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節
作者:羅青梅      更新:2020-07-10 23:48      字數:5937
  兩人相擁,燭火微晃。

  “我今晚會夢見你嗎”金蘭半夢半醒,忽然低聲喃喃,“我什麽時候才會夢見你呢”雖然那些事無法更改的過去,可她還是希望能早些夢見過去的朱瑄,那樣她就能多陪他些時日。

  朱瑄頓了一下,閉上眼睛,斂去思緒,連人帶被子摟住粽子金蘭,輕輕拍了一下她的屁股“我就知道告訴你以後你會這麽想,不許想這些,順其自然就是了。以前那些不重要,以後你好好陪在我身邊就夠了。”

  金蘭睡得迷迷糊糊的,夢中無意識地答應了一聲。

  朱瑄緊緊抱著她。

  東宮的生辰快到了,宮裏宮外提前送來賀禮。

  掃墨告訴金蘭“千歲爺每年生辰都是一個人過的,從來沒有準備宴席,之前有人想討好千歲爺,特意預備了席麵騙千歲爺過去,還請了歌伎伺候,千歲爺抬腳就走,之後那個人再也沒有出現過。闔宮都知道千歲爺不過生日。”

  金蘭蹙眉,不知道該說什麽,心裏歎了聲。他的生日正是闔家團圓的仲秋時節,卻要一次次想起和她的分別,她光是想想就覺得心頭痛楚。

  掃墨笑著問“今年殿下給千歲爺過生日,千歲爺一定很高興殿下您看席麵擺在哪兒合適”

  金蘭搖搖頭“不必準備席麵了,那天我和太子去西山走走,其他的一切照舊,宮裏不要準備宴席。記得派人去藥王廟燒頭柱香,還是按以前的規矩。這個月各處當值的每個人發兩個月的月俸,跟著太子出門的多發一個月的。”

  掃墨連聲答應,掩下心中疑惑還以為太子妃嫁進東宮以後太子爺的生日會大操大辦呢不過太子爺喜靜,不大辦也行,有太子妃陪著太子爺也很好。

  各宮送來的禮物要登賬造冊,金蘭讓人把跟隨胡廣薇學習的宮女叫過來跟著提督太監學怎麽登賬,提督太監沒把那幾個宮女當回事,隨她們跟在身邊探頭探腦。

  金蘭看到趙王送來的禮物,是一座白釉觀音菩薩坐像,觀音通體雪白溫潤,頭戴風帽,胸佩瓔珞,低眉垂眼,拈花微笑,麵容慈悲恬靜。

  她雙眼微眯。

  若隻是普通的佛像倒也沒什麽,可趙王送的這座菩薩坐像懷裏多了一個憨態可掬的嬰孩,分明是求子菩薩。朱瑄過生日,他送一座求子菩薩來是什麽意思真是隨時隨地膈應人。

  金蘭叫來杜岩“你給趙王送本孝經過去,當著人的麵送,人越多越好,就說趙王的禮物很好,多謝他費心,順便提醒趙王,王皇後的壽辰已經過了。”

  雖然王皇後形同被廢,可鳳印並未收回,王皇後依舊是趙王的嫡母。趙王一心討好鄭貴妃,王皇後過生日的時候他一點表現都沒有,沒有人會說什麽。但是金蘭以長嫂的身份當眾點出來,眾人心裏還是會嘀咕的。鄭貴妃為什麽執意要當皇後因為一個名分。差了這個名分,鄭貴妃即使寵冠後宮,王皇後依舊能壓她一頭。趙王不敬王皇後,就是不孝。

  東宮可從來沒有疏忽過王皇後,金蘭每隔幾天就打發人去看望兩位廢後,看她們缺什麽就拿自己的份例幫忙補上。鄭貴妃那邊她也是天天不間斷地派人過去問詢生活起居,據說鄭貴妃煩不勝煩,氣得掀翻了茶盤,她第二天照舊吩咐人去昭德宮。

  杜岩主動領了送書的差事,捧著孝經顛顛地出了東宮,腳步輕快。

  剛好今天趙王辦了一場賞花宴,正在園中和人吃酒,席上賓朋滿座,群賢畢集。杜岩騎馬趕到園子裏時,滿園穿直裰的年輕文人正趁著酒意擊鼓傳花,比賽誰的詠菊花詩寫得好,他掃一眼園內,認出這些人一大半是儒生,喜得渾身發癢,故意把手中的孝經捧得高高的,好讓眾人瞧見。

  眾人麵麵相覷。

  趙王臉都綠了。

  等朱瑄回來的時候,金蘭和他說起這事,他搖頭失笑“何必要你費心,我來訓斥他就是了。”

  金蘭道“那可不行,你是皇太子,你出麵教訓趙王的話,這事就不好說了。”

