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節
作者:羅青梅      更新:2020-07-10 23:48      字數:4195
  朱瑄薄唇輕挑。

  去他的去留隨卿!既然找到她了,他怎麽可能放手讓她自己選擇?

  她的人,她的心,她的骨和肉,她的全部,都必須完完全全屬於他。

  她孤苦的過去,他無法改變。

  她的將來,朝朝暮暮,年年歲歲,喜怒哀樂,全是他的。

  圓圓,這是你欠我的。

  作者有話要說:

  小劇場:

  在作死的邊緣瘋狂試探的金蘭:哈哈,知道你的底線是什麽,我終於可以開始放飛自我了!

  小豬微笑:我終於可以開始討債了。

  ……………………

  第23章 身世

  杜岩跪倒在地,抖如篩糠。

  他不知道自己說錯了什麽話,剛才還一臉淡淡笑容的朱瑄突然滿身陰鬱戾氣,幽黑的眸子裏暗流湧動,殺機隱伏。

  離得近的他心頭冰涼,都快凍僵了。

  沉默片刻後,朱瑄忽然問:“剛才和尚說她的淤傷好了……那天是你命人放箭的?”

  這聽起來毫無關聯的問句讓杜岩不由得傻眼了。

  半晌後,杜岩腦子裏嗡的一下。

  他想起來了!

  那天在城外截住羅雲瑾的時候,他嘲笑了對方幾句。

  羅雲瑾冷笑著回擊。

  “是你命人放箭的?”

  “你等著罷!”

  那天以後,太子拖著病體來回奔波,一心撲在冊妃之事上,中間還病了好幾次,忙得連書都不讀了,哪還有空問放箭的事?

  太子不問,杜岩自然也不會提,早就把這事忘到爪哇國去了。

  要不是因為一直對羅雲瑾的那個警告耿耿於懷,他這會兒根本反應不過來!

  太子妃身上怎麽會有淤傷?

  一半是因為羅雲瑾,一半是因為當時亂箭齊發……

  杜岩冷汗涔涔。

  太子爺這是長了顆七竅玲瓏心嗎?朝堂政事,東宮庶務,功課學業,加上最近的東宮大婚,東宮馬上就要迎來一位嬌滴滴的美人……這麽多事都要他親自操持,他居然還能想起這事?!

  羅雲瑾居然不是在嚇唬他。

  杜岩心裏默默流淚,磕頭道:“殿下恕罪,當時情境不由人,羅統領武藝高強,敵陣當前可來去自如,如入無人之境,他已經馳出百步之遠,若是不及時攔下他,等他鑽進林子裏,小的實在追不上他。”

  後麵的話他不敢說出口:要不是小的機靈讓人放箭,羅統領怎麽可能因為顧忌太子妃而停下來,他要是不停下來,您今天怎麽可能有機會拉著太子妃的手念詩調笑?

  杜岩覺得自己勞苦功高,為太子爺娶妻之事操碎了心。別的不提,這些天他明知賀家出了不少變故,卻得耐著性子冷眼旁觀,隻因為太子爺吩咐過不許插手賀家的事……他每天提心吊膽,生怕太子妃有什麽好歹,頭發都急白了幾根,這麽忠心赤膽,可以將功補過吧?

  想到將功補過,杜岩突然眼前一亮。

  “千歲爺……”杜岩嘿嘿一笑,抬起頭,“小的身上帶了件物件,不知道該不該拿給爺看。”

  朱瑄瞥他一眼,臉色依舊陰沉。

  杜岩慌忙在袖子裏一陣摸索,掏出一樣東西,舉到朱瑄麵前。

  朱瑄低頭看去。

  一頂網巾。

  杜岩捧著網巾,道:“自從太後頒下賜婚懿旨,太子妃就時時刻刻針線不離手。四小姐歸家後,日夜教導太子妃宮廷禮儀,太子妃白天學規矩,夜裏挑燈讀書,十分刻苦,忙成這個樣子,還是沒放下針線,前天總算趕出了這頂網巾。小的找賀家仆人打聽,原來他們鄉下有一種習俗……”

  他話還沒說完,朱瑄接了下去:“湖廣的風俗,女子出閣前,當親手為夫婿織一頂網巾,夫婿若還沒到加冠的年紀,可在婚前提前舉行加冠禮,冠禮上用的就是未婚妻子織的網巾。”

  杜岩一呆,訕笑:“原來殿下也知道這個風俗。”

