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節
作者:袖糖      更新:2020-07-11 05:49      字數:4648
  陳婆子走出廚房來到家門口,一屁股就坐下打滾,撒潑。幹嚎道:“啊,我不活啦!天殺的兒媳婦啊!我和老頭吃口好的都不給,偷偷用碳火劃線記糧食,把我們當賊防啊!這是要我們老兩口死啊!這個爛X的玩意,不要臉的賤人,還有什麽事情她做不出啊!”

  農閑還沒過,這時候也沒啥事幹,大家在家裏還閑著,陳婆子嗓子幹嚎著,頗有氣勢,一下子就吸引了在隔壁的人過來看熱鬧。

  瞬間,院牆就圍滿了人,隻是他們一句話也不說,就等著看熱鬧呢。

  陳婆子繼續嚎哭。

  她也知道家醜不可外揚,但是千不該萬不該,林翠苗不該對一個孩子使這種不要臉的手段。說圓寶是賊?不行!

  就算圓寶真的是賊,那也不能這麽說。

  孩子也是要臉的,打可以,罵可以,汙蔑冤枉不成。林翠苗這樣一搞,圓寶本來就幼年喪母非常敏感,把她的乖乖嚇壞了,她林翠苗賠得起麽?好孩子都是能改的,興國這麽混不吝她看不過眼,不也是把他當孫子嗎?

  陳婆子一不做二不休,想給她個教訓,索性把事情鬧大了!

  吵架這門藝術,並不是說誰大聲誰有理,但是嚎得更大聲,總是能在氣勢上占有優勢。陳婆子吵了這麽多年的架,深知先下手為強的道理,眼淚說來就來。

  “誒呦我的娘喲!”陳婆子拍著大腿,擠出幾滴眼淚就在門檻處嚎哭,“這哪裏來的賊婆娘啊,我讓老三家的烙個餅給她爹當幹糧,她都說有賊啊!這是把我當成賊防啊!大家來評評理,她林翠苗做這事兒,到底是不是黑心肝!”

  有幾個早就看不林翠苗不順眼的媳婦頓時幫腔,說:“這也太不像話了,哪裏有兒媳婦這樣對公婆的?這是要天打雷劈的啊!”

  “我看林翠苗天天跟人抱怨說何老太偏心眼,哪想到她是這樣的人啊?”

  “何老二娶了這樣的媳婦,真是倒了大黴了我的乖乖。”

  ……

  一群人七嘴八舌,林翠苗還沒來得及開口說話,好話賴話,全讓他們給說盡了!

  林翠苗氣得血氣翻湧,兩眼一黑,幾乎要暈過去。

  她婆婆這是不讓她好好做人了啊!

  把大家都叫來看她笑話?

  行!今天她也讓圓寶不好過!

  林翠苗豁出去了,一不做二不休,也一屁股坐下,跟著坐在那兒嚎哭。

  “娘啊,你這是要我死啊!”林翠苗也哭訴,“早知道糧食是娘開口要的,我哪敢說半個不字啊?這不是家裏糧食少了,我著急嗎?之前大嫂抱怨過家裏米缸不對勁,一家人可都聽見了。我不就說了句圓寶每天晚上都要偷偷揭米缸,怎麽就成誣賴了?你心疼圓寶,也不能不把兒媳婦當人啊!”

  誒呦翅膀硬了,敢給她嗆回來了!

  陳婆子不可置信的看著林翠苗,覺得她今天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膽了。心中也更來氣,衝上去就要打她。

  但還碰到林翠苗呢,林翠苗就萬分驚恐的往後瑟縮,叫嚷道:“娘別打我,別打我!我以後也不敢說啥了!圓寶她就是你的親孫女!比興國還親!別打我啊!”

  說著,還嗚嗚哭了起來。

  陳婆子的手僵住。

  她氣得哆嗦,手一直在發抖。

  林翠苗居然當眾給人上眼藥!這麽作踐圓寶!

  陳婆子真是恨不得上去撕爛她那張臭臉,但剛要作勢撲上去,牆外圍觀的人都衝進來,拉住陳婆子。

  見林翠苗哭得可憐,聯係她剛才那番話,再想到陳婆子平時的作風,圍觀群眾都信了幾分,以為是陳婆子倒打一耙誣陷林翠苗,怕動起手來不好收拾,紛紛勸架。

  “何家嬸子,算了吧。你也不能做的太過分啊。教訓兒媳婦也不用動手吧?”

  “就是啊,興國也是你的孫子,大家都知道你疼幺女,但是這也太……太讓人心寒了吧。林翠苗她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啊。”

  “我看那圓寶也不是個好的,真偷了糧食,放在我家,我屁股都給她抽開花!”

  陳婆子快氣死了,嘶啞著嗓子,一雙眼睛狠狠瞪著林翠苗,恨不得把她的嘴巴抽爛!

  林翠苗還跌坐在地上吚吚嗚嗚的哭著,雖然害怕,但是心中卻暢快無比。這麽多年了,她一直不服氣陳婆子的管教,偏偏何建安是個愚孝的,他娘說一就是一,他屁也不敢放一個!

