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邊上傳來響聲，吱吱呀呀的應該是被打開了。

  柯宇涵沒有聽到，他繼續閉著眼睛向前湊，順帶摟緊了徐萱玥的腰。她感到自己的嘴唇的確挨到了什麽東西，但是似乎有些粗糙。但無論怎樣，柯宇涵都確信那不是徐萱玥的嘴唇。

  他好奇地睜開眼睛，看到了徐萱玥臉上僵硬的表情，視線投向自己的身後。而在自己嘴唇上的，是她的手背。

  “老老爸？”她的喉嚨裏顫抖著吐出幾個字。

  “老爸？”柯宇涵一開始都沒反應過來，然後便是脊背一涼，如同整桶冰水從頭灌到腳，他感到臉上的的血色瞬間被抽走，毛孔擴張。

  後方傳來一聲吼叫。

  快回頭！但是柯宇涵知道已經晚了。

  在視線快要完全移向身後時，他整個人就被揪了起來。柯宇涵知道自己雖然瘦，但是也應該有著公斤左右，但是他現在雙腳離地的感覺使得他輕飄飄的，接著自己就對上了徐墨文憤怒到扭曲的麵部。

  “哎呀！孩他爸！別！”一聲淒厲的喊叫。

  劉雨華從後麵門口進來，身後是郭茹彤，兩人都帶著飯盒，如果從門縫裏往外看，會看到洪封躺在地下，捂著臉痛苦地打滾。

  “爸！”徐萱玥跳起來。

  “是你？”徐墨文濃厚的眉毛皺起，掄圓的手也停了下來。

  柯宇涵不知道該擺出什麽樣的表情，很明顯自己和徐萱玥剛才的姿勢是被幾人看到了，用腳趾頭想也能知道他接下來要幹嘛。如果用漫畫來表示的話，柯宇涵的額頭上一定滿是汗珠，但是這是現實，就算是冷汗也被徐墨文如同鬼神一般的臉龐嚇得不敢出來了。

  “叔叔叔好。”柯宇涵笑著，眼神移到身後的郭茹彤身上時，臉色開始變得難看起來。

  “好個屁！你特麽幹嘛呢？”

  “哎！死鬼！”劉雨華一巴掌拍到徐墨文的後背，發出了清脆的響聲，“孩子在，你好好說話！把小涵放下來先！”

  “你沒看到他剛剛”

  “是啊！”徐萱玥叉腰昂頭，雄赳赳氣昂昂地站在了徐墨文麵前“我自願的！怎麽啦嘛！”

  郭茹彤在一旁，襯著牆壁顏色的臉龐發白，立著沒敢說話，因為她並不清楚情況。雖然在郭茹彤的印象裏，兒子向來都是老老實實的，但是如果柯宇涵真的做了些不該做的事情的話，就算是她，也要賞他兩巴掌了。

  “放下來！”劉雨華再度嗬斥道。

  柯宇涵能夠聽到徐墨文的牙齒咬得哢擦響的聲音，他一定是強忍著怒意才鬆開了手，落地的感覺從未讓柯宇涵感到如此的踏實。

  門外的走廊由遠倒近，傳來一陣喧鬧聲，像是一堆酒店人員推著拉貨車。

  “啊啊啊，慢點啊！”

  “洪封！起來！”

  門口風風火火一堆人魚貫而入，蘇鑫是第一個進來的，視察了一圈病房後，長鬆了一口氣。

  “叔叔阿姨好。”蘇鑫笑著打招呼，隨後朝門外揮手“快進來。”

  夏源在躺在床上驚魂未定，推著他狂奔過來的荀苒一臉興奮。夏源打定了主意，以後絕對不可以讓荀苒碰車，就算是自行車也不行。

  ————————————

  房間裏大致分為三個集團。

  徐墨文單獨和徐萱玥坐在一起，作為父親的，依舊沒法掩飾臉上的驚訝感。

  而郭茹彤坐在了站著的柯宇涵對麵，正扶著頭，一臉愁容。

  而剩下的其他人，圍著劉雨華，前前後後的開始解釋，七嘴八舌，熱火朝天。為什麽他們會受傷啊；為什麽洪封會蹲在門口偷拍；為什麽柯宇涵和徐萱玥會做出剛才的動作出來，這些問題正在一個個得到解答。