  朱瑄拿起網巾。

  杜岩諂笑:“太子妃這網巾一定是為千歲爺您做的,不過太子妃靦腆,覺得自己做得不好,羞於示人,讓丫鬟收起來了。誰知丫鬟不小心,夜裏點蠟燭的時候竟然燒著了網巾!萬幸隻留下指甲蓋小的破洞,那丫鬟瞞著太子妃把網巾偷偷扔了,小的覺得不能讓太子妃的心血白費,又怕太子妃瞧見了傷心,讓人撿了回來,想找宮裏針線靈巧的宮人給補補,等補好了再放回去。”

  賀家有東宮的眼線,偷偷拿一頂網巾易如反掌。

  朱瑄沒說話,眼眸微垂,細細打量手中的網巾。

  壓迫得杜岩無法喘息的殺氣終於慢慢消散。

  朱瑄道:“下不為例。”

  杜岩磕頭道:“小的謹記在心,太子妃的安危是重中之重。”

  朱瑄淡淡嗯一聲。

  杜岩心知放箭那事算是揭過去了,心底暗暗慶幸:多謝太子妃救命之恩!

  朱瑄神色緩和了下來,問:“仁壽宮的女官還沒有出宮?”

  杜岩起身,搖頭:“沒有,仁壽宮、昭德宮、禮部、宗人府那邊都沒有動靜。”

  周太後和鄭貴妃像是忘記了太子妃這個人,說好的派去教導太子妃禮儀規矩的女官遲遲沒有出宮。宮中脾氣最大的兩位佛爺沒開口,其他人噤若寒蟬,不敢催促。

  眼看就要到大婚之日了。

  杜岩道:“殿下,您看東宮要不要插手?賀家人畢竟是鄉野出身,見識淺陋,賀家少爺驕縱任性,屢次輕慢太子妃……”

  朱瑄擺擺手,“還不到時候。”

  她曾經盼望而得不到的東西,他可以給她十倍百倍千倍萬倍。她不必再束縛自己,壓抑自己,她想讀書就讀書,想出門就出門,想逛廟會就逛廟會,那些欺侮過她的人,都該跪在她腳下。

  在那之前,不妨讓賀家人再犯點蠢。

  他等著金蘭和賀家徹底劃清界限。

  他討厭任何其他人占據她的注意力。

  她最重視的人,應該是他。

  她最喜歡的人,也應該是他。

  她日夜相伴的人,更應該是他。

  其他人……就算是她血脈相連的弟弟妹妹,也是多餘。

  朱瑄低頭收起網巾。

  他知道,這網巾不是金蘭為他織的。

  網巾用了一塊厚實鮮潤的春羅,一看就是為天冷時節編的,而如今已近初夏,天氣越來越熱,文人士子早已經戴上疏朗透氣的蟬翼羅頭巾。金蘭如果想送他網巾,不該送這麽厚實的。

  金蘭原本的未婚夫是陳家少爺陳君山,他們的婚期定在年底,網巾是為陳君山所織。

  她看著乖巧,其實懶散,想來這網巾本該在上京的路上編好,可她拖拖拉拉隻編了一半,後來陳家退了婚,她翻出做了一半的網巾編完,算是做一個了結。

  她就是這樣的性子。

  那時候看他身上衣飾單調,別人有的,他都沒有,她就自己動手給他做茄袋。做了一半忘在那兒不管了,到過年的時候才想起來,忙又撿起來做,熬油費火,累得直打哈欠。他讓她別做了,她不肯撒手:“做了一半呢,做事情要有始有終,做好了給你戴上。”

  這網巾不是給他的。

  朱瑄微微一哂。

  那又如何?

  陳賀兩家再無婚約,金蘭如今是他的太子妃。

  不管這網巾原本是為誰準備的,既是她親手所織,又輾轉到了他手裏,就是他的。

  ……

  金蘭在東宮內宦的護送下回到家中,卻見門前熙熙攘攘,好不熱鬧,十幾個身穿粗布短褐袍、風塵仆仆的仆從圍在巷子裏,肩扛手抬,搬的搬,背的背,正來來回回往府中運送貨物箱籠。

  馬車直接進了院子,養娘攙扶金蘭下車,道:“舅老爺來了。”

