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節
作者:妙一      更新:2020-07-11 01:31      字數:4906
  苗苗終於小心謹慎地接捧過周氏遞給她的一些小禮物:“謝謝奶奶!”

  周氏激動得說不出話,熱淚盈眶,抱著女娃兒的頭,連翻親吻。

  當然,苗苗哪裏承受得住一個陌生婦人如此熱情,趕緊羞著閃身躲開了。

  “顧崢!”

  周氏方才站起身,對顧崢說:“孩子已經都長這麽大了,這麽些年,真是辛苦你了……”

  ……

  也許是同為女人,也許遭遇個同樣拖著個孩子一路走來的艱酸,眼前的這婦人又是自己曾經的婆婆,往事如潮水翻滾,曆曆在目。

  顧崢忽然胸口一哽。“不,不辛苦……比起您的辛苦,我這又算什麽?”

  周氏看著眼前的孩子,深籲了一口氣。是的,同為女人,同為相似的經曆,這個女孩兒,又是自己兒子深藏在心尖尖裏的人,她為他吃了多少苦,兒子又為她吃了多少苦。周氏眼前浮現過一幕揪心的畫麵,那時,她和牧禹和離了,兩個都曾彼此深愛過對方的男女徹底地放手。她兒子周牧禹自那以後,徹底的消沉壓抑。常常想去開導勸慰,卻一臉沉靜淡定沒有放心上樣子,白天裏不停地找事情來做,瘋狂地把自己投入公事中,仿佛這樣才能填補心裏的創傷……

  他總是不說話,對他老娘也不交心,好幾次想問什麽,都被一口回絕打斷。

  可是,隻有她這個母親才最最清楚不過,白天,那是那樣一個男人,看著沉穩平靜,情緒不受絲毫影響,到了晚上,悄悄一推門去看,常常是眼睛呆呆地望著屋頂房梁……

  是的,他在流淚。

  男兒有淚不輕彈,他卻在無聲、沉默地……流淚。

  作者有話要說:撩撩撩~~~~~~~寵寵寵~~~~~

  另外,女主的名字,叫顧崢,也叫顧錚,她爹給她取了個通假字哈,所以我不改了,以後補充說明。

  第26章 同一屋簷

  十月的京都內城,籠罩在暮雲秋影中。日色如霧,霞光如綢。五步一樓,十步一閣。顧崢仍舊和往昔一樣,她的每天日程似乎沒有因周牧禹母子搬來、有任何改變。起早貪黑,去鋪子裏揉麵團,和夥計們上工,研究新的糕點花樣,盤賬,再親自去酒肆茶樓給那些老板們送他們看上的點心,談生意,應酬交際……到了黃昏時,店鋪該收工了,便回去收拾家裏幹些零散的活路,管教女兒,和萱草一起縫縫補補,做些針線家務,照顧生病年邁的父親。

  可也不得不說,這對母子的到來,要說沒有絲毫影響,也是不可能。

  他們的出現,讓顧崢迷蒙的雙眼時而情愫翻動,過去被早已塵封在腦海裏的記憶往事,如潮水滾湧,紛遝而至。

  那時,她和周牧禹成親了,老娘周氏也在宣城開了一家小小的糕餅鋪,常常地,她放下江南首富千金大小姐的高貴兒媳架子,荊釵布裙,故意把自己穿戴得低調樸素,係著一根粗布圍裙,幫周氏一起搓麵團,研做糕餅點心……就是那些充斥在過去裏點點滴滴生活小細節,她和周氏漸漸地由陌生、從開始的尷尬不知如何相處,到最後周氏徹底被她打動,當真是心悅誠服,最後甚至喜歡她、喜歡到內心裏早把她當親女兒看待,連看周牧禹這個親兒子都不順眼了……周牧禹有什麽行差就錯的地方,或者兩口子拌嘴,周氏這婆婆,總會站她這邊。

  那些記憶往事嗬……

  京都內東城,每當黃昏時分,會有駱駝商隊徐徐從虹橋湧入東角子門,並經過顧崢所經營的那家小小糕點鋪門前。小販們的吆喝聲、叫賣聲,以及,穿梭於茶坊酒肆的樂人、手中琵琶胡琴拔弄出的糜靡之音……這些圖畫與樂章,匯集成了一副物業繁華的市井流動圖,處處是人間煙火的氣味。顧崢有時不經意轉首、看著她垂掛在店鋪門前的小小風鈴木牌,“顧記糕點”四個字,在微風裏打著旋兒,迷迷蒙蒙間,那些清脆悅耳的風鈴聲,又會把她的思緒帶得很遠很遠……還是有關於周牧禹,以前,和他在江南的那些日常生活歲月……

  顧崢也是現在才方知,這對母子,其實一直沒有住在皇宮內廷,甚至在翌臨周牧禹朝堂衙門辦公不遠處的青雲道觀,就那麽普普通通安了腳。

  他們到底在想些什麽呢?真是好奇怪的一對母子!他們到底有什麽目的居心?為什麽要搬到她這市井小院來,還要和她住同一屋簷?皇宮,那麽好的地兒不去,她們到底安的是什麽心腸?!

