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節
作者:妙一      更新:2020-07-11 01:31      字數:4468
  “這成天見的,剛接來一小妖精還嫌不夠熱鬧,居然又,又——”

  周牧禹疑惑,便問娘怎麽了。

  周氏道:“你出去看看,你快去看看——”

  周牧禹剛要出去,周氏又像驚覺了什麽。“不行!你不能出去!你出去了這還了得!”

  “……”

  小小的四合院中,春風清掃。原來,今日三個女人竟聚攏在一起了,那徐萬琴常常和顧崢走動來往,一親昵起來,便說要去她所住的地方看看,順便給女兒苗苗和顧老太爺買點見麵禮送去,又說想品嚐她親自釀的青梅酒。就這樣,顧崢帶著徐萬琴進了這四合院,並且,有她不說,她表妹徐茜梅也在。

  三個女人一台戲,東來十八扯地、總之想到哪裏什麽都能聊出來。

  周牧禹腳步一下頓住,全身瞬間僵硬了。

  院子裏,紫藤花架底下。

  顧崢對徐萬琴說:“徐姑娘,所謂精誠所至金石為開,我相信有一天,你一定會感化他的!”

  “哎,說起來,你人漂亮,又這麽美麗,哪個男人見了你都會傾心,可是比我強多了,不像當初我……”

  “若是我有什麽幫得上忙的,你盡管說,你既然當我是好姐妹,好姐妹之間,豈有不兩肋插刀的道理……”

  徐萬琴羞澀一笑:“借你吉言!”然後她就開始感歎:“你放心吧,我說過,隻要我徐萬琴看上的人,他就一定逃不過我手掌心!”

  顧崢嘴角扭兩扭,便道:“那你加油!祝你馬到成功,有情人終成眷屬!”

  “……”

  周牧禹心咚地一下。

  仿佛被放進蒸籠地正蒸著的螃蟹,爪子緊撓,又如肚子吃了海蠣殼,堵得難受……

  周氏還在旁邊道:“你說這、這氣不氣人!哎呀,老娘要氣得中風了!不行,牧禹,你不能出去,出去了你就露餡啦!”

  原來,母子兩現在的腦回路不一樣,周氏看出來了,這徐萬琴和顧崢,看著像是沒有弄清對方的真實身份,隻表麵姐妹客套。

  周牧禹想的卻是,她果然絕情狠心……

  果然……

  她這是要把他往其他女人跟前推,並且,笑得好沒心沒肺,熱絡絡地幫人保媒拉纖……

  周牧禹想走出去,她老娘周氏立即道:“你要幹什麽?!哎呀!不能出去!等那位徐小姐走了你才可以出去!你一出去,你就露餡了不是!”

  “牧禹?聽見沒?你到底聽見沒?”

  周牧禹哪裏聽得見,眼看正要氣衝衝出去,他老娘周氏見機,說聲唉喲你看那兒,趁機把他往房間門一推,幹脆拿著鎖給鎖上門。

  周牧禹額頭青筋劇跳,眼眸血紅,“娘,你在幹什麽?你幹嘛鎖我!”

  他拳頭緊握猛拍著房間門。周氏不理他,反正,不能出去,本來這兒子追媳婦如此艱難,要是讓那顧崢知道,還有個妖精纏著自家兒子,那更是不好辦了……就這樣,母子兩,一個在房間外眯著眼、藏著身,盯著院子監察,一個卻在裏麵咆哮吼叫,讓放出去。

  周牧禹忽然停止拍門的動作。

  他感到失笑,報應!

  原來,這才叫報應!

  猶如啞巴被紮了針,有種說不出的難受。

  周牧禹想起,以前,兩個人在書院裏讀書,明明,他對那個女孩兒的感情溢於言表,卻隻能藏於胸中,隱忍而不出。

  所以,最後他要把她氣走,給她推去別人的懷中……

  他知道那曲院長的女兒也在思慕他,對他有心思,故而,他就是不避嫌,每每、尤其是隻要顧崢在場,他偏要在她跟前和那曲小姐眉來眼去,調笑風聲……

  她越是哭得難過傷心,他越是堅定地認為,他一切對她的“刻意傷害”,都是對的,都是正確的選擇……

  他與她之間的差距太大太大,用他父親的話說,怕是一匹上好的緞子都給她扯不起,一無建功立業,二無身份榮譽權勢地位財富,他拿什麽來保證她的幸福與未來呢?

