈謎。

  “林夫人好興致。”秦霆軒說道。

  “都是藥材的名稱,這攤主的燈對了我娘的胃口。”

  秦霆軒耳朵一動,想到了周氏的身份,就開口說道:“近來我的這位友人頗為苦惱,他的夫人身子有些不好,淮北之地沒有合適的女大夫看診……”

  “等會我問問我娘。”林清嘉幹脆地說道,“若是王家人願意,想來她應當是會應下出診的。”

  “多謝。”秦霆軒說道,“好似我總是在欠你的人情。”

  林清嘉摸了摸胸口配著的玉玨,“你不是給了我這個嗎?”

  忽的麵上又升騰起了紅,秦霆軒贈與她的玉佩她是貼身帶著的。這溫潤的玉在她的懷中好似一下滾燙了起來,燙的她麵上也是羞紅。

  秦霆軒低低笑了起來,“這哪裏夠?”

  “已經很多了。我不過是補了畫,我娘是大夫,治病也是尋常。”

  林清嘉的話好似是這個道理,但他總是忘不了那一日,明明她就盤算著要離開姑蘇,卻想著扮作男兒,先替他把畫修補好。

  想到那個場景,他就覺得,欠她良多,心裏頭也有一種別樣的柔情在湧動。

  周芸回過神的時候,就見到了女兒與一位陌生男子站在了一處,女兒低著頭,似是有羞態。

  “嘉嘉?”周芸因為驚異,聲音揚起。

  “林夫人。”秦霆軒對著周芸拱手。

  周芸見著秦霆軒,覺得這位後生星眸劍眉,樣子讓她覺得有些麵熟的,依稀見過似的。是哪裏見過?周芸輕蹙著眉。

  “娘,這位是秦世子。”林清嘉說道。

  聽到世子兩字,周芸一瞬間就有些緊張,見著女兒的神態放鬆,眼兒含笑,忽的想到了在薛家見到的那位秦世子。當時女兒扮作丫鬟,好似也是與這位秦世子在交談。

  周芸的眼底有化不開的疑惑,女兒與這位秦世子熟稔?這位世子與魏邵和有什麽幹係?為什麽會出現在淮北?

  林清嘉輕喊了一聲娘,對她露出一個笑來。

  這是讓她勿要擔憂,周芸壓下了心底的疑惑,對著秦霆軒行禮,“秦世子。”

  “林夫人多禮了。”秦霆軒說道,“在下有一事相求。”

  第52章 斷脈

  燈火之中,女子巧目盼兮,等到走近了王明然失望地發現,與秦霆軒說話的那位女子,五官姣好,肌膚像是蒙了塵,暗沉沉的。她身邊的那位婦人也同樣是如此。一白遮三醜是有些道理的,膚色暗淡,人也好似寶珠蒙塵,灰撲撲得不起眼。

  王明然見禮之後,就為自己評價兩人的樣貌而感到羞愧了,這位自餘杭來的林夫人是個女大夫,秦霆軒替自己求醫,而他評判兩人的樣貌。

  “多謝。”王明然對著周芸深深鞠躬。

  周芸連忙說道:“不必如此多禮,我本就是大夫。”

  今日裏已經很晚了,患者也不是急症,得到了周芸與林清嘉的住處之後,第二日來接兩人去王家。

  等到秦霆軒與王明然離開之後,林清嘉不等著母親發問,就說道:“這位秦世子與魏世子不是一路人。他是習武之人,可於毫羽之間辨析人,不為皮相所惑,那次在薛府他也是認出了我。”

  周芸看著林清嘉,她想要問林清嘉與秦霆軒是不是有私情,想要告訴她,林家如今沒落門楣夠不上忠恒侯府,話到了嘴邊又什麽都說不出來,因為周家的門楣不高,林鶴總是認為她高攀了林家,女兒難道又要重蹈覆轍。

  所有的悸動在接觸到了母親擔憂的目光之中如同被潑了冷水,“娘,莫要擔心,我心裏有數。”林清嘉本想要說的是與秦霆軒沒什麽,話到了嘴邊,最終隻是這樣說道。

  周芸什麽都說不出,看著女兒的眼,硬下心扭過頭說道,“你知道就好。”

  林家祖上確實清貴,一代代傳下到如今已經零落了不少,清貴兩字貴隻能夠說平平,又兼林鶴與林蒹兩人,七七八八折騰的清這一字也暗淡了不少。

  若不然也不至於一個姑蘇的柳姓知府後人就敢動林清嘉的主意,大約覺得這般的家世也就隻夠做長青世子的妾室。魏邵和心中這樣想,那秦霆軒呢?就算是秦霆軒有意,他的家人又會如何?

  為了女兒的好,那些癡念斷開的好。少年人的歡喜來的快,去的也快,若是不見麵了,今後自然也就好了。

  兩人懷著心事,原本熱鬧的燈會都少了吸引力,走馬觀花又走了一小段,就默契地說早些回客棧。

  綠衣給林清嘉散開發髻的時候說道,“小姐怎麽忽然興致就不高了?是不是累了?”

  “也不是。”林清嘉整個人手腕搭在綠衣的胳膊上,步入了浴桶之中,黑壓壓的長發散在水麵上,飄蕩開來。

  “就是……”林清嘉又不知道從何說起,“我自己想想罷。”

  想來想去也想不出個所以然,最終林清嘉與周芸得了同一個主意,那就是遠著點秦霆軒,心裏頭不應當滋生的那點念頭早晚便會消散。

  心裏頭升騰起這個念頭,就有不舍之意,她克製著,身子下潛,讓雪白的雙肩也沒入到水中。

  雖說心裏有事,但有熱水解乏,林清嘉這一覺睡得還算是安穩。

  反而是隔壁房裏的周芸輾轉難眠,手中握著一塊兒鳳紋玉佩,最終在被裏蜷縮成一團半夢半醒小憩了一會兒,就算是睡夢之中,也不曾鬆開手丟開那塊兒玉佩。

  第二日一早就有王家的人在客棧門口候著,見到林清嘉與周氏打了個千兒,笑道:“想問兩位貴客吃過了沒有?”

