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節
作者:易楠蘇伊      更新:2020-07-10 19:46      字數:4100
  “這兩人在合開買賣前是對很好的朋友,交情也不錯。可自打一起開了買賣,就時常產生齟齬,三不五時就吵架,你不服我,我不服你。周山想退股,胡有金樂見其成。但他剛置了田地,拿不出那麽多銀子,就跟周山說,請他再走最後一筆鏢。等自家地裏的莊稼收上來,就賣了田地買下他手裏的股份。周山念及多年兄弟情份,一口答應。”

  小四給他倒酒,“那後來呢?”

  “最後一趟鏢是個大主顧,當時鹽儉縣大名鼎鼎的蔡員外剛剛搭上九千歲的路子,要給九千歲送壽禮,保的鏢價值高達十萬貫的白玉觀音像,足有半人高,名家巧匠雕刻,十分貴重。我們鏢局的鏢師除了胡有金出發前病倒了,其餘鏢師都出動了。一路上,我們小心謹慎,不敢惹事。卻不想,半路還是出事了。鏢師們中了店家的蒙汗藥,醒來後,鏢被人偷了。”

  接下來的事情,其實也不難猜,小四好一陣沉默。

  “蔡員外好不容易搭上九千歲的路子,鏢被人劫走,自然很生氣。九千歲將周家全家下了獄,錦衣衛從周家臥房裏將鏢抽了出來。九千歲大發雷霆,下令將周家滿門抄斬。”

  小四猛然一驚,騰得站起來,“你的意思是說周家有可能是被胡有金栽贓陷害?”

  那鏢師左右看了看,“既然胡家已經落敗,胡有金也死了,我們也就不幫著隱瞞了。大家事後都想過,這鏢太貴重,我們半道上曾經打開過,鏢好好的在箱子裏。怎麽可能一眨眼就出現在周家呢?周家除了周山習武,剩下的可都是種地的良田,大字不識一個,連路都不認得。他們怎麽可能是幫手。反倒是那胡有金很有嫌疑,平日身強體健,壯得跟鐵牛似的。偏偏走鏢前一夜,他病了,一副快要死的模樣。這事太蹊蹺了。”

  其餘幾個鏢師也跟著一塊附和。

  有個鏢師也將自己的懷疑說了,“對。胡有金確實有嫌疑,我那時候,剛續弦。渾家年紀小,頭一回碰到走鏢,整日擔驚受怕,每日都要到鏢局看我有沒有回來。據她所說,自打我走後,鏢局的大門一直關著。我娘見她茶飯不思,就去他家找,他娘子說他走親戚去了。他騙鬼呢,胡有金連個兄弟都沒有,唯一的妹妹也是嫁到江寧府。他怎麽可能獨自去江寧府走親戚?也不怕被豺狼叼了。”

  這幾個鏢師瞧著很粗礦,沒想到腦子不笨。居然能說出這麽多道道來。

  “那你們後來有沒有問過他?”

  其中有個鏢師舉手,“能不問嘛。老子差點從鬼門關走了一趟。不問那還是男人嘛。有一回,我請他到家吃酒,特地拿了烈酒出來招待他,將他灌醉,問了大概。他沒承認也沒否認,但是笑得很詭異,我瞧著十有八九就是他。”

  其他鏢師還是頭一回聽說這事,“哎,李三,這事你怎麽從來沒說過?”

  “說什麽?他又沒承認。咱們在他手底下幹著,你還能拿他怎樣?”

  鏢師齊齊搖頭。是啊,就算知道又能怎樣,他們拿他也沒法子。

  更何況周家可是九千歲下令殺的,他們升鬥小民哪是他的對手。

  就在這時,長隨走過來,附手在小四耳邊說了一句,小四朝老二使了個眼色,“大家繼續吃,我出去一趟,失陪了。”

  老二站起來,“我來敬大家一杯。”

  其他人立刻回敬過去,“師爺真是太客氣了。”

  小四下了樓,到了一樓雅間,彭繼宗在裏麵等候多時。

  小四讓長隨將門關上,“可是有事?”

  彭繼宗也不廢話,“大人,你不是讓我這幾個月一直跟蹤宋升嗎?前幾個月,他每天早上吃完早飯就待在四海賭坊,一直到子時方歸。兩餐皆是在賭坊吃的。平日裏既不上街也不遊玩,日子過得極為規律。不過今天早上他接到一封信,就沒去四海賭坊,一直在家待著。”

  小四擰著眉,“你可知是什麽人的信?”

