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節
作者:妙一      更新:2020-07-11 01:31      字數:3713
  他又想了想,“好,我這就抱你進裏屋去看看——”

  便一把將女人打橫抱起來,邁向廂房去了。

  顧崢笑嘻嘻,把頭一偏,靠埋在他懷中,手更是攀著男人的脖勁,眼角餘光,卻是冷冷注視徐茜梅的那臉,各種失望落寞與心涼。

  徐茜梅這時的夫婿程文斌恰好敲門來了,好像是叫她回去吃晚飯。

  徐茜梅披頭蓋臉指著她丈夫程文斌就罵:“吃吃吃!你一天到晚就知道吃,你是豬變的麽?”

  程文斌莫名:“娘子,你又在生誰的氣?你怎麽了這是?我招你惹你了?你簡直是莫名其妙!”

  徐茜梅看著自己丈夫那張庸俗不堪、又懦弱不堪的臉,像是鼻子禁不住一酸,口罵了聲:“窩囊廢!”

  袖子一撒,氣急敗壞就走了。

  .

  廂房裏,周牧禹將顧崢早抱了進去,顧崢也從他懷裏跳下。

  她走至菱花形窗格子前,透過窗格的縫隙,靜靜注視外麵的人和場景,她的表情是僵澀的,麻木的……

  徐茜梅氣什麽?她到底在氣什麽?這個和她從小情同手足、血濃於水的好姊妹,她當然在氣——自己的丈夫,不如她的夫婿;她在氣,自己為什麽就永遠過得沒有她好,永永遠遠,都像是被她壓製著……顧崢慢慢地閉上眼睫毛,這一刻的真相讓她感到好笑、又覺得悲憫心酸。

  她用手輕輕去摸那窗格子的木門,緩緩地,將窗門再一拉,輕輕闔上,外麵的世界,再也不想看了……人性本就複雜,人心也是如同海水深不可測,她為什麽要去看那麽清楚?人都說,大智若愚,大巧若拙,是啊,把什麽都看得太清,這生活就很沒有意思了……

  .

  她還是給這男人梳著頭。

  既承諾過的事,當然得作數。

  纖白細長的手指,輕捏著一個小木梳,男人坐在窗下的一麵銅鏡前。“你的腳,快讓我好好看一看——”

  他要起來,她把他肩頭輕輕一按。“不疼了,我是騙您的……”

  男人一愣,目光有些迷惑地看著她。

  她輕輕淺淺埋頭一笑,依舊手拿著小木梳,把男人的臉再輕輕掰著對準向銅鏡:“王爺,這男人的頭發,一定要梳理養護好,女人十五便束發而笄,男人到二十才算是加冠成年,可見,從古自今,女人都比男人衰老得要快,成熟得要快……”

  周牧禹胸口又如被春風輕掃過水麵,緩緩悠悠蕩過一層漣漪。“以前,咱們在書院讀書,你也常常這樣給我梳頭發……”

  他的眼眸再次迷離,朦朦朧朧中,仿佛又回到那個時候,半夢半醒間,大清早起來,書院的撞鍾一響,太陽從地平線緩緩升起,小木窗前,幾朵潔白的梔子沾著一顆顆露珠從外麵斜伸進來,光線浮塵,香味溢滿了整間簡陋小木屋。

  她笑吟吟地,頭上帶著頂方巾小帽,發帶飄飄,穿著書生才穿的白衣院服,那院服,袖極寬,剪裁也極不修身,堪堪遮住了胸前正含苞發育的女性圓柔。

  “牧禹兄,我來幫你梳頭吧……”

  然後,就又開始念起詩來,一句句,蓄意挑逗。

  “宿昔不梳頭,發絲披兩肩;婉轉郎膝上,何處不可憐……”

  “還有還有,十年生死兩茫茫,不思量。自難忘。千裏孤墳,無處話淒涼。縱使相逢應不識,塵滿麵,鬢如霜。夜來幽夢忽還鄉。小軒窗。正梳妝。相顧無言,惟有淚千行。料得年年腸斷處,明月夜,短鬆岡……”

  “牧禹兄,假若我是女人,你會不會愛上我呀?”

