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節
作者:易楠蘇伊      更新:2020-07-10 19:46      字數:4218
  此言一出無疑是在告訴眾人,那婦人真是許家所殺。

  縣令立刻點幾位差人,“把許家眾人統統帶過來,我要挨個審問看看到底誰是幕後真凶。”

  沒多會兒,許家一幹人等全部帶了過來。

  許婆子瞪大眼睛,“不是我,大人,不是我。”

  綠衣婦人聽說三弟妹是被害死,忙道,“大人,跟我無關啊。”她神色慌亂,手指向許三郎,“一定是他。他是三弟妹的夫君。他們住一間房的。”

  許家房間少,所以哪怕許三娘子剛剛生產完,兩人也是住在一間,不過許三郎是睡在榻上而已。

  許三娘子是半夜死的,許三郎跟她睡一屋,能不知道?

  不僅綠衣婦人懷疑許三郎,其他人也都跟著一塊懷疑。

  想想也是。深夜大家都各自回房睡覺,那產婦剛剛生產完,怎麽可能會半夜跑下床出來瞎溜達呢。

  許三郎一句話都沒辯解。

  林雲舒卻是瞧見他的雙手都捏緊了,咯吱作響,似乎是在壓仰著什麽。

  圍觀群眾議論聲此起彼伏,什麽“真是衣冠禽獸,連八抬大嬌娶回來的娘子都殺害,簡直喪心病狂。”,“一看就不是什麽好人。”等等。

  當許家眾人都壓到這邊,許三郎終於在沉默中爆發了。

  他雙目赤紅,眼底隱隱有血絲彌漫,他轉過身,一拳打到許大郎身上,“都是你!要不是你玷汙我娘子,我如何會殺她?!”

  許大郎沒站穩,摔倒在地,手撫了嘴角,卻根本沒有還手。

  許婆子不可思議地看過來,縱使所有人都懷疑是她兒子幹的,她也不相信,私心裏隻以為是真的血崩,是意外。不是有誰要殺害三兒媳婦?

  可真相竟是三郎所為。

  許婆子站點跪不住,倒在地上,抓住他的衣襟,哭求道,“你糊塗啊。就算那不是你兒子,好歹是你侄兒啊。你如何能為了一個女人打你大哥呢。”

  眾人一臉懵圈。這什麽娘居然說出這種話?

  林雲舒前世算是見識過各種極品,但都遠不如眼前這個極品來得震撼。

  啥叫不是你兒子好歹是你侄兒?難不成娶個兒媳婦還要幾個兒子共用嗎?

  許三郎呆呆地看著母親,臉上發出淒厲般的笑容,“娘?你說什麽?到了此時,你還在偏袒大哥?”

  月國有明文法規,嫡長子至少要繼承父母六成以上財產。父母一般也都是由嫡長子負責養老的。

  許三郎一直都知道母親偏心,可沒想到她竟能偏心到如此地步。

  偏偏許婆子還不覺得自己有錯,“你長年不在家。你媳婦一直未有身孕。我娶她就是為了替許家傳宗接代的。給你生還是給你大哥生都是許家血脈。”

  眾人一陣無語。對你來說是無所謂,可對你兩個兒子來說,這是尊嚴。

  偏偏許婆子還振振有詞道,“而且你幼年時那處受過傷,郎中當時就說了,這輩子難有子嗣。我也是不想你被別人罵絕戶頭。才讓你大哥幫忙的。”

  許大郎在這時拱手,聲淚俱下道,“三弟,我也是被娘所逼。你大嫂一直也未能為許家誕下男丁。那算命先生替三弟妹瞧過,說她命中有三子。”

  許三郎眼睛死死瞪著自家大哥,而後雙手抱頭崩潰大哭。

  何知遠招了兩名差役讓他簽字畫押。

  許三郎瞧見那認罪書,緩緩抬頭,“是你和娘逼迫我娘子的,對不對?”