  “那信不是經過驛館的人寄的,倒像是他的手下。”彭繼宗搖頭,心裏也很遺憾。

  小四有些失望,卻也沒太糾結,“現在還有人盯著他嗎?”

  彭繼宗點頭,“我讓我我幾個兄弟分別在前後門繼續盯著了。”

  正說著話,有人從外麵敲門。

  長隨打開房門一瞧,是彭小六。

  原先的囚衣已經換成了青布短打,整個人神采奕奕。

  彭小六進來先衝小四拱手行禮,“縣令大人,剛剛宋升從後門乘轎子離開了。現在正在清風樓等人。”

  等人?小四泛起嘀咕,“他等什麽人呢?”

  這話不好猜。大家誰也沒有回話。

  小四捏著手裏的扇柄,之前他讓劉員外將賭坊上下下搜過一遍,胡寶山不在賭坊。

  他也在曾下過搜查令,宋升家裏也沒人。他這人對手下威嚴有餘,親近不足。想必他也不會把這麽重要的人藏到手下家裏。

  那他到底將胡寶山藏到哪裏了呢?

  小四猜不透,隻好用笨法子,吩咐彭繼宗和彭小六,“你倆先去趟清風樓,讓胡掌櫃給你們在隔壁開一間,聽聽宋升在等什麽人,說了什麽話,到底要幹什麽。”

  彭繼宗拱手,“好!”

  兩人領命而去,小四回了二樓,跟大家推杯換盞,熱熱鬧鬧吃了一回酒席,方才回了縣衙。

  第96章

  豔陽高照,整個鹽儉縣都被烈日無情地炙烤著,往常熱鬧非常的街道此時卻是稀稀拉拉,偶爾有幾個小二穿梭其間,汗水浸濕了他們的衣衫,他們卻不知疲倦,隨手抹了下額頭又繼續為客人忙碌。

  此時正是飯點,最熱鬧的酒樓莫過於顧家飯館和清風樓。

  顧家飯館自不必說,開業隻才兩年,就火爆全縣,生意好到不行。

  而清風樓因有祖傳佳釀--秋露白,依舊高朋滿座,生意昌盛。

  胡掌櫃站在櫃台後麵,時不時看向二樓雅間,他旁邊的彭小六換上小二特有的粗布灰衣,裝模作樣地幫他算賬。

  彭小六等著心焦,壓低聲音咕噥一聲,“這人怎麽還沒來啊?”

  胡掌櫃淡淡一笑,“再等等。總會來的。”

  彭小六點點頭,就在這時有個客人朝他喊了一嗓子,“小二!”

  彭小六沒有注意到客人,他的心神全部集中在門口了。

  客人喊了兩嗓子,彭小六都沒聽到,胡掌櫃側頭看見,忙繞開彭小六走了過來,“客人有何吩咐?”

  客人瞧了彭小六一眼,又看了眼胡掌櫃,“我說你這掌櫃性子也忒好了吧?一個小二不知道伺候客人,居然讓你一個掌櫃的來。”

  胡掌櫃笑笑,小聲湊到客人耳邊,“沒法子,東家的親戚。不敢怠慢。”

  客人恍然大悟,原來是關係戶,掌櫃的不敢使喚,“難怪呢。”

  胡掌櫃笑笑,“客人有何吩咐,我來也是一樣的。”

  客人將空的了酒瓶塞給他,“給我再來一瓶,記得要冰鎮的。”

  自打顧家飯館推出許多冰飲,清風樓也有樣學樣,將酒放在冰窖冰鎮,大夏天喝了口感更爽。

  胡掌櫃立刻應是,回了後院。

  就在這時,清風樓門口落下一頂轎子,有那機靈小二瞧見,麻利跑出去。

  丫鬟攙扶著戴著麵幕的小姐下了轎子。

  彭小六視線落到兩人身上,又很快移開。

  丫鬟走過來,給了那機靈小二扔了一角銀子,“雅間可是有位姓宋的客人?勞煩帶我們去。”

  小二接了這麽多的賞銀喜得眉開眼笑,立刻躬身請她們上二樓,“在二樓,蘭花那間。我帶你們去。”