  “嗨,我是騙你的,你當我還真是祝英台啊,別那麽看著我,你是有龍陽之好麽?”

  她羞澀地低垂下眼睫毛。“世上、世上可沒那麽多祝英台的……”

  那時,他好半晌都是沉默,又過了一瞬,再一瞬,梔子花的香味越發飄散在整個屋子,有兩字色彩斑斕的蝴蝶正巧飛停在上麵,雙雙煽動著翅。

  他喉結滾了滾,盯著那對蝴蝶。

  “梁山伯和祝英台的故事,是一個徹頭徹尾的悲劇……”

  “而這個悲劇,本不該發生的……”

  “梁山伯不應該去挑逗祝英台,祝英台也不該去招惹梁山伯……”

  “他們不是同一個階層,所謂柴門對柴門,卻為什麽偏要和世俗對抗……”

  “他們的愛情,可沒你想象的那麽可歌可泣,更沒那麽偉大……”

  “這兩人,壓根是在犯蠢……”

  “不值得同情,更不值歌頌……”

  “啪”地一下,女人手中的木梳從他頭上掉落下來。

  女人烏黑清亮的眸子淚珠兒滾滾,亂紛紛糊滿了一臉。“周牧禹,你去死!去死!”

  她從那把掉落在地上的小木梳踩過,以袖捂臉狼狽哭泣著跑出了房門。

  他輕輕撿起地上的木梳,始終麵無表情,緩緩閉了閉濃密卷翹長睫。

  “十年生死兩茫茫,不思量。自難忘。千裏孤墳,無處話淒涼。縱使相逢應不識,塵滿麵,鬢如霜。夜來幽夢忽還鄉。小軒窗。正梳妝。相顧無言,惟有淚千行。料得年年腸斷處,明月夜,短鬆岡……”

  “本來就是個悲劇,是啊……為什麽要讓它發生?”

  他一邊狠狠捏著手裏梳子,一邊低聲呐呐。

  木門外麵,是關家世子關承宣既關懷嫉妒,又責備心痛的聲音。“你告訴我,誰欺負你了?!是不是他?!是不是?!我去揍死他!”

  “我不要你管,你滾!你走開!”

  “……”

  ※

  往昔曆曆在目。

  周牧禹忽然猛地把女人的手一捉,他頭上的木梳又磕托一聲掉砸下來。“嬌嬌——”

  他一把將她猛扯進懷裏,“為什麽時光就不能倒流,為什麽——”

  雙手捧著女人的臉,埋頭,就開始狠狠尋覓女人的唇,舔嚐,吸吮,深深地吻。

  作者有話要說:給周渣點根蠟~~~~~~可憐的孩子。

  第52章 想做寡婦

  周牧禹預料得沒錯,三天以後,一輛馬車朝顧崢四合院緩緩駛來。

  老皇帝當真離不開他,簡衣便裝,化成老百姓妝容微服私訪。

  “皇上,就是這處宅子了,周娘娘和晉王殿下如今了都住這兒,還包括那位民間女子,您小心一些,地上有青苔,路滑,不好走……”

  馮玉書小心翼翼將皇帝攙下馬車。皇帝冷道:“……你還叫皇帝?”

  他很不願暴露身份。馮玉書趕緊笑道是,“老爺,那您請好走!”

  皇帝點頭,方下了馬車,輕眯著眼眸,打量著眼前的小四合院。

  隻見掩映於綠樹街巷,兩扇紅漆大門闖入眼簾。大門是緊緊閉著,裏麵隱隱約約有女人說話聲傳來。

  皇帝感歎:“這對母子,還真真過得瀟灑自在!哼!”便一拂手袖,朝院門步去。

  其實,皇帝是早就想來的,但因拉不下臉,並且,聽馮玉書上次打探了來回報,說這裏住了一個老頭,和他年紀相仿,那周氏和老頭每日裏打情罵俏、好不快活。

  皇帝臉當場就氣成了豬肝色,又砸杯子又摔玉器擺件——現在,他也總算深籲了一氣,原來,這老頭子,算得上是他的“親家公”。

  .