  朱瑄是皇太子,一舉一動引人注目。她是宮中內眷,做這些不會引起太大的風波,既能戳破趙王這幾年苦心經營的賢王假象,又不至於引來朝臣非議。就是嘉平帝聽說了也不會覺得東宮太咄咄逼人。

  送書的事很快就會被眾人遺忘,但將來假如趙王公開爭儲,這件事一定會被人翻出來,成為趙王抹不去的一個汙點。對勝利者來說,汙點無傷大雅,不過對趙王就不一樣了,他根基淺薄,名聲不能有瑕。

  孫府。

  謝騫七拐八拐找到同鄉府上,卻被告知孫檀出門訪友去了。他隻得打道回府,第二天早上又找了過來。

  孫檀剛剛起身,拿了一柄毛刷站在樹下漱口,抬頭時看到謝騫搖搖擺擺、吊兒郎當地踏進院子,頓時一陣頭疼“我藏的幾壇好酒都被你喝光了謝大人快請去別家坐坐”

  謝騫抬起手,寬袖落下,露出手裏提著的一隻小酒壇,笑道“今天不吃你的酒,今天請你吃我的酒。”

  孫檀朝天翻個白眼。

  仆人很快準備了幾樣下酒菜奉上,一碗五香豆豉,一碗醋拌黃瓜,一碗油煎骨頭,一碗糟鵝胗掌,孫夫人知道他們倆喝起酒來能喝上一兩個時辰,抓了把錢讓灶上婆子出門買幾隻螃蟹蒸上,又叫買一隻南爐燜鴨。

  孫檀換了身衣裳,陪著謝騫喝了兩杯,問“你謝大才子可是稀客,說吧,今天過來是為了什麽事”

  謝騫抓了根油煎骨頭啃,胡須上沾了層油光,笑著問“想找你打聽一個人你給秉筆太監羅雲瑾當過老師我聽說你還送了本貂璫錄給他,當年你好像很欣賞他。”

  孫檀臉色一變,手腕輕抖,酒杯裏的酒濺了幾滴在他衣袖上。

  謝騫抬眸看他。

  孫檀掩飾地咳嗽了一聲,扭開臉“你問他做什麽此人心術不正,不值得結交。”

  謝騫眼珠一轉,並沒有追問孫檀和羅雲瑾交惡的原因,喝了口酒,笑著說“沒什麽,我常聽人提起他,有些好奇。”

  孫檀冷笑了一聲“你想和他比試才學大可不必,到底是不知廉恥的閹豎,縱有才華又能如何我當初是瞎了眼才會對他寄予厚望。”

  謝騫笑笑,“他是教坊司出身,可是獲罪的宦官子弟”

  孫檀淡淡地道“他確實在教坊司待過你見過他了”

  謝騫點點頭,“一麵之緣。”

  孫檀麵帶譏諷“你可有聽他開口說話”

  謝騫道“他生得體麵,相貌是一等一的好,不過嗓音渾濁粗啞。”

  孫檀冷哼“他的嗓子是被人毒啞之後變成這樣的。”

  謝騫一愣。

  第68章 大火

  婆子買來了螃蟹,上屜蒸熟,一轉眼就上了桌。

  謝騫吃得半醉,剝了一手的蟹膏,隨手拿起薄如蟬翼的荷葉餅擦擦手指,問孫檀“是誰下的毒”

  難怪羅雲瑾的聲音那麽難聽,原來是毒壞了嗓子,實在是可惜了。

  孫檀搖搖頭“教坊司裏的勾當,我怎麽會知道羅雲瑾那樣的性情,不管到哪裏都得罪人,自然是教坊司的人下的手。他在內書堂上學的時候就古裏古怪,同窗沒一個喜歡他的。我當時隻當他是不善言辭才會被其他人孤立,後來才知道他陰險詭譎,奸惡狠毒,無可救藥他先是成了閹人,又被人毒壞了嗓子,早已經是非不分,以後一定和錢興一樣禍害社稷”

  謝騫給他倒滿一杯酒“刑餘之人,身心殘缺,性情薄涼,比不得尋常人。”

  孫檀一杯接一杯喝酒,很快就吃醉了,不等謝騫費心思套話,自己先紅了眼圈“當年我奉命入教內書堂,真的很想教出幾個學生來,聖人道有教無類,他們是閹人又怎麽樣照樣能學詩書,懂大義。和我同為翰林編修的張守勤也對那幫宦官和顏悅色,從不為難結果呢羅雲瑾從內書堂結業的第二天就告了張守勤一狀拿著張守勤批判錢興的文章去討好錢興”

  他神情激動,狠狠攥住了酒杯,麵色猙獰“我親眼看見張守勤被錦衣衛帶走了,他走的時候手裏還抓了支筆他被活活折磨了半個月半個月之後錦衣衛通知張家人去收斂屍骨拚湊不出一具全屍,張家老太太眼睛都快哭瞎了張守勤也是他羅雲瑾的老師啊張守勤還誇他的字寫得好”

