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2節
作者:易楠蘇伊      更新:2020-07-10 19:46      字數:4616
  小四在禦使台聽到口諭,立刻跟著大家往東安門奔。

  百官到的時候,皇上姍姍來遲,看到年僅二十八的奉元帝神色倉皇,他上前噓寒問暖一番。

  奉元帝忍不住落了淚,“皇叔,侄兒還以為永生再也見不到你了呢。”

  皇上拍拍他的肩膀,“你受苦了。”

  奉元帝表現得比以前更加柔弱,皇上帶他召見群臣。

  隻是一年多,朝臣就已換了一大半。奉元帝看到幾張被他貶斥,辭官回家的老臣,心裏很不是滋味兒。

  當天皇上設宴款待奉元帝,對楊尚書和劉尚書絲毫沒有表示不滿。

  從表麵上看,君臣相益,好不熱鬧。

  但小四注意到奉元帝好幾次張嘴,都咽了回去。皇上明明看到了,卻假作不知,隻招呼他喝酒吃菜。

  待吃到一半,皇上想起叫懿安皇後前來,奉元帝臉上一僵,卻又很快笑了,“一年多未見,確實想她了。”

  皇上也不知道他是真是假,卻順著他的話頭道,“當初若不是你將玉璽交給她又自動下了退位詔書。朕今日坐在這裏,恐怕無顏見你。”

  潛台詞是說:這皇位是你自己要退的,可不是我逼你的。

  奉元帝有苦說不出,當他從金人口中得知此事時,發了好大一通火。

  怨恨張寶珠背叛他,怨恨寧王不念親情,置他於不顧。

  隻是現在人在屋簷下,不能不低頭,奉元帝神色坦然,“朕……我愧對先祖。不得已而為之。”

  皇上心裏嗤笑。一個皇帝被他國擄去,任由對方欺辱,但凡有點骨氣的男兒都會跟對方拚一場。大不了是個死。他卻是任由對方欺辱,將自己的臉麵任由對方踩,脊梁骨都丟了,如此窩囊也配當一國之主?

  這樣的人不配稱他對手。但是這樣的人偏偏又是許多野心家的心頭好,畢竟最適合當傀儡。

  皇上神色莫測,照舊跟奉元帝推杯換盞,又坦然道,“侄兒從金國平安歸來,朕欲封你為文王,不知侄兒意下如何?”

  其他大臣沒有坑聲,奉元帝自然也不像以前一樣天真,他知道自己此次回來,不可能再登回帝位,但沒想到他連謙讓一番都不肯。

  奉元帝跪下謝恩,“謝皇上。”

  皇上哈哈大笑,扶他起來,“不過你暫時還得住在宮裏。你的新府邸,朕明日就派人修整一番,再選個黃道吉日搬過去。”

  文王自是領旨謝恩。

  不多時,盛裝打扮的張寶珠和春玉姍姍來遲。

  皇上給文王介紹,“這兩位都是你的後妃,金人來襲僥幸躲到冷宮密室裏逃過一劫。懿安皇後是你原配,朕給她加了尊號。玉妃生下皇子有功,朕封她為仁安皇後。你的兒子,朕也封為皇太孫,待朕百年後,由他繼承大統。”

  所以你該知足了。千萬別作死。

  文王對春玉沒什麽感情,當初納她,也隻是張寶珠強塞給他的,他抬頭看著張寶珠,一瞬不瞬地看著她。她垂著眼,他看不見她的眼睛,猜到她在心虛。

  春玉握住張寶珠的手,盈盈上前行了一禮,“夫君!”

  文王收回視線,看了春玉一眼,從前低眉順眼隻知道伺候人的小丫頭,竟會大膽地直視他。

  文王形容不出她的眼神,像在笑,但臉上的表情卻帶著幾分從容。明明她做錯了事,卻絲毫不覺得有錯。這女人比張寶珠更可惡。

  場麵一時有些尷尬,皇上打了圓場,“好了,快點入席吧。待會兒,今晚朕留文王住在宮裏,你們好好敘舊。”

  張寶珠麵皮動了動,春玉先拉她一步坐下,擔心她再出差錯,自己坐在奉元帝旁邊。

  朝臣們不動聲色地看著這一幕。小四隱隱覺得三人之間的氣氛有些古怪。

  不過他倒是沒想那麽多。也許文王在金國受了委屈,看到逃過一劫的皇後,心生嫉妒也不一定。

  待群臣散去,文王拉著皇上的手,醉醺醺道,“皇上,你想要皇位,盡管拿去。但是你能不能把我母後贖回來?她在金國吃盡苦頭,被人羞辱。”

  皇上也不知道他是真醉還是借著酒醉故意裝瘋賣傻,但他不贖回他們,可不是為了自己。

  皇上腳步虛浮,手指搖了搖頭,“不妥!皇侄,你自小在宮中長大,十四歲就登基為帝。你沒見過百姓們過得有苦。一兩銀子可以供一個五口之家一年的嚼用。三十萬兩那是拿我們三十萬百姓的口糧去換三個人回來?他們金人當朕是傻子嗎?”

