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節
作者:妙一      更新:2020-07-11 01:31      字數:4871
  ※

  她和那晉王周牧禹、自有一段提及就很傷痛複雜的過往。

  那時,周牧禹還不是晉王,不是皇帝的兒子,是江南一鎮子上名聲不好、誰都瞧不起的馱著板車賣米糕、四十歲婦人周氏的兒子。

  周牧禹的母親周氏把他生下來,基本算是未婚生子,她是被家族趕了出來、差點沒拿去泡豬籠的不受婦道女人。

  整個鎮子,誰都瞧不起他們母子,就跟如今顧錚的爹一樣,到了現在,都還一口一個的“野種”的叫。

  那時,顧錚十七歲,第一次和他相遇邂逅,就被眼前的男子給心折打動了。

  窮而不卑,貧而無謅。

  清高出塵,一臉的傲氣與倔強。

  他在一家書院讀書。關於認識種種的經過,總之說來三天都道不完的。顧錚對他一見鍾情,為了追求他,看見他,她二十八般武藝耍盡。女扮男裝,去書院做他的同窗;偷偷給他洗衣服,補襪子,縫腰帶;還有事沒事,跑到他們家的米糕鋪子去幫他老娘做點心、賣點心——

  是的,如今顧錚家族落魄,能在京裏立足以賣糕點為業,何嚐不是從那時學來的手藝?

  她們家算是江南的首富,沒有經曆幾年前戰亂時,她們家可以算是金山銀山,光是錢莊、商鋪在江南就多達一百多家……

  說起來,從小十指不沾陽春水、含著金湯匙長大的嬌滴滴小姐,為了周牧禹低三下四,做盡連她不敢相信的事……

  總之,那個時候的顧錚和周牧禹,一個就像天上的呆雁,一個是地上的笨狗。

  一個追,一個飛,顧錚永遠也趕不到周牧禹那隻呆雁飛的速度……

  無論做盡了什麽,如何思慕追求討好,為了他能上天入地……

  然而,周牧禹眼裏沒有她。

  一點也沒有。

  顧家的老爺子顧劍舟自打女兒出世後,沒有娘親,就一直對女兒寶貝得跟什麽,要星星不給月亮,總之是,她就是想要吃那天鵝肉,顧老爺子都會想法子給打下來……顧劍舟嫌棄那周牧禹家裏窮、出生不好,自然是萬分瞧不上的,奈何,女兒喜歡……女兒喜歡……顧老爺子眼皮猛地一睜,他在江南地位顯赫,黑白兩道通吃,那周牧禹自己縱然是看不上,但為了女兒,綁都要綁到顧錚的腳底下。

  顧老爺子逼周牧禹入贅到顧家,做他的上門婿,人家不肯,就使用各種手段,甚至吊起來綁著用鞭子抽打,鞭子一下下抽打在周牧禹的肩上,到現在,恐怕那周牧禹脫了衣服都能看見身上還有幾道隱隱鞭痕……

  那時的顧錚自然也不知道這些。

  最後,顧老爺子見姓周的小雜種冥頑不靈,軟硬不吃,就是怎麽都不肯入贅、娶他寶貝女兒……

  又見女兒成日裏失魂落魄,為個男人心快要碎裂一地……

  顧老爺子最後就用不入流的手腕子,害她老娘誤吃人命官司,以至於差點坐大牢……

  那周牧禹不是心心念念要科考嗎?行!臭小子!本老爺子多的是方法來治你,就是死,也要死到寶貝女兒手上……

  兩個人就是這樣成的親——

  周牧禹,成了顧家的上門女婿。

  周牧禹考中進士後,受陛下賞識抬舉,最後又被調往江南老家做一總兵。他是個有才能的,懂時政,也懂軍事。那時正值江南被韃子軍侵犯,國事衰頹,天家軍力不足,很多人把韃子兵的來犯推諉於周牧禹的背叛通敵,處理不善,遂將他關起來,等待砍頭示眾……而這個時候,顧錚哭得死去活來,周牧禹的母親、周氏從櫃子裏拿了一塊龍形玉佩出來,通關種種,一路艱難上京去見了皇帝——

  他的身份,就是這樣被昭告於天下的,原來,他是皇帝的兒子,和周氏幾場露水姻緣後,所遺漏在民間的滄海遺珠。

  顧錚震驚得簡直無法相信,也不敢相信……

  之後,兩個人還是和離了,是顧錚主動提出來的……

  白字黑字,簽字畫押,《放妻書》上那男人親手所寫內容,顧錚至今都還記得——

  “願妻娘子相離之後,重梳蟬鬢,美掃峨眉。解怨釋結,更莫相憎;一別兩寬,各生歡喜……”

  作者有話要說:請幫作者收藏下一本古言新坑,謝謝——

  【文案】

  《男女主互撩相愛相殺的甜寵古言:《玩寵》:

  太子知道,這女人並不愛她,不過是貪他的權;

  魏纖知道,這男人並不愛她,不過是貪她的色;

  世人都眼紅太子獨寵魏纖纖一人,卻並不知道,這對男女,不過是在相互利用,一個貪權,一個好色……

  各取所需而已。

  陰冷腹黑麵具男VS身嬌體軟假裝柔弱白蓮花茶……

  第2章 同窗之誼

  顧老爺子現在脾氣又臭又暴。

  他厭恨那周牧禹,即便人家現在早不是當年、在他手底下看臉色的上門婿。

  在顧老爺眼底,他就算成了皇子龍孫,哪怕有朝一日會龍袍加身,他永遠是個“白眼狼”、“小雜碎”!

