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八章:矛盾結合體
作者:星小晞雨      更新:2020-08-11 23:26      字數:2482
  轉過出山的路口時,錢伯看了一眼車的後視鏡,上麵甩上了幾滴泥。

  連夜的大雨將整條出山的土路塗上了泥巴,開車在路上就像是滑行,也不得不降下速度來,否則車子劇烈晃動,不止是躺在後座的蘇鑫了,他怕是自己也得吐出來。

  後視鏡裏,自己的車子半身都糊上了泥。

  回去第一件事兒,就是掏錢洗車了。

  “麻煩”錢伯皺著眉頭停在紅綠燈的路口,從口袋裏掏出煙來。

  隨後後座就傳來悉悉索索的聲音。

  蘇鑫伸著懶腰睜開了眼睛,長長地伸了個懶腰,在剛露出的朝陽下,顯得恬靜又美好,現在是早上6點,他正要把蘇鑫送回家。

  “醒啦”錢伯笑著把煙收回了口袋。“睡得不舒服吧,一路上還是坑坑窪窪的,得向誰反應一下了,把路好好修修才行。”

  蘇鑫揉揉眼睛:“沒事兒。”她的聲音稍微有些沙啞。

  昨天晚上,她哭累了之後,就直接在床上躺了一宿,錢伯和蘇家睦也就聊了一晚上的天。也許是真的累了,蘇鑫從頭到尾都沒翻個身,一個姿勢睡到了天亮,直到天際快要破曉,錢伯才把蘇鑫背回了車上。

  她身上的薄被,是蘇家睦取出來蓋上的。

  “你家沒搬吧,還是那個四合院兒”

  “嗯。”蘇鑫點點頭,似乎意識還沒睡醒。

  “要不再睡會吧,還困著呢”

  “不用了。”蘇鑫把身上的被子掀開,使勁得搓揉著臉龐。

  車輛開到公路上之後,就平坦了許多,在逐漸灑落上世間的朝輝下,忙碌的人們,都像身後印出一雙翅膀來。雖然不能飛向無憂無慮的天空,但是奔跑起來時,還是能感受到輕盈的自由。

  “錢伯。”

  “啊”

  “你說,我是不是很過分”

  錢伯愣了愣,後視鏡裏,蘇鑫正一臉認真地迎向他的視線,毫無閃躲,她的眼眶還是微微泛著紅的。

  “嗯是過分了,你長那麽好看,真是很過分。”

  蘇鑫噗嗤一聲笑了出來,錢伯感覺自己是對的。蘇鑫的笑容,真的很美。

  “不是嘛”錢伯繼續他的油嘴滑舌,“肯定很多男孩子追你吧你還是要收斂著點兒,給身邊其他女生留點兒機會啊。”

  “哎呀,別取笑我了,錢伯。”蘇鑫把臉捂住。

  “哈哈哈,好看還不能讓人說呢。”

  車子在另一個紅燈停住,就像是一道分界線,從山路到市區的這條大道,將忙碌和清閑分割開來,對麵車來車往。

  錢伯想了想,還是掏出了煙來,蘇鑫看到了,沒有露出反對的神情。

  蘇鑫其實明白,成年人的世界裏的某些話,是要煙的輔助,才能吐露出的。

  “小蘇啊。”錢伯舒舒服服的吸了口煙,將煙霧吐出車外,“你知道,為什麽你二伯要把遺囑拿走了吧”

  “其實我還是不太清楚。”蘇鑫搖搖頭,“在老爸去世後,二伯其實很多次來過我家裏,一直談論的都是房子的事情,就像是他從來不會因為關心我們而來的,昨晚的事兒,我真的很難接受。即使我知道,我是錯的,二伯他真的是為了我和媽媽,但是落差太大了。所以我昨晚,才一直裝睡。”

  錢伯差點被一口煙嗆到,身後鳴笛催促的聲音刺耳地響起,他才緩緩踩下油門起步。

  “你沒睡著”錢伯的眉毛挑起。

  蘇鑫拍拍車座:“後半夜,我睡過去了,然後車上還睡了很久。”