  刻薄寡恩,冷酷暴戾,內豎終究是內豎。

  孫檀眼中閃爍著淚光。

  謝騫歎口氣,他知道張守勤的事。張守勤急躁剛烈,眼裏揉不得沙子,數次上疏彈劾錢興,直接在奏疏中諷刺錢興是陰險小人,錢興早就銜恨在心,羅雲瑾交出去的那篇文章不過是壓倒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罷了。

  他拿走孫檀手裏的酒杯,倒了碗酸湯推到他麵前“斯人已逝,別太感懷了,世人都知道張編修是冤死的。”

  孫檀發了一會兒愣,嗬嗬冷笑,自嘲道“我也就會和你說這些我也怕死啊,張守勤被害死以後,你嫂子嚇得整宿整宿睡不著,就怕哪天錦衣衛拍門,不怕你笑話,至今隻要聽到夜半有人登門鼓噪,我還是嚇得一身冷汗我在翰林院寫的文章一定要從頭到尾仔細檢查幾遍,平時同僚閑話,說起司禮監那邊,我馬上閉嘴,一問搖頭三不知,看到羅雲瑾平步青雲,我連屁都不敢放一個我不如張守勤啊”

  張守勤死後,孫檀在會極門前遇到前來接本的羅雲瑾,那時他已經升任少監,在文書房當值,每天到會極門接奏本,送至司禮監交由掌印和秉筆太監批答。孫檀以為自己會痛罵羅雲瑾一頓,或者直接和羅雲瑾扭打,他連拳頭都捏起來了,然而等身著少監服色、麵無表情的羅雲瑾一步步走到自己麵前時,他膽怯了,迷茫了,退縮了。

  打了羅雲瑾以後呢被錦衣衛扔進詔獄,和張守勤一樣被活活折磨死丟下一家老小任人欺辱他寒窗苦讀,還沒來得及施展抱負就要不明不白死在一群閹人手裏孫檀渾身是汗,臉色蒼白,羅雲瑾取走奏本,看都沒看他一眼,轉身走了。

  師徒倆的交鋒以孫檀的怯懦收場。

  自那以後,孫檀再也沒有當眾提起過羅雲瑾,隻當沒教過這個學生。

  謝騫剝了隻螃蟹,拆出蟹黃蟹膏和蟹腿肉,盛在碟子裏,遞到孫檀手上,拍拍他的肩膀,笑眯眯道“我給孫兄當一回剝蟹丫頭,請孫兄賞光。”

  孫檀平複下來,笑著啐他一口,正色道“你問起羅雲瑾,是不是和翰林院那幾個人一樣想勸我出麵招攬他你不必費這個心思了,羅雲瑾此人生性涼薄,滿身汙穢,離他越遠越好”

  謝騫搖頭“我覺得他看起來麵善,隻是不記得在哪裏見過。”

  “他在宮裏伺候,你可能在宮宴上見過他。”孫檀冷笑,“他蛇蠍心腸,倒是生了副好相貌,雖然是個閹人,倒是有不少宮女爭著和他對食。”

  謝騫手指利利索索剝著螃蟹,皺眉沉思了一會兒,問“聽說羅雲瑾天資聰穎,能過目不忘”

  孫檀冷著臉點點頭“他確實很有天分,真說起來,他的天分比你還好天縱奇才,偏偏是個閹人。”

  謝騫雙眼微眯。

  這世上能夠過目不忘、而他又見過的人隻有那麽幾個,不過那時候對方年紀太小了,眉眼都沒長開,他當時是大江南北名噪一時的神童,自負才學,眼高於頂,隻隨意地瞥了對方一眼,沒有留心。

  就是名字對不上。

  孫檀狠狠地咬開一條蟹腿,牙齒咬得嘎嘣響“其實當時內書堂不止他羅雲瑾一個人過目不忘,還有一個十歲的小內侍,聰慧機靈,性子也很好,第一天看的書第二天就能倒背如流,每天辛苦當差還能咬著牙刻苦學習內書堂的內官裏隻有他和羅雲瑾關係親近,羅雲瑾對誰都不假辭色,倒是對他很好。”

  謝騫想著羅雲瑾的事,聞言一笑,隨口問“又一個能過目不忘的既然他像你說的天資聰穎又刻苦勤學,不該寂寂無名才對,他怎麽沒進文書房”

  孫檀朝謝騫使了個眼色,聲音壓低“那個內侍是東宮近侍,當時東宮自顧不暇,要是被人知道東宮出了這麽一個有天分的內官,他還有命活小內侍很聰明,頂替別人的名字上的學,沒告訴別人他能過目不忘,一直表現平平,每次考試名次都隻是中下,交的功課十次裏隻有三次得甲等,後來我偶然發現他偷偷翻閱翰林院典籍才知道他的本事太子那時被禁幽室,小內侍天天當差,白天上學,夜裏背著人口授太子經史文章一直教到太子十三歲那年出閣”