  現在,他總算給得起了,也將給得起了,還極有可能是天下間一個女人所能擁有的至尊至極榮耀,可是……

  第36章 找個後爹

  周氏是個很勤快的女人,顧崢以前忙著生意攤子,顧不得院中的布置,然而,自她搬來,她隻要有閑暇功夫,除了拿著針線做繡活,便把整個院子收拾整齊亮堂、花木扶蘇的。又是一年春柳綠,春花爛漫,粉粉白白的桃花、杏花、梨花,一簇簇在枝頭上展瓣吐蕊。四合院中,屋子變得朱漆漆的,也是全歸於周氏功勞。紫藤花開得如絨球一般,一串串,從碧涔涔的葉子裏垂下來。沒事兒時,苗苗就在那紫藤花架底下撲蝴蝶,和萱草捉迷藏。

  周氏來後,要說也是奇怪得緊,顧老爺身子骨居然一天比一天硬朗了。

  顧崢後來想,大概也是這個緣故,以前老太爺總是習慣於把自己關在屋子裏,不是躺床上,就是悶坐、感懷過去,傷痛今下……現在好了,他那“親家母”來了,這倆老人,成日吵嘴、鬥智鬥勇,所以,顧劍舟現在的所有心思,大概都花在如何對付那女人上麵了!再沒有閑暇功夫去生悶氣了。

  周氏閑不住,大概,她真是一個苦命的女人,在民間常年習慣了勞作、習慣了自食其力為生活奔波忙碌,所以,眼前有富貴擺麵前,倒不懂得如何去享受。她是個好婆婆,顧崢覺得自己是沒福氣吧,這樣的好婆婆,她沒有那個福分做她的兒媳婦。

  周氏有時見顧崢太忙,就問顧崢要不要去鋪子幫她忙,顧崢說,哪能勞累您呢,不用了……

  周氏就擺手笑嗬嗬道,嗨,勞累什麽,你要是實在不好意思,你就給我開一點工錢,多少工錢不打緊,你看著給就是……

  顧崢終於懂了,周氏這個女人確實是空虛無聊。

  不止如此,她一天到晚總是笑嘻嘻地,大清早,就起床把一大鍋熱熱的粥熬好,再配點親手醃製的醬菜,蒸幾個包子饅頭,把碗筷七七八八擺放在老槐樹底下的大石桌上,招呼顧崢母女等出來一起用早膳。顧崢驚訝無比,她哪裏好意思,周氏便又說:“嗨,你要真不好意思呀,你每個月就給我上交一點夥食費如何?”

  顧崢如此便再不能拒絕了。萱草這丫頭很笨,手腳也不麻溜,很多時候都要顧崢親手來教,這幾年從宣城逃亡到汴京城來,她每天起早摸黑,有多久沒吃過一碗熱騰騰的稀粥了!就是那些醃製的醬菜蘿卜幹兒,也讓她的思緒飄得老遠老遠……那是久違的、熟悉得不能熟悉的、家鄉的味道。

  “娘……”

  她眼圈紅紅地,手捧著碗,心裏偷偷叫了一聲,卻不敢大聲說出來。

  周氏看她滿眼有淚光,趕緊拿著帕子去擦:“雜了你這孩子?是不是不好吃?不好吃我就不勉強你了,啊?”

  顧崢急忙搖頭,趕緊掩飾自己臉上的情愫,隻低頭扒飯。

  周氏搖頭歎了口氣,這孩子,光從這點子臉上表情來看,這幾年過得該是多麽不容易……

  見她把粥喝得香香的,就笑了,又問:“明天早上,我給你換種口味,把我買的來小魚幹也拿來熬粥,再賠點青菜葉子,可香了……”

  顧崢便點頭:“嗯!謝謝伯母!”

  ……

  周氏和顧老太爺時常拌嘴,但拌嘴歸拌嘴,她又會時常攛掇顧老太爺和她一起下棋,或者打打葉子牌。

  周氏以前在江南做小姐時,是個才女,所以,這圍棋、象棋、葉子牌也是玩得頗為老道。

  當然玩著玩著,這倆老人又會鬥起嘴來。

  周氏罵顧劍舟是隻“老王八”,賭得起輸不起,心眼兒簡直比針尖還小,顧劍舟氣得,他人又笨嘴拙舌,論起罵人的功夫,當然比不得周氏,隻找不到詞兒來回懟對方,便幹瞪著眼兒,慪得要死要活。

  顧崢回來,還不停向女兒告狀說:“嬌嬌,咱們明年就換個地方住吧!趕快搬走!”

  顧崢便問:“搬哪去?”

  “反正不管是搬哪?咱們不能和這對母子住一塊兒了!堵心!憋氣!”

