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宇涵沒有回家，出了校門走到馬路對麵的公共電話亭，摸摸口袋算著等會要坐車的錢，隨後打電話和郭茹彤說自己晚一點兒回去。

  “怎麽了，小宇，有事兒嗎”電話另一頭傳來母親的擔心。

  “沒事兒，我班級的黑板報要重新出，我留校兩個小時再回去。”

  就像是從城東奔到城西，柯宇涵轉了三輛公交車，每每看到路名，他都要拿出徐萱玥給他紙條來，對應看寫的地址，確定了自己沒有走錯路後，才搭下一班車。這種情況下，智能手機就顯得極為重要，可柯宇涵認為不需要帶到學校去，就把它放在了家中。

  可就算是這樣謹慎，柯宇涵最終還是迷路了。

  他沒有想到周君蘭的家在郊區，四通八達的小徑貫穿在一盞盞微弱的路燈中間，周圍全部都是別墅式的莊園房子，有的甚至配備著私人遊泳池，這裏遠離了城市的喧囂，伴著幽靜的街區，隻偶爾傳來幾聲鳥鳴。

  在街區跑步鍛煉的老人中間，柯宇涵鞠著躬攔下了一位較為年邁的老人，她仿佛被這正式的攔截方式嚇到了，連忙摘下耳機回應柯宇涵。柯宇涵掏出地址詢問，老人耐心地和他講解指路。

  沿著逐漸寬闊的幽徑，伴著路燈照下的樹蔭斑斑，就快要走到了盡頭，柯宇涵才算是找到了周君蘭的住所。

  它隱藏在一片竹林之後。

  黑漆漆地莊園的大門像是一位守衛的巨人一般威嚴莊重，把他隔絕在門外，望著門後的大道，伸向莊園裏的宮殿式的房屋，柯宇涵覺得這甚至不是自己可以踏足的領域。就仿佛有一道無形的牆壁擋在自己麵前，讓他望而卻步，生怕與牆內的世界格格不入。

  帶著對探究真相的渴望，柯宇涵卻仍有些退卻

  “小姐”女傭人再度輕聲敲門，一小時前她剛來過，裏麵的哭泣聲惹得自己也撕心裂肺，她走下樓做了周君蘭最喜歡的羅宋湯，端著湯碗再次回到樓上的時候，她下定了很大決心，如果再聽到小姐的哭聲，她一定會心疼得不能自己，蹲在門口跟著哭起來。

  對她來說，周小姐就像門口掛著的一隻兔子玩偶一般惹人憐愛。

  “我、我沒事兒了。”裏麵傳來斷斷續續的哽咽聲，可能是情緒真的有所平緩，也有可能是哭累了。

  “小姐，出來喝湯嗎我做了您最喜歡的羅宋湯啊。”

  裏麵抽泣了一會兒，語氣變得平緩起來：“爸、爸爸呢”這聲音很近，想必是周君蘭靠在了門後。

  傭人心裏一陣絞痛，偏偏在小姐最需要安慰的時候，老爺外出有事，周日才會回來。

  她不知道該怎麽回答她，就這樣跪著愣在了門口。

  “李嫂”大門被打開，身著筆挺西裝的管家走進，對著樓上說道：“有客人，是小姐同學，想要見她。”

  “小姐。”李嫂對門後的周君蘭說：“有客人，是您的同學。”

  “哦誰、誰啊”

  李嫂把頭轉向樓下，管家接著說道：“是位男孩子，他說他姓柯。”

  “是柯同學，小姐。”

  門後突然傳出一聲撞門聲，像是什麽重物敲擊在了門上，然後傳來了周君蘭從牙縫裏吸氣的聲音。

  “哎喲，小姐，怎麽了”傭人關心地問道。

  “沒事兒，我，我等會下去。”門後傳來的應答聲把李嫂高興壞了，連聲應允著後退，走到樓梯口又折回來，把湯碗收了回去。

  走進房間的柯宇涵被內部華麗的裝潢驚訝到了。

  映入眼簾先是一道亮光，突然從昏暗的外麵進來，引得他的眼睛有些刺痛，那是屋頂的吊燈發出的耀眼的光芒，大理石的地板被擦到發亮，他剛進門，傭人就湊過來遞上拖鞋，看樣子是剛剛拆封。