  文王有一瞬間的遲疑。

  皇上拍拍他的肩膀,“皇侄,你放心。待朕將國家治理好了,歇個三五年,朕就帶兵橫掃金國,把金國的皇帝趕下台。”

  文王臉色變了變,一陣惡心湧上喉嚨吐了個底朝天。

  皇上撫了撫額,“朕累了,先回去歇著了。你們聊。”

  文王漱完口,更衣後,在太監的帶領下到了仁明殿。

  天已經黑下來,仁明殿亮著燈籠。

  張寶珠和春玉坐在殿內等候,文王進來,兩人行了禮,“文王殿下千歲千歲千千歲”

  文王也沒叫兩人起身,徑直走到主位上坐下,“我是文王,你們卻是皇後。我的品級比你們低多了。”

  春玉扶著張寶珠坐下,“文王殿下說笑了。”

  文王動了動手指,看著兩人,“我到底哪裏對你們不好?”

  張寶珠低著頭,春玉開了口,“文王殿下,你不是一直想當個瀟灑的文人嗎?現在你已經如了願 ,為什麽還不高興呢?”

  文王喜好詩詞歌賦,不喜處理政務,每日隻知吟詩作畫。所以才會將放任太後黨和衛黨做大,擾得民不聊生。

  文王沒想到她膽子這麽大,之前敢直視他,現在又嗆他。

  “這當了皇後,底氣倒是上來了。本王以前怎麽沒發現你是個勢利小人呢?本王還是夫君呢。你居然敢這麽跟本王說話?”

  春玉似笑非笑看著他,“你瞧你不是把本王二字說得那樣順溜嘛。既然已經接受事實就不要陰陽怪氣的。我和姐姐可沒欠你的。”

  文王看著張寶珠,咬牙切齒道,“我什麽時候把玉璽交給你了?我又什麽時候給你聖旨了?”

  春玉握住張寶珠的手,“你不用怪姐姐!是我求姐姐的。你以為你被金人擄走,我和姐姐的日子就好過了?一朝天子一朝臣,今上無子,我肚子裏還有孩子,我不得為他考慮嗎?幫了皇上,皇上才答應封我兒子為皇太孫。否則你以為我兒子的皇太孫之位是如何得來的?”

  文王憋著氣,“皇上這是心虛,他搶了我的皇位,難道不應該善待你們母子?”

  春玉差點都要被他氣笑了,她站起來,“自打我要入宮,我大伯母就跟我說過一句話,皇家無親情。我這個外人都懂的道理,你這個身處宮中的人會不明白?”春玉撫了撫額,“真是蠢啊。太後那樣陰險歹毒怎麽會教出你這麽個蠢豬。你真的是她親生嗎?”

  如果之前隻是怠慢,現在就是□□地看不起了。文王原本就有怨氣,現在更是崩不住,“大膽!你敢這麽跟我說話?”

  春玉瞧著他就像一個紙老虎,幽幽道,“我當宮女的時候,特別喜歡跟老嬤嬤待在一起。她們資曆老,可以教我規矩,不至犯錯誤,不惹主子們生氣。我聽一個老嬤嬤說起過,先皇並非子嗣不豐。事實上,先皇極為好色,他後宮光有名份的女人就有一百五十四個。懷孕者更是不知凡已。但是大多數都在懷孕初期就被人落了胎。就算僥幸活下來,不到六歲,就會夭折。”

  說到這裏,她住了嘴,黝黑的眼珠死死盯著他,裏頭還反射著綠色的光,本就是最冷的時候,一陣冷風灌進來,文王覺得冷汗爬上後背,好生嚇人。

  “你想得沒錯。這些人都是你母後的手筆。”春玉嘴角勾起一抹冷笑,“隻有她才能害死那麽多胎兒。要不然你以為你命那麽好呢。先皇要滅她王家,真是一報還一報啊。”

  落胎的孩子是不可能上族譜的。先皇不想外麵無端猜測宮中醜事,再加上王家那時勢力滔天,他隻能裝作不知。任由太後下令後妃禁止與外臣接觸。最後,先皇將王家連根拔起。原本他想殺了太後,但你年齡太小,他又擔心皇位被人架空,所以就沒將太後殺死。

  這些宮闈秘史,春玉根據嬤嬤說的話,猜了個八九不離十。文王恨不得讓她住嘴。

  可惜春玉就是不聽,才聽聽就嚇成這樣,還真是窩囊!

