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節
作者:妙一      更新:2020-07-11 01:31      字數:47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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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牧禹自然不知道這兩姊妹的齟齬心思。

  而更更可悲冤枉的是,到現在,他都沒發現,當年寄給顧崢的一封封家信,早就被人雪藏,甚至掉了包。

  他是一個男人,胸有鴻鵠誌,藏的是山川丘壑,哪裏會懂女人這些比針尖兒麥芒還小的陰暗計謀。

  周牧禹回想起那天他和顧崢的那個吻。

  他把顧崢的臉捧著,埋首,以他的唇去廝磨她的唇,用盡一切“力氣”,不管怎麽舔逗,怎麽挑弄,顧崢的反應總是麻木的,冷感的。

  他的心,轉瞬間,又是空茫茫的一個大洞。

  他想起了過去曾經,顧崢總是很熱情,兩個人婚後,每每纏綿男女床笫間事,躺在他身下的那個女人總是熱情、活力充沛無限……

  他吻著吻著,忽然就吻不下去了,開始的時候,她把頭一偏,那種本能的、嫌棄的,眼睛流露出的排斥和抗拒……

  他覺得自己受了重傷。“我們不是已經複婚了?夫妻之間,做這些不是很正常的嗎?!”

  顧崢又是一怔,她那一怔,周牧禹越發痛心不已。什麽時候,他淪落到想要夫妻名義去綁縛她、壓製她?

  連這種事,都隻能以夫妻名義,丈夫的身份權利去綁縛壓製……

  顧崢最後果真乖順閉上眼,一副躺著任君索取,咱們反正又是夫妻……

  周牧禹的心感覺受到了萬點的傷害……

  嬌嬌,嬌嬌,以前的那個嬌嬌,到底去了哪裏?

  .

  徐茜梅走後,顧崢想起了剛剛放了一大桶熱水在柴房,時至端午,天氣越來越熱,她正準備脫衣服把自己關在柴房好好洗個澡。

  然而脫著脫著,快要脫到隻著一件肚兜時,她啊地一聲破口尖叫,居然發現一條細而長的花斑蛇,慢慢在柴垛上蠕動,扭成麻花狀爬行。

  恰時,周牧禹正好在外麵,聽見了這聲尖叫,回頭也一驚:“嬌嬌?嬌嬌?發生了什麽事?”連忙急得前去拍門。

  顧崢操起放置在柴房裏一把小花鋤,舔舔唇,操起鋤頭,就要朝那花蛇砸去。

  周牧禹還在拍:“怎麽了?你開門!快開門!”

  顧崢輕聲對外麵道:“沒什麽,隻是有一條、一條蛇而已,我正在處理……”

  周牧禹深籲了一口氣,氣火攻心,碰地一聲,想也不想,一腳踢開房門。

  .

  半個時辰後,兩個人的爭執吵鬧就是這樣來的。

  周牧禹:“你當你丈夫已經死了嗎?為什麽不叫我!為什麽不喊我!偏要自己去處理!那蛇有毒,萬一傷著了你怎麽辦?!”

  顧崢:“……”她覺得一臉奇怪。“這幾年,我不都是這樣過來的?一條蛇而已,這點兒小事都處理不好,我還怎麽獨自帶著個女兒在京城立足?”簡是直莫名其妙!

  周牧禹:“好!我懂了!明白了!你現在覺得你自己很強了是不是?你是個女強人,你不需要我,不需要丈夫是不是?……”

  顧崢:“……”沉默。

  事實也是,和離這麽些年,她有丈夫和沒丈夫,有什麽區別麽?感覺是沒什麽區別了!

  周牧禹笑了,笑得酸澀,笑得無比悲涼淒楚。“你已經潛意識把自己當成是個寡婦了,看來?離了我,你照樣可以生存,還可以生存得很好,而我呢,在你心目中,無異於死去的沒用的死鬼丈夫!”

  顧崢無言,半晌,她說了一句殘酷無情、卻又很真實的大實話。“我總得好好生活下去吧?沒有丈夫可以依靠的女人,本來,就和寡婦沒多大區別……”

  天可憐見,其實,她真不是那個意思,真的更不是要咒他死,或者有任何抱怨,或者早把他當個地下死人……她隻是一時情急口快,不太會說話。

  男人徹底受傷了!“好!你很想做寡婦,看來……”

  他點頭,氣到極限,反而不知如何說了,方才,正好一把長劍將那小蛇砍成了碎段,劍就擱在了旁邊的地上。

  男人一彎腰,猛地把劍撿起,交給對方,“來,刺下去,乖,對著我的胸口,一劍刺下去,你就真成一寡婦了!我這就成全你!”

  顧崢:“……”

  瘋子!這還真是個瘋子!她渾身發著抖……

  他以為,她當真不敢嗎?好!成全他!她成全他!

  .

