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節
作者:易楠蘇伊      更新:2020-07-10 19:46      字數:4848
  張大郎從屋裏出來,聽到親爹吩咐,立刻跑去找郎中。

  張老頭剛要坐下來繼續與族長商談,就聽屋裏女兒聲音再次傳來,“爹,我要吃雞蛋。”

  張老頭納悶,看了眼外麵的天色,“這才幾點啊,吃什麽雞蛋。以前你也沒這毛病啊?”

  族長臉色有一瞬間的僵硬,張老頭有點小聰明,但是那聰明也有限,再加上疼女心切,一時間被張寶珠糊弄。他卻是看得明明白白。

  張寶珠八成是故意的。

  他心中思量再三,朝張老頭道,“晚上我在家中擺一桌酒席,不如老弟陪我喝一盅吧。”

  張老頭有些驚訝。族長家的酒可不好喝。不是有錢有勢都沒資格。

  現在居然主動邀請他喝酒,他心中有幾分自得,點頭答應,“行,我晚上一定去。”

  兩人又扯了幾句閑話,族長這才施施然離開。

  等人走了沒一會兒,張大郎從郎中家取來外傷藥給妹妹敷上。

  傷口看著疼,其實隻是表層淺淺一層,張寶珠也沒在意,眼睛直勾勾盯著父親。

  張老頭被她這樣瞧著頗有幾分做賊心虛的感覺,“這幾天,你就別做針線了吧。”說著,就要往外走。

  張寶珠哪能讓他走,握住剪刀,把人叫住,“爹,你要是退了這門親,我就死給你看。”

  張老頭和張大郎俱是嚇了一跳。

  張大郎更是急得直跺腳,“妹妹,你這是做什麽?下個月初八你和顧四郎就要成親,誰退親了?”

  張寶珠視線落到親爹麵上,“還能有誰。當然是一門心思想攀高枝的親爹了。你可真是我親爹。一點也不管我的死活,一門心思想把我火坑裏推。”

  張老頭老臉漲成豬肝色,剛剛還故作鎮定的他已經徹底慌了,“你……有話好好說。爹也沒同意不是?”

  “你是我親爹,你養了我十七年,你是啥人,我能不知道嗎?”張寶珠看著張大郎,眼淚沽沽而下,已是傷心欲絕,“大哥,爹想退了這門親,讓我參加選秀。如果被刷,就把我塞進一頂小轎抬進縣令後院。你說這世上怎麽會有這麽狠的爹啊?”

  張大郎睜大眼,他猛然回頭,不可思議地看著他爹,“爹,你真的?”

  屋裏三人爭執,聲音響亮,張二郎和張三郎也從屋裏出來,聽到這話,也都唬了一跳。

  兩個哥哥也都是老實人,當即就勸道,“爹,你不能把妹妹送給縣令當小妾啊。當妾的連生死都掌握在別人手裏。你忍心讓妹妹如花似玉的年紀就做了刀下鬼嗎?”

  張老頭瞪了兩個兒子一眼,“你就知道你妹妹一定落選?”

  兩個兒子訕訕地,張大郎卻道,“爹,小妹長得是好看。但是咱家是什麽出身?就是一個普通農家。你將小妹許給顧家,每天都戰戰兢兢,生怕對方哪天悔了婚。你想想那皇上不就是那天上的雲彩。跟咱家差了十萬八千裏。咱能夠得著嗎?”

  張老頭先頭的不確定被大兒子的話全都揭開。

  世人都講究門當戶對,建立在平等關係的婚姻才能長長久久。

  齊大非偶多半都沒什麽好結果。

  張大郎見父親神色動容,再接再厲,“爹,妹妹這份容貌在西風縣是數一數二,可月國那麽大,皇上什麽樣的美人沒見過,怎麽會看中妹妹一個身份不顯的農家女呢?”

  張老頭耷拉了腦袋,剛剛被族長攛掇起的野心一瞬間消滅幹淨,他看著已經長大成人的三個兒子,有些猶豫,“可是如果你妹妹跟了縣令大人,你們也能跟著一塊沾光啊?”

  張大郎雙目赤紅,低著頭,“爹,攀附權貴隻是得了一時風光,遠不如自己爭氣來得要好。”

  張寶珠心中感動,咬了咬牙,“爹,如果我嫁給顧四郎,我可以求婆婆,讓大侄子到顧家族學讀書。這樣也能省下束修。隻要我們張家也能出個秀才,才是真正的風光。你不要被族長那空口白話迷了眼。顧家能夠有今日風光,還不是多虧了他們族的族長人品厚重,公私分明。如果大侄子能考中秀才,說不定族人也會選你當族長。”

  張老頭在幾個兒女身上看了又看,好半晌才找到聲音,“罷了……既然你們都不想,那就算了。”

  張寶珠抹了抹眼淚,扶住親爹,“爹,謝謝你。你還是我的好爹。”

  張老頭故作不高興地板著臉,“讓你嫁給顧四郎就是好爹,不讓就是壞爹?”

