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節
作者:喻言時      更新:2020-07-11 02:36      字數:3705
  馬車抄了近道,從寒門街直接繞到長興街,再入宮。

  年輕的男人雙手握拳,全身緊繃,“如果我們的猜想沒錯,是王妃的身份暴露了,依到父皇多疑猜忌的個性,他一定不會留下她。此番她定然凶多吉少。”

  穆遲冷靜地說:“王妃是不是隨家遺孤這都是次要的,關鍵還在於那則預言。陛下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哪怕錯殺,他也不會漏殺。”

  這才是真正的可怕之處。

  林木森分外不解,“梁遠道已死,本王想不通究竟誰還會知曉王妃的身份。”

  穆遲:“等會兒殿下進宮,見到誰那便是誰。”

  馬車在宮門口被守門的侍衛攔下。其中一個侍衛悄聲告訴林木森:“趙公公讓小的轉告殿下,您直接去含元殿,太後娘娘隨後就到。”

  男人聞言低聲說:“你回去轉告趙公公,今日之事本王記下了,他日定當報答。”

  這個時候沒有比去找太後更有效了。他當時的第一個想法也是先派人去請太後。陛下可能不聽任何人的話,但總歸還是要給太後三分薄麵。

  不過他現在派人去請太後明顯是晚了。就怕解不了燃眉之急。好在趙公公及時為自己行了方便。

  穆遲:“趙公公是個聰明人,太子已倒,所有皇子中最有實力繼承皇位的人隻有殿下您了。他將眼下的局勢看得很清。”

  林木森說:“這宮裏的人哪個都是人精,慣會見風使舵。”

  幾人很快便到了含元殿。

  站在大殿外的台階上,晉王殿下吩咐道:“軍師和鬆露在外麵等著,如果半個時辰以後本王還沒出來,你們就讓母妃和舅父舅母進去。”

  穆遲作揖,“殿下放心進去,微臣就侯在外麵。”

  男人狂奔爬上台階。雙腿像是被灌了沉甸甸的鉛塊,每跑一步都顯得格外的沉重。

  焦灼,擔憂,恐懼,更有懊悔。如果他今日不去打馬球賽,他就可能陪她一起進宮。她也不至於會這般無助。

  他不敢想象她究竟會遇到什麽。父皇離開自私冷血。她肯定會承受巨大的壓力和折辱。父皇甚至會對她用刑。

  在皇權麵前,她手無寸鐵,就好比那待宰的羔羊,全然無力反抗。

  天色陰鬱得更加厲害了。冷風席卷而來,吹得男人寬大的衣袍獵獵作響。

  含元殿一紅九九八十一級台階,他大步跑上去整個人近乎虛脫。

  他咬緊牙關,極力控製自己的情緒。這個時候他最需要的就是冷靜,隻有保持足夠的冷靜,他才可以正常思考,才能從容麵對當下的困境,從而想出應對之策,解救葉世歆。

  他穩住心緒,控製好氣息。他長舒一口氣,挺.直脊背,站如料峭青鬆。

  含元殿外守門的侍衛攔住林木森,“請恕奴才無禮,陛下一早便吩咐過,未經通傳,誰都不能進去。”

  男人身形高大,氣勢逼人,音色沉冷無波,“本王就站在這裏,等你們進去通傳。”

  侍衛不敢開罪他,忙低頭說:“殿下稍侯,奴才這就進去通傳。”

  侍衛扔下話便匆匆忙忙跑進殿內。一瞬功夫以後又出來。

  侍衛將殿門敞開,恭順地說:“陛下請殿下進去。”

  男人抬手理了理袖口,將腰帶上懸掛的那枚玉佩擺正,抬步邁進去。

  殿內看上去一派祥和,沒有任何不對勁兒。所有人都圍坐在一起,其樂融融。

  林木森快速地掃了兩眼,陛下坐在禦前,左側坐著太後和葉世歆,謝太醫俯身站在一旁,藥箱擱在一旁。欽天監監正蘇明朗則跪在地上,額頭上冷汗直冒。

  他頓時心知肚明。

  他還真是低估了蘇煙倪那個女人,幾次三番與他為敵,觸及他底線。那麽這一次他便不會再留她。

  林木森掀起衣袍跪在地上,“兒臣給父皇和皇祖母請安。”

  太後娘娘笑嗬嗬地說:“哀家和你父皇正聊起你呢!”

  他故作不滿,“皇祖母也真是的,動不動就派人讓歆兒入宮,這次把我嚇了一大跳。”

  太後:“森兒,這次你可就冤枉了。是你父皇宣歆兒進宮的,說是有笑話讓歆兒聽聽。”

  “哦?”林木森看向陛下,“父皇,是什麽笑話?森兒也想聽聽。”

  皇帝神色凜冽,直指跪在地上的蘇明朗,“蘇明朗你自己說。”

  “微臣聽信讒言,請陛下責罰。”蘇明朗聲音顫抖,說話都不利索了。

  林木森:“什麽讒言?”

  皇帝指著蘇明朗,氣憤地說:“身為欽天監監正竟然聽信讒言,汙蔑晉王妃是隨家遺孤,還膽敢拿一則破預言來忽悠朕。越說越離譜,說什麽晉王妃是麒麟子,她身上流的麒麟血能解百毒。朕讓太醫一驗,純屬子虛烏有。”

  “果然是個天大的笑話。”林木森雙眸微眯,眼裏寒光乍現,神色凜冽,“誣陷王妃可是大罪,蘇大人難不成是想掉腦袋?”

  蘇明朗將腦袋重重磕在地上,老淚縱橫,“微臣罪該萬死。”

  “你確實該死。不僅誣陷王妃,還蒙蔽聖聽,你死不足惜。”

  皇帝暗中觀察林木森的反應,氣息徐徐,“蘇明朗誣陷皇族,蠱惑聖聽,革職查辦。來人,帶下去吧!”

