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長陵不願意再趟這趟渾水，昨夜出手救小朵兒的父親就夠魯莽了。

  一是本想著見機行事，若事不可為自己也不會強行插手。

  二來也是被小朵兒勾起了對妹妹的思念，心中不忍。

  但留在這裏對付水鬼真身，卻從來不在他的選擇範圍之內。

  自己都打不過水鬼，如何救？

  況且，澤山神還說不準什麽時候就來了。

  “澤山神應當很快就會到來，此事我不宜插手。你隻需約束族人遠離河邊，自然無事。”

  “大人，澤山神……”

  巫祝咬了咬牙，哀聲道：

  “澤山神每次前來，必定要我們奉上幾名族人作為血食。我、我……”

  巫祝說著說著，老淚縱橫，將頭緊緊地抵在地麵上。

  姬長陵默然。

  若說姬長陵沒有惻隱之心是不可能的，但此事他若是插手，也隻是白白搭上了自己的性命，對於澤山部的命運卻是毫無幫助。

  不忍再看巫祝絕望悲切的樣子，姬長陵飄然離開了此地。

  他的心情有些沉重，不知蠻荒中其他地方的人族如何，但就他最近親眼所見的幾件事，可知澤山部的處境極為艱難。

  如唐僧肉一般被各路大妖邪神視為補品，自身又沒有強大的實力自保。

  便隻能選擇依附澤山神，進獻“祭品”換取澤山神的保護。

  這是一種極其殘忍的延續種族的方式。

  姬長陵的心堵堵的。

  看在同為人族的份上，若是有能力，他不介意出手緩解澤山部的危機。

  但現如今，他卻是連自保都有些困難，更遑論其他了。

  長出一口氣，姬長陵強迫自己從低沉的心境中走出來。

  此時天色已經微明，部落中的人大多數人都已經起床開始了一天的活動。

  昨晚那麽大動靜，很多人都聽到了。

  清晨出門一看，部落最中心的神廟變成了廢墟，恐慌開始在部落中蔓延，氛圍極其壓抑。

  方才姬長陵並沒有對巫祝說謊。

  水鬼本體大概率是真的離不開小清河，且昨晚的分身應該也是因為提前在接觸它的幾人身上留下了印記，才可以出手。

  所以隻要巫祝能聽進他的話，約束族人遠離小清河，便不會再有人遇害。

  至於平日裏的飲水用度，附近又不是隻有一條河，無非是距離遠一點罷了。

  “嗯？”

  突然，

  隱隱約約的低喃聲傳到了姬長陵的心底。

  與此同時，一股極其微弱的力量伴隨著低喃聲進入了體內。

  姬長陵趕忙查看，

  這股力量雖微弱，卻極為精純，進入魂體後直接鑽進了灰白石珠中。

  石珠驀然間一顫，運轉速度停滯了一刹那，而後驟然加速！

  姬長陵訝然，

  他從未見石珠這般反應，平日裏修煉，吸取煞氣都需要自己的催動。

  此刻卻似饑渴了許久的旅人一般，貪婪地將這股力量吸取的一絲不剩！

  片刻後，

  在姬長陵的注視中，灰白石珠一轉，幾點淡金色的光點飄出。

  金色光點飄飄蕩蕩一陣，而後漸漸地融入了魂體。

  便如三伏天吃了一口冰鎮西瓜，姬長陵忍不住發出一聲舒服的輕吟。

  他睜大了眼睛，

  這是什麽力量？！

  雖然隻有微不足道的一點，但姬長陵卻感覺到，這金色光點似乎對自己好處極大！

  心底的低喃聲不絕，姬長陵猶豫了片刻後，還是忍不住這種誘惑，隨著冥冥中的感覺追尋了過去。

  不知不覺便來到了一處房屋的上空。

  正是朵兒家。

  來自於這裏？

  姬長陵目露疑惑，飄然落到了朵兒家的房頂上，低頭向下看去。

  隻見小朵兒眼眶通紅地坐在床沿上，手裏拿著一隻還沒幹的泥塑，嘴裏念念有詞。

  那隻泥塑，正是姬長陵的樣子。

  “小朵兒在做什麽？”