  顧老爺脾氣暴躁,說來也是情有可原的。

  如今國事飄搖動蕩,朝廷腐朽。成啟二十九年,也就是那會兒在江南、顧錚還沒跟周牧禹和離時的三年以前,蠻子軍入侵到江南,他們攻入江南多個地帶,殘殺百姓,奸/淫擄掠無所不幹。顧老爺為江南巨富,黑白兩道通吃,然而愛國情懷也是有的,他們把家中幾乎全部財產都捐出去抗軍,最後,老家的宣城還是岌岌可危。顧家就是在那個時候敗落的,眼看城將破時,他所有的錢莊、商鋪自然是保不住了,毀於一旦。他痛恨朝廷腐朽,恨國家無能,他從江南一路輾轉流離逃亡到這京城,途中,到底年邁體力不支,落得一身的毛病。顧老爺多多少少有一種英雄暮年、晚景寂寥的淒涼感。他每日裏憤世嫉俗,隻靠著女兒撐起一家糕餅鋪度日。閑暇無聊時,隻教教外孫女苗苗念念書,認認字。

  .

  顧錚後來冷靜了一番,想想,又覺得,到底不該跟爹那樣發脾氣、斜眉毛瞪眼睛的。

  顧老爺子現在身子骨越來越差,得了心疾哮喘,他常常感到胸窩子痛,如有蟻噬,然而卻常常強撐著什麽不說。

  顧錚用了晚膳,把苗苗洗了哄去睡下,將丫鬟萱草拉到邊上,問:“老爺現在情況到底如何?郎中開的那些藥真的一點不頂用嗎?一點兒效果也沒?”

  萱草搖頭,“小姐,怕是眼下情形,隻有聽大夫建議的,去弄那保和堂的心疾丸試試,畢竟是曾經大名鼎鼎已仙逝的老太醫研製的藥,除此,老爺的病,一般郎中的藥,哪裏能對付?”

  顧錚一下就絕望了。

  京都保和堂直屬於皇家太醫院下設的官方醫館,明上說是供京城百姓看病買藥之地,實則,卻是為京裏的達官貴胄、皇室成員所設。別說她們家現在落魄如此,就是曾經響當當的江南首富身份地位,要去那兒買藥,談何容易。

  顧錚歎了口氣,“怎麽辦呢?那個地方,我一介芝麻草民,別說是走進去買藥了,外麵看看都不能……”

  這是階層貴賤高分劃分的悲哀,那家醫館,要先進去,必得先投牌子報身份門第。

  顧錚抹了把眼角,“萱草,我們不急,待我再想想辦法吧……”

  .

  這天,多日連番的陰雨終於歇停,雲層漏開一線太光,晨起的太陽像一顆明珠照耀整個京城。

  顧錚依舊起了個大早,去糕餅鋪子盤帳研究新出糕點。

  那周牧禹、晉王爺依然是風吹日曬、雷打不動,坐了轎子又來了。

  她表情淡淡地,有些冷眉懶眼地和夥計們恭敬相送一番,晉王離開後,正要準備起來繼續忙碌。

  就在轉身上轎的那一瞬,然而今日,這位晉王、也就是他前夫周牧禹,忽然駐足折回,像是有話要交代。

  他也不看她,低頭細挲手上的糕點小方盒,依然一副平靜冷淡口吻,甚至高高在上。“其實,你近日要有什麽麻煩,說出來,不放我給你想想法子,嬌嬌?”

  顧錚一怔,微微笑了。“謝王爺施恩照顧,麻煩事?……哦!沒有的,我這店很好。對了,您還是稱呼民婦為顧娘子吧?要不賤名都好?”

  疏遠客套地,又是磕頭一拜。其他人自然見她拜,也趕緊跟著拜。

  周牧禹盯著她,盯著盯著,忽然,笑了。笑得複雜,也很諷刺。“真是,你這還真是,你這樣……要我怎麽說?”

  他眸如點漆,眼睛像是凝在她臉上不動:“咱們兩就算和離了,做不成夫妻,沒有了感情在,還是有舊誼的,你這樣,倒顯得對往事還不能釋懷,又何必呢?”

  他的五官溫潤,整個瞳仁幹淨明亮,說這話時,也是斯斯文文,平靜得如溪水緩緩流過岩石。

  顧錚表情總算有了變化,遂一時詫了。“舊誼?……”

  她像是不明白,“我們……有什麽舊誼?”