  顧崢有時候心細,有時候心也粗,對於實在燒腦想不通的事兒,總不願一個勁兒去鑽牛角。也許吧,真的僅僅是如那周牧禹所說,她老娘周氏如今年老寂寞,想重歸於市井生活,不屑於皇帝妃子身份——要不,她怎會傲氣自尊了那麽多年,一直瞞著周牧禹身世不動,連皇帝父親都不讓他認,要不是臨到兒子快要被淩遲處死……

  也許……也許真的是一樁很簡單的事兒……簡單到,苗苗隻是個幌子借口……是的,周牧禹將來的孩子女兒多的是,不缺她苗苗一個……那麽,周氏是在躲皇帝?和皇帝置氣?想要追溯往日的民間情懷?……看她自從搬來這裏住後,每日還時不時往顧崢的店鋪來湊熱鬧,指點江山,說說笑笑的,聊些過去家常,又告訴她,這個桂花糕該怎麽做,那個海棠酥又該怎麽用油炸才會更酥更脆……是了!這周氏分明是無聊、在找樂子玩兒!

  這樣一想,顧崢搖頭,也好,她這院子五十兩一年租金,有人給她分擔了大半,這種好事,和前夫住同一屋簷也沒什麽不好。

  風吹雲動天不動,見到境界不動心。

  ……

  嗬嗬,本來無一物,何處染塵埃。罷了!非得掰碎了去細想,倒顯得她念念不忘,死磕著過去不撒手。何必呢,平常心,才是道!

  周牧禹現被皇帝封為晉王,監管六部,所以,每日裏早早收拾齊整,會獨自騎了馬趕六部衙門辦公。以前,他是轎子來轎子去,一大堆隨從伺候跟著巴結著,現在,據他老娘透露,其實,就因這個,周牧禹早就厭煩忍無可忍了,竟有一種被人監視的感覺,私生活沒了,自由自在的生活也沒了……顧崢又想:難道,這也是他搬住這裏的理由?宮闈深深,常常是牽一發而動全身,各種紛爭利益,勾心鬥角,他是不是遇見了什麽事兒?在避什麽?計劃什麽?……當然,這些皇宮內廷事,並不在顧崢操心範圍,她也沒有興趣過問。

  這母子兩搬來後,既住了同一屋簷,抬頭不見低頭見,算是個左鄰右舍了,一些日常雞毛蒜皮的牽扯,你來我往,打交道鬧嗑肯定是免不了的。

  有時,顧崢會聽見母子在隔壁間爭吵對話。

  “周牧禹,老娘我可告訴你啊,你現在是在求我、低三下四地求我、麻煩我、拜托我,你知道嗎?!”

  “——知道什麽叫求人嗎?”

  “既要求人,就要拿出求人的款子來,你倒好,反給我臭臉不說,甚至,居然敢當麵教訓我,信不信,你娘我馬上就搬出這院子,你的事兒,我撂起手腳就不管了!哼?!……”

  “……”

  顧崢瞪大了眼,耳朵貼牆壁邊去聽。他們……額,在吵什麽?

  不一會兒,周牧禹背著兩手走出屋,臉又黑又臭,拉得比驢還長。

  顧崢趕緊裝沒看見似的,昂首挺胸,小蠻腰一扭,端著大盆的衣服就往水井邊走。

  “你……等等。”

  周牧禹沉默遲疑片刻,負手走至她的身側:“嬌嬌……”

  他像是有話說,思索了半晌,道:“若是我娘平時有什麽得罪的地方,你別和她一般見識,她那個人……原本就心直口快,你以前不是不知道!”

  “你……是不是有什麽把柄被她捏手裏了啊?這聽起來……”就像受了他娘威脅似的。

  顧崢一邊目露同情。

  周牧禹俊麵刷地一紅,連耳根子都微紅。“倒是有個把柄!還是個很大很大的把柄……”

  “額……”

  “我現在得求她不少事兒……”

  “額……”

  顧崢表示沒興趣,繼續扭著小蠻腰,端著個黃木盆子,依舊往水井邊走。

  “你難道不想知道?”男人忽然背過身看她。

  女人的腰,扭得越發就跟水蛇似的,他看得月光下眼眸輕眯,眸波迷蒙,語氣越發飄了。

  “沒有……”

  女人邊回,邊蹲下/身,水一樣的月華,柔和從半空中流瀉而下,照得井口邊沿滿地清霜。

  .

  這住同一個屋簷,除了以上雞毛蒜皮交談對話牽扯,當然還有很多很多事情發生。

  周氏為人熱絡,看來是真孤單寂寞,常常是自己天不見亮就把早膳做好,還笑眯眯走過來問她要不要一起吃。

  顧崢說,不用了,周氏就聳聳肩,倒也並不勉強。

  還比如,那天晚上,顧崢和周牧禹一通簡短對白後,周氏一開門出來,趕緊喲地一聲,指責兒子道:“你死人呐!站在那裏傻愣著幹啥呢?——人家姑娘要洗衣服,當然是要扯水,你還不快過去幫幫她?!”

