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節
作者:沉雲香      更新:2020-07-11 06:45      字數:3967
  若是扮作男兒,行醫就不大方便了。

  林清嘉的那點小痣太過於明顯,用脂粉遮了小痣,每日裏上些鸛子膏,讓膚色暗淡些。

  所謂是一白遮三醜,若是膚色暗沉起來,便少了動人之姿。

  江南多雨水,她們不急著趕路,雨若是下的大了,就在客棧之中聽那雨潺潺。

  或是細細密密如牛毛的雨,或是瓢潑大雨,聽得青瓦被雨滴得嘩啦啦作響,周芸捧著醫書或是皺眉或是眉開眼笑看著書,而林清嘉通常會作畫。

  恬然自得,更覺心境精益。

  林清嘉擱筆的時候想到了師傅,盼望他勿要鬆懈,以免早早就被自己趕超。

  在常州滯了三日,天終於放晴,一行人繼續上路。

  往前一百多裏就是前朝古都金陵,金陵是熱鬧繁華之地,林清嘉與周芸就定下在金陵多玩上幾日。

  馬車行駛在官道上,忽的就停了下來,是有人攔馬車。

  “怎麽了?”周芸撩起了幕帷,就見著從馬背上滑下來一個小丫頭,她屈膝撲通一聲就跪下了,不顧地麵上的濕滑,對著周芸叩首,“我家小姐從馬上摔了,求夫人借馬車一用,送我家小姐入城。”

  林清嘉此時也透過窗看了出去,騎著馬的是紅色騎裝之人,見著林清嘉的打量,對她略一拱手。

  長眉斜飛,雙眸有神,若不是胸前的微微隆起隻怕會讓人當做是男子。此人女生男相,這一身火紅的騎裝襯得她英姿颯爽,多了利落之美。

  周芸當機立斷說道,“告訴我們怎麽走,去接人。”

  “明紅你上馬車,我帶路。”馬上的女子不僅僅是女生男相,就連聲音也是低沉,對著周氏拱手,“多謝夫人。”

  周氏對著車夫囑咐了幾句,就讓丫鬟上了車。

  詢問之後很快就知道了是什麽狀況。

  前些日子金陵也是淅淅瀝瀝下著雨,讓人心裏頭下的是煩悶,這群貴女就約著到郊外的馬姑娘家的別院裏頭,這馬家別院占地極廣,因馬家公子好馬,這別院養了好幾匹馬,她們就賽馬起來,平日裏也是偷偷在這裏賽馬的,無一樁事故,沒曾想今日裏出了意外。

  因為剛下過雨,泥地有些濕滑就有馬失前蹄。謝家姑娘沒抓住韁繩,在馬揚蹄的時候從馬背上滑落下來,眾人一聲驚呼,就見著她在地麵上翻滾,最後額頭碰到了一塊兒石頭,悶哼一聲昏厥了過去,還隱隱可見石頭上殘留的血跡。

  馬車送了閨秀們過來,都已經回了城。有的膽小的當即就嚇得哭了,騎馬的那個是賀家姑娘,性子爽利,提出不能輕易地挪動謝家姑娘,騎馬帶著謝家姑娘的丫鬟到官道上,看看能不能借一輛馬車,把謝家姑娘送到城裏去瞧一瞧。若是沒有遇上馬車,就索性入城,去城裏頭請了大夫再趕到別院裏頭給謝家姑娘看診。

  這個叫做明紅的小丫鬟嚇得夠嗆,說話都有些結結巴巴的,眼淚一直在眼眶裏打轉,眼眶發紅就是不敢哭出聲。

  林清嘉知道,若是謝家姑娘真的出了大事,丫鬟自然會被連累,所以心裏頭揪著。

  周芸細細思索,林清嘉見著明紅要開口,扯了扯她的手,對她搖搖頭,“我娘是個女大夫,她在想有沒有能夠用得上的藥。”

  女大夫?!

  明紅從未聽過這般動聽的聲音,拚命捂著嘴,若不是怕打攪到了周芸,恨不得立即給她跪下。

  顫著嘴唇,好不容易控製好自己的情緒,“此話當真?”