  “爹,你說什麽呢。”張寶珠抿著嘴,“明明是你出爾反爾,怎麽怪到女兒頭上了。”

  張老頭笑了笑,“爹隻要你們兄妹一條心,互幫互助,爹比什麽都開心。”他出了閨房,到了大堂,撿了椅子坐下,“大郎說得對。就算你真的入了宮,得了聖上的眼,咱們家沒什麽根基,隻會成為你的拖累。”

  張寶珠笑笑,“族長是給爹畫了大餅。成嘛,他能跟著沾光。不成嘛,損失得卻是我們一家。”

  張老頭重重歎了口氣,“你說得對!爹連族長都玩不過,可見那些大人物肚子裏的彎彎繞多著呢。咱們拿多大碗就吃多大飯,踏踏實實來。”

  “是這個理兒!”張寶珠給他倒茶,又謝了三位哥哥。

  族長晚上的擺的宴席,張大郎受父親之命前去推辭。族長知曉他們一家的意思,心裏嗤笑,這一家子都是蠢貨。

  話說顧家那邊,天色已經黑下來。顧守庭沒有等到消息,不肯回家。

  眾人望眼欲穿,林雲舒打發小二出去瞧了十幾回。一直等到二更天,老二才蔫頭耷腦回了家。

  進屋後,眾人目光全都落到他身上,他強擠出一抹笑,“娘,縣令大人不給除名,有人意圖賄賂大人,被縣令大人在縣衙門口打板子。”

  林雲舒皺緊眉頭,想了好半天才開口,“那能不能讓春玉生病呢?”

  伺候皇宮那些金貴人頭一個就得要身體康健。隻要春玉狠狠心往自己身上澆一盆涼水,第二天發了燒,必定會被那些太監們攆出來。

  可誰知聽到這話的老二張了張嘴,望了顧守庭一眼,支支吾吾道,“春玉自打入選,住進縣衙別院,當天夜裏就起了燒。負責選人的太監還特地找了郎中給她瞧病。說是哪怕用車拉也要把她拉到京城。”

  這?林雲舒越聽越覺得驚奇。春玉隻是一個小小宮女,為何得太監如此看中?這其中該不會有什麽她不知道的隱情吧?

  她捏著下巴,想了好一會兒。春玉長得是不差,可到底是農村姑娘,很小的時候,就經常在太陽底下曬,黑不溜秋的,這幾年日子好過了,在家裏養著,隻是稍稍白了一點,但跟城裏那些沒下過地的姑娘根本不能比。

  所以那些太監為何要選中她?

  顧守庭手撐桌子差點站不住,“春玉!我的春玉啊!為何這麽苦啊。”

  小四也覺得這事情有些不對勁了,“不是說這次參選的宮女有三千多人嗎?刷掉一兩個,也很正常吧?”

  老二搖頭不知。

  出去打探消息的陸文放也回來了,到底是門路廣,“負責選人的兩位太監在三丈樓吃酒,我聽夥計說,春玉的八字特別好。”

  八字好?那就是福星?林雲舒怎麽也沒想到竟會是這個原因。

  顧守庭扶在桌子上失聲痛哭,雙膝一軟跪倒在地。

  老二扶住顧守庭,今天他給守門塞了二兩銀子,對方才讓他見了春玉一眼,隻是幾天未見,春玉小臉蠟黃,消瘦得厲害,好像一陣風就能吹倒似的。他也算看著春玉長大的,還是堂兄妹,瞧著她那樣可憐,心中也是不忍,將身上的銀子都塞給她,細心叮囑幾句,對方被太監們叫了回去。

  他後來還跟那些太監打聽了,“大伯父,春玉隻是當宮女,等她年滿二十五,就能出宮的。”

  顧守庭聽了更是傷心,二十五?這麽大的歲數才能放出宮,他還怎麽給她說個好婆家?

  林雲舒已經冷靜下來,從懷中抽出好幾張銀票,“你明兒再去一趟,將這一百兩票交給春玉,叮囑她進宮後務必謹言慎行,不要攀龍附鳳,爭取年滿就出宮。”

  老二眼睛瞪圓,驚得眼珠子都會掉下來了,“一百兩?”

  顧守庭也顧不上傷心,用袖子擦了眼淚,連連推辭,“這可使不得。你的銀子也不是大風刮來的,春玉怎麽能收呢?”

