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節
作者:林阿律      更新:2020-07-11 03:46      字數:5880
  剛開始還好,狐朋狗友二人高呼奉陪到底,但過了幾日之後就直嚷嚷不行了,再不回家皮都得被扒掉。他沒了人陪,隻好去找衙門裏的那群兄弟了,這一找,就替他們破了好幾個案子。

  宋河掃了阮瑜一眼,見她目光當中帶著絲擔憂。他心中非但沒有好受,反而生出了幾絲氣惱。連婚事都給退了,還在這兒擔心個什麽勁兒。

  他梗著脖子,冷著臉道:“祖母既然覺得陸家公子好,便認他做孫子去,反正已經認了個孫女兒,也不在乎多個孫子。”

  說完他抬腳便走,有些不管不顧。

  不說他祖母身體好的很,就連之前的肺氣虛都被阮瑜治好了,若果真被他氣出個好歹,這不是還有阮瑜在旁麽,出不了什麽大事。

  “宋河……”阮瑜見宋河這樣無禮,皺著眉頭想要叫住他。穆氏的年紀大了,宋河再如何也不能這樣對老人家這樣說話。況且他一夜未歸,原本就是他錯了,怎還有理了?

  可穆氏拉住了她,衝她搖搖頭道:“罷了罷了,就是這麽個小子,自小被寵壞了,你叫住了他也沒用,免得他還拿你出氣。咱們不要管他,去陸府看你陸祖母去。”

  阮瑜聽了穆氏的話,收回落在宋河背影上的目光,默默點了頭,扶著穆氏上了馬車。而她卻沒有注意到,在她們上馬車的那一刻,宋河忍不住回頭看了她一眼。

  他麵容冷峻,心中生出煩躁之感,他真不知道自己這是怎麽了。

  明明從一開始就沒想過要娶阮瑜,他不是最討厭阮瑜這種嬌滴滴的小姑娘了嗎?可是為什麽聽見她親口說出解除婚約的時候,心中不但沒有鬆了一口氣的喜悅,反而覺得惱羞成怒?

  是責怪這門親事由阮瑜提出解除,覺得自己失了麵子?不,他宋河並不是這樣的人,麵子值什麽東西?

  可……為何在那日之後,他的心情便再也沒有好過?刻意躲避著阮瑜,不想見到她。可當真隔久了見不到她,竟然又會想起她。

  宋河覺得自己腦子裏亂糟糟,果真是剪不清理還亂了。他不耐地揉了揉腦袋,索性躺在了床上,算了,不去想了,累了一個晚上,得好好睡上一覺才行。

  -

  到了陸府,因著這些日子阮瑜每日都來,也不需要下人引路了。

  阮瑜攙扶著穆氏朝陸老夫人的院子走去,還未走近,便遠遠的看到一個身姿飄逸的男子站在院門口,似乎在等什麽人。

  “咦,瑜丫頭,你快些瞧瞧,站在那兒的是誰啊?”穆氏問道。其實那人是誰並不難猜,穆氏是見過陸懷玉的,一眼便認出了他的身份,會有此一問,不過是故意調侃調侃阮瑜罷了。

  她才幾日不來,沒想到阮瑜與陸懷玉竟然已經發展到了這種地步,得知阮瑜會來,陸懷玉竟然早早的就在院門口等候了。

  阮瑜聽了穆氏的話,便順著視線看了過去,果然看到院門口站了個男子,正是陸懷玉。阮瑜不知穆氏的心思,隻老老實實答了一句:“回祖母,那人乃是陸祖母的孫兒,陸公子。”

  穆氏也裝作恍然大悟的樣子,驚歎道:“竟是他呀,隻不過這大清早的,他站在院門口作甚?”

  這回阮瑜沒能回答上來,她哪裏知道陸懷玉站在那兒做什麽啊?

  陸懷玉見到了她們之後,麵上便露出了一抹欣喜,抬步緩緩走了過來,朝穆氏作了一揖,笑道:“老夫人,瑜妹妹,你們來了,快快進去,祖母已經在等候了,朝露清冷,別受了涼。”

  如今雖然已經立夏,但清晨還是有些涼意的。

  穆氏笑笑,看看陸懷玉又看看阮瑜,越看越覺得他們二人相配,心中的大石也已經落下了。雖然阮瑜這丫頭跟她家宋河沒緣分,但她好歹給阮瑜找了個好夫婿,哪怕將來身死入了黃泉,也好給阮家一個交代了。

  宋河那混小子就不是個體貼人的,若阮瑜果真嫁了,也不知道將來會不會受氣。穆氏在心中歎了一聲,沒緣分就沒緣分吧,哪怕阮瑜嫁到陸家,也還是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能日日見麵的。至於宋河……

