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節
作者:易楠蘇伊      更新:2020-07-10 19:46      字數:4204
  老三沒心思安慰她,盯著她的眼睛,聲音嚴厲,“有可能!我問你她人呢?往哪個方向去了?”

  丫鬟神色慌亂,忙道,“我家夫人剛剛偷偷跟我說,她要去流沙河。讓我先回客棧等她。”

  流沙河?那是哪裏?

  有個衙役就是住在流沙河附近,上前稟告,“捕頭大人,流沙河在城西郊外,河岸兩邊有許多蘆葦,很適合藏人。”

  老三一行人也不廢話,“這兩人已經走了好一陣了。”

  他們剛剛就在這個街上轉悠,竟能把人跟丟,真是太失策了。

  彭繼宗和彭小六立刻往城外趕。

  老三讓衙役步行前去,他獨自回了縣衙,牽了馬才往城外奔。

  八月的蘆葦已經抽穗,遠看是一片雪白。隨著一陣微風吹過,葦杆如波浪般搖擺,毛茸茸的蘆葦花隨風飄蕩,在天空中舞動。風停了,如棉絮般的蘆葦花浮在清冽的河麵上,順著流水往下奔,飄去未知的方向。

  一陣馬蹄聲襲來,一匹馬上坐著一對男女,照理說如此親密應該是打情罵俏的情侶,但看著兩人劍拔弩張的樣子更似仇人。

  “你到底要帶我到哪裏?”胡秋月從未遭過這樣的罪,郊外道路崎嶇,宋升馬術也不怎麽好,顛得她整個人像散了架一般。語氣難免差了一點。

  宋升臉上依舊露出淺笑,翻馬下來,也不管她的死活,將韁繩丟給她,彎腰找到一塊石頭,上麵標著印記,“已經到了。”

  他下去了,馬劇烈抖動起來,胡秋月差點被甩了下去,幸好她手忙腳亂中抱住馬脖,才穩住身型沒有從馬上跌落。

  她喘了口氣,撫了撫馬背,渾身發軟,從馬背上滑下來。

  一扭頭就見宋升用一種極其複雜的眼神盯著她看。那眼神像是淬了毒,綠幽幽的。

  胡秋月忍不住打了個寒顫,色厲內荏瞪了他一眼,“看什麽看!”

  宋升抿了唇,“跟上來!”

  胡秋月趕緊跟上,走了幾步,卻發現到處都是蘆葦,“你就把我弟弟藏在這種地方?”

  宋升腳步不停,胡秋月更是怒了,“宋升,我弟弟欠你的銀子,我來還你!你快將他放了。”

  宋升停下,胡秋月差點撞到他後背,“你怎麽說停就停。”

  宋升勾唇淺笑,“看來你的記性真的很差啊。居然沒有記起我。”

  十一年前,他十二歲,胡秋月八歲,胡寶山四歲,胡寶山記不得他很正常,但胡秋月記不得就有些奇怪了。

  胡秋月被他這話問懵了,記起他?難不成她以前認識他嗎?可是她確實不認識姓宋的人啊。

  就在她困惑不解的時候,突然被眼前場景嚇住。

  宋升趴開一處蘆葦蕩,悶熱撲麵而來,一個熟悉的身影縮在蘆葦叢裏,四肢被綁,繩尾栓在一條小船上,船上正躺著個人,他臉上蓋著草帽。

  原本昏昏欲睡,聽到動靜,彈坐而起,瞧見宋升來了,他咧嘴憨笑,“少爺,你來了!”

  就是這個憨笑讓胡秋月突然想起一人。那是她童年時玩伴周升的小廝,名叫周隨。

  因他小時候發燒沒能得到及時醫治,腦子被燒壞了,智力一直停留在十歲,很是聽話,她小時候沒少捉弄他。

  他每次被她氣得哇哇大叫,周升總是三言兩語就將他哄好了。

  胡秋月正神思恍惚間,感覺自己的腿被什麽東西碰了一下,她低頭一瞧,就見自己的弟弟正五花大綁,眼睛死死瞪著她,嘴裏發出求救的嗚咽聲。她也顧不上多想,立刻彎腰幫他把嘴裏塞的東西拔掉。

  胡寶山崩潰大哭,“姐,你怎麽才來啊?你再不來,我就要被人整死了。”

  胡秋月聞著弟弟腥臭的異味,忍著心酸,給他解開繩子。

  陣陣風吹來,蘆葦壓彎了腰肢,蘆葦花吹到兩人臉上。

  胡秋月用帕子擦了擦臉,這才抬頭看著一直背對著他們站立的宋升,眼裏全是冷光,“周升?你叫周升對不對?你到底想幹什麽?”