  “已經用過了早飯,直接去吧。”周芸說道。

  林清嘉在客棧裏的時候就發現母親精神不濟,此時在馬車之中,見著母親靠在馬車壁上,眼睛眯了起來。

  林清嘉的心中越發愧疚,她內裏不是那個尚未及笄的小姑娘,讓母親為自己擔憂實在是大大的不孝。

  周芸不過是眯了一會兒,等到從馬車停下,就睜開了眼。

  “走吧。”周芸對著林清嘉說道。

  到了王家,並沒有見到秦霆軒,是王夫人迎在門口,直接接了她們一行人到了後院。

  不急著去見王明然的妻子,反而先到了主院,王夫人說起兒媳的症狀。

  王家兒媳是範氏,這些日子吃什麽吐什麽的,原本以為是懷了孕,結果大夫看診之後並不是,反而說了兒媳的脈象有五髒紊亂之相,開了固本的方子,剛開始範氏吃著,過了些日子無論如何也不肯再吃,說她已經好了。

  “因麵色好了許多,是藥三分毒,也就停了這藥。”王夫人的眉心蹙著,“麵上雖然好了,天葵仍是未至。她不想讓那位大夫看,我便想著附近有什麽擅長婦科的女大夫,好替她調一調。”

  周芸點點頭,能夠這樣想也是常理。

  王夫人說道:“還有一樁事的,明然這孩子不好開口,我少不得腆著臉替他說了,我想著她的五髒紊亂之相隻怕是未好。”

  “為什麽這樣說?可有什麽征兆?”周芸問道,略一思索之後說道,“仍是吃不下飯?”

  “是吃的,分量還不少。”王夫人眉心皺著,“隻是……她的口中有酸腐之氣。”王夫人說道這裏清了清嗓子,有些不大好意思,低聲繼續說道,“明然說過再請那個大夫,她發了好大一通脾氣,明然的性子溫和,拗不過她隻得算了。隻是我想,口中有酸腐之氣,隻怕五髒紊亂之相尚未調好。”

  周芸聽到了這裏與林清嘉相互看了一眼,王家這位兒媳婦的症狀曾在姑蘇別院的時候就遇到過一樁。

  事情的起因極其簡單,那位姑娘被人說肚子好似那有了孩子的婦人,她大哭了一場,就不肯吃東西。日子一天天過去任誰都見得到這姑娘纖細下來,隻是這姑娘仍是說自己胖,等到瘦到皮包骨頭了,忽的一日她發現自己低頭可以清楚地看到皮下裹著的一根根肋骨,終於停了下來。

  想要再吃東西就吃一次吐一次,根本吃不下去。等到讓周芸看診,一點點詢問之後才知道,原來這位姑娘早期的時候耐不住腹中的空虛之感,吃了之後就去牆角偷偷吐出來,五髒少了血脈滋養,年紀輕輕竟是有了燈枯油盡之相。

  林清嘉還記得那位姑娘的模樣,瘦的脫了相,到了後來幾乎下不來床,皮包骨這個詞用在那位姑娘身上很是貼切,與其說是人,更像是裹了一層皮的活動的骨頭架子。

  因請大夫的時候太晚,那姑娘根本吃不下任何東西,請了許多大夫都沒有辦法,最後請了周芸,想通過針灸能不能有回天之術,但這時候已經太遲了。

  三日之後,那姑娘就撒手人寰。

  林清嘉忍不住打了一個寒噤,她見到那位姑娘的時候年歲還很小,見到了之後足足被嚇了三日,隻覺得一個隻裹著一層皮的骷髏在同她說話,很長一段日子裏頭,她最深的夢魘就是那場景。

  想到了這裏,林清嘉隻覺得汗毛都聳立了起來,隻覺得這範氏也和那位姑娘一樣。

  周芸的眼皮子一跳,“少夫人是不是身子很是消瘦?”

  王夫人的神色有些詫異,似乎不知道周芸為何這般問,開口道:“元娘生的不胖,隻是麵上圓了些,這些日子好似衣服空了不少,麵頰還是圓潤的。”

  聽著範氏還是圓臉,林清嘉的心中鬆了不少。

  周氏的神情一點兒也沒有放鬆,溫聲說道,“等會給少夫人診脈了就知道了。”

  聽到周芸這般說,王家夫人就準備帶著周氏去給範氏看診,親自引路,很快就到了少夫人範氏的房中。

  範氏就如同王夫人說得那邊,是個圓臉的婦人,長眉被螺子黛描得細長而上揚,眉下是一雙上挑的丹鳳眼,看上去氣勢頗足。

  聽到周氏是給她請來的大夫之後,範氏的唇抿著,表情有些不睦,忍著心裏頭的不快,說道:“娘,我身子怪好的,哪兒用請什麽大夫呢?”

  王夫人拍了拍她的手,摸到了她的手,表情有些驚訝,“元娘,你的手怎的這麽冰?”

  “我剛剛才淨了手。”範氏說道。

  王夫人語重心長說道,“還是少碰些涼水。”過往範氏來葵水的時候總是疼得死去活來,如今少了葵水,隻怕身子更加虛弱,女兒家屬陰,本就應當少碰涼水。

  範氏淩厲的長眉舒緩了下來,麵上也帶著些歉意,“娘,你說的是。”

  若是女子沒有天葵,如何生孩子?她與郎君尚未有孩子,這事是頭一樁的大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