  謝騫聽到這裏,瞪大了眼睛,滿臉驚詫“竟有這樣的事這個內侍倒是忠肝赤膽,有勇有謀,有氣魄有遠見”

  怪道從未上過學的太子出閣讀書的第一天就以他廣博的學識、優雅的談吐和從容不迫的舉止折服了講讀官,原來如此如果沒有那個忠心耿耿的小內侍,太子隻怕早就被養廢了。

  謝騫兩眼放光“那個內侍呢如今是不是仍在東宮伺候”

  如果這個內侍還在,一定是太子的左膀右臂,以後太子登基,此人是內書堂出身,必定升任司禮監太監。這內侍深明大義、聰明機智,既能教出太子這麽出色的學生,想來應當通讀經史,觀其對太子的忠心,絕不是錢興那種阿諛逢迎之流能比的,太子身邊有這麽一個才德兼備、又和太子有師徒名分的太監,文官做夢都會笑醒孫檀歎口氣“東宮仆從能活到現在的不多太子出閣之後他就沒來內書堂上學了,當時我和張守勤相約不把小內侍教太子讀書的事情說出去,本以為可以相安無事,誰知道後來竟再也沒見過他。我還特意去打聽了六年前宮裏走水,燒了好幾座宮殿,死了不少宮人,他沒有跑出來,活活燒死了。”

  謝騫眉頭緊皺,搖頭歎息“可惜”

  孫檀麵帶惋惜之色“是啊,可惜了宦官裏也不是人人都像羅雲瑾、錢興那樣厚顏無恥,那個小內官如果沒死,翰林院也不會把主意打到羅雲瑾頭上。”

  小內官聰敏好學,待人有禮,性情淳厚,連張守勤都很喜歡他,時不時從閣中帶幾本書借給他。若他能活下來,文官何愁找不到一個能和文臣溝通的內宦謝騫歎道“卻不知小內侍姓誰名誰”

  這樣的內侍不該默默無聞。

  孫檀搖頭“我不知道他的真名他用的是李三這個名字,我後來查過,李三的照管太監名叫李忠,李三和羅雲瑾都是李忠照管的,李忠十年前就死了。”

  內侍初入宮時,會被派撥到一名資深位高的太監名下,這名太監就是內侍的本管太監,除此之外,還有一名照管太監負責教導內侍宮中規矩。本管太監就像是座主,他名下的小內侍都是他的門生,照管太監則類似於親自教導小內侍的老師,和小內侍形同父子。

  李忠是直殿監的提督太監,專管灑掃廊廡的,無權無勢,他名下有兩個內官,一個是李三,一個是羅雲瑾。真正的李三不知所蹤,頂替他上學的小內官悄無聲息地死去,李忠也死了,這世上大概隻有太子和羅雲瑾知道小內官的真實姓名。

  人都已經死了,孫檀沒有接著查下去,畢竟隻是一個宦官。

  謝騫擎著酒杯,感慨萬分。

  那個頂替李三的名字入內書堂讀書的小宦官和羅雲瑾一樣同屬李忠照管,同樣天資出眾、勤勉刻苦,從孫檀的話來看兩人關係和睦,相互扶持,後來李忠身死,他們分道揚鑣,各奔前程,假李三為皇太子盡忠竭力,死在大火之中,羅雲瑾則遠離東宮,一步一步升任司禮監秉筆太監造化弄人。

  一大盤螃蟹很快見了底,謝騫扶著吃醉的孫檀回屋,對迎上來的孫夫人說“孫兄酒後喜歡說胡話,勞嫂子親自照看著。”

  今天說起張守勤的事,孫檀心裏不大痛快,酒後可能會胡言亂語。

  孫夫人心裏一驚,打發走下人,親自守著酒醉的丈夫。

  謝騫告辭回家,命人去叫老仆,管家疑惑地道“您吩咐老胡回鄉接老太爺,老胡早就走了。”

  他想起這事,搖頭失笑,問管家“我記得咱們家有門親戚,十多年沒來往了是真定府那邊的。”

  管家想了半天,一拍腦袋“您說的是表姑奶奶家表姑奶奶嫁去了真定府,表姑奶奶在世的時候每年都會托人送醋給老太爺,他們那兒的醋好。”

  謝騫揉揉眉心,謝氏家族興旺,老家府城有名號的人家幾乎全和他們家沾親帶故,光是本家堂兄弟姐妹他就記不過來了,更別提那些八竿子打不著、往上數三代才能掰扯出一點親戚關係的什麽表姑奶奶。

  他問管家“表姑奶奶夫家姓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