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節
作者:沉雲香      更新:2020-07-11 06:45      字數:5155
  鷹隼從天而降,扇動著翅膀,卷起了地麵上的塵土,細微的塵土翻飛,那母雞倉皇失措,扇動著翅膀想要躲開鷹隼的襲擊,卻避無可避,因為已經被鷹隼用利喙啄過一次,可見著母雞肥胖身子的傷口。

  林清嘉得了師傅的真傳,所有的畫都是還要用人物點睛的,這畫裏照舊是用了人物來點睛。

  裹著頭巾的少女張皇失措地伸手握住了雞舍的竹籬笆,半彎著腰,整個人都快栽入到籠舍裏。

  等到畫完了最後一筆,林清璿見著林清嘉左找右找,像是要蓋印泥的模樣,奇道:“你還給自己刻了章?”

  林清璿的話讓林清嘉從那靈空的心境之中走出,林清嘉放下了畫筆,“回頭就讓綠衣替我刻章。”

  “你要起什麽字?”

  “齊齋。”

  這時候的男子不是在入學的時候起字就是在及冠的時候起字,而世家的女子若是起字多是在及笄的時候。

  林清玨聽到了林清嘉的話,撇了撇嘴,沒有告知長輩,自己給自己起了字。

  王師傅也站在林清嘉的身邊,看著這一幅畫麵,忍不住歎道:“當真是難得,書畫之上,我教不得你。你這般的書畫,確實可以刻字,供人賞鑒。”王師傅越看這畫,越覺得精妙,林清嘉索性讓開了身子,由著王師傅站在自己的位置看畫,“好畫。”王師傅口中讚歎著。

  林清璿戳了戳林清嘉腰間的軟肉,對著她擠眉弄眼,口中做出了:“好畫、好畫。”的嘴型。

  林清嘉的手指戳了回去,林清璿是怕癢的,咯咯笑著,去抓林清嘉的手。

  這畫……當真這麽好嗎?

  林清玨一直坐在位置上不曾離開,見著王師傅的模樣,心中好似被貓兒撓了一抓,酥麻的有些心癢。

  王師傅講完了已經有一陣時間,因見著林清嘉的手不停,信步走來就來看林清嘉作畫,誰知道一看就挪不開眼,見著林清嘉沉浸在作畫之中,也不打攪,就站在旁側一直看著林清嘉做完,此時做完了畫,口中一直讚歎這是好畫。

  心中想著這畫能有多好,林清玨不知不覺就站起了身子,走到了王師傅的身邊。

  她記得妹妹誇過林清嘉的畫作好,還興致勃勃帶著她去畫社,但是她從未想過林清嘉的畫竟是好到這般的模樣。

  目光落在擱置在一旁的狼毫上,她就是用這根筆做出了鷹隼與母雞身上根根畢現的羽毛?做出了這養雞女麵上的驚慌上來?

  林清玨越看越覺得這少女有些眼熟,明明容貌不大相似,她竟是覺得這畫中的少女畫的是自己?!

  這樣一想,林清玨忍不住仔細去看,這畫中的少女是村裏的女子,容貌與她也是大相徑庭。

  是她多心了罷……

  林清嘉瞧著林清玨的神色,淺淺笑了。

  這畫中的人用的就是她,衛嫿則是那母雞。

  今個兒這畫做得好,借畫諷人,林清嘉覺得自己的畫意又精益了,或許用不著有生之年,再過幾年,就可以超過師傅了。

  林清璿的性子有些貪玩,旁的琴棋書畫都隻能說是尋常,隻有作畫做得好,而林清玨則是與她相反,凡是林清璿不擅長的,她都力爭做到最好,唯有作畫學得不深。

  隻是雖說學得不深,也瞧得出林清嘉的筆力。

  因為這畫,林清玨對林清嘉有了些好感,“三妹妹隻怕學畫學了很久了,看得出下了苦功夫。”

  “到了別院的時候就開始學起。”林清嘉說道,“別的我也不擅長,大把的時間就用來作畫了。”