  那周牧禹這才恍然大悟,耳脖又紅,趕緊脫掉蟒服外袍,挽起袖子,殷殷勤勤就幫顧崢拿著水桶扯起來。

  顧崢趕緊急道:“呀!別啊!別!這不能的!伯母,人家現在可是王爺啊!”

  “啊呸!啥王爺?……他就是當上了皇帝,還不是個從泥地裏滾出來的窮力巴漢……”

  “沒事兒,沒事兒,你這個院子裏倒才真是病的病,弱的弱,小小的,怎麽著也要有個漢子才成呐!”

  顧崢:“……”

  “哎呀!嘖嘖……”

  周氏又歎:“你瞧他長得這麽高高壯壯,一身力氣,又結實,你不拿來用,他還嫌擱得慌呢!沒事兒,沒事兒,這人不用,要廢的,流水不腐嘛,人不幹活,身體也會變虛的……”

  反正就是他這兒子她可以盡管用……

  顧崢:“……”

  一大桶水,終於從井口邊扯上來了,這男人幹起這些事兒,果然比女人有力氣在行。月光如湖麵水波,處處滾湧彌漫。她這平時寧靜得不能再寧靜的小院,霎時變得有些微妙的熱鬧。滿院子四溢著槐樹與丹桂的香氣。男人扯了滿滿一桶水上來後,周氏又道:“你讓他也幫你一起洗吧,這天色不早了,你還有個孩子要帶呢,等你洗完,都已經啥時候了……”

  男人便蹲下來,和她一起搓洗盆裏衣服。

  顧崢沒注意到,這男人嘴角勾著一抹怪裏怪氣的微笑,仿佛做這些事對他來說,一點不嫌累,更不嫌麻煩,倒還洗得挺歡喜、不亦樂乎似的。

  長而濃密的卷翹睫毛在月色裏低低垂著,眼瞼投著一排淺淺的灰,他幫她洗得認真專注,一會兒功夫,把手上一件衣服抹起了皂胰子,邊洗邊問顧崢道:“要是沒洗幹淨,你就多擔待擔待,畢竟這大晚上的,我也看不清……現在我是目力越來越不好了!”

  顧崢窘得不能再窘,“額,這,這多不好意思,真的不用了,你現在可是王爺啊,怎麽能做這個呢……”

  這男人,也忒孝順過頭了吧!

  老娘說一句,便聽一句,之前都沒見如此聽周氏的話。忽然有些不是滋味的感覺。

  正想著,想得出神,男人不知何時已經幫她洗好了一大盆,還清幹淨,擰幹了水,站起身,東張西望,正手頭拿著件東西要找地方去晾曬。

  顧崢這才慌得一驚,趕緊過去,“啊,我自己來,這我自己就好……”

  把男人手上正拿著的一塊東西猛地奪過——

  她耳根子緋紅,臉滾燙。

  是件紅豔豔的女人肚兜。

  作者有話要說:對不起,今天更晚了

  第27章 加更

  以前,周牧禹母子還未搬來,顧崢早習慣這院中的寂寥清冷,一個老老實實、沒什麽趣味的丫頭萱草,外加一個年邁體弱的老父親,還有一個小女兒,雖說,有時也說說笑笑,時不時關承宣會來,到底不像如今這般熱鬧、處處生活況味。這周氏不愧市井混慣了的,難怪也不去皇宮,沒兩天,居然和街坊左鄰右攀談起來。隔壁的張嬸李奶奶問起、她們是做什麽的,周氏隻笑:“嗨,一點小本經意買賣,不值提的……”又招呼人家時常串門子玩。

  她會時不時來找顧崢鬧磕話些家常,再幫著帶帶小孫女,“走,奶奶帶你街上賣糖葫蘆,要去嗎?”

  苗苗看看顧崢,又看看她,顧崢道:“去吧!”

  ……

  她沒注意到,有男人站在身後,正負手朝她們這邊方向微笑,是那種很感動、很共情的笑。

  這周氏和顧老太爺同一屋簷下了,兩個親家鼻子瞪鼻子、眼睛瞪眼睛也是常有發生的事,有時連萱草都拉勸不住。

  原來,周牧禹那天晚上和周氏拌嘴,就是為了這事兒,周牧禹讓老娘對顧劍舟不要那麽說話尖酸刻薄,可這周氏,當然還記得當年和這死老頭諸多仇恨,她心疼顧崢,但不表示喜歡這親家。當然,這些陳年矛盾牽扯往事,提起太過冗長。

  周氏每天都是樂嗬嗬的,各種借口讓顧崢去她房間竄門說話,一會兒是眼睛不行了,讓顧崢給她穿針線;

  一會兒,是自己有什麽事要麻煩顧崢,還道:“你不嫌我又給你添麻煩了吧?”

  顧崢哪裏好意思拒絕,少不得去應付。

  顧老太爺就氣得遠處直咳嗽,捂著心窩子直喊疼。

  當然,每次去,偏巧都是他兒子周牧禹在場,這周氏常常裝作不小心把顧崢一推,就推倒兒子懷裏。

  顧崢到底還是臉紅了,偏過頭去,便急急跑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