  那小子就是個混世魔王,能擒得住他的姑娘還不知道在哪兒呢,且等著吧。

  進到屋內,陸老夫人已經在等候了,見今日穆氏也來了,忙拉著穆氏說自己這些時日多麽乖巧,愣是一丁點兒的糕點都沒吃。

  阮瑜一邊替陸老夫人把脈,一邊忍俊不禁道:“是呢,陸祖母如今倒是不吃糕點了,不過改成了每日吸糕點之精華,倒也樂在其中。”

  一番話出來,逗笑了屋內眾人,尤其坐在下首的陸懷玉,看向她的目光更加柔軟。自從阮瑜來府上給祖母請脈後,他每日必會在祖母院中等候,但昨日因為表妹相邀,早早的就出門去了,故而他整整一天都沒見到阮瑜。

  因此今日才一早便在院門口等候著了。

  阮瑜專心給陸老夫人把脈,沒有注意到陸懷玉的眼神,穆氏和陸老夫人卻是看的真真兒的。她們二人互看了一眼,確認了眼神之後,陸老夫人開口道:“對了,瑜丫頭,你給我開的那些藥沒了,原本還準備讓下人去藥鋪抓些的,你既然過來了,祖母便勞煩你跑一趟了,你是大夫,總是要比那些丫頭懂得多。”

  其實不過是抓藥罷了,拿著方子直接讓藥鋪的活計照著方子抓就成,陸老夫人這樣做自然有她的道理。

  阮瑜怔愣了一下,倒也沒有想太多,旋即道:“也好,我正好也缺一味藥,在山上都找遍了也沒見著。”

  後山上雖然有藥材,但不是什麽藥材都有的,有些時候還是需要阮瑜倒貼一些銀兩去藥鋪買。不過自從阮瑜的名聲大了一些之後,來找阮瑜看病就不止是那些窮苦百姓的,偶爾有幾個家世好的,病好了之後主動提出要給錢。

  阮瑜便想了個法子,她在攤前設了個功德箱,誰若是過意不去非要給錢,便放到功德箱裏。這裏麵的錢阮瑜會拿出一些買自己采不到的藥材,有些則會拿去補貼一些過於困苦的人。

  陸老夫人點點頭,又心疼地拉住阮瑜的手腕道:“你一個小姑娘家,看病問診不收錢,已經是功德無量了,偶爾也要多休息,你這又要看病,又要自己采藥的,可千萬別累著了才好。”

  “陸祖母,你就放心吧,我心中有數的。”阮瑜笑著說道。

  穆氏寵溺地看了阮瑜一眼,別說,膝下沒有孫女兒的她得了阮瑜這個孫女兒之後,可真是越看越稀罕,覺得阮瑜哪哪都好。她嗔道:“你還說呢,上回李嬤嬤還跟我說,看見你入了夜還在熬膏藥。你陸祖母說得對,你心地善良幫助他人是好事,可也要多替自己想想才是。”

  這些活對旁的公子小姐們來說或許累,但阮瑜向來都是樂在其中的。若是哪天不讓她搗鼓這些了,她才覺得無趣呢。

  而且她平日雖然忙碌了一些,但還是很注重休息的,也就是那一日夜裏還在熬製明日要用的膏藥,沒曾想卻被李嬤嬤撞見了,竟還去稟告了穆氏。

  阮瑜彎了彎嘴角,拉著穆氏的雙手搖了搖,撒嬌道:“祖母,以後阿瑜會多多注意的,祖母就不要說阿瑜了嘛~”

  語氣當中帶著絲嬌憨,阮瑜是真拿穆氏當自己的親祖母了。人心換人心,穆氏待她如親孫女兒,她自然也將穆氏當親祖母。

  穆氏見她這般,隻是搖搖頭伸出手指頭戳了戳她白淨的額頭,對著陸老夫人笑道:“你瞧瞧,你瞧瞧,還對我撒嬌呢。”

  兩個沒有孫女兒的老人家,見了阮瑜都稀罕得緊,覺得她簡直是世上最好的人兒了。

  又說了幾句之後,阮瑜見時間差不多了,這才從黃梨木椅上站起來,說道:“唔,祖母,陸祖母,阿瑜就先告退去買藥啦。”

  兩位老人家倒是回應的整齊,擺擺手異口同聲道:“去吧,去吧,路上小心,早點回來就是了。”

  而一直坐在下首,笑看著她們女人一台戲的陸懷玉此時也開腔了。他也緩緩站起身來,朝穆氏和陸老夫人作了一揖道:“祖母,穆老夫人,懷玉恰巧也要出門去買些宣紙,正好可以陪瑜妹妹一同前去。”

  話音剛落,陸老夫人就給了穆氏一個‘我說什麽來著’的眼神,朝陸懷玉擺擺手道:“這樣正好,你可要護好你瑜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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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待到阮瑜和陸懷玉走了之後,屋裏的兩個老人家才忍不住齊聲笑了出來,陸老夫人朝穆氏道:“我瞧著有戲呢,你瞧見他看瑜丫頭的眼神了沒有,我還未見他這樣緊張過誰。”

  穆氏也笑了:“那我心中的大石可就放下了,若是他們二人成了,瑜丫頭進了你們陸家的門,你們可要好好待她。”

  陸老夫人嗔道:“那是自然,誰若是敢對瑜丫頭不好,我可饒不了她!”