  “恩。”林清嘉應了一聲。

  明紅在心裏頭念著佛號,忍了許久的眼淚啪嗒一聲就滴在了捂著嘴的手背上。

  馬車跟著那賀家姑娘的馬行著,走了約莫一刻鍾的時候,馬車的速度漸漸放慢,應當是要到了。

  “馬車來了,馬車來了。”有在別院門口候著的,見著林清嘉一行的馬車就歡呼出聲。

  周氏先下了馬車,賀家姑娘看到被綠衣攙扶著明紅下了馬車,眉心輕皺著,再細看,見著明紅哭得一塌糊塗,眉心死死擰著。

  賀茹見著明紅失態,自己不能失態,對著周氏與林清嘉說道,“夫人與小姐不如在院子裏小坐,我讓人鋪上一層褥子,再把謝家姑娘抬上馬車。”

  “不必。”周氏開口說道,“謝家姑娘在哪兒?”看著賀家姑娘,鎮定說道,“我就是女大夫。”

  周芸的話激蕩起千層浪,諸位閨秀反應不一。

  有不敢置信瞪大了眼睛的,“女大夫?!不會吧?!”

  有心中一直懸著,不敢落淚的,聲音裏帶著哭腔,“太好了,萌欣有救了。”

  有慶幸的,“借馬車居然借到了女大夫的馬車,阿彌陀佛,真的是老天保佑的。”

  最沉穩的就是那位賀茹,聽到周氏的話,此時眉峰也舒展開,顯然為這個消息感到開懷,“那就勞煩大夫了,請。”

  周氏與林清嘉一行就跟著賀茹行著,到了賽馬之地,發現地上鋪著厚重的褥子,一位姑娘躺在褥子上,麵色蒼白,正是謝家姑娘。

  女子的鬢發散亂,手不自然地放著,林清嘉瞧得出應當是傷著骨頭了。

  麵頰上有一道淺淺的血痕,用了藥不會有什麽大礙。

  目光落在了頭下一小塊的血痕上,最要緊的隻怕就是頭了,另外不知道五髒六腑有沒有受了暗傷。

  “這樣處理很好。”周氏在路上問了謝家姑娘是如何掉落馬的,猜到她胳膊隻怕是骨折了。

  伸手翻了謝家姑娘的眼皮,探了她的呼吸,周氏一點點捏著謝家姑娘的頭,還有身子骨,昏厥過去的謝家姑娘被這樣動作也好似十分不舒服,從鼻腔裏小小的溢出呻·吟聲。

  林清嘉注意到那位馬家姑娘每當周氏捏過一次,謝家姑娘發出了呻·吟聲,她的麵色就白上一分。

  “我娘的醫術很好。”林清嘉到了馬家姑娘的身旁,“她這般一點點看,才知道傷到了那裏,要緊不要緊。”

  馬家姑娘露出感激的笑容,“謝謝。”又有些憂心,低低對著林清嘉說道,“要不要緊?”

  林清嘉看著周氏的動作,並沒有說話。

  賀茹說道,“天瀾,你要不要回房休息,你臉色不好看。”

  “總要知道萌欣的身子我才放得下心。”馬天瀾說道。

  “就要好了。”林清嘉忽然說道。

  此時周氏已經把謝姑娘的周身捏過了一遍,周氏再摸了謝姑娘的脈搏,“不礙事的,隻是胳膊斷了,頭沒什麽大礙。醒了之後,隻怕有些頭暈,人不大舒服,不過沒什麽大礙。”

  馬天瀾,聽到這裏鬆了一口氣,身形就是一晃。

  周氏見狀對著林清嘉說道,“嘉嘉,你先把人扶進去,若是有不舒服的,吃點紅景天定神丸。”

  “是。”林清嘉點點頭說道。

  周氏再對賀茹說道,“讓力氣大的先這樣把人抬入到房裏,我給謝家姑娘上藥,正骨。”

  “是。”賀茹說道。

  見著馬天瀾不想回房休息,賀茹就說道:“別最後萌欣沒事,你病倒了,屋裏頭的那一群也揪著心,你去堂中和她們說一聲不必憂心。”