  幼鷹自幼成長於高山之巔的鷹巢裏,母鷹老了,它要讓幼鷹必須學著自己去飛,於是,待羽翼日漸豐滿的那天,老鷹會把它叼在半空中,然後一拋,就像拋石頭似的,扔下懸崖,這樣一來,慌亂之中,那幼鷹拍打著翅膀,再不會飛,它也能飛了。

  人也是一樣,沒有人天生是會飛的。若非逼到絕路、逼到困境;若非這些年,對男人一而再、再而三的心冷,失望,麻木……誰願意出來拋頭露麵,從曾經的十指不沾陽春水到如今每日裏過著篳路藍縷、辛酸無盡的生活。現在,不過一條有毒的小蛇而已,他竟慌成那樣?覺得她傷了他的男人體麵自尊?

  那麽,這麽些年來,從挺著個大肚子,不,從和他成親開始,她所受的折磨煎熬……又算什麽呢?

  顧崢覺得自己早看淡了,哀而不傷,怨而不怒,可偏偏這一刻裏,什麽傷,什麽怨都出來了……

  女人,果都是矯情的動物,給點愛就開始恃寵而驕,她也不能免俗例外。

  她的眼淚大滴大滴滾落,劍對著男人胸口,真的就那麽一刺,噗呲聲響……

  “你打量我不敢是不是?!哼!”

  作者有話要說:作者:女主你過分了哈~~~~

  第53章 迷惑彷徨

  剪刀,紗布,塗抹傷口的藥……雜七雜八擺滿了一桌。

  東廂房內,一室寧靜。顧崢手顫顫地,給男人處理著胸前的傷。傷不深,也並不在心房位置,索性隻是劍尖進了些許,但流了大股大股的血,染紅了衣襟,足以嚇得人魂飛膽碎,也足以給顧崢安置一個謀殺親夫、謀害皇室的罪名。“嬌嬌……”

  周牧禹閉目,額上有大顆冷汗,看得出,是在強忍身上傷口的痛,尤其是,強忍心底的那抹痛楚悲涼。“你真的想置我於死地嗎?你厭惡我竟已到了這份田地!”

  顧崢淚眼婆娑,她嘴唇哆嗦著,臉蒼白無比,張嘴欲言,分明想說什麽,卻又不知如何說起。“我、我不是故意的……”她真不是故意的!

  周牧禹輕轉過身,一陣失笑,又去輕握她的柔夷:“好了,別哭!既然有膽量動手,就不要認慫!你這個樣子,我看不上!”

  顧崢手越發顫抖起來。

  “為什麽再不刺深一點兒?”他又問道:“既然真要置我於死地,就要做得幹淨利落,你這樣又算怎麽一回事?”

  顧崢給他處理傷口的手一頓。“你不要說了行嗎!”她冷冷道。

  一種惶恐撲麵而來,男人的眉眼俊逸柔和,這讓她感到恐懼害怕……她又在害怕什麽?恐懼什麽?

  “嬌嬌!”

  周牧禹又道,用最最溫柔淳厚的男性嗓音,輕輕伸手去擦拭臉頰上的盈盈粉淚,“不要告訴我母親,誰都不要說……這件事,你知我知,就好……”

  顧崢一怔:“為什麽?”她既幹了,還不怕承認?

  .

  已是初夏,天氣越發悶熱焦灼了。顧崢給男人的那一劍,雖不深,到底捅了個口子。又流那麽多血,染紅了衣襟,血的腥味兒隱隱飄散在屋子。顧崢也是用自己往常家裏珍藏的一些損傷藥給他小心塗抹,再用紗布輕輕給他纏裹著。男人赤露著上半身,她的手拿著長長的白紗布穿過男人的腋下又在胸前給他纏住,一圈又一圈。周牧禹道,這衣服也是不能穿了,便麻煩她去他隔壁的西廂房拿兩件來換,並再三囑咐,千萬不要告訴他娘周氏。

  顧崢便去了,周氏問:“禹兒要換衣服?這青白天日的……真是奇了,怎麽他不回來換?”

  顧崢臉緋紅。周氏一瞬間便腦補,明白過來,八成是小兩口和好了,方才準在顧崢廂房幹那種事兒,喜歡得什麽似的,趕緊打開箱籠,一件一件給顧崢挑:“去吧,你把這件拿給他換!以後啊,不用那麽麻煩了,你兩住一房裏多好多省事兒,他要喜歡住你那兒,這箱子也是可以順便搬走了……”

  顧崢臉越發紅得像蝦米。她對周氏感到一萬分的抱歉。“娘,其實我是……”

  好幾次想說,終沒那個勇氣。周牧禹顧慮得也許是對的,婆媳關係再好,那是建立在自己這兒媳對他兒子忠誠貼心之上,若是真知道她的兒子剛才命懸一線,差點就葬送在自己手上了,還會如此嗎?……她感到一陣膽寒,背皮發麻起雞栗子。

  而最最讓顧崢愧疚難堪、過意不去、心情驟然變得十分複雜的是,這廂,她將衣服幫周牧禹換好了,兩人正齊齊走出房門步下階沿,周氏笑嘻嘻招呼兒子:“來!牧禹,幫老娘扯一桶水去,今天晚上給你們倆做麻油雞吃……”

  顧崢和周牧禹相視一眼,張嘴,剛想說:“你別——”

  男人卻已經挽起了袖子,虛躬著身子,笑道:“好啊,我幫你扯!”