  相比較之下，劉雨華算是開明的。

  女人的第六感總是很準，劉雨華之前查看女兒手機時，這個情況她就大致猜到了，隻是沒想到這麽多人都知道，而她這個作為母親的反而是被隱瞞的那個，想來想去，她隻能生自己的氣，上了高中之後，她和徐萱玥的交流愈減愈少。導致了她心裏話都不敢和自己說。

  劉雨華自己也搞不清楚自己的心理狀態，之前為這事兒偷看徐萱玥的手機，和女兒吵得天翻地覆。然而等到真正事情敗露的這一天，她心裏反而很坦然的接受了。畢竟算是過來人，她和徐墨文也是高中認識並且相愛的。所以吵架吵的永遠都是過程，而非爭論出結果。

  但是，從某方麵來說這不算是件壞事兒。

  劉雨華偷偷朝女兒的方向投去視線，她正手舞足蹈地和徐墨文解釋著，然而她臉上的平靜讓劉雨華想到了自己。當年的自己，和別人訴說這段往事的時候，是不是也是這樣幸福沉溺的表情呢？

  但是想到另一方麵，劉雨華開始心痛起來。她決定了，就算不能改變事實，也不要自己去當宣布今天帶來的消息的罪人。

  ————————————

  “是這樣？”郭茹彤向柯宇涵投去疑惑的眼神，得到了肯定的回複。

  柯宇涵捏著手背的肉，郭茹彤知道這是他極度緊張時，會產生的動作。

  郭茹彤變換了一個姿勢，將疊在一起的腿放了下來，這樣顯得放鬆一些，她盡量用溫柔的語氣問道“你你喜歡玥玥？”

  “還還在證明中。”

  郭茹彤點點頭，嘴角翹起“那就是喜歡了。”

  柯宇涵心裏一揪，但也沒反對。

  “挺好的，這是你的自由，你媽媽我呀，有著再失敗不過的一段婚姻，沒資格對你的感情問題說三道四。事實上，你沒有重蹈你老爸的覆轍，我就已經很感激了，隻是”郭茹彤再次皺起眉頭。

  “怎麽了？”

  郭茹彤深吸了一口氣，仿佛吸入了壓力，她肩膀沉了下去“小宇啊你還小，玥玥也還小，有很多事情，不是互相的喜歡就能度過的，勇氣、毅力、愛戀這些品質，是兩個人搭建感情的橋梁，但是如何才能做到百分百的準確，我活了半輩子了，都還沒摸索出來。”

  “我不太懂。”

  抬起頭來的郭茹彤眼睛裏竟透出了些許心疼“不懂也好，玥玥是個好姑娘，珍惜在一起的時間，比什麽都重要。就是”她抬起頭來，看向左邊依舊麵容緊鎖的徐墨文，“不知道那邊的態度了。”

  ————————————

  “我說完說完了。”

  徐萱玥看了一眼時間，從頭到尾敘述，她隻用了十分鍾，應該是自己邏輯最清楚，語速最快的時候了。她很想往喉嚨裏灌上幾瓶水，但是還沒得到老爸反應，她不敢亂動。

  此時的徐墨文，正把頭埋下去，雙肘撐著膝蓋，頭和胸平齊，嘴唇微張著顫抖，似乎在喃喃低語些什麽。

  徐萱玥湊近，聽到了他的自言自語。

  “豬拱白菜了豬拱白菜了怎麽這麽快這麽快”

  “哎呀，老爸！”徐萱玥狠勁用身子撞他，卻因為塊頭不夠大而感到自己仿佛懟上了一堵牆。

  “哦，我我聽到了。”

  “那你去給呆柯宇涵道個歉。”

  徐墨文聽聞，眼睛圓瞪“我說玥玥啊，我可是你老爸啊！”

  “是老爸你也犯錯了呀。”

  “我哪錯了？”

  “你不分青紅皂白就要打他啊。”

  “那我也沒打啊。”

  “我和老媽不攔著你，你不就下手了？”

  “打了也是他活該！”徐墨文齜牙咧嘴，一臉凶相，“你們才多大啊，就談戀愛了？影響不影響學習？”

