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節
作者:易楠蘇伊      更新:2020-07-10 19:46      字數:4880
  第5章

  作者有話要說:  洗三流程來自百度百科,麥芽糖的製作流程是抖音上的。

  我小時候超愛吃的。

  日子一晃眼到了洗三這天。

  顧家村是全族聚居地,從村人都姓顧,往上數五代都是一個祖宗。

  是以,族長家舉辦洗三禮,村裏人都派了代表過來捧場。來的人都不是空手來的,會送給產婦一些油糕、桂花缸爐、破邊缸爐、雞蛋、紅糖等食品或是送些小孩的衣服、鞋、包被等作為禮品。

  族長早就讓家人備好了炒菜麵用來招待客人,這麵俗稱“洗三麵”。坐席時,林雲舒作為上賓坐在正座。

  午飯後,林雲舒開始主持洗三禮。

  在產房外廳正麵設上香案,供奉碧霞元君、瓊霄娘娘、雲霄娘娘、催生娘娘、送子娘娘、豆疹娘娘、眼光娘娘等十三位神像。

  香爐裏盛著小米,當香灰插香用。蠟扡上插一對“小雙包”(祭祀時專用的羊油小紅蠟),下邊壓著黃錢、元寶、千張等全份敬神錢糧。晏三娘臥室的炕頭上供著“炕公、炕母”的神像,均用三碗至五碗桂花缸爐作為供品。

  顧婆子上香叩首,林雲舒亦隨之三拜。然後,顧婆子吩咐顧永旦將盛有以槐條、艾葉熬成湯的銅盆以及一切禮儀用品均擺在炕上。這時,林雲舒將嬰兒抱在懷中,“洗三”的序幕就正式拉開了。

  顧家依尊卑長幼帶頭往盆裏添一小勺清水,再放一些錢幣,謂之“添盆”。若添的是金銀銅錢就放在盆裏,如添的是交子銀票則放在茶盤裏。此外,還可以添些桂元、荔枝、紅棗、花生、栗子之類的喜果。

  在添東西的時候,林雲舒會根據每人添的東西說相應的討喜話,比如添清水,就要說“長流水,聰明靈俐”;添些棗兒、桂元、栗子之類的喜果,便說:“早兒立子(“棗”與“早”諧音,“栗” 與“立”諧音),連生貴子(“桂”與“貴”諧音);桂元,桂元,連中三元。”

  博得顧家上下歡喜一片。

  “添盆”後,林雲舒便拿起棒槌往盆裏一攪,說道:“一攪兩攪連三攪,哥哥領著弟弟跑。七十兒、八十兒、歪毛兒、淘氣兒,唏哩呼嚕都來啦!”

  這才開始給嬰兒洗澡。孩子要是受涼哭鬧,不但不犯忌諱,反認為吉祥,謂之“響盆”。不過這天氣熱,孩子一點也不哭鬧,林雲舒動作溫柔一邊洗,一邊念叨祝詞,“先洗頭,作王侯;後洗腰,一輩倒比一輩高;洗洗蛋,作知縣;洗洗溝,做知州”。

  隨後,用艾葉球兒點著,以生薑片作托,放在嬰兒腦門上,象征性地炙一炙。再給嬰兒梳頭打扮一下,嘴裏說著,“三梳子,兩攏子,長大戴個紅頂子;左描眉,右打鬢,找個媳婦(女婿)準四村;刷刷牙,漱漱口,跟人說話免丟醜。”用雞蛋往嬰兒臉上滾滾,說著“雞蛋滾滾臉,臉似雞蛋皮兒,柳紅似白的,真正是愛人兒。”

  洗罷,她把孩子捆好,用一棵大蔥往身上輕輕打三下,說:“一打聰明(“聰”與“蔥”諧音),二打靈俐。”隨後叫人把蔥扔在房頂上(有祝願小孩將來聰明絕頂之意)。

  拿起秤砣幾比劃,說:“秤砣雖小壓千斤(祝願小孩長大後在家庭、社會有舉足輕重的地位)。

  拿起鎖頭三比劃:說:“長大啦,頭緊、腳緊、手緊”。(祝願小孩長大後穩重、謹慎)。再把嬰兒托在茶盤裏,用本家事先準備好的金銀錁子或首飾往嬰兒身上一掖,說:“左掖金,右掖銀,花不了,賞下人”,(祝願小孩長大後,福大祿大財命大)。

  拿起小鏡子往嬰兒屁股上一照,說:“用寶鏡,照照腚,白天拉屎黑下淨”。

  最後是把幾朵紙製的石榴花往烘籠兒裏一篩,說道:“梔子花、茉莉花、桃、杏、玫瑰、晚香玉、花瘢豆疹稀稀拉拉兒的……”(祝願小孩不出或少出天花,沒災沒病地健康成長)。

  至此,由老婆婆把娘娘碼兒、敬神錢糧連同香根一起請下,送至院中焚化。林雲舒用銅筷子夾著“炕公、炕母”的神碼一焚,說道:“炕公、炕母本姓李,大人孩子交給你;多送男,少送女。”