  徑直走到那井水邊,將水桶往井裏一投,然後拉起繩子,吃力而艱難扯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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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顧崢從這一刻起,整個人都不好了。她站定在那裏,像個木偶,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上前一步不是,停在原地不動也不是……那抹恐懼,害怕,像陰影再一次襲上頭頂。昔日的曾經種種,對這個男人的迷戀、所消耗的整個青春熱忱……統統撲麵而來。

  男人還在拉著繩子扯井水,他胸口上的那傷此刻有多痛,會不會裂開……

  老娘周氏甚至還操起一根扁擔在背後催,“哎呀!你能不能快點兒,動作麻利些,你這麽慢,等你水提上來了,估計我廚房裏的飯都燒糊了!”

  “伯母!”顧崢實在看不下去了。“我來幫你吧!你別讓他……”

  周氏啐:“男子漢大丈夫的,怎麽能讓女人做這些?你心疼他什麽?……去去去,你一邊兒呆著去……”

  男人回頭,衝她淡淡勾唇一笑:“是啊,男子漢大丈夫的,這點子小事,算什麽?”

  意思是,這點子小傷,算什麽?又盯她,給她使眼色,千萬別讓他老娘看出破綻。

  ※※※

  皇帝趙宗澤來時,正是一家子這樣其樂融融的氣氛。

  “娘親,娘親,我要爹爹抱我,你為什麽不讓他抱我呀,我要騎馬,人家要騎他脖子……”

  一個小女娃兒奶聲奶氣的稚音,從院子的紫藤花架下傳來。

  周牧禹方才自然幫老娘把水提扯上來,並且,提一桶不夠,還要提第二桶,第三桶,提了差不多四五桶,又讓他把水倒進大缸裏。接著,還讓他幫著劈柴砍木頭,做了好些零零碎碎氣力活。周牧禹自小就是被周氏狠狠搓磨著教養長大,周氏是讀過書的,當過閨秀,見識也自然不同於一般市井粗婦,她知道膠鬲舉於魚鹽之中,管夷吾舉於士,孫叔敖舉於海,百裏奚舉於市……所以,天將降大任於斯人,必先苦其心誌,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的道理……周牧禹自小就沒有一般市井家長大孩子的嬌氣淺薄。仗著是個男孩兒便在母親麵前放縱橫行撒潑,從三歲起,就開始學著搭起板凳上灶做飯,他老娘為了治他的強氣,更是忍心能讓他不吃不喝、在爛瓦片堆裏跪一天。

  關承宣後來在書院,對於周牧禹的嫉妒與仇恨不止在顧崢那一樁,也是因為這個原因。論意誌力,忍耐力,男人的剛性,韌勁……他總覺矮了這姓周的木頭不止三截。書院的院長女兒曲小姐,對這男人也是一見鍾情,何止隻有顧崢啊……也是因為這些原因,甚至包括那徐茜梅。剛開始,被男人皮囊所吸引,覺得長得俊被其迷戀,後來,見怎麽也馴服不了,便由愛生恨,唆使起顧崢來……當然,這些話題扯得遠了。

  顧崢生怕他傷口會裂開,時不時去他身邊提醒:“你別幹了!你就說你不舒服,要不,我去跟你娘說,你身上有傷,是我弄的……”

  周牧禹挑挑眉,一臉不在乎,笑問:“哦?看來,你是在關心我?心疼我?”

  若真如此,能得一句女人的心疼關心,受這點皮肉之苦,也是相當值了。

  女人把腳一跺,幹脆轉身,不理他了。

  一個女人的心,到底會有多硬呢?顧崢陷入迷惑彷徨裏,周牧禹仿佛也在等。

  .

  苗苗這天居然非要吵著讓男人抱,甚至還要坐在他脖子上騎馬,終於終於,女人走上前,拉起的女兒手就走:“回屋裏去!你給我乖乖的,不準胡鬧!!”

  苗苗被訓了,故意抽抽噎噎:“娘,你凶我!哼!爹爹都不凶我!你不好!還是爹爹對我好!”

  ……

  皇帝趙宗澤站在院子裏嗯咳一聲,倒背著兩手,“——那麽,小娃兒,你告訴朕,你是喜歡你爹爹多一點,還是喜歡你娘親多一點兒?”

  顧崢一回身,扭頭,瞬間,就怔了。

  苗苗歪著脖子小腦袋瓜,一雙水汪汪如同黑葡萄明亮大眼睛,迷惑不解,打量著眼前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