  林翠苗沒有自家男人撐腰,就算生了兒子還是被陳婆子拿捏得死死的。

  這麽多年來,她受了多少氣啊?

  要是放在別人家裏,像大嫂這種生不出兒子的長嫂,就該退位讓賢,讓別人來當家了。可陳婆子不知怎麽想的,放著她這個生了男娃的兒媳婦不親,偏偏更喜歡田麗一些,林翠苗心裏不平衡啊!

  一連生了兩個小丫頭片子的女人,有什麽好的?

  今天林翠苗總算是出了口惡氣,就算被陳婆子記恨,她也認了!反正婆婆本來就看她不順眼。

  陳婆子看不過林翠苗那做派,氣得腦袋直抽抽,卻無法掙脫身上的幾雙大手,隻好又開罵。

  “你這是上下嘴皮子一掀就敢罵圓寶是賊啊!林翠苗你他媽的算什麽玩意兒?你嘴巴再噴糞,我撕爛你的臭嘴!”陳婆子從來沒像現在這樣猙獰過。

  林翠苗心虛的瑟縮著,眼睛帶著快意的看著陳婆子被人按住,大聲道:“我怎麽嘴皮子一掀就罵了?她爹趙玉柱是什麽人?一個能把娃扔山裏的爛貨,我懷疑圓寶偷糧食怎麽了?這叫上梁不正下梁歪!”

  “我呸你丫的!你這是劈竹劈到筍啊!他趙玉柱不是個好東西,但圓寶也是我閨女的種!你這是在罵我何家的根爛了!你個數典忘祖了爛貨!你也不瞧瞧你自己是個什麽出身?當初要不是老二跪著求我,我能讓他娶你這個十四五歲還和哥哥輪著穿一條褲子出門,全家窮得精光就一套衣裳能見人的土鱉?要不是我們把你娶過來你早餓死了!我們何家把你養好了你就開始瞧不起人了啊?你在何家吃好喝好,怎麽說話就這麽臭?別人拉屎用屁股,你用嘴巴啊!”

  一群人聽見陳婆子罵得這麽帶勁兒,全忍不住哄堂大笑。

  架是要拉的,但是瓜也是要吃的,兩者不耽誤看熱鬧。

  林翠苗一張臉一白再白,剛剛冒出來的那點得意勁兒這時候全都消失不見了。

  因為她氣虛。

  陳婆子說得沒錯,她家確實窮得精光,可她嫁過來這麽些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啊!

  林翠苗訥訥道:“娘,我——”

  “去你丫的別叫我娘!我當不起啊!”陳婆子動了肝火,怎麽都降不下來。

  田麗在屋內哄著圓寶,又聽外頭的動靜,忍不住了,讓春花秋月來看著圓寶,她出門來說道:“二弟妹,我之前提了一句嘴說家裏米缸不大對勁,可不是說糧食少了,而是糧食多了。這陣子,家裏每天都是定量煮的糧食,每頓都是掐好的,但是卻剩得比以往多些。那一袋麵,多煮了兩頓糧食才煮完。我當時沒太在意,以為是娘從主屋拿糧食的時候多拿了才會這樣,就沒繼續說。依我看,圓寶就不是那種會偷糧食的娃。”

  田麗這一席話,讓院子裏瞬間安靜。

  一些本來憤憤不平,覺得陳婆子偏心袒護圓寶的人總覺得不太對味兒。

  要說陳婆子袒護圓寶胡說八道也就算了,田麗不至於也幫圓寶胡謅吧?沒有糧食越偷越多的道理。

  何家兩個媳婦各執一詞,一時間大家都不敢再說話,就怕打臉,之前還幫腔林翠苗的人這時候都漲紅一張臉,安靜下來,恨不得自己沒說過那話。

  林翠苗察覺大事不妙,忙道:“那不可能!不偷糧食圓寶每天晚上跑米缸去那兒幹嘛?”

  “沒準是去抓老鼠的呢!”陳婆子狠狠吐了口唾沫,冷笑,“你說圓寶天天去米缸那偷糧食,你也天天去了,不然你能天天見著她?你分明也偷了家裏的糧食!”

  “我沒有!”林翠苗大喊冤枉。

  當著這麽多人的麵,她怎麽能認?還以為陳婆子被鬧得忘了追究這事,哪想她今天是不肯放過自己了。

  林翠苗一張臉已經黑得找不到形容詞了,心中又怕又難堪,卻還是硬撐。

  “你放屁!今兒個咱們就掰扯清楚,之前你偷拿家裏的糧食去倒貼你娘家的事情怎麽算!我就問你怎麽算!”陳婆子激動得滿麵猙獰,說話的時候唾沫星子全噴到林翠苗臉上去,“明明你才是賊啊林翠苗!看在老二和興國的份上,我說啥了?可你的心眼就針尖小!使勁兒埋汰你外甥女啊!她才多大?你的心怎麽這麽狠呐?”