  晉王也不看她,低頭繼續細挲著手中糕點盒的精美花紋。想了想,道:“什麽舊誼?好吧,如果我說……說來,咱們也算是做過同窗的,沒有了夫妻之誼,那麽同窗之誼呢?這個總該有吧?咱們曾一同桌子吃飯,一桌子念書,你抄過我卷子,我幫你考試作弊被老師罰……晚上,咱們又同一張床上睡覺,蓋過一張被子,這些同窗舊誼,難道就憑空消失了嗎?”

  顧錚抿嘴,可算是聽明白了。她微笑道:“那麽,王爺既如此說,也算是有的了……”

  “當然算有!”他這才冷著臉打量她,語氣不容置喙。

  顧錚嘴角又微微揚了揚,突升起一種恍若隔世的感慨。

  是啊,是同過窗的,當年,為了追他,為了與他朝夕相伴、日日看見他、接近他,不惜把自己女扮男裝,讀自己不喜歡的書,念自己不喜歡的那些“之乎者也”……

  兩人確實是一塊兒吃飯,一塊兒睡過覺的。顧錚還記得,有次考試,她求他幫她寫答案,替她作弊,結果被監考的老先生發現了。老夫子知道顧錚在逼這周牧禹,周牧禹也是無奈。可是,他家窮啊,在宣城沒地位,不像她,是堂堂大富商顧劍舟的“寶貝公子”,遂戒尺一落,啪啪啪打在他肩膀上。然後,周牧禹就被罰去挑水,不挑到二十缸,就不準吃飯睡覺……

  顧錚想,他就是從那時、開始惡心她的吧?

  一個成天對她死纏爛打的女人,不知給他帶來多少災難與麻煩……

  顧錚恍然一笑,道:“王爺,您這麽一說,我忽然就想,老夫子到底知不知道你現在的身份?要是他還在世該有多好,你若早告訴他,你的真實身份是皇子,是皇帝兒子……他可能早嚇得屁滾尿流了,他還敢打你?罰你?嗬……”

  搖搖頭,一臉雲淡風輕,替他惋惜。

  晉王倒也沒有接口,像是懶得向她接這口。

  兩人有一扯,沒一扯,就這樣閑閑說了幾句,從過去,到現在,都是些無關緊要的。

  臨末了,晉王依舊準備要上去早朝,隻是,又想到了什麽。穿堂裏有個夥計叫小七,這小子向來機靈,懂得討好諂媚。他坐在轎裏思忖一番,命人把那小七帶到轎子跟前聽他問話——“我有話要問你,你老實回答,你們老板娘近日愁眉苦腦,到底怎麽了?方才進來聽你們談到買藥,買什麽藥,她生病了?……”

  ※※※

  時下又過三日,天光晴朗,太陽底下,午飯過後,四合院裏桃花初開,柳絲抽長。

  “嗬嗬,嬌嬌啊,你給老父我說說,那關世子又在拿東西討好你了,是吧?”

  顧老爺吃了顧錚“想盡辦法”弄到的疾心丸、果然心痛惡症減輕許多。他這日竟然多吃了一碗飯,還添了半碗魚湯。沒有鑽心痛苦折磨,身子也清爽了許多。這人一清爽,那暴躁氣鬱的毛病自然也就緩和許多。他悠悠閑閑,一身素色直裰長衣錦袍,手上拿著把劍,在四合院的天井葡萄架邊上打太極。看起來仙風道骨,氣質儒雅。

  萱草遞了熱毛巾遞他擦手,“老爺休息一會兒再來打拳?這剛好,不要太勞累了……”

  老爺心情好,她這下人自然也跟著好過。

  顧錚在旁教女兒苗苗背唐詩,手正指著王維的一句“紅豆生南國,春來發幾枝……”

  她抬頭,愣了愣,不明所以笑:“關世子?爹,你好端端的,為什麽又提起那關世子了?”

  顧老爺微笑,順便放下劍,遞給萱草,拿毛巾擦手:“你啊你,到底是個傻丫頭,嗬,欺騙誰呢?我已經看了,萱草給我吃的那藥丸子,是皇家禦製,就憑你,你能弄到這種好藥?不是那關世子幫忙又是誰?……你啊你,你教你爹怎麽說呢?有男人真心實意對你這麽好,多少年過去了,還時常地借著各種由頭到咱們這破落地看你,明著是來看我,實則誰不知道還不是想討好你?你啊,就是個腦子不開竅的傻丫頭!”

  “……”

  “這關世子,多好的人!你老父我中意他!我現在不妨告訴你,如果我外孫女兒苗苗要找爹認,我還隻就認他了!”

  顧錚心中一震,趕緊將苗苗讓萱草帶下去。“爹,你胡說什麽?”她不高興蹙眉。

  關世子,是平安侯關家的嫡長公子。說起來,顧錚認識這個人,還是從那會他對周牧禹的迷戀、女扮男裝混去書院讀書認識。

  是的,關世子喜歡她,並毫不避諱在她麵前表白心意,說要娶她,他討好她爹,對苗苗也是簡直毫無原則地寵愛、疼愛,甚至超過了一個尋常父親對孩子的寵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