  然後,把灰用紅紙一包,壓在炕席底下,說是讓他(她)永遠守在炕頭,保佑大人孩子平平安安。

  最後就是向本家請安“道喜”,討幾個喜錢,也算是沾沾喜氣。

  這一通下來,林雲舒的“外塊”多得讓人驚詫。“添盆”的金銀錁子、首飾、銅子兒、圍盆布、當香灰用的小米兒、雞蛋、喜果兒、撒下來的供尖兒——桂花缸爐、油糕……全都是她的。

  林雲舒這一整天的臉都得笑著。吉祥話說得一籮筐,大夥聽著高興,樂得直拍巴掌。

  原本冷淡冰霜的人突然對大家和氣起來,大夥頓時有種受寵若驚的感覺。

  花媒婆更是在旁邊捧林雲舒的場,大讚她接生了得,那活靈活現的表演,好似當時就在現場。

  還別說,大夥還真信了花媒婆這套說辭,甚至還有不少人說自家生孩子也要請林雲舒幫忙。

  林雲舒也不推辭,“到時盡管來叫我。”

  洗完三禮後,大家都各自農忙了。

  這年代,不僅收割困難,就連脫粒也是相當複雜。沒有機器,隻能采用人工脫,將穀物在陽光下充分暴曬;然後用棍子捶打或是用碾子碾壓。前者幾乎人人都能做,但後者得要大力氣才行。家裏也就老大和老三能拉動那碾子。

  不過這兩人通常不負責拉碾子,而是負責耕地。從族裏借來牛,兩人一起拉。

  一家六口人,一半耕地,一邊脫粒。誰也沒閑著。

  脫粒後,要用木鍁等農具借風力吹掉殼和塵土,分離出幹淨的麥粒。揚過的糧食攤平用掃帚捋那些沒有被風吹出去的碎葉子或梗子。

  當然隻到這一步,其實還不太幹淨,得要人蹲在一旁將裏麵的小石子等物撿出來。

  之後再暴曬三個太陽,才能入庫。

  他們家一共有三十畝上等良田。這頂好的天氣,收上來一畝也才一石,一鬥麥市價十八文,一石也才一百八十文。這三十畝也才五千四百文。還得去掉兩成稅,就剩下四千三百二十文了。

  按照以往,他們家收上來的糧食,一半用於自家嚼用,一半賣掉。

  林雲舒看著房間裏這個巨大的席穴囤,心裏感慨這家真是太窮了,竟連專門的糧倉都沒有。

  正想著,門外有人敲門,是老三的聲音。

  林雲舒輕了輕嗓子,“進來吧。”

  門外站著老二和老三兩人。

  收完麥子,老三更黑了,老二卻是天生的白,幾乎沒受什麽影響。

  落座後,老二便道,“娘,家裏的地已經全部種完了,再過幾天我和三弟就要去鏢局了。收上來的小麥,明兒我們推到城裏賣了吧?”

  是了,除了種地,老二和老三還有別的營生。老二識字在縣城鏢局做賬房。他的未婚妻就是鏢局二當家的女兒。老三自小被鏢局一位老師傅收下,習得一身好武藝。明明才十六的年紀,身板卻比兩個哥哥都要結實,那腱子肉更是一鼓一鼓的,早在一年前,他就正式成為鏢局一名鏢師。

  剛收完麥子,正是鏢局押鏢的好時機。南邊有早稻,他們可將北地收上來的皮子送到江南運回大米,一來一去賺了兩份錢。

  林雲舒敲了敲桌子,沉吟片刻還是拒絕了,“暫時不用。”

  林雲舒找到曼陀羅花,原以為能治出麻醉劑來,那她替人接生,好歹多了一重保障。

  可她顯然低估這東西的毒性。

  這些天她試了成百上千次,除了死老鼠,她一無所獲。

  其實往深了想,這東西又哪是那麽好提煉的。要是她一個接生醫生都會這個,那豈不是人人都能製毒了。

  曼陀羅花會讓人產生幻覺,所以也可以製成毒品。不過它本身就含有劇毒,所以那些犯罪分子少有用它。反倒是在醫學上貢獻更大。

  林雲舒既沒學過中醫,也沒進行過醫藥研究,一時間也不知該如何去除裏麵的毒性。而她又不知道哪些藥材跟它相克,麻醉劑這條路算是暫時中斷了,隻能想別的法子掙錢。

  你還別說,真叫她想到一個。

  她小時候特別喜歡吃的一款零食叫麥牙糖,香甜可口。家裏條件不好,她媽媽就親自做給她吃。

  麥牙糖不僅作法簡單,而且易儲存,在常溫下的保存期一般為四十天左右。

  如果想在夏天存得更久一點,隻需在麥牙糖上撒一層麵粉,下麵隔著冰塊即可。

  她多做些可以讓老二老三運在往江南途中邊走邊賣。

  決定做這個,她也顧不上睡,倒了十斤出來,洗幹淨後加水浸泡。

  第二天晚上,麥子泡出芽,撈出後放入籮筐內,每天用溫水淋芽兩三次,水溫不要過高。經過3天—4天後,待麥粒長出二葉包心時,林雲舒指揮嚴春娘將其切成碎段,且越碎越好。

  將三十斤糯米洗淨,在水中浸泡兩三個時辰,待吸水膨脹後,撈起瀝幹,置於大飯鍋或蒸籠內,至糯米一捏就碎無硬心時,取出鋪攤於竹席上,晾涼至掌心微燙時,將糯米拌入已切碎的小麥芽,發酵兩三個時辰。