  “娘,我、我……”林翠苗狠狠咬著後牙槽,狠下心來抗爭到底:“娘,你不能空口白牙的汙蔑我啊!你有證據嗎?”

  陳婆子哈哈大笑,給氣的。再度開口的時候,聲音都破音了,“行啊,我給你證據!老二你給老娘滾出來!你死哪兒去了?我倒是要看看你今天要媳婦還是要娘!”

  林翠苗臉色唰的一下,麵白如紙,聽見陳婆子喊何建安,再也撐不住了,身體先大腦一步做出反應——又跪下了。

  她哆嗦道:“娘,娘你這不是要逼死兒媳嗎?叫建安幹啥啊?咱們女人的事情,叫男人回來能幹嘛?”

  陳婆子狠狠閉眼,壓根不理她,依舊嘶啞著嗓子喊何建安。

  田麗道:“娘,二叔今早和建平上山砍竹子去了,我這就去找他回來。”

  說完,出門去。

  林翠苗身體都軟了。

  空氣中詭異的安靜下去。除了圓寶的抽泣聲偶爾飄過來,沒人再說話。

  林翠苗沒想到,陳婆子這一次居然這麽生氣,真心想要把事情鬧大,沒想著要給她台階下。

  何建安肯定是站在他娘那邊的,而且她偷糧食的證據,何建安知道。

  他一直知道的!

  就是因為有何建安的默許,林翠苗這麽些年才會膽子越來越大。

  林翠苗捅了個大簍子,讓陳婆子翻了舊賬不肯罷休,現在又沒能力收拾爛攤子,背後都嚇出一身冷汗。

  要是不還有一口氣撐著,林翠苗當真要暈過去了。

  心中除了憤怒又多了幾分怨恨。

  這個圓寶,就是跟她不對付!自從她來之後,就沒一件事順心的!

  林翠苗恨死她了。

  見兩人都安靜下來,沒有繼續喊打喊殺的,勸架的人都放開了陳婆子。

  空氣凝固了一會兒,門外響起了一道疑惑的聲音:“何家今兒個怎麽了?這麽多人聚在門口幹嘛呢?”

  所有人看去,就見周鐵生背著一個藥簍站在那兒。

  周鐵生的人緣非常不錯,在十裏八鄉都是談得上名號的。特別是大平村,基本上沒幾個人沒被他醫治過。見他來了,眾人忙七嘴八舌的把事情經過全說了,儼然一副找到主心骨的模樣。

  聽完了以後,周鐵生的麵色沉了下去。

  他走進院子,掏出一瓶藥酒來,遞給陳婆子,“何家嫂嫂,這是圓寶給你換來的藥,你平時緊著點擦。睡覺之前用熱水敷一敷腿,再拍一拍藥酒,等傷口覺得熱乎了再去睡。”

  不過是巴掌大的瓶子,陳婆子卻不敢接。

  她一雙渾濁的老眼瞪圓了,結巴道:“鐵生,我、我可沒錢跟你買藥啊,圓寶是個孩子,怎麽說啥你都聽?我、我沒錢買藥啊!”

  雖然這麽說,心裏卻是熱乎的。

  圓寶這孩子,懂事,會疼人。偏偏有些人豬油蒙了心不待見她,呸,瞎了眼的玩意兒!

  周鐵生回頭似笑非笑瞥了林翠苗一眼,然後大聲說:“嬸嬸你別急。這藥不用你付錢,圓寶這孩子機靈,前些日子幫我摘了不少藥材,攢了好些日子才跟我換的這瓶藥。我每次都會給她一點糧食,當做交換。我沒想到這孩子居然沒跟你們說,鬧了這麽大的誤會。每天晚上揭米缸就不一定是偷糧食啊,沒準是放糧食呢!我以前聽人說,一個人的心裏裝著什麽,看別人就是什麽。隻有一心想偷糧食的人,才會看誰都像賊。”

  一雙眼還掃向林翠苗,話中暗指的深意已經非常明顯了。

  林翠苗一張臉變幻各種神色,最終彎下腰去,又自扇嘴巴子,心中恨透圓寶,也恨透了自己。眼淚也是吧嗒吧嗒的流,心中無限的悔恨。

  她怎麽就沉不住氣呢!

  陳婆子現在可沒空理她,她已經聽得呆住了。

  剛才陳婆子那以一擋百的氣勢全沒了,看著就像個平平常常普普通通的老人,不可置信道:“你說圓寶給你采藥,給我換這瓶藥?還給換了糧食回來?”

  周鐵生點頭,然後硬是把藥酒塞到陳婆子手上,“圓寶對嬸嬸的一片孝心,嬸嬸就收下吧。”

  接過這瓶藥,陳婆子再也繃不住,“哇”的一下就哭了。

  “閨女啊,你命苦啊。你看看你圓寶,你得保佑她啊。是娘沒用,這麽好的娃我護不住她,讓人作踐,張口閉口罵她是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