  金蘭一怔。

  禮部和宗人府怕得罪周太後和鄭貴妃,沒有派女官教導金蘭宮廷禮儀,但預備大婚典禮的內官已經入住賀府,內官循規蹈矩,手腳麻利,見了金蘭就行國禮。而金蘭在枝玉狂風暴雨般的摧折下慢慢熟悉宮中規矩,又不必小心翼翼看嫡母眼色,言談舉止已經和一個月前的她判若兩人。賀府上下已經從當初得知金蘭被冊為太子妃的驚駭惶恐中反應過來,再不敢以之前的輕慢態度待她。

  不等她開口問,養娘細細道來祝舅父上門的事:“去年咱們家上京的時候,舅老爺也想一起來,因為家裏事多脫不開身,就給耽擱了。今年武昌府幾位舉子上京赴考,舅老爺想著正好順路,就和他們一起坐船去了揚州,然後順著運河北上。年初的時候動的身,舅老爺一開始以為選秀總要過了端午才有消息,就沒急著趕路,後來怕趕不及,緊趕慢趕,趕在今天上午進的城。”

  祝舅父是祝氏的親哥哥,賀家隻是豪富,祝家則是世世代代久居江夏的大戶人家,雖說祖上沒出什麽有名望的人物,但也出了不少秀才,在當地很有名望。祝舅父有功名在身,樂善好施,時常接濟家貧的讀書人。縣裏學生讀書進舉,參加第一道童試前必須先請本地秀才保舉推薦,請人寫保書少說要一兩銀子潤筆,一兩銀子對尋常人家來說不是小數目,加上其他花銷,許多家境貧寒的學子隻能舉貸進學。祝舅父為人豪爽,與人作保從不收錢鈔,不僅不收錢,他還送錢鈔米糧給上門求助的讀書人,誰家有煩難,隻要朝他張口,他絕不會袖手不顧。

  家鄉舉子進京赴考,坐船途經江夏,祝舅父必會率領鄉賢出麵設宴款待,送上盤纏仆從,請舉子留下墨寶。落第舉子歸家,坐船經過江夏,羞慚不敢下船,他領著人攔在渡口,設宴為他們接風洗塵,一番苦口婆心的訓斥勉勵後,幫他們出謀劃策,雖然考不上進士當不了大官,但費些錢鈔疏通一二,補上小縣令、長史、教授這樣的缺不是難事。讀書人最為清高,科場失意時得祝舅父雪中送炭,對他感激涕零,日後熬到升遷,自然對祝家照拂有加,甚至互為姻親之好。

  因此,祝家雖然沒有子弟在朝中為官,但姻親關係盤根錯節,幾乎和本地所有為官人家沾親帶故,有這些親戚幫襯,祝家足可以富貴幾代,屹立不倒。

  祝舅父不是金蘭的親舅舅,她對祝舅父了解不深,但她知道祝舅父這個人看似仗義豪俠、胸無城府,實則心思縝密。

  當年喬姐重病,祝舅父特意打發人送了幾枝上好的人參給喬姐進補,還薦了郎中給喬姐看病,喬姐深受感動,囑咐金蘭以後不能忘了這份恩情。後來喬姐病逝,祝舅父又出了一筆錢鈔幫著選了個風水寶地,而且以祝家家主的身份給喬姐贖了身,讓她不必以奴婢之身下葬。

  金蘭領了這份情。

  那時候她年紀小,不懂祝舅父為什麽對自己和生母如此看重,直到長大以後讀了史書,這才明白祝舅父的良苦用心。

  養娘說到一半,壓低了聲音:“舅老爺一上門,茶都沒吃一口,先要給您問安,知道您出門去了,就去見了太太。舅老爺好像動了氣,屋裏伺候的人全趕了出來,不知道說了什麽,太太也發了火,摔摔打打的好一陣鬧,大官人也不敢去勸。”

  金蘭立刻皺眉問:“枝玉和枝堂呢?”

  養娘答:“舅老爺讓他的隨從守著枝玉小姐和枝堂少爺,讓他們在外院看老家帶來的箱籠,不許他們去正院。”

  金蘭鬆口氣,叮囑養娘:“再多派幾個人去前院守著,不管枝玉和枝堂怎麽鬧,不許放他們進去。”

  養娘恭敬應了。

  金蘭回家,家裏仆從一窩蜂爭相出來迎,裏頭祝舅父得到消息,馬上不和祝氏吵了,整了整衣冠,滿麵帶笑迎出屋。他五十上下的年紀,和祝氏生得有些像,方臉闊鼻,不笑的時候神情十分嚴厲,見了金蘭,二話不說,先俯身行了個國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