  兩人跟在小二身後,麻利上樓。

  彭小六自打那丫鬟問姓宋的客人,他的視線就重新落到兩人身上。

  見三人上了樓,他端了一瓶酒麻溜跟了上去。

  進了二樓,隻見丫鬟和小二一起從門裏退了出來。

  丫鬟視線落到彭小六身上,彭小六衝她露出諂媚笑容,轉身進了隔壁。

  彭繼宗坐在屋內喝酒,桌上擺了好幾個菜。

  彭小六見他沒有反應,輕手輕腳將酒放下,指了指隔壁,壓低聲音,“人已經來了。”

  彭繼宗怔了怔,怎麽一點聲音都沒有呢,他讓彭小六堵在門口防止有人闖進來,他將耳朵貼在牆上聽,就是沒聽到裏頭有動靜。

  這牆的隔音那麽好嗎?居然一點都聽不到。

  彭繼宗招手讓彭小六過來聽,兩人將耳朵都擠紅了,依舊沒能聽到一點動靜。

  等了一刻鍾,兩人聽到外頭有人下樓的聲音,一串接著一串。

  彭小六端了酒壺出去,卻發現剛才那個丫鬟已經沒影了。

  就在這時,房間被人打開,剛才那個小二端著殘羹冷炙出來。

  彭小六忙迎上去,“這個雅間的人走了嗎?”

  小二點頭,“對啊,剛走。”

  彭繼宗在裏麵聽到兩人對話,忙打開房門追了出去。

  彭小六心道大事不妙,立刻將手裏的酒壺丟給小二,也往樓下奔。

  小二手忙腳亂將酒壺接住,卻發現裏麵居然還有滿滿一瓶酒,“這也太浪費了吧?剩這麽多。”隨即又偷笑,這些酒可都便宜他了。

  另一頭,彭繼宗和彭小六追出去,很快就發現那頂顯眼的轎子以及剛剛那個打扮不俗的丫鬟。

  彭小六扯了下彭繼宗的胳膊,給彭繼宗使了個眼色。兩人打小一塊長大,一個眼神就能知道對方在想什麽。彭繼宗放慢動作,兩人不慌不忙跟在轎子後麵。

  “就是這兩人。”

  彭繼宗擰著眉,“是女眷啊。這兩人難不成和宋升有什麽關係不成?”

  他怎麽記得大人說過,宋升好像還未娶妻啊。再說了,就算有,世道這麽亂,也不可能從江陵府追到鹽儉縣吧?

  兩人跟了半路,彭繼宗突然想起一事,“宋升呢?怎麽不見宋升?”

  彭小六也發現有問題了,忙上前將轎子攔住,撩開轎簾,見裏麵空無一人。

  轎夫們瞧見他們一臉凶神惡煞,四下逃竄,丫鬟也下意識轉身,剛跑兩步,就被兩人一前一後攔住。

  彭繼宗崩著一張臉,大人可是答應他了,隻要他們將這件事辦妥,就會再聘用他兩個族人。他們多得些銀錢,族人的日子也能過得舒服點。他可不能把飯碗砸了。

  “說!戴麵幕的那人呢?”

  丫鬟嚇得臉色慘白,下意識尖叫,路人紛紛看了過來。

  就在這時,負責巡邏的老三和衙役跑過來,將圍觀人群散開,“怎麽回事?”

  丫鬟瞧見官府來人,立刻躲在老三身後,指著彭繼宗和彭小六,“這兩人攔路搶劫!大人,你快抓他們坐牢!”

  彭繼宗哭笑不得,“我說姑娘,你瞎說什麽呢?我們什麽時候問你要錢了?我是問你那個戴麵幕的人呢?”

  丫鬟像是抓到他的把柄似的,立刻向老三告狀,“捕頭,你聽見了吧?他想搶我家夫人。”說完,又色厲內荏縮到老三身後。

  彭繼宗:“……”

  老三啼笑皆非,他娘總說他是粗人一個,話都說不清楚。原來還有人比他更不會說話。他抬了抬手,回頭衝著丫鬟咧嘴笑,白牙直晃人眼,“姑娘,你誤會了!這人是我們衙門外聘的。你家夫人今天見的那個宋升是某個案子的嫌疑人。他是擔心你家夫人出事,對了,你家夫人呢?”

  丫鬟身子縮了縮,崩潰大哭,眼淚說流就流,“你是說我家夫人要被宋升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