  顧崢一下子就懵了。然而,有次偷偷觀察他這老父親,明明牌癮上來了,手又癢得不行,眼睛時不時往院子的東邊瞄,周氏背對著他顧老正在澆花,他好幾次想去搭訕人家,偏又臉拉得比驢子還長。顧崢瞬間抿嘴笑了,說,“爹!你想要去找人家打牌,你就直接去告訴呀!”

  ……

  顧老爺其實有時也常常陷入思索裏。除了憨貨傻女兒顧崢,他哪有看不出來這對母子在打什麽算盤主意。搬來?合租?

  ……

  若是現在都還看不出醉翁之意,他也枉為活這大把年紀了!

  他拄著拐杖,在院子的紫藤花下踱步,踱過來,踱過去,腦子一遍遍回憶著,多年前,在江南宣城的那些生活點滴。

  他慢慢地閉上眼,從胸間長籲了一口氣。周氏曾罵他是個老糊塗蛋,是根攪屎棍,現在,他有些明白過來了。

  “我錯了……”

  “看來,終究是錯了……”

  他低聲呐呐,背影越發蒼涼落寞孤寂。

  若幹年前,得知女兒瞧上了一個又窮又酸的臭小子,他極力反對,不惜各種威逼利誘,各種侮辱性言辭逼男人遠離自家女兒;最後得知女兒為了這個男人心碎、心碎到他這個父親都可以不要,他生氣,幹脆使盡手段逼迫人家當上門贅婿……當時,他仗的是什麽?仗的可不是家裏的萬貫錢財!仗的是自己在宣城的威風顯赫!他想扶持女婿,想逼對方跟著他去學做生意,可偏偏,人家勵誌又在朝堂科舉,為此,他又生氣憤怒沒個好臉色……

  女兒現如今婚姻失敗了,他的這份“功勞苦勞”,又該怎麽算呢?

  佛說,世上無對錯,隻有因與果……

  ※※※

  “親家公?嘿嘿嘿!我說親家公?”

  “老王八!!”

  “該你出牌了!”

  老槐樹底下,紫藤花的絨球像紛飛的春雪飄浮在半空。倆親家又湊一塊兒玩起葉子牌了。周氏看著自己手中點數,半眯著眼,等得實在不耐煩得很。顧劍舟大概也聽這潑婦把“老王八”三字叫慣了,也不氣鬱了,他冷笑一聲,把手中的一張梅花白十點一翻。周氏頓時就站起身瞪大了眼,“好啊!你居然還有這一手哇!看不出來你耍炸!”如此,兩個人又鬥幾句嘴。

  顧劍舟總算贏了眼前這潑婦一回,笑得好不得意,一臉傲嬌。

  周氏輕蔑斜瞟了他一眼,倒也不跟這老王八計較,她其實是故意讓著他的,因為有事要求這老不死的東西。

  “親家公……”

  周氏忽然道:“我問你個事兒啊,你女兒嬌嬌,最近我看她時常打扮得花枝招展的,究竟在忙活些什麽呢?”

  顧老爺冷笑道:“我女兒在忙什麽?我為什麽要告訴你?得!你也別一口一個親家公的叫,草民可是承受不起,皇妃娘娘……”

  這下子,輪到周氏氣得要死,這就是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又把自己那木頭兒子周牧禹罵了個一萬遍,心忖,都是你!都是你沒本事!要不然,老娘也用不著在這老不死的跟前如此憋屈了……

  周氏還是忍氣吞聲,裝模作樣笑歎道:“你也別裝!咱們今兒就索性把什麽話都攤開了來講,老實說,我就不信你到現在還沒看出來,我們家那傻兒子,還是不忘你們嬌嬌……”

  顧劍舟揚眉,裝作不知情喝了口茶,放下茶盅,又搖頭:“我可是什麽沒看出來!我哪兒看得出來!再說了,人家現在是個皇子殿下,我們嬌嬌是什麽?落難的鳳凰不如雞……”

  “嘿嘿嘿!”

  周氏氣罵:“哪有把自家閨女兒比喻成一隻雞的?你不會說話就別說!”

  顧劍舟臉一黑。

  周氏又道:“哎,實話說吧,可憐天下父母心,這養孩子,沒養大的時候是愁,你愁他的將來,愁他將來能不能平平安安長大;可終於平平安安長大了,以為就可以不用操心了,可以安享晚年了,豈知,這愁的東西也就更多了……”

  這話說得動容,正中顧劍舟心窩子。

  “這兩孩子,說實話,都是不容易,都是彼此有情有意,你忍心他們就這樣分離蹉跎下去?”

  “這人啊,一眨眼兒就老了,大把大把的光陰,若是都花在這些分離上,你說冤不冤……”

  “所以,我現在看著他倆,就急得很慌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