  林雲舒搖頭,“銀子能使鬼推磨。春玉不僅僅代表她自己。若她犯了事,很有可能連累顧家。她手上有銀子,在宮裏也能過得好一點。這銀子不是我出的,是族裏出的。我先墊著,等我回了族裏,族長會還我的。”

  春玉怎麽說也是代表顧家進的宮。哪怕隻是一個宮女,也是顧家人。這點銀子也該族裏出。

  顧守庭這才放了心,“我們春玉也算是有福了。”

  老二接過銀票,“我明日就去辦。”又看向顧守庭,“大伯父,明日你跟我一道去吧。過不了多久,春玉就要去京城了。”

  顧守庭用袖子擦幹淚,“那我回去叫她哥哥嫂子一起去。也不知這一去,還能不能回來。”

  春玉今年也才十三,二十五才能放出宮,十二年都要待在這世上最危險的牢籠裏,每天都要過著戰戰兢兢的日子,一個不小心,命就有可能丟了。

  眾人皆是一歎,不知該說什麽才好。

  翌日,顧守庭帶著兒子兒媳跟著老二一起進了城,半道上他們遇到張老頭帶著大兒子和張寶珠。

  進了城,兩方分開,老二這邊到縣衙別院找春玉。張老頭一行要到綢緞莊挑選嫁衣。

  第43章

  綢緞莊對麵是家茶樓,靠窗的位置坐著一位高瘦男子,此人是信王府的詹事,姓郭名遠達,他奉信王之命,走遍河間府大大小小縣城,慕名尋訪美女,打算獻給皇上以圖能夠回歸封地。這些天他已經招到十數位適齡姑娘。個個都是嬌俏可人。心情正好,路經此地,到樓上雅間歇息。

  他隨意往樓下瞟了一眼,正巧看到張寶珠,頓時驚為天人。

  信王此舉能否成功在此一舉,秉著寧抓錯不放過的原則,他立刻讓手下將那絕色美女請上來。

  沒多久,張老頭三人就被一個氣勢駭人的護衛請上茶樓。

  張老頭忐忑不安,大氣都不敢出。倒是張大郎還不忘將妹妹護在身後,抖著聲音問,“你們想幹什麽?光天化日之下,難道要強搶民女?”

  郭詹事麵白無虛,身上自有一股氣度,衝著張老頭拱手,示意他坐下,“你們誤會了。”

  郭詹事示意底下人給張大郎兩人安排雅間,又吩咐小二,“給他們上些拿手好菜,好生招待著。”

  小二歡歡喜喜下了樓。

  張老頭心裏疑惑更甚,他雖然想攀富貴,但也知道女兒身份低微,這個官人年齡四旬,不可能娶他女兒當正室。若是納她女兒為妾。還不如嫁給顧四郎,好歹他年紀輕輕就是個秀才。將來也是前途無量。

  就在他胡思亂想間,就見郭詹事臉上掛滿笑容,輕聲細語問,“令愛今年多大了?”

  張老頭額頭冒汗,在旁邊護衛的解說下,才明白令愛是閨女的意思,雖然知道這人問得有些失禮,可礙於對方身上的官服以及屋內屋外四名擴衛,他忍著不快,小聲答道,“虛歲十七。”

  郭詹事笑眯了眼,“成親了沒?”

  “下個月初八就成親。大人若是不嫌棄可以來喝杯喜酒。”張老頭心生忐忑,怯怯地道。

  郭詹事神色一頓,手中把玩酒杯,看了他一眼,好整以暇問,“不知老丈是否知道聖上在選妃?”

  張老頭心中一跳,這人什麽意思?難不成他是負責選秀女的太監嗎?可看著他的山羊胡,不太像啊。他壓下心中的疑惑,抖著手,恭恭敬敬低聲回他,“知道。”

  郭詹事扣了扣桌麵,語帶蠱惑,“你閨女容色傾城,若是被聖上看上,當了皇後。你張家將有數不盡的榮華富貴。”

  張老頭昏黃的眼珠迸發出灼熱的光芒,臉上的皺紋都跟著抖起來,舌頭都快打結了,“皇……皇後?”

  皇後?他女兒長得是好,但是給他十個膽,他也沒打過皇後的主意啊。那可是皇後。高高在上,一人之上萬人之下的皇後啊。這……這……這怎麽可能呢?他們家隻是種地的。

  郭詹事扶著他坐下,“以你女兒的容貌當然不行。但是由佳慧公主獻上,必定能被皇上看中。”

  張老頭手都抖了,老臉擠出一絲僵硬的笑,“這……這位官人真會說笑。”

  還是不能信,這怎麽可能呢。打死他都不信,這人一定是在說大話誆他的,當他是沒見過世麵的鄉下人就由著他糊弄嗎?

  郭詹事眸中溢出一絲淺淺笑意,從袖中取出一張銀票,雙手遞到他手上,“老丈,我是信王府的郭詹事,我的話你可以懷疑,但這銀票絕對是真的。”慢條斯理吩咐他,“回去後把你女兒的婚事退了。十日後,我安排人送她進京。”

  張老頭低頭一瞧,差點叫出聲。五百兩?他的手開始拿不穩了。

  可是他女兒已經許給了人家,這錢,他不能拿,他狠狠將銀子放到桌上,大義凜然道,“我不能要!”

  郭詹事端起茶杯,吹了幾下,輕輕飲了一口,“為何?”

  張老頭抓了抓頭發,有些為難,“男方是個秀才。”

  “秀才?”郭詹事嗤笑一聲,神色轉冷,涼涼道,“自聖上登基七載,全國不下一萬五千名秀才。他如何能與聖上相提並論。老丈切不可鼠目寸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