  林清玨忍不住對林清璿說道,“你既然喜歡作畫,也應當學習三妹妹,更加勤勉些。”

  “大姐姐,我已經盡力了,隻是天分有限。”林清璿笑嘻嘻說道,她素來是看得開的,天分不夠就天分不夠,也是沒法子的事。

  看到一副好畫,就像是喝了冬日裏喝了溫過的梅子酒一樣暢快。雖說也羨慕如同林清嘉這般人的天分,但是決計不會嫉妒。

  “璿姐姐這般也挺好。”林清嘉笑道,“我娘最開始的時候想要教我醫術,我實在是摸不準各式的脈搏有什麽區別,不都是一跳一跳?怎麽就分為了浮脈、沉脈、滑脈……”

  林清璿忍不住噗嗤一笑,眼兒彎起,口中道:“可惜可惜,錯過成為一代女名醫的機會。”

  “是啊。”林清嘉笑道,“我沒什麽天分就放棄了,幸而東方不亮西方亮,畫畫上還有些天分,我就隻好做一代畫師了。”

  林清璿笑得更厲害了,伸手去捏林清嘉的臉,“讓我捏一捏,臉皮兒是不是比城牆還要厚。”

  “大約……也就比城牆薄一點。”林清嘉與林清璿逗趣。

  林清玨看了兩人一眼,心想著難怪兩人對胃口,都散漫的很。她與衛嫿才是一路人,就算是不擅長的,也會下了心思去做到最好。

  想到了衛嫿,眉心輕輕蹙起,“我娘同我說,讓人趕去衛府了,嫿妹妹來到這裏總是生病,指不定是水土不服。”

  是讓林蒹把女兒接回去?林清嘉心中想著,隻怕是衛嫿私會外男的事碰觸到了老夫人與伯母的底線,所以才容忍不得。

  隻是衛嫿當真是會跟著林蒹回去?

  林清嘉覺得衛嫿是不肯的。

  姑母收到了信,明日就應當過來了吧,林清嘉猜到了林蒹會親自來,隻是沒有想到林蒹的身邊還有另外一人,便是自己的母親周芸。

  林蒹氣勢十足,而身旁的周芸低垂著頭,說不出的不安,見到林清嘉到了,一雙眼便一直放在女兒身上。

  林清嘉匆匆行禮之後,就上前拉住了母親的手,“娘,你怎麽來了?”

  周氏的手心有些涼沁沁的,林清嘉打量著周氏的麵容,她的麵上發白,顯然是重回林府對她而言心裏頭難受的厲害,雖說心裏難受,周氏仍是露出了一個淺笑。

  “若不是在碰巧遇到了,我竟是不知道嫂嫂也在城裏頭。”林蒹的聲音有些刻薄。

  周氏的麵色更加蒼白了,到了城裏卻不到林家,這事說出來確實是她的錯處。

  林老夫人清了清嗓子,“隻怕芸娘是給人治病。”

  萬氏輕聲歎了一口氣,說到底周氏也是個可憐人,旁人說小門小戶絕戶之女嫁給了林家嫡子,說不出的豔羨,有誰知道周氏的苦呢?

  萬氏是個心軟的性子,見著周氏的模樣,就開口說道,“弟妹在別院裏頭住慣了,隻怕是想悄悄地來,悄悄地走。”

  周氏流露出感激的麵色,大嫂的心性好,從來都是幫著她說話。

  “悄悄地來悄悄地走?”林蒹嗤之以鼻,說道,“這哪裏是林府的二房太太的做派?明明嫿兒生了高熱,她這個做舅母的也不知道過來給人看看,最近德仁堂的大夫請不得,也不知道請了哪兒的大夫,那麽不中用。要不然也不會嫿兒的病好了又壞,壞了又好。”

  旁邊的林清璿見著林蒹的作態,瞠目結舌,再看看自己的姐姐,林清玨顯然也沒有想到衛嫿的母親……現在竟是這副模樣?忽的覺得衛嫿同自己說得那些當真是為了潑髒水給林清嘉,衛嫿就是一個眼皮子很淺的人。