  此時正是晌午過後,周牧禹正教女兒苗苗畫畫。

  勾線,描摹,著色,填充細節……他手把手教,父女兩一副天倫和諧,畫得非常認真專注。

  徐茜梅在旁輕搖著折扇,坐著,時不時伸脖子笑:“晉王殿下,哎,說起來,我這表姐還真是有福的,沒想到,您如此疼苗苗,虧她以前老跟我說,想給苗苗重新找一個後爹……”

  周牧禹仿佛沒聽見,隻教苗苗道:“顏色不能亂調的,諾,像這樣,紅加黃就是橙色,黃加青就是綠的了,來,苗苗重新試試?……”

  徐茜梅輕輕一癟嘴,這男人壓根當她如空氣,越發氣恁不好受。

  她把裙下的繡花鞋朝地上發泄一踢,呲地一聲,有些痛。

  最後,還是苗苗聽得她這聲痛叫發現了她,“咦!”

  她跟周牧禹說,“爹爹,爹爹,我們來給姨姨畫一張像吧?好不好?好不好?”

  周牧禹一愣,這才發現顧崢的表妹徐茜梅不知何時坐在這裏,已經坐了老半天。

  徐茜梅聽苗苗如此一說,趕緊端正了坐姿,整袖理鬢,一臉羞澀地垂眼:“嗨!我今天沒收拾好,有什麽好畫的?”

  然而,樣子卻是萬分期待。

  周牧禹笑了,撫撫女兒的頭發:“傻孩子,你爹爹怎麽能亂給別人畫,你娘萬一生氣了怎麽辦?這輩子,你爹爹隻能給一個人畫像……”

  苗苗歪著腦袋,露出不解。

  “我隻跟你娘親畫像!”他點點女兒的鼻子,意思是,怎麽能胡亂給其他女人畫呢!

  徐茜梅嘴角抽得,尷尬,憤怒,憋屈,氣鬱……

  .

  顧崢這時偏巧正好站在他們不遠之處,她表情木木地,僵冷地,自然,徐茜梅臉上的諸種反應,包括在一旁和周牧禹欲搭話、卻不得的那模樣,那番醜態嘴臉,統統收盡眼底。

  她緩緩閉上眼睫,搖搖頭……哀其不幸,怒其不爭。

  她微笑著上前,撩了門簾子:“梅兒,來,你過來,我有話要和你說!”

  徐茜梅笑著起身,便過去:“什麽事兒啊,表姐?”

  顧崢好心勸慰著說道:“我那表妹夫的病,現在,可好些了麽?”

  徐茜梅一愣,沒反應過來。

  顧崢又道:“你是不是應該多關心著你相公一點?他既身體不好有病,以後啊,就應該把時間多多放在他身上是不是?”

  意思是,沒事兒的時候,少來她這院裏竄門。

  徐茜梅冷笑:“我不想陪他!看著他就很堵心鬧騰!”

  恍然一悟,“表姐,你是不是、是不是嫌我煩了你?”

  然後環顧四周,又把目光特別放在周牧禹身上停駐片刻,“你是不是怕我打攪了你們!打攪了你和表姐夫的夫妻恩愛?”

  見顧崢表情冷冷地,沒有搖頭,也沒有點頭,終於終於,她像是明白了什麽,眸子裏,水亮亮的光一閃,牙一咬,冷冷地,“好!我以後不來打攪你們便是!我走!我走!”

  氣衝衝一甩袖子,出了房門,她是提裙飛跑著出去的。

  顧崢的那臉依舊沒表情,表妹……她心想:你何苦要這樣?何苦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