  客廳的背麵牆壁坐落著西式的紅色壁爐，裏麵沒有火光。

  屋內的大體色調是紅色加米黃，例如紅木板凳的坐墊、沙發的抱枕和三扇窗戶的窗簾，邊角都掛著黃色的流蘇。

  柯宇涵被管家邀請坐到沙發上等待，坐下的一瞬間，柯宇涵就像是整個人陷入了沙發的坐墊，軟綿綿的感覺雖然舒適但是並不讓他習慣。

  一位傭人上了樓，進入了一扇掛著兔子玩偶的房間。

  另一位傭人接著端上紅茶，柯宇涵不習慣喝茶，晚上學習困倦的時候，他常常會泡上一杯咖啡，但是很明顯在這裏要求這件事有些不夠禮貌。

  這富麗堂皇的房子，和周圍的所有事物，就像是一副特有的枷鎖，給柯宇涵強行套上了冠冕堂皇的優雅。

  柯宇涵不知道在周君蘭下來之前該做些什麽，他東張西望，拿起紅茶又放下，坐得端正又不舒適，覺得動一下都會引來不必要的注意。

  直到柯宇涵無可奈何地喝了一口紅茶，樓上的房門才被打開，令柯宇涵十分驚訝的是，周君蘭臉上畫著妝。

  她裝著寬鬆的白色長褲和黑色衛衣，頭發也披散下來，她低著頭慢慢從樓梯上走下，身後跟著傭人，步伐優雅且輕盈。

  周君蘭走下最後一層台階，手拂過扶梯角上的玉石像，微笑著向柯宇涵示意，就算是她畫著不同尋常的妝容，柯宇涵仍舊能夠看到她浮腫的紅色眼眶。

  “你怎麽來了”周君蘭走近，故意坐到柯宇涵最遠的沙發上。

  柯宇涵總覺得自己應該學徐萱玥寒暄幾句，但是因為浪費了太多時間，他看向窗外墨黑的天空，想著能省就省，直奔主題。

  “我想看看你有事兒沒有，還有就是想問問你為什麽要替我抵罪。”

  柯宇涵把重點放在後半句。

  周君蘭把重點放在前半句。

  “我沒事兒”周君蘭嘴角不經意地流露出開心，在一旁瞥見這一細節的李嫂和管家同樣感到高興。

  “你怎麽會知道我家在哪的”周君蘭說。“我應該沒和你說過才對。”

  柯宇涵掏出紙條：“是徐萱玥給我的。”他很想再抱怨一下路途遙遠，如果對麵是徐萱玥，那他也許就會脫口而出了。

  “哦”周君蘭聽聞，低下了頭，低語著：“玥玥她”

  “太太”大門再次被打開，管家急忙迎了上去，接過趙姨的大衣和包，她臉上泛起紅暈，應該是剛喝了酒回來，雖比不上她嘴上口紅的色號，可仍然顯得突出。

  她向管家點點頭，換上了拖鞋，隨即看到了坐在沙發上的柯宇涵。

  “劉老。”趙姨問管家：“有客人啊”她聲音適中，能讓整個客廳的人聽見卻不顯得吵鬧或刺耳，美中不足就是帶著些許酒氣，混雜著身上香水的味道，有些刺鼻。

  “趙姨。”周君蘭站了起來，柯宇涵也不自覺地被帶動，站起身來，他一時間不知道手放在哪，就順手揣進了口袋。

  “你回來啦”周君蘭說。

  “嗯，今天遇到老同學了，高興，小酌了幾杯。”

  “哦，這是我同學。”周君蘭說，柯宇涵也配合地笑笑，隨後收回，他實在是不知道該用什麽來稱呼麵前這位女士，她麵容年輕地像是剛二十出頭的小姑娘，喊阿姨太過老氣、喊姐太過輕浮。

  斟酌了半天，柯宇涵隻說了句：“你好。”

  趙姨踏著步走近：“哎呀，站起來幹嘛。”她抬起手拍拍柯宇涵肩膀，她隻比柯宇涵矮上一些，看樣子有一米七的身高。

  “坐。”趙姨說。“別太拘謹了。”她說完坐到周君蘭旁邊，隨後又低頭輕輕嗅嗅，離周君蘭坐遠了些，架腿而坐，靠在沙發上，黑色的s襪在燈光下反著亮。

  “來得也巧，我們馬上吃飯了，你也嚐嚐吧。”趙姨微笑著解開頭繩，微搖搖頭將烏黑亮麗的頭發甩下來，一舉一動，盡顯嫵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