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節
作者:李思危      更新:2020-07-11 01:00      字數:4517
  男孩身旁遊客打扮的女人尷尬地覦了眼“作畫”的人,幹笑著說:“什麽蜈蚣,叔叔畫的是馬。”

  “可是有須須。”

  “那不是須須,那是馬的鬃毛。”

  隨著兩人的對話,謝翡眼睜睜看著鬱離的動作越來越凝滯,最終憤而扔勺:“好了!”

  攤前圍觀的幾名遊客盡皆沉默,唯有老大爺從容自如地給糖人粘上竹簽,再用鐵片鏟起來遞給謝翡,扯開嗓子吆喝:“來咯!龍一條!”

  鬱離臉色更臭了。

  遠離了攤子,謝翡一手拿糖人,一手推車,他小心翼翼地窺了眼沉著臉的鬱離,還沒說一句話,對方就沒好氣地搶先質問:“看什麽看,是我見過龍還是你見過?”

  謝翡心想我也見過,真不是你畫的這樣,但嘴上卻很乖巧:“你。”

  鬱離估計沒想到謝翡這麽順從,反而噎住了,好半天才找到一個挑刺點:“你怎麽不吃,是不是對我的龍有所不滿?”

  “沒有,哥送我的,我舍不得吃。”謝翡非常懂得語言的藝術。

  果然,鬱離神色稍緩,聲音也帶上了溫度:“咳,這次畫得有一點點瑕疵,你倒也不必供起來。”

  謝翡:“……”

  成功哄好鬱離,一路上氣氛就很愉悅了。

  等到了客棧,謝翡聽湘妃說昨天急著返家的陸熙平回來了,還帶了位坐輪椅的老太太,此時正在後院裏等他。

  “老太太?”謝翡一愣。

  湘妃微笑:“是陸先生的外婆。”

  謝翡原以為會見到位病懨懨的老人,等真見了麵不免有些吃驚。

  眼前的老太太至少七八十了,打扮得卻非常時髦——做了造型的頭發染成銀白色,麵上妝容得宜,耳垂綴著兩粒精致的珍珠,身上則穿了件做工考究的玫瑰紅對襟盤扣大衣,即便坐在輪椅上,也根本不像是個病人。

  對方見了他優雅一笑:“這位就是小謝老板吧,真是個水靈的孩子,多謝你照顧我家熙平了。”

  謝翡忙迎了上去,笑眯眯地說:“陸外婆您好。”

  “你好。”老太太似是很喜歡他,眼中透著親近,可當她看向胡子大漢時卻愣了愣,半晌後問:“我們是不是見過?”

  鬱離搖了搖頭,淡聲說:“老夫人好。”

  老太太眼中有刹那的恍惚,片刻後笑了笑,“隻是覺得你的氣質有些熟悉,或許是年紀大了,記錯了。”

  謝翡正想哄老太太兩句,就見陸熙平衝他使了個眼色,他立刻會意對方是想和他私聊,改口說:“陸外婆,能借您外孫一小會兒嗎,我想請他幫個忙。”

  老太太含笑點頭:“去吧。”

  謝翡暫時將老太太交給鬱離,和陸熙平前後腳出了後院,找了個角落問道:“陸先生有事嗎?”

  陸熙平難得嚴肅,“外婆這段時間要住在客棧,我得就近照顧,還能加床嗎?”

  “沒問題。”

  “能搬到你們樓下嗎?”

  “你的房間不是更大嗎?”陸熙平可是早搬去了花園,還特別土豪地長包了間最高檔的套房。

  “你們這院子清淨些。”陸熙平苦笑了下:“不會打擾你們太久的,最多半個月,說不定就幾天,我的房間暫時讓給外婆的私人醫生住。”

  謝翡一愣:“什麽意思?”

  陸熙平下意識摸出煙,頓了頓又揣回兜裏,盡量平靜地說:“外婆時日不多了。”

  原來陸老太太已近九十高齡,兩年前做了一次大手術,身體就不大好了,前兩天忽然暈倒,經醫生診斷是舊病複發,如果沒有奇跡出現,多半就這幾天了。

  “我希望外婆能平平靜靜地渡過最後的日子,我家裏……”陸熙平臉色微沉,含糊地說:“家裏比較亂,這回我也是偷偷接了她出來。”

  謝翡心下一歎,“那我先去收拾收拾房間。”

  他不知該如何安慰陸熙平,不論怎麽說都過於輕描淡寫了,等回去和鬱離談起這件事,卻意外聽聞了一樁八卦。

  “圈子裏都知道陸熙平有背景,但很少有人知道他就是賭王唯一的外孫。”

  “賭、賭王?”