  穆氏指指東廂的方向,低聲道:“那位呢?”

  “她除了會使些小把戲也是個上不得台麵的,瑜丫頭有我跟懷玉護著,便是借她幾個膽子,她也是不敢對瑜丫頭不好的。”陸老夫人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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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阮瑜沒想到陸懷玉會與自己同行,但這幾日她跟陸懷玉相處的還算愉快,倒也沒怎麽在意。陸懷玉飽讀詩書,通各路學問,有些阮瑜不懂的知識,陸懷玉都能說得上來,阮瑜自然也是高興與他談話的。

  阮瑜不知道陸懷玉對自己起了心思,陸懷玉昨日跟方映柔出去的時候,方映柔不經意說出喜歡姑娘家也不能早早表露出來,否則會嚇壞對方。

  陸懷玉隻當方映柔是無意說的,卻仔細記在了心裏。他害怕自己的主動會嚇壞阮瑜,所以準備先將自己的心思藏起來,等過些時日,二人相處的再久一些,水到渠成了再開口。

  “陸公子素日都在哪家鋪子采買宣紙?”阮瑜問道,這意思是準備先陪陸懷玉去買宣紙。

  陸懷玉卻道:“不妨事,咱們先去藥鋪抓藥,等抓好了再去買紙就是。”

  既是如此說了,阮瑜也不再多說什麽,點點頭便朝平日裏總去的謝氏藥鋪走去。到了謝氏藥鋪的時候,謝聽恰好在鋪子裏,見到阮瑜之後,他正準備招呼,卻見她身旁跟著一個風姿卓然的男子,謝聽不由的愣了一下。

  陸懷玉他是認識的,清河縣出了名的才子嘛。他們這些‘紈絝子弟’跟陸懷玉這樣的人素來是不來往的,根本就走不到一塊兒去。

  他自然也沒想過,宋河家的小媳婦兒會跟陸懷玉走在一處。

  哦,他差點忘了,阮瑜已經不是宋河的小媳婦兒了,他們二人已經解除了婚約。因為這事宋河已經在外頭浪蕩多日,整日拉著他們飲酒玩樂,就是不肯著家,謝聽琢磨著他是不願意回去見阮瑜。

  這事情究竟是怎麽一回事,到底是誰提出的解除婚約,謝聽是不知道的。但是他瞧宋河明明傷心,卻強撐著嘴硬的模樣,猜測退婚的人不應當是宋河。

  但也不能怪阮瑜,平日裏宋河對阮瑜冷冰冰、凶巴巴的,從來就沒幾個好臉色,人家小姑娘願意嫁給他就怪了。

  總之這裏頭的事情就說不清楚,謝聽想管也管不了。

  “阮姑娘,還是從前的方子嗎?”謝聽沒有再稱呼阮瑜‘小嫂子’,而是客客氣氣地叫了她一聲‘阮姑娘。’

  阮瑜抿唇朝謝聽淡淡一笑,搖頭道:“這回要換個方子,喏,謝老板按照這張方子給我抓藥吧。再給我抓些益智子罷,這藥不產於蜀中,我如何都找不著。”

  謝聽答應了一聲,聽她這話,又道:“自從阮姑娘設了問診攤之後,咱們清河縣的各家藥鋪醫館的生意都差了一些。”

  他本是玩笑之語,阮瑜也沒放在心上,反而笑意更深了一些,陸懷玉聽了心中卻有些不舒服。他覺得阮瑜設這個問診攤,乃是善意之舉,本應當得到頌揚的,就算真影響了藥鋪醫館的生意,他們也不當說出來。

  他們不行好事,旁人還不能做善事了嗎?