  侍衛將蘇明朗押了下去。

  皇帝沉聲道:“既是誤會弄清楚了就好了。朕和皇祖母還有話說,你們跪安吧。”

  葉世歆從椅子上站起來,卻發現自己的一雙腿都軟了,虛浮無力。

  晉王殿下及時扶住她,壓低聲音安撫道:“別怕,都過去了!”

  她點點頭,眼淚在眼眶裏直打轉,哽咽地嗯了一聲。

  短短的兩個時辰,起起伏伏,曆經生死。她不得不在心底感歎一句,活著真好。

  兩人慢騰騰地走出了含元殿。

  皇帝見兩個年輕人的背影消失,這才慢騰騰地收回目光。

  他看向太後,“母後,她就是雙宜的孩子是不是?”

  太後掀了掀眼皮,冷冷地說:“陛下,十八年前隨家老宅的那場火燒得還不夠旺麽?午夜夢回,不知雙宜有沒有入過陛下的夢?”

  一針見血,幹脆直接。

  皇帝聞言臉色巨變,瞬間僵在原地。

  這麽多年來,雙宜行刑前的那一幕一直在他腦海裏揮之不去。她抱著孩子跪在地上,一隻手死死拽住他的衣角,苦苦祈求,求他放過她的孩子。

  而他不發一言,最終冷漠地掰開了她的手,鬆開衣角,大踏步離開了天牢。

  她最後那個絕望的眼神,心如死灰。他永遠都忘不了。

  太後驀地長歎一口氣,語重心長道:“陛下,你曾經也喜歡過雙宜不是嗎?”

  ***

  天色持續陰鬱,雲團越積越多。可雨卻遲遲下不下來。

  站在台階上,葉世歆深深吸了一口氣。

  活著真好!

  她朝謝太醫鄭重其事地道謝:“謝太醫,今日大恩,沒齒難忘,他日定當回報。”

  謝太醫忙行禮,“王妃言重了。我謝氏一族承蒙晉王殿下關照,才有今日榮耀。今日之事不過就是舉手之勞。”

  在陛下眼皮子底下動手腳,風險何其大。謝太醫甘願冒著殺頭的風險在危機時刻相助於葉世歆。這份恩情她永生難忘。

  晉王殿下鄭重作揖,“大恩不言謝,謝太醫請受本王一拜。”

  謝太醫惶恐不安,忙扶晉王殿下起來,“殿下莫要折煞微臣了。”

  謝太醫忍不住叮囑說:“瞞得過一時,瞞不過一世,殿下和王妃還是要盡早做打算才是。”

  晉王殿下:“這是自然,父皇疑心太重,王妃留在京城總歸還是不安全的。”

  拜別謝太醫後,林木森扶住葉世歆慢騰騰地下了台階。

  一見到兩人穆遲和白鬆露等人就忙迎了過去。

  “怎麽樣沒事吧?”徐貴妃首先開口,麵色憂慮。

  不過這麽一會兒功夫,徐成靖就搬來了徐貴妃和徐惟誠夫婦。

  葉世歆笑著搖搖頭,“沒事了。”

  聽她這麽說,眾人懸著的一顆心這才放下。

  作者有話要說:預計還有兩章正文完結。

  第94章 結局

  化險為夷,劫後餘生,最是讓人動容。現在又看到這麽多人為了自己的事情奔走擔憂,葉世歆整個人近乎淚崩。

  見她平安,眾人各自出宮。

  回王府的途中,葉世歆對晉王殿下說:“殿下你不知道,陛下讓謝太醫給我驗血的時候,我有多麽的慌。我覺得自己馬上就快要死了。”

  事後再回想起當時的場景,葉世歆整個人仍舊心有餘悸。

  太煎熬了,讓人心驚膽戰。

  林木森趕緊伸手去攬住她的肩膀,柔聲安撫道:“別怕,都過去了。”

  她突然被父皇召進宮,他那般擔驚受怕,更何況是她本人正在經曆了,一定比他還要煎熬百倍千倍。

  “過去了就不要想了。”男人從腰間掏出一隻木蘭玉簪,笑著告訴葉世歆:“這是我今日馬球賽贏來的。本來還有一支琉璃垂珠金步搖的,打到決勝那一場,白鬆露說你被父皇宣進宮了,我立馬就棄了比賽。”

  葉世歆垂眸看了看那隻簪子,是上好的羊脂玉,質地光潔,成色極佳。玉簪子素淨,不像金釵那般珠光寶氣,非常適合她。

  “殿下替我戴上吧。”她說。

  “好。”他點點頭。

  他接過玉簪子輕輕插.到她的發髻上。她膚色白淨,發飾也簡單。這根玉簪子很襯她的膚色。

  他一把抱住她,在她耳旁柔聲細語:“歆兒,咱們可以準備離開了。”

  “殿下努力了這麽久,現在放棄豈不可惜?”她抬頭看他,眼神平靜。

  男人音色低沉舒緩,氣息徐徐,“我曾經一直覺得自己能夠拯救這天下蒼生。可是經曆了這麽多事情以後,我發現自己其實什麽都做不了。我甚至連你都保護不好。這天下需要明君,他必須夠睿智,夠仁愛,也夠心狠。而非一個優柔寡斷,行事瞻前顧後的人。我不喜朝堂爭鬥,更做不到六親不認,心狠手辣。我這樣的人不適合執掌這天下。父皇尚健在,他還能再撐好幾年。如若有一天他真的扛不住了,我相信他會做出最好的安排的。”

  活著已經夠艱難了。他不想自己的餘生都困在這高牆大院裏。他想隨心所欲地活一次,為自己活一次,和心愛之人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