  宋升回頭,勾唇淺笑,“你終於記得我了!看來你的記性還不是那麽差。省我費一翻功夫解釋了,挺好!”

  胡秋月冷著臉,從身上掏了一疊銀票扔到他身上,“這是你要的五千兩銀子。”

  三個半月前,她還在江寧府,收到弟弟的求救書信,說欠了別人五千兩銀子,不敢告訴父母。求她過來救他。

  她思索再三,五千兩銀子太多,她不放心交給別人。隻好求姑姑,恩準她回娘家一趟。

  她帶著銀票,帶著丫鬟,請了鏢師一路護送。剛進了鹽儉縣地界,就有人寫信給她,信中說她弟弟欠了賭坊大筆銀子,不敢告訴父母。已經在外躲了好幾個月。讓她早些拿銀子去贖他。

  她進了城,總覺得事有蹊蹺,就請了人打聽。得知弟弟沾了賭癮,將父母氣死,連祖宅都賣了。

  她心頭暗罵賭坊黑心爛肺,不是東西。又恨弟弟蠢笨如豬,上了別人的當。

  隻是再生氣,她也不能不救弟弟。她原本想讓丫鬟報官。卻不想賭坊的人早有準備,一直守在門外,將她攆了回去。

  第二天早上,她寫信讓守在門外的人約賭坊管事到清風樓。

  她到了清風樓,對方早已等候多時。他似乎在防備什麽人。

  也不說話,反而寫條子給她看,寫完就將條子給燒了。又讓她的丫鬟抬著她的轎子往客棧走。隨後又讓她跟他從後門騎馬。

  為了救弟弟,哪怕對方再黑心,她也隻能跟上去。

  現在見到弟弟還活著,她懸著的心總算踏實了。

  胡秋月轉身就要拉著胡寶山走,卻不想一隻劍橫在她肩膀,兩人嚇得呆愣原地,一動不動。

  胡秋月聲音發抖,“宋升,你到底想幹什麽?你要五千兩銀子,我已經給你了。你不讓我告訴官府,我也沒去,你到底想怎麽樣?”

  宋升嘴角露出一絲諷笑,“不是沒告訴。是你原本想告訴,被我派人攔了。怎麽著,你跟你父親隻學會陽奉陰違嗎?”

  胡秋月冷著臉,回頭看著他,“你也配跟我爹比?你綁架我弟弟,害死我父母,還勒索五千兩,禽獸不如,有什麽資格跟我父親比?”

  這話引得宋升仰天大笑。他笑得前仰後合,像是在嘲諷胡秋月。

  胡秋月看著麵前這兩個虎視眈眈的惡人,心中一陣膽怯,“你笑什麽笑!”

  宋升抹了眼淚,“你那好父親為了區區幾百兩銀子就害我周家被衛忠英滿門抄斬。你說的對,我的確沒法跟你爹比!如此豬狗不如的畜生,我為何要跟這種人比?”

  胡秋月很生氣,很憤怒,她氣得渾身發抖,姣好的容貌被烈日曬得有些發紅,卻添了幾分嫵媚,“你胡說!是你周家貪圖蔡員外的觀音,卻怪到我爹頭上。你們周家是罪有應得。”

  宋升勾了勾唇,將劍又往前遞了幾分,“十一年前的舊事,是與非,我也無需跟你爭辯。我每日都要被仇恨折磨,已經時日無多,我不能再等下去了。臨走前,我當然要帶你們一塊上路。黃泉路上才不至寂寞。”

  胡秋月猛得縮了下眼睛。他……他竟是想要她的命?

  胡秋月一顆心砰砰亂跳,聲音發抖,手死死捏著帕子,眼睛赤紅,“你……你不是在信中說了,會放過我們的命嗎?”

  宋升搖頭,“君子隻對該守信人守信,你們兩人嘛,不配!”

  胡寶山一直縮著脖子往後退,“姐,我不想死,我還這麽年輕。”

  胡秋月也害怕,緊緊握住他的手,抽空安慰他,“你別怕,你一定不會死的。”

  宋升和周隨步步緊逼,兩人往後退。

  不多時,就退到蘆葦旁的田野。

  胡秋月四下張望,很快發現一陣馬蹄聲傳來,她眼前一亮,跳起來招手,“在這!在這……”

  不等她說完,就見自己被一股力道重重往前一推。

  劍插入她的腹中,而那個拿劍的人卻滿臉驚慌看著她,“秋月?秋月?你怎麽樣?”