  陸懷玉抿唇道:“瑜妹妹此舉乃是行善事,許多窮苦百姓都不敢生病,生一次病便會折騰的日子沒法過下去,多虧有了瑜妹妹,他們才能免費治病。縱使稍稍影響了你們這些商人的利益,也不應當有怨言。”

  “並非如此……”阮瑜曉得陸懷玉是誤會了謝聽,想要解釋兩句,便聽見身後傳來一個清冽中帶著幾分乖張的聲音。

  “謝聽,昨日讓你小子逃了,今日你定要陪我去吃酒才行。”宋河自鋪子外麵走進來,卻在看見了櫃台前站著的那個背影之後,麵上的笑意僵了僵。

  他看得出來,這人是阮瑜,今早他還與她撞了麵,她就穿著這一身鵝黃色的綺羅裙,看起來比平日的淡雅中多了幾分俏皮。

  他沒忍住悄悄地多看了幾眼,心想阮瑜穿黃色還挺好看。

  原本他昨夜一夜未眠,是想回房睡覺的,奈何閉上眼睛的時候,阮瑜的身影便在他腦中竄來竄去,越發的睡不著了。既是睡不著,他幹脆就不睡了,索性出門又來找謝聽,誰知竟又在此處看見了阮瑜。

  謝聽也沒想到宋河會在這個時候過來,心想這回可遭了。別看宋河那廝嘴上多嫌棄阮瑜,心裏卻是喜歡的緊的,他作為宋河的好友,這點還是能肯定的。

  恰巧今日阮瑜又是跟個男子一道來抓藥,這人還是宋河平日裏最看不上的文人酸儒陸懷玉,盡管他猜測阮瑜跟陸懷玉興許沒多大的關係,可能就是恰巧撞見然後一道來買藥罷了,又或許別的什麽原因。

  但是宋河這個醋缸子,可就不會這麽認為了啊!

  謝聽覺得頭疼,一時之間不知該如何是好,這個場麵,實在是太修羅場了!

  阮瑜同樣還未做出反應,夥計便已經把藥給抓好了,他沒有看出這裏的奇怪氛圍,將藥包遞向阮瑜:“藥已經包好了。”

  阮瑜伸手去接,卻不小心掉落了一個藥包,她趕緊彎腰準備去撿,陸懷玉卻攙扶住了她,輕聲道:“瑜妹妹,還是我去撿吧。”

  說話當中,陸懷玉很快就將藥包撿了起來,又將阮瑜手中的藥包拿過來,道:“這些還是讓我拿著吧。”

  動作之間,陸懷玉的手一不小心碰上了阮瑜的指尖,阮瑜如同觸電一般飛快的將手抽了回去。她麵頰緋紅,有些懊惱,想起宋河此時便在他們身後,她竟生出幾分做錯了事的孩子的滋味。

  可仔細想想,她又做錯了什麽呢?

  阮瑜呼出一口氣,啟唇道:“我們走吧。”

  她不知該不該跟宋河打招呼,今早宋河看她那眼神她還記得,分明就是不想跟她說話,此時她若是主動跟他搭話,要麽換來他不屑的冷哼,要麽就是幾聲冷嘲熱諷。阮瑜雖然性子綿軟,但到底是有幾分氣性的,終是決定不跟宋河搭話。

  他最近在跟她慪氣,還是等他什麽時候不生氣了再說吧。

  阮瑜轉過身,便感受到了宋河充滿了壓迫感的目光落在了自己身上,她沒敢抬頭,硬著頭皮走到宋河身邊,然後與他擦肩而過。

  而宋河在阮瑜從自己身邊走過,卻一句話都沒跟他說之後,原本就因為疲憊而泛紅的雙目更加紅了。他雙手握成了拳頭,轉過身想要質問阮瑜,卻見阮瑜一個踞咧,差些摔倒。此時他也顧不得那麽多了,朝前走出幾步想要去扶阮瑜,心道阮瑜真是沒用的很,走個路都能摔倒,蠢得要命。

  但這回他還未走到阮瑜身邊,陸懷玉便伸手將阮瑜扶了起來,聲音裏帶著擔憂:“瑜妹妹,你沒事吧?當心台階,可仔細著莫要摔了。”

  關懷備至。

  跟宋河明明幫了人,卻不耐煩地罵人蠢不一樣,陸懷玉的話,任誰聽了心裏都是舒舒坦坦的。

  宋河也是這時才將目光落到陸懷玉身上,認出他就是今早穆氏跟他說的陸家的公子陸懷玉。他們二人年歲相仿,一個已經考中了舉人,另一個則還每日渾玩,不知所謂。

  再一看陸懷玉看向阮瑜的眼神當中,分明是帶著愛慕的。宋河從前或許看不出來,但如今他若是還看不出來便是傻子。

  心中生出一股濃濃的煩躁之感,宋河雙手握成了拳頭,額間青筋凸起。他甚至想要將阮瑜抓過來,狠狠地質問她是何意,跟陸懷玉這廝是何關係?可是喜歡上他了?

  但仔細一想,便是阮瑜真喜歡上了陸懷玉,又幹他什麽事情?他們二人之間的婚約已經解除了,他們已經沒什麽關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