  許婆子看著兒子,老淚縱橫,沒有說話。許大郎羞愧地低下了頭。

  這是默認了。

  何知遠敲了下驚堂木,“許三郎,你如何殺了你娘子,快快如實招來。”

  許三郎雙手緊握成拳錘在兩側,渾身緊崩,“夜裏起夜,我不放心去瞧孩子。沒想到竟聽到母親說孩子是大哥的。我回來質問娘子,她才告訴我,大哥有好幾次趁我在外做工,偷摸到她房中……”說到這裏,他恨恨地瞪著許大郎,後者臉龐紫漲。

  在何知遠一再催促下,許三郎才接殺情形說了一遍,“她跪下來求我,我沒忍住將她一把推倒,她頭撞到坑上死了。我不想坐牢,想著將她弄成血崩不惹人懷疑,就將她下麵捅了幾下。做完後,我太害怕,就裝作受不了屋中血腥味太濃去朋友家借住。醒來聽朋友說,我娘來衙門告狀了。”

  許婆子頭磕在地上,“你糊塗啊。這麽重要的事,你為何不告訴我?”

  許三郎木著一張臉,陰森森地望著她,“你連我的媳婦都能送給大哥。怎知你不會讓他多繼承家業,就推我去死呢?”

  他臉上有一種很詭異的笑,許婆子的臉色驟然大變,不可置信地看著自己的三兒子。他怎會如此想她?

  何知遠搖頭歎息,“母不慈,子不孝。”

  師爺將寫好的認罪狀通讀一遍,而後遞給許三郎讓他簽字,對方不會寫字,隻能按手印。不等師爺收好認罪狀,許三郎突然撲騰一下朝許大郎撲去。

  他速度極快,眾人根本來不及反應。回神後才看到許大郎捂著鼻子直叫喚,“啊!我的鼻子!”

  許婆子發出驚天大吼,不可思議地看著三兒子。

  卻又很快被他充滿恨意的眸子嚇了一跳,不由自主退後一步。

  許三郎從懷中掏出一把簪子,狠狠往自己脖子處紮。鮮血噴了許婆子一臉。她兩眼發直,竟生生暈了過去,倒在地上的那一下發出好大一聲脆響。

  林雲舒都替她疼。

  案子很快審結完畢,許婆子這一摔,卻是再也沒有醒過來。

  第14章

  話說嚴春娘見婆婆被抓,二話不說就去找小四了。

  老二老三走鏢不在家。她男人除了把力氣,嘴皮子也不靈活,根本幫不上忙,數來數去,隻有找四弟,怎麽說他也是讀書人,說話也能說到點子上。

  聽說母親又被官府叫去,小四當即扔下書本,朝米秀才拱手一禮,“先生,學生家中有事,在此向您告假。”

  米秀才這邊剛點頭同意,小四轉身就跟在嚴春娘身後,往縣衙方向跑。

  兩人到縣衙門口正巧聽到母親反過來要告對方訛詐。

  小四看向大嫂,說好的被抓呢?

  嚴春娘也是一頭霧水,隻得問旁邊的大嬸。

  那大嬸是個慣愛八卦的,一口氣不停歇將事情原原本本說了一遍。

  嚴春娘和小四聽得一愣一愣的。尤其是嚴春娘此時已經化成小迷妹,眼裏全是星星。娘咧,婆婆可真厲害啊。

  小四看著母親十分心疼,跪在這麽涼的石磚上,還一跪就是好一個多時辰,得多難受啊。

  他握緊拳頭,要是他有功名在身,給母親請個誥命,母親也不至於遭這個罪了。

  案件審完,許大郎被押回牢裏。

  隋朝後曆經北唐,北宋兩朝。北唐雖不是林雲舒所熟悉的那個唐朝,但也有唐高宗娶父皇小妾為後,唐玄宗將自己兒媳占為己有這類事。

  月國吸取前朝教訓,以三綱五常為本,以孝教化臣民。就連皇帝都循規蹈矩,不能弟娶其嫂,更不用說許大郎一介布衣。

  他的所作所為讓他將麵臨十年以上的牢獄之災。

  也就是在這時,林雲舒才知道月國並不是她之前認為的“民不告不究”。殺人罪和通奸罪不需要苦主,隻要犯了事,查證無誤,官府就會定罪。宗族來了,也不管用。

  按理說犯人都已得到應有的懲罰,但林雲舒還是有些唏噓,貪上這麽一家豬狗不如的畜生,憑白無故丟了最寶貴的性命。許三娘子真是太可惜了。願她下輩子能投個好胎,別再受罪了。

  小四和嚴春娘一邊一個扶著林雲舒起來。

  林雲舒原先還想自己走,但沒想到她站起身便發覺自己腿腳發麻,如針紮一般的疼。

  到了家,嚴春娘去灶房燒熱水,小四蹲在她腿邊給她按摩。

  林雲舒見他一直不說話,小臉繃得緊緊的,揶揄道,“怎麽了?”