  胡秋月下意識往後看去,她想問問她弟弟為什麽要這麽對她?

  胡寶山被姐姐凶狠的目光瞧著,縮著脖子往後退,“姐,我也不想的。他剛剛想殺我。你是我姐,你一定會救我的,對不對?”

  胡秋月從未想到,自己的弟弟不僅蠢笨還是個心術不正的小人。

  她口吐鮮血,抬頭看著宋升,“我快要死了,你能不能告訴我,為什麽你要害我爹娘?”

  宋升跪在她麵前,這是他頭一次殺人,還是他青梅竹馬的玩伴,她小時候有些胖,笑起來的時候腮邊有兩個酒窩,很討喜。他娘逗他,等他長大了,給他討回來當兒媳。他那時不懂,卻很想有這麽一個姑娘陪著。

  他想見她,想知道她過得怎麽樣?周家還剩下他活著,他也會給胡家留一人,很公平。他沒想要殺她,他讓胡寶山叫她回來,隻想看她一眼,想知道長大後的她還像不像小時候一樣可愛。

  人還是未變,出落得更雖窈窕。可卻出齊的笨。

  鮮血,漫天的鮮血染紅了他的眼睛,他甚至分不清她臉上的表情,隻憑感覺,看到她在哭,她在傷心。

  他的呼吸像是停滯了,他看到有人跑過來,將他狠狠扯開。

  將他扣下,在他耳邊喊,“宋升,你傷人性命,犯了死罪。”

  聲音回來了,他的神智也回歸原位,他看到胡秋月跪在地上,顧捕頭不敢動她,生怕她下一秒就魂歸西去。

  宋升跪在她對麵,眼淚落了下來,“是你爹害了我周家。是他將觀音放到我父母臥房。他害了我全家性命。”

  胡秋月口吐鮮血,閉上了眼。

  宋升死死地看著她,眉毛抖動得像是發出悲切的聲音,兩眼噴射出駭人的光芒,扭頭盯著胡寶山。

  胡寶山嚇得後退兩步,想到什麽,連滾帶爬往前跑,卻不想被隨後趕來的衙役攔住,“胡寶山,你想逃到哪裏去?”

  胡寶山雙膝一軟,跪倒在地。

  老三探手在胡秋月鼻端試了試,沒有呼吸。又摸了下脖頸處的脈搏,還在跳動著。

  老三將胡秋月抱到馬背上,自己翻身上馬,“我先送她回去,你們押他們回縣衙。”

  眾人點頭,目送他離開。

  老三從未有過如此煎熬,這女人還剩下最後一口氣,不騎快的話,就要沒命。可是走得太快,路途顛簸,又怕她受不住,立時就送了命。

  他上了大路,剛想加快速度,就見不遠處有輛馬輛駛來,駕馬車的正是他大哥,“哎,老三,你今天不是要巡邏嗎?怎麽跑郊外來了?”

  老三眼睛一亮,“娘呢?”

  林雲舒掀開門簾,衝著他笑,“我在這兒呢。我聽知雨說,這兒有條流沙河,魚很多,就想過來看看……”

  下一秒就看到有個姑娘正仰著脖子躺在老三馬背上,鮮血染了她半片衣裳,“你這是?”

  老三不敢耽擱,“娘,你快給她瞧瞧,她腹部中了一劍,我瞧著她脈搏還在跳動。你看看還有沒有救。”

  林雲舒立刻讓兩個兒子將胡秋月抬進馬車裏。

  老大看著烤得炙熱的土路上,一道鮮紅的血跡極其明顯,“流了這麽多血還能救活嗎?”

  “不知道呢。我趕去的時候,正好看到宋升一劍插進她腹中。”老三頗為自責,要是他早點找到宋升,這姑娘也不至於被宋升害成這樣。

  時間過去很久,久到後頭的衙役們已經追上來。

  得知裏麵正在救人,停下腳步,等候消息。

  不多時,簾子被人掀開,林雲舒神清氣爽掀開車簾,“命暫時救回來了。”

  宋升聞言大鬆一口氣。

  作者有話要說:  腹部中劍其實並不會馬上就死。但流血過多會導致失血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