  林清嘉捏住了周氏的手,看著姑母說道:“父親生前我娘不得父親的疼愛,這是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的。父親如今已經去了,我娘又在莊子上住了七年,她想要避開林府有什麽錯處?這就是二房太太的作態!也是老祖宗允了的。”嘴角勾起諷刺的笑,“我娘沒有進府,怎會知道林府裏頭的姑娘生了病?隻怕我娘最多知道,嫿妹妹眼皮子淺,弄壞了柳家姑娘的自鳴鍾。畢竟這事發生在柳府,又有諸多閨秀,傳出去也是常理。”

  林清璿見著林清嘉這般說話,心裏頭為她捏了一把汗。眼睛又有些閃閃發亮,平時看著林清嘉不顯山不露水,此時麵對姑母都不退後。

  萬氏被林清嘉的話氣的發抖,雖說還不知道嫿兒眼皮子淺是怎麽回事,咬牙道:“嫂嫂,你就是這般教導女兒的?好得很,果然是在外頭養野了。”

  林清嘉牙尖嘴利,她就向著周氏開火。

  周氏的麵上一白,身子搖搖欲墜,她性子軟弱,如果林蒹衝著她撒火,她也就忍了,但是女兒是她的命脈,此時聲音僵硬說道:“還請慎言!”

  林蒹一愣,顯然沒有想到周氏竟然敢頂嘴!一雙眉都要豎了起來。

  “夠了!”老夫人嗬斥道,麵色沉沉,“林!蒹!”林蒹兩字幾乎從牙縫裏蹦出,“這是你的嫂子!”

  林蒹從未見過這般勃然大怒的母親,當即就愣住了。

  林清嘉握住母親的手,抬眼看著林老夫人,林老夫人她用手重重捏了捏眉心,“那你去看看嫿兒,在這裏鬧什麽?”

  曾經最為疼愛的嫡女成了現在模樣,心裏頭最難過的隻怕就是老夫人了。

  “嫂嫂還不隨我來?”林蒹的臉色在麵對周氏的時候一下子就沉了下來,“給自己的侄女兒治病,莫不是還要學旁人家的作態,還要三催四請?”

  聽到了林蒹的話,老夫人猛地站起身來,爆發出來說道,“林蒹,你要是在這樣陰陽怪氣說話,就帶著衛嫿給我滾!”

  第24章 衛嫿的心思

  林蒹一瞬間眼眶就發紅了,從未想過疼愛她的母親會這般厲聲嗬斥她,還讓她滾出去。

  林蒹愣愣站在原處,先是婆家背棄她,而後是丈夫,現在連母親也要如此嗎?

  心似荒原,有涼風吹過,吹得她頭重腳輕。

  “老夫人。”“老祖宗。”

  其他人發出驚呼,林老夫人到底是年齡大了,怒氣傷肝,一時承受不住,說完了之後,身子就搖搖欲墜。

  綠衣不僅力氣大,反應也快,在老夫人往後倒去的時候,一個箭步上前,就攬住了老夫人。

  眾人鬆了一口氣,此時林蒹才反應過來,母親怒急攻心暈倒過去了。

  周氏是大夫,見眾人都圍了過來,連忙說道,“都讓開一些。”

  說話的時候,林蒹正走了過來,周氏看了一眼林蒹,低頭去摸老夫人的脈搏。

  她的身體並無大礙,隻是因為年歲大了,氣急攻心才會暈倒,綠衣及時接住了老夫人,周氏鬆了鬆老夫人的衣領口,還沒有來得及按捏她的包心穴,老夫人就悠悠轉醒。

  老夫人的眼神一時有些怔忪,好似不明白為什麽周氏會在自己的眼前,想要開口喊一句芸娘,喉嚨像是被塞住,張張合合都發不出聲音。

  周芸的單手捏著老夫人的包心穴,右手按壓在她的胸口檀中穴處,“老夫人,不急著說話。”她聲音溫和,兩隻手一齊按捏著,力道恰到好處,老夫人麵上就露出了舒緩的神情。

  林清璿好奇地看著嬸嬸,年幼的時候見過周芸,但因周芸總是低著頭,對她的記憶已經淡忘。現在因和林清嘉的關係好,先入為主對周芸就有了好印象。隻是……眼前的周芸與她想象的差別有些大。