  “柯宇涵成績全班第一的。”

  “他帶壞你怎麽辦？”

  “高一高二，他都是班裏的三好學生，品學兼優，有目共睹。再說了，他是郭姨的兒子，你認為呢？”

  “那他，哎呀，不行！”

  “你講講道理好不好！”

  徐墨文難為起來，一部分是實在接受不了在眼裏還是個小孩子的女兒已經快要對別的男人投懷送抱了。他現在看柯宇涵，就隻想用這麽形容他“斯文敗類”的東西，好好的不學習，勾搭我女兒你個王八蛋！

  還有一部分，是接下來要和徐萱玥說的事情。

  徐墨文感到自己開不了口，他抬起頭來，朝劉雨華投去求助的目光，然而很明顯她並不打算承擔這個自己第一個帶來的消息。

  “你還有什麽要求，我覺得他都能滿足你。”徐萱玥驕傲地撅起嘴來，一副炫耀的樣子看向自己的老爸。

  這讓徐墨文氣不打一處來，給他說出這個消息堅定了些許決心。

  “那個玥玥，你跟我來。”說著，徐墨文起身，走向門外。

  他沒給徐萱玥拒絕的機會，讓徐萱玥有些懵，但是無論怎麽看，老爸都沒了剛才的囂張氣焰，徐萱玥握著拳頭，高興地邁向門外。出門前，她看到圍在老媽旁邊的朋友們都在給自己加油。

  走廊上已經變得昏暗，醫院仿佛為了省錢而使用了低瓦數的燈泡，這亮度恐怕連飛蛾都吸引不過來。而徐墨文寬廣的身影正在朝走廊左邊的盡頭走著，那裏出去後，有個露天的陽台。

  徐萱玥跟了過去。

  今晚的月光照亮了徐墨文靠在欄杆上的背影，隱隱的似乎有煙霧繚繞在他身旁，仔細一看，是徐墨文點上了一支煙。

  “老爸，你又抽煙！”

  “乖女兒，你怎麽和你老媽一樣啊，總是喜歡管著我，就讓我抽一支吧，一支，就一支。”

  徐萱玥哼一聲，撅著嘴別過頭去，看向夜空。

  今夜是個少雲的好天氣，但是星星依舊顯不出幾顆來，零零散散地點綴著墨黑的夜空，微弱的發著光亮，唯獨用力用眼睛去尋找，才能觀察到它拚勁全力反射的光芒。就算如此，也隻不過是給月亮做著陪襯。

  “好漂亮。”徐萱玥把胳膊搭在欄杆上，懶散地彎著身子。因為依舊穿著病號服和醫院裏的拖鞋，她的腳後跟都露在外麵，傳來的習習涼風，讓她感受到了涼意，縮了縮身子。

  隨後，她的身子就被披上了外套。

  “別感冒了。”徐墨文收回了手，從嘴角依依不舍地吐出最後一口煙，盯著它在空中飄散著，直到消散。

  “喊我出來幹嘛？”

  “玥玥啊，你知道的吧，我和你老媽，也是高中認識的。”

  “知道啊，所有你才更沒有資格說我不能這個時候談戀愛不是嗎？”

  “你喜歡那小子？”

  “喜歡啊。”脫口而出後，徐萱玥才發現自己說得如此肯定，讓她自己都感到驚訝，至少在其他人麵前，她沒這樣過。

  “不錯，算他有福氣。”徐墨文咯咯笑起來，獨特的煙嗓讓他的笑聲都帶有著一定的磁性，他漸漸地收回了笑聲。“玥玥啊，我和你說個好消息好不好？”

  “好消息？什麽？”

  徐墨文撓撓頭“其實這消息好不好，得看你從什麽角度考慮。”

  一份不安的漣漪在徐萱玥的心裏蕩漾開來，她嘴角的笑容開始變得勉強。“什麽什麽消息？”

  清了清嗓子，徐墨文放低了身子，盯著徐萱玥的眼睛，滿是寵愛和溫柔。

  “那事兒成了。”

  “哪哪件事兒？”

  “你的戶口的事兒，轉學的事兒，成了！下學期，也就是暑假，老爸就把咱全家接到淺鎮（地名）去，我們以後，在那兒生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