  春玉定定看著他,“你不信也罷。左右那些人跟我也沒什麽關係。我隻是告訴你,你連聽個故事都嚇成這樣,就別跟皇上鬥了,你自己死不要緊,可不要帶累了我的兒子。”

  如果他成為朝臣們的傀儡,皇上必定饒不了他。到時候,皇上還會立他的兒子為皇太孫嗎?春玉不敢賭!她必須讓他害怕。最好是嚇破他的膽。反正他一向很慫。

  文王心裏來氣,有哪個女人敢跟自己的夫君這麽說話,“是你給你的膽子敢這麽輕視我?”

  春玉一臉驚訝,“你在金國受到的怠慢比這屈辱多了。你寫的那些詩,從金國傳到京城,姐姐每日都看,把自己折磨得人不人見人,鬼不像鬼。”

  文王心裏總歸好受了點,“算她還有點良心。”

  春玉摩挲著手上的珠串,“姐姐那不叫有良心,她這叫自尋煩惱。你的帝位又不是她弄丟的。你在金國的待遇又不是受她所賜。無論皇上讓不讓她讀聖旨,皇上都不會救你回來,皇上對帝位早就誌在必得。”

  張寶珠神色已經緩和多了,“我知道你此次回來必不甘心。但是皇上手段狠辣,你還是安心做你的文王吧。”

  文王抿了抿唇,看著兩人,誠懇央求道,“你們能不能向皇上進言,求他贖回母後。”

  文王是個孝子,這是毋庸置疑的。要不然也不會任由太後把持朝政。

  張寶珠沒有回答,春玉想也不想就拒絕了,“別說是我們倆,就是百官全跪在地上求皇上,他都不會答應的。”

  送三十萬兩給金人,救一個禍國殃民的太後,皇上又不傻,怎麽會幹呢。

  張寶珠說話倒是委婉一些,“國庫被金人端個空,皇上打仗都要向百官借銀子。真的沒錢贖人。”

  文王哪裏信,“國庫沒有,但每年的鹽稅,商業稅,農稅,那麽多錢呢?怎麽可能一點錢都沒有。”

  張寶珠看向春玉。

  春玉經常聽林雲舒講些政事,倒也知道一點,“官鹽經營權每五年變更一次,今年才是第三年。至於農銳就更不說了。去年大減產,皇上為了養活江南那些難民,從各地調存糧。今年的稅糧沒有交上來,直接入了庫。至於商業稅,我不知道。可能有大用處吧。”

  反正就是沒銀子。

  當然就算有銀子,皇上也不可能送給金人。

  文王跟兩人聊了許久,也沒能想到好法子。

  就在這時,孩子醒了,文王第一次看到兒子,自然是欣喜的,抱著不撒手。得知皇上給起的名字,也沒有說什麽。

  到了晚上,文王獨自去睡了,張寶珠輕輕吐了口氣。

  春玉瞧見她嚇成這樣,忍不住笑話她,“你沒必要怕他。他就是個紙老虎,以前要不是穿著那身龍袍,身上一點架子都沒有。他就是個糊塗蛋。別的皇上都把天下放在心上,他隻把家放在心上。輸給皇上,他真的不冤。”

  張寶珠瞧了她一眼,“你剛剛也沒必要那麽嘲諷他吧。怎麽說他也是我們的夫君。”

  春玉哼笑起來,“夫君?他剛剛可有說過貴妃半個字?”

  張寶珠神色一窒。是哦,害死她兒子的凶手過得怎麽樣了?

  春玉摟著兒子,小聲哄他,“他這個國君在金國都受盡屈辱,貴妃一個弱女子處境隻會更難,可他絲毫沒有提起。我們這些女人在他心裏從來就沒有半點位置。”

  張寶珠擰著眉。皇上多情,對她好,對貴妃也極為寵愛。所以明知道她的孩子是貴妃害死的,卻以證據不足為由,沒有嚴懲凶手。

  張寶珠恨恨道,“她那樣蛇蠍心腸的女人死一萬次都不足以贖回她身上的罪孽。”

  她的兒子那樣乖巧可愛,貴妃因為失去孩子,懷疑是她動的手腳,就害死她的孩子!簡直罪大惡極!

  三日後,文王搬到宮外府邸。也在雨前街,離顧家隻隔了三戶人家。

  第127章

  顧家這個年過得很熱鬧,一家子圍坐在一起,吃了頓年夜飯。小四還特地去工部買了煙花回來放。

  小孩子別提多高興了。

  十五上元燈節,顧家一家子帶著小輩們全去看花燈。

  京城的燈會比鹽儉縣還要熱鬧,遊客又多,東西又精致,吃食也更好吃。

  一直窩在家裏的孩子們瞧什麽都新鮮。一會要吃這個,一會要吃那個,一會覺得這個好看,一會覺得那個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