  在她的想象中,周芸應當是一個有些嚴肅的婦人,如同曾經德仁堂的那群女大夫一樣。此時見到了周芸才驚覺,嬸嬸實在是柔美不過,柔美到讓人覺得她應當是生活在後院的安靜婦人,而不是在外行醫的女大夫。隻有在她出手給老夫人按捏的時候,才讓人難以忽視她的手法的高明,恍然她是醫書高明的大夫。

  林清璿在打量周芸,萬氏也在打量周芸,周芸這些年的日子過得應當是不錯的。在看看林蒹,實在太不像樣了,想到剛剛林蒹的口出惡言咄咄逼人的模樣,萬氏忍不住長歎一口氣,這樣的林蒹難怪把女兒衛嫿性子養的有些偏了。

  “扶我起來罷。”等到周氏停了動作,林老夫人就說。

  綠衣手腳利落地扶起了林老夫人,林老夫人對著綠衣說道:“這丫鬟反應甚是靈敏。”

  林清嘉說道:“她確實手腳麻利,幹練的緊。”

  “祖母,你好些了嗎?”林清璿上前握住了林老夫人的手,“剛剛嚇到我了。”她長長地舒一口氣,為老夫人的蘇醒鬆了一口氣。

  林清玨也上前一步,麵上流露出關切之色。

  “我沒事。”見著眾人關心,林老夫人那顆涼了的心回暖了些。目光落在林蒹的身上,又收回了視線,淡淡道,“還死不了。”

  “什麽死不死的。”萬氏是會說話的,笑道,“老夫人還要長長久久的,看著家裏的幾個丫頭出嫁呢!”

  林蒹隻覺得老夫人故意不理會她,見著老夫人無事,心中又開始記掛起女兒來了。說是昨個兒一早起來高燒不退,剛剛林清嘉又說女兒眼皮子淺壞了別人家的東西,她心急如焚,想要見一見衛嫿,想要知道究竟是發生了什麽。

  一想著衛嫿,心中就越發著急,林蒹思量半晌,開口說道:“娘,我……”

  林老夫人的眼底有著無奈,她當真是把女兒寵壞了。長子是要繼承家業的,她對長子最為苛刻,次子因為生了病,闔府上下都把他當做水晶人一般,碰不得,小女兒自幼伶俐,因為有兩個兒子,對長子嚴厲,次子罵不得訓不得,小心翼翼對待,唯有小女兒她是自幼寵著的。

  疼愛了這麽多年的女兒把好端端的生活過成這幅模樣,剛剛更是對周氏與林清嘉更是口出惡言,林老夫人是長長地歎息。

  林蒹的心中一緊,麵上擠出一個僵硬的笑容,“我是一時著急了。”畢竟她氣的林老夫人暈倒,此時難免心中有些緊張,陪著小心說道:“我一聽說嫿兒病了兩次不說,昨個兒又是高熱一場。我隻有她一個女兒,衛……又不肯再近我的身。”原本是虛情假意想要讓母親不要同自己計較,說起了丈夫,當真是悲從心來,低著頭,等到心裏頭那股子難過勁兒換了換,才繼續說道:“嫿兒就是我的命根子。她出了事,我才這般急……”

  林老夫人到底疼愛了她一輩子,見著她的模樣,心中就軟了,捏了捏眉心,“既然擔心嫿兒,你就去看看罷。”目光落在周氏的身上,“芸娘,你的醫術好,還請你也走一趟,和蒹兒一起去看衛嫿罷。”

  衛嫿是她的侄女,聽到衛嫿生了高熱,周芸就想要給她看病,此時老夫人吩咐了下來,她點點頭。

  “飛雲。”林清嘉留下了飛雲,“我和娘一起過去表妹那裏,祖母這裏你多照看著。”

  飛雲原本就是老夫人身邊的丫鬟,自然應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