  馬天瀾咬著唇,最終應了下來。

  第46章 得訊

  和馬家小姐一起到了正廳的時候,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林清嘉與馬天瀾的身上。

  林清嘉一瞬間有些恍惚,畫社集舍那一日繞著她身邊看她作畫的多是男子,在宣飛樓裏女子著男裝,也是男多女少混坐著的,唯有今日在場的都是女兒家。

  林清嘉第一次見到如此多的女子齊聚一堂,隻覺得空氣之中都彌散著脂粉的淡淡香氣,並不濃烈,交織成一股奇異的馨香。

  可謂是衣香鬢影,軟語呢喃。

  在場的各位都記掛著謝家小姐,眾人圍簇了過來,嘰嘰喳喳說個不停。

  “謝家姐姐沒事吧。”

  “萌欣沒事吧。”

  “天瀾,你的臉色不大好,今天是不是嚇到了。不過,幸好老天保佑,正好攔住的馬車主人是個女大夫。”

  “聽……女大夫說是沒什麽大礙的。”馬天瀾想到至今不知道周芸的姓氏,含糊說過之後就看著林清嘉。

  “我娘姓周。”林清嘉說道。

  馬天瀾笑了笑,“周大夫細細查過一遍,現在要給萌欣上藥,上了藥就會醒。”

  林清嘉點點頭,“你們別擔心。”

  林清嘉剛說完話,所有人都是一陣沉默,環肥燕瘦的妙齡少女看著她,這讓林清嘉一瞬間有些緊張,甚至懷疑自己是不是說錯了什麽。

  林清嘉瞧得出她們的家世好,教養也是極好的,麵上帶著和善的笑,她們給她的感覺是林清璿,像是生在暖房之中的花,兀自燦燦齊華怒放著,又太過於柔弱,經不得一丁點的風雨。

  “那這位姐姐怎麽稱呼?”一個圓臉的姑娘問道。

  “我姓林,雙木林。”林清嘉說道。

  “林姐姐,謝萌欣,也就是那個受傷的姑娘,身子是個什麽狀況?什麽時候能醒?”那人追問道。

  林清嘉略一思索,緩緩說道:“我不會醫術,不過跟著我娘,日子久了大約也知道一些,剛剛見著她給謝姑娘查過了,沒受內傷,頭也沒什麽大礙,唯一有些嚴重的恐怕是胳膊,應當是骨折了。”

  “骨折了。”

  “我記得墜地的時候她用胳膊撐了一下,許是傷了胳膊。”

  “沒受內傷,沒傷了腦袋,應當是傷的不重罷。”

  “也不知道是左胳膊還是右胳膊,休養不休養的好。”

  她們低低說著,顯然很為那個叫做謝萌欣的小姑娘擔憂。

  如果說她們擔憂,馬天瀾就更擔憂了。

  “別擔心。”林清嘉低聲說道,“我娘正骨也是不錯的。”

  馬天瀾對著林清嘉抿唇一笑。

  “坐下罷。”馬天瀾拉著林清嘉擇了個座位坐下,低聲說道,“等會人醒了,就知道了。”

  謝萌欣騎馬出了事,此時自然誰也不會提議騎馬,此時時間尚早,也沒到家裏預定過來接人的時候。小姑娘三三兩兩說著話,

  馬天瀾知道林清嘉與周氏一大清早就從常州出發,路上吃了些幹糧,就讓人上了各式的糕點。

  林清嘉吃著糕點,聽著小姑娘說起金陵的風土人情。

  金陵與蘇州相聚不遠,說話都是如出一轍的江南語調,婉轉似藏在小巷裏的歌。京都的女子說話幹脆利落,如同玉珠落在玉盤之中。

  雖說她們口中說的那些人那些事,對林清嘉而言陌生的緊,但聽這聲音,便覺得熨帖。

  汪家姑娘忽的就說起了一樁事,“我前些日子去了餘杭,本是給外祖掃墳的,誰知道見到了一人,你們猜猜看是誰?”

  雜七雜八就有人開始猜了起來,多說的是金陵人士與餘杭的名士。

  林清嘉眼皮子一跳,心中兀地想到了魏邵和。

  汪家小姐見著眾人猜不到,嘴角翹起,目光狡黠,目光碰觸了林清嘉,對著她一笑,“林姑娘要不要也猜一猜?”

  林清嘉搖搖頭,笑了笑,溫聲說道,“我剛剛心裏頭想的餘杭人士,都被人說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