  再裝入布袋內,紮牢袋口,放鍋內大火燒開,然後中火熬製,要不停攪拌,熬製到粘稠狀態,停火稍微晾涼。

  然後將糖不停攪拌成糊狀,而後掛在一個可以勾住的樹杆子上,不停拉,這一過程,林雲舒指揮老三。拉到兩個時辰才終於滿意。

  老三捏了一塊放進嘴裏,甜滋滋的味道襲滿整個口腔,“娘,您弄得這飴糖可真好吃。”

  林雲舒笑眯眯道,“這些糖,你們走一路賣一路,每斤成本是四文,隻要高於六文錢就行,咱們也就賺個辛苦錢,能賣就賣,可別放壞了。”

  飴糖很早就有了,原身出自大戶人家會做這個一點也不稀奇。

  老二接過來,做了好幾日才弄出來,這糖製作著實不易。他若是不能全部賣出,太對不住母親這幾日的辛勞了。

  第6章

  農忙之後,顧家村的族學正常恢複上課。

  小四每天天不亮就起床,嚴春娘把飯做好,他吃完飯就去族學念書。一直到晌午才回來。吃完飯,又去族學念書。晚上回來,也是挑燈夜讀。真真辛苦。

  說起來,顧家以前也是世家大族,永伯的曾曾曾祖父跟著月國的開國皇帝一起打江山,封了顧伯侯。顧伯侯的兒子摻和到奪嫡之爭,並且還敗了。新皇登基後清理舊賬,幫著皇子大肆斂財的顧伯侯府被抄家,念及顧伯侯曾經多次救過先皇,法外開恩,沒有流放,但勒令三代之內不許科舉。

  到了顧永伯父親這一代,已經能參加科舉了。但顧家早已不複當日榮光。想起科舉一途,困難重重。

  最終也隻有顧永伯父親考上了秀才,而且還是三十歲才中的。之後就得病去逝。

  現在整個顧家,唯一有功名的人就是顧永伯父親的隔房大哥,名叫顧守庭,四十出頭的年紀,至今隻是個童生。每年都去參加院試,卻一直沒考上。

  以林雲舒看來,他應該是沒找對學習方法。

  這天閑著無事,林雲舒便站在族學外麵,見顧守庭念書時不時搖晃腦袋,她眉毛都快打結了。

  她又側耳傾聽,發現他教《孟子》,隻讓學生起來朗讀,根本不給學生逐句翻譯。

  小四中午回來吃飯,林雲舒特地問他,“你們先生平時都是怎麽上課的?”

  小四不明所以,照實說道,“就是讓我們自己讀啊。先生說,讀書百遍,其意自現。不懂是因為讀的次數太少。”

  果然如此!林雲舒深吸一口氣,這先生是不會教還是根本就不會呢?

  讀百遍才能明白是什麽意思,那得浪費多少時間。先生不就是給學生答疑解惑的嗎?也難怪,小四都念了八年書,連個童生都沒考上。

  她拿了書,隨意抽查小四幾個問題,背得滾瓜爛熟,但意思卻是大相徑庭。

  照這麽下去,小四的大好時間全都浪費了。林雲舒直接去找族長。

  族長聽後,長歎一口氣,“大嫂,大哥臨走前曾交待過我,要給族裏找個好先生。可咱們顧家上下誰也出不起那個錢啊。”

  科舉一途最是費錢。先不說束脩,就是平日裏的筆墨紙硯就能把一個小康之家壓跨。

  而顧家除了族長家兒子眾多,手頭略有盈餘外,多數人家都跟林雲舒家差不多。

  林雲舒無言以對,“為什麽不舉全族之力供養一個呢?”

  要知道隻要顧家有一個能考上秀才,那全族都跟著沾光。每家都窮是不假,但是這村子裏起碼有上百戶,每家每年交五十文也能供一個了。

  “可是小一輩的孩童沒有一個天資聰穎的。”

  這是沒見到出類拔萃的神童,所以族人都不願冒險。

  林雲舒對此也能理解。誰也不能保證傾盡全力供養的孩子一定能考上秀才。而且百家飯是那麽好吃的嗎?那個受全村人矚目的孩童,他身上的壓力得多大啊。

  她不知道別的孩子天資如何,但就她所見到,小四雖然不是絕頂聰明,但他韌性不錯,記憶力又好,腦子也知道變通,如果能得到有一位好先生,未必不能考上秀才。

  不過她不打算跟族長誇下海口,隻向他道了謝,就轉身離開了。

  當下她最緊要的事情是賺錢,隻要有了錢,找個好先生就不再成了奢望。

  回到家,嚴春娘已經做好了麥芽糖。林雲舒打算跟老大到城中試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