  小四死死抿著唇,“娘,我不想讀書了。”

  林雲舒有些詫異,他明明很喜歡讀書的,他五歲就啟蒙,別的孩子像他這麽大年紀普遍坐不住,唯獨他嗜書如命。可他偏偏不想讀了,怎麽想都覺得詭異。林雲舒扶他起來,“怎麽突然不想讀書了?”

  小四低著頭,眼眶微紅,“孩兒不想你再被人冤枉。都是孩兒沒用。若是我能考上進士,當了官,你也不至於……”

  原來是這事!林雲舒拉他坐到旁邊,語重心長道,“傻孩子。做什麽事都是有風險的。你大哥種地,靠天吃飯,若是天氣不好,還有可能顆粒無收。你二哥和三哥走鏢,可能會遇到山匪。你呢?你也有可能會被驕縱跋扈的公子哥欺負。一味害怕是沒用的,你要勇於麵對它,戰勝它。隻要你成了強者,就再也不會懼怕這些意外。”

  自打進了縣城,小四的進步是顯而易見的。以前的他屬於瞎子過河,對文章總有種摸不著邊的感覺。可自打拜了米秀才為師,他整個人化身為海綿,孜孜不倦吸取淅知識。米秀才人也好,非常喜愛勤學好問的學生,從來都是有問必答,就算問到他不會的問題,他也不會斥責小四,反而會向更有學識的人討教。連他帶著他自己也進步不少。

  原先米秀才是礙於縣令大人的情麵,才勉強收下小四。但接觸過後,那三分不情願消失殆盡,反倒對他越發滿意了。

  小四握緊拳頭,小臉繃得緊緊的,“娘,我一定努力考上進士,讓您過上舒舒服服的好日子。”

  林雲舒怔了怔,她讓小四拜米秀才為師,其實對他的要求並不高,就是讓他考個秀才。

  家裏有個秀才,在西風縣這種小地方,絕對夠用了。

  但是考進士嗎?林雲舒捏著下巴,一言難盡起來,“可這挺難的呀?”

  顧守庭考了二三十年才考上個童生。範進也是年過四十才中了舉。可見科舉一途有多難。

  小四亮晶晶的眼睛像是蒙上一層霧,黯淡無光,“娘是不相信我嗎?”

  林雲舒一怔,心裏暗歎,該不會是打擊到他的自信心了吧?

  林雲舒愛憐地摸摸他的小腦袋,“娘不是不相信你。娘是心疼你。數九寒天,你手都長凍瘡了還要讀書。太辛苦了。”

  小四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娘,我不怕。隻要能讓您過上好日子,再苦再累我都不覺得疼。”

  林雲舒笑眯眯道,“好,娘等著你。”

  哎呀媽呀,這孩子真是太乖了!

  當初她這個年紀可沒他這麽乖。那時她正跟父母撒嬌不要去少年宮學素描呢。

  謀殺案後,林雲舒的名聲比以前更大。

  沒幾天,林雲舒的門檻都快要踏破了。前來找她接生的絡繹不絕,遠的近的都有,甚至就連外縣的也有。嚴春娘和林雲舒應接不暇。

  林雲舒不想當勞碌命。再說了,除了剖腹,她不比其他穩婆強多少。個個都來找她,還不把她累死。當天就在門前掛個牌子,“接生一次一兩銀”。

  穩婆這行當收入很不穩定,窮苦人家沒錢,可能隻給一籃子雞蛋當謝禮。富裕人家可能會給幾兩銀子。像李瑾萱這樣一次就給百兩的,其實是非常少見的。大多時候都在兩百文以下。

  林雲舒接生一次就要一兩銀,無異於獅子大開口,成功嚇退許多人。

  隻有少部分家境殷實的人家依舊來找她,當然還包括那些胎相不好,不得不來的窮苦人家。

  一般遇到這種情況,林雲舒都是意思意思,並不真的要人家一兩銀子。

  好在她沒再遇到李瑾萱那樣凶險的產婦。

  城外的飯館終於在五個月後蓋好了。中間因為秋收,停了大半個月。好在即時完工了。

  她租的這塊地雖有三畝多,但她手裏錢不多,所以隻蓋了兩進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