  錢伯想著,自己昨晚和蘇家睦談論的話語,應該是盡數被蘇鑫納入耳中。最重要的,是他還和蘇家睦談論了一些兩之間的話題,實際上是為了活躍氣氛,但是在蘇鑫的耳朵裏,自己成了個什麽樣為老不尊的混蛋了啊

  “你二伯啊,一直都是刀子嘴豆腐心。蘇府的不景氣,你是知道的,他一邊要頂著撐起全家的壓力,還要照顧你和你老媽。”

  “照顧我”蘇鑫皺起眉頭。

  又抽了一口煙,燙嘴,像是猛灌進來一口蒸汽,錢伯將煙頭掐滅在車裏的煙灰缸,戀戀不舍地吐出來。

  “你媽媽是在哪打工”錢伯問。

  “網吧網管,夜班,還有一個製線廠,小半天班。”

  “網吧應該是巷子東邊口的楓樹林吧,那地方,我去過,夜班網管的話,一個月一千五。”

  “這麽低”蘇鑫提高了音量,“不對啊,媽媽和我說三千呢。”

  “你真以為那麽多要是真的,我早不幹司機這行了。還有那個製線廠,就我知道的,應該是在雲海市的西邊郊區吧,來回10多公裏路程,先不算路費了,小半天,能掙多少所以你們家一個月,其實也就掙個兩千來塊錢吧,你覺得,這夠你們兩個人的全部開銷嘛”

  蘇鑫思索了一會兒,她不禁朝車門邊上靠了靠,尋求些安全感。

  將毯子重新蓋在身上,蘇鑫顫著聲音問:“你的意思,多餘的錢,是二伯給媽媽的”

  “對嘍,算也算出來了。”

  蘇鑫長長哦了一聲,眼神焦點聚不到一處,發呆。

  “我聽說啊,蘇府裏是不是最近還給你製定了個協議說什麽考大學的東西”

  “嗯,我簽了。”

  “那是你二伯一個人提議的。”

  “什麽”

  “當家睦提出這個建議時,幾乎整個蘇府,就算是包括你二嬸蘇沐,都是舉反對票的,那個小妮子,人好,但是沒魄力,不堅定,蘇府裏的人嚇一嚇她,那顫巍巍的小手就舉起來了。你二伯,和家裏人吵了三天三夜,之後,拿自己的廠子的股份和家裏人打包票,說你要是沒考上那個規定的分數,上不了好大學,他就把股份賠掉。”

  蘇鑫的眼睛裏,滿是不可思議的震驚。

  她突然感到一陣幹嘔,對自己,對蘇沐,對這個善變而虛偽的世界。自己就毫無分辨力的無能,讓她感到無奈和悔恨。

  就在這個時刻,蘇鑫感受到了,這個世界上的人,是善良與邪惡,自私與慷慨,勇敢與懦弱雜糅在一起的矛盾結合體。這一成果是偉大的,但是同時也是讓人難以揣摩的。畢竟,人類的個體都是當局者,無一例外。她知道,自己還有很長一段路要走,要去經曆。

  “你二伯,其實一直把你當自己孩子對待吧。”錢伯說,“你爸爸不一定是錯的,蘇府是他的家,是他的根。家睦也不一定是對的,你也就像他的孩子,是他的驕傲。但是到底你要怨恨誰,要感激誰,都是你自己的選擇。”

  “我都不恨。”蘇鑫堅定的聲音傳來。

  窗戶外,照進金黃色的光芒,劃過蘇鑫幹澀的嘴角,一抹接受了光的撫摸的微笑展露了出來,以一種倔強卻溫柔的弧度上翹。這一笑,是世間少有的治愈,能夠抵抗所有的苦難也說不定,它讓人想到了海上的燈塔,烏雲後的陽光,暴雨後的彩虹以及風雪後的暖春。

  “他們我都很愛,很愛很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