  姬長陵看著小女孩捧著自己的泥塑像念念有詞，心中滿是不解。

  朵兒娘親得到消息趕去了神廟，此時家中隻有朵兒自己。

  姬長陵穿透屋頂，飄然落在了朵兒的身前。

  “哥哥！”

  見到姬長陵，小女孩大眼睛裏滿是欣喜。

  一開始小女孩是稱呼姬長陵石靈哥哥的，姬長陵忍受不了那種羞恥感，堅持讓她直接叫自己哥哥。

  摸了摸朵兒的頭，姬長陵的神情很溫和。

  “你爹爹這會兒就在神廟中，已經無事了。”

  小朵兒欣喜地看著他，用力點頭。

  方才巫祝派了人過來，她已經知道了此事。

  在小女孩兒的心目中，一定是因為自己的請求，石靈哥哥才出手救了父親，心中滿是自豪驕傲。

  看著姬長陵的眼神裏盡是崇拜。

  姬長陵指著朵兒手中的泥塑，問道：

  “這是什麽？”

  朵兒小臉蹭的變紅，把泥塑藏在身後，低著頭，有些扭捏：

  “我見山神都有神像，就給哥哥也做了一個。”

  說著，偷偷地瞧了姬長陵一眼，生怕他會怪罪自己。

  卻見石靈哥哥臉色有些古怪，好像是在愣神。

  姬長陵確實是在出神。

  “莫非這就是香火之力？可是我又不是什麽神明，怎麽能接收到香火？”

  他心底琢磨了一下，那一縷香火之力入體時，灰白石珠的反應很奇怪，難道是因為它？

  “哥哥……哥哥？”

  姬長陵被小朵兒喚醒，小女孩兒忐忑地看著他，小心翼翼問道：

  “哥哥，你不會怪我吧？”

  雖然讓一個小女孩兒拿著自己的塑像有些羞恥，但想起香火之力的神異，姬長陵猶豫了一下後還是選擇了接受，隻是提醒道：

  “莫要讓其他人知曉。”

  想來澤山神在部落裏設立神廟也是為了收集香火，自己這種行為，無異於從老虎嘴裏搶食了。

  這種事情還是偷偷做比較好。

  小女孩隻當是石靈哥哥同意了，小臉露出開心的笑容。用力點頭：“嗯！”

  叮囑了朵兒近期盡量待在家裏不要外出，尤其是不要靠近小清河邊，姬長陵便離了部落，向小清河上遊而去。

  他準備去尋找水鬼的“出生地”。

  人族幽魂能成為厲鬼的，極其少見。

  除了類似姬長陵這種機緣巧合獲得修行法門的幸運兒之外，能天然形成厲鬼的條件極其嚴苛。

  要麽是在天然適合催生陰物的陰煞聚集之地，要麽就是有滋養陰魂的天材地寶。

  水鬼是順著小清河從山裏飄下來的，隻要溯著河水源頭尋找，大概率能有所發現。

  澤山神和水鬼的出現讓姬長陵產生了莫大的危機感，迫切地想要提升自身實力。

  找到水鬼成為幽魂的方法，對自己絕對有莫大的好處。

  三日後，

  姬長陵站在河水上方，望著前方的河穀目露猶豫。

  這處河穀處在澤山與丹鳳山的夾縫中，小清河就由此流出。

  雖已下定決心，但真到了此處，姬長陵的心中還是不免有些惴惴。

  能天然催生一隻厲鬼，便有極大概率催生出多隻厲鬼。

  況且蠻荒的山與前世被開發成旅遊勝地的名山不同，這是最為原始荒蠻的所在，裏麵有各類大妖異獸出沒。

  即使有灰白石珠傍身，自己此行也是充滿了危機。

  若是有的選擇，他也不想犯險，然而姬長陵現在已經明白，

  蠻荒中危機四伏，若自己一點險都不想冒，最終也不免落得個被吞食的下場。

  打起十二分的小心，姬長陵一咬牙，進入了河穀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