  “陸勝男。”鬱離走到沙發旁坐下,仰臉看著他:“就是你剛才見到的那位老太太,陸熙平和他母親都隨陸姓。”

  謝翡一臉“震撼我全家”的表情,靈魂出竅般聽鬱離講故事。

  陸勝男很小時就被重男輕女的爹給拋棄了,當了幾年流浪兒,機緣巧合下得到了某位大佬的賞識,以自身能力闖下一片基業。在她三十八歲時,名下經營的賭場已遍及全國,隻是陸勝男年輕時吃了太多苦,子嗣上一直很艱難,便決定收養三個女孩。誰知兩年後陸勝男竟老蚌懷珠,生下了一個女兒,可惜女兒自出生起身體就不好,年紀輕輕便撒手歸西,隻留下了八歲的陸熙平。

  當時陸勝男丈夫死了,女兒也沒了,除了偌大的家產就隻剩陸熙平這麽一個血親,自然格外寵溺。為了給陸熙平積福,她竭力洗白了賭場生意,又擔心自己年事已高照顧不了對方太久,便刻意不讓陸熙平參與家族事業,隻給錢不給權,以此安慰幾個勢力已成的養女。

  她的用心良苦效果還挺好的,至少陸家養女對陸熙平都頗為疼愛,但三人間卻爭權奪利鬥得厲害,矛盾早已鬧到了台麵上。

  “難怪陸先生會說家裏亂。”謝翡恍然大悟,感歎說:“真沒想到陸老夫人居然是賭王,我還以為賭王應該是個男的。”

  “她小時候的確跟個假小子似的,脾氣硬得很。”鬱離不知道想到了什麽,突然輕笑了下:“寒冬臘月天被人砍斷拇指從賭場裏扔出來,不過十歲大,卻一聲不吭。”

  謝翡回憶起陸勝男右手似乎戴了手套,原來是斷指了麽?

  他感覺自己的指骨隱隱作痛,又注意到鬱離話中有話,好奇地問:“哥你見過她小時候?”

  “我見她性子不錯,死了未免可惜,就帶回去養了兩天。”鬱離揚著下巴,得意洋洋:“說起來陸熙平還應該叫我一聲爺爺。”

  ???

  見謝翡表情不對,鬱離反應過來自己那句話有歧義,頓時急了:“我的意思是輩分!”

  謝翡心說按輩分我們都該叫你祖宗,不過沒想到鬱離和陸家還有這段淵源,難怪鬱離對陸熙平還不錯,至少在虞錦城的事上願意幫把手。

  “啊!那陸老夫人豈不是見過你的樣子?你現在那麽紅,她應該早就認出你了吧?就沒覺得奇怪嗎?”謝翡突然想到這個問題。

  “認不出,頂多覺得人有相似。”

  “可你易容成那樣,她都說你的氣質熟悉。”

  鬱離沉默了一瞬,“那個時候的我,和現在有一點點不一樣。”

  “難道易容成另一張臉了?”謝翡猜測。

  “你問那麽多幹嘛?”鬱離突然很可疑地發飆:“今天的健身計劃完成了嗎?”

  謝翡:“……”

  這才中午好嗎?未免掩飾得太過生硬!

  謝翡軟磨硬泡,到底暫時躲過了折磨,不過晚上還是被拉去狠狠操練了一番。好在次日鬱離就跟著劇組去外地拍攝最後的殺青戲了,臨走前也沒想起來要安裝監控APP,給了謝翡偷懶的機會。

  謝翡全身心投入到聖誕改造事業中,客棧裏不但處處掛滿星星鬆果彩燈和裝飾花環,還多了好些個聖誕元素的小景觀。

  等到12月23日,客棧已煥然一新,謝翡拍了不少圖傳到微博,又特意做了些特別的安排,一心期待節日的到來。

  他有信心,隻要過了聖誕節,客棧的聲譽會更上一層樓。

  就在謝翡擼著袖子準備大幹一場時,遠在邵陽鎮的某棟老屋內,一群混混們正在開會。

  現場唯一坐著的是個四十來歲的男人,和混混們不同,他不論從外表和氣質上都像個文化人,隻是說出來的話卻不怎麽文雅:“幹!一群廢物!這麽久了連一間客棧都拿不下來,養你們有什麽用?”

  他冷眼掃過跟前哆哆嗦嗦的光頭男,沉著臉訓斥:“尤其是你,讓你去恐嚇威脅,結果你被打得屁滾尿流;讓你去放蛇,你他媽自己被咬;讓你假裝縱火嚇唬人,你到好,踩個點能被客棧老板送去局子裏,還他媽是暴露狂這麽羞恥的罪名,你怎麽那麽有本事,簡直天賦異稟!”

  剛從局子裏被撈出來的光頭男也是滿腹委屈,膽戰心驚地辯解:“三、三爺,那間客棧太邪門了,一個女的比好幾個男人還能打,十來歲的娃娃也狠得嚇人。而且我確實往他們院子裏扔蛇了,哪個曉得剛扔就被一隻鳥給叼出來甩我身上,我就遭咬了……”

  至於最後那條指責,光頭男實在羞憤難當,隻能磕磕巴巴地說:“我可能中了一種很罕見的蛇毒……”

  三爺一見他這副窩囊的慫樣就來氣,抓起桌上的茶杯就扔在光頭男身上,“你還有理了?!”

  光頭男猛搖腦袋連說不敢,三爺心裏一堵,疲憊地擺擺手:“我聽到消息,高鐵線路就快公示了,最遲不過春節前。一旦公示,夕寧村的房子就會禁止買賣,你們必須盡快把這事兒搞定了。”

  可光頭男實在是害怕了,“但……”

  “但什麽但,我看你蛋疼!”三爺直接打斷了他的話,忽地一怔,危險地眯起眼睛,“如果陰謀不行,那我們就來陽謀。”

  作者有話要說:

  光頭男:明明我戲份也挺多的,卻不配有姓名。

  第36章

  平安夜這天, 大荒客棧的房源被預訂一空。

  不少當天到的客人陸續辦理入住,而南山大學的學生徐丫丫作為謝翡直播間的忠實觀眾,也趁著這個機會來了次“實地考察”。

  “你還真舍得, 999一晚就住這麽間村裏的客棧,不知道怎麽想的。”此時客棧的籬笆門前, 長臉女生陰陽怪氣地開嘲諷。

  徐丫丫忍住氣, 心裏後悔不迭。

  她原本的計劃是和男朋友一起來客棧過聖誕節,親自品嚐小老板的廚藝, 哪知男朋友突然被導師叫去出差, 她又不甘心退房, 便找上了兩年前搬去鄰市、如今跟著父母回來探親的發小蘇音。對方答應得很爽快,可真到出發這天卻開始抱怨,還鼓動她退掉房間, 加點錢改住紹陽鎮的五星酒店。

  徐丫丫感覺發小性格變化很大,但人是她找來的,便強笑著說:“我就是喜歡這裏啊, 再說999還包一頓聖誕大餐,不是挺有意思的?”

  蘇音撇了撇嘴, 視線掃過門口一群圍著聖誕樹照相的遊客, 暗罵了句“土包子”。

  她同樣在後悔,先前聽徐丫丫說房費差不多1000, 還以為是村子裏的度假山莊一類,結果臨出發前查了查,原來是家新冒頭的網紅客棧。

  蘇音對“網紅”有刻板印象,不限於人或者其它, 在她看來,無非都是些靠走捷徑博出位、營銷欺詐的“商品”, 唯有審美低下的跟風狗會追捧。

  正想著,耳邊就傳來“跟風狗”徐丫丫的聲音:“啊!這棵聖誕樹是小謝老板親自做的,我在直播見裏看過。”

  蘇音不耐地皺了皺眉,“到底要不要進去,冷死了。”

  徐丫丫看了她一眼,聳聳肩,“走吧。”

  蘇音揚著下巴先一步跨入籬笆門,一瞬間便感覺空氣似乎更清新了些,呼吸間除了花木清香外還有著淡淡的潮意,卻並不粘稠,反而像幹燥冬日裏對著滴入精油的加濕器吹臉般的享受。而且不知是不是錯覺,院內比院外的溫度要稍高一些,一扇敞開的籬笆門似乎隔絕了凜冽寒風,隻剩暖陽披肩。

  “這裏綠化真好。”徐丫丫深深吸了口氣,“空氣也好舒服。”

  蘇音下意識就想唱反調,忽見一道黑影躥至身前,她驚叫一聲,就聽見周圍一陣輕笑——前院裏的客人都望了過來,神情或友善又或嘲諷。蘇音局促地攥住背包帶,定眼一瞧,原來是隻戴著聖誕帽的小猴子,猴子手裏還捧著幾顆彩色的糖果。

  “好可愛啊!”徐丫丫眼睛裏冒出兩顆紅心,蹲下身問:“是送給我們的嗎?”

  “嘰嘰。”猴子叫了兩聲,大而無辜的眼睛回視著她,捧著糖果的雙手也舉得更高了一點。

  徐丫丫取走兩顆糖,遞給蘇音一顆,卻被不滿自己剛丟了醜的發小一巴掌揮開,“髒死了!”

  蘇音聲音不小,口氣很差,說完就發現不少客人的表情都變得不怎麽好看。

  她頓時臉熱,心中更慪,卻見猴子撿起被她揮落的糖果,又跑到她跟前,當著她的麵剝開糖紙,將淺藍色的糖果塞入口中,還衝她齜牙咧嘴。

  蘇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