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節
作者:風淺      更新:2020-07-10 18:57      字數:3605
  鬱清嶺好像很是為難,踟躕良久,忽然眼睫飛快地顫了顫。

  鹿曉:???

  忽然,鹿曉感覺到一陣冰涼,那是鬱清嶺的指尖,觸碰到了她的腕。

  “鬱教授?”鹿曉茫然看著鬱清嶺。

  因為是鬱清嶺,所以也並沒有覺得被冒犯。所以眼睜睜看著那隻談鋼琴的就那樣沿著她的腕,輕緩滑過背,最終勾住了她的指尖,虛虛握成了一個類似牽的姿勢。

  之所以是類似,是因為實在太輕了。

  就像蝴蝶翅膀,毫無痕跡。

  下一秒他的指尖微微收攏,冰涼的觸覺貼上了鹿曉的掌心——

  “鬱教授……”

  一瞬間,冰涼穿透到膚裏,激得心跳,如雷。

  第27章 悠悠我心

  鬱清嶺的冰涼而又濡濕,指骨細長,並不柔軟,牽的時候有一種空落落的錯覺。

  鹿曉被他牽著一路走到教學樓的天台,腦海裏還是一團漿糊。所以當鬱清嶺停下腳步看著她的時候,她第一反應是,完蛋了,是不是要清算她吃裏扒外,偷偷給協科投遞簡曆的事了……

  然而鬱清嶺什麽都沒有說,他隻是鬆開了,望著鹿曉的眼睛,有些苦惱地皺起了眉頭。

  “鹿曉。”他似乎是想了想,才出聲。

  鹿曉心虛地想要扒開地縫把頭埋進去。

  如果此時此刻麵對的是秦寂,她還有勇氣嘴硬自己的行為本來就是合乎sgc政策的,可是此刻她麵對的是鬱清嶺——那個單純的近乎懵懂的亞斯伯格症患者。

  她知道自己理虧,隻能低著頭道歉:“鬱教授,對不起。”

  鬱清嶺的落在了她的發頂,連同著的消毒液氣息一起浸潤了她周圍的空氣。

  鹿曉等了許久都沒有等到責備的話語,鼓起勇氣抬起頭,卻發現太陽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落山了,漫天的晚霞把鬱清嶺的側臉也染成了錦色。他就站在距離她半步之遙的地方,帶著一點疑惑,一點迷茫,似乎就是在等著她按捺不住抬起頭的這一刻。

  他沒有生氣。

  非但沒有生氣,竟然還微微笑起來,長長的眼睫在眼下投射出一片淡薄的暗影。

  鹿曉隻能根據對他不多的了解去揣測,然後得出結論。他沒有生氣,但卻依舊不對勁。

  無數思緒在腦海翻飛輾轉。鹿曉覺得自己可憐的腦細胞已經不夠應付鬱清嶺的狀態,她看見他垂下眼瞼,仿佛糾結了許久,忽然飛快地從隨身的口袋裏掏出一小張卡片來,雙遞到了她的麵前。

  鹿曉:……

  “這個……給你。”鬱清嶺認真道。

  鹿曉接過卡片,翻來覆去看了下,發現那不是卡片,是一張全新的影碟——星際迷航影碟。她都已經不記得多久沒有碰過類似的光盤了,電腦也已經沒有光驅很多年,於是她抬起迷惑的眼睛:“……謝謝……”

  這是他知道了她要去協科的事情,在用自己的方式送行麽?

  “鹿曉,我很高興。”鬱清嶺的聲音很單純。

  鹿曉硬著頭皮開口:“鬱教授,對不起我瞞著您想協科遞了申請……是我沒考慮清楚,您其實不用跟我告別的,我……”

  我其實早就反悔了?

  鹿曉說不出口。

  更重要的是她發現現在的局麵有點難堪,因為鬱清嶺居然走了神。

  他似乎很不安,幾次微微張口卻沒有吐出聲音,就像一個站在黑板前的孩子,局促,不安,眼裏帶著明顯的慌張與煩惱,卻一個字都說不出來,隻能呆站在原地——然後,他在他的目光下非常認真地搖了搖頭。

  “不是告別。”鬱清嶺低沉道。

  “什麽?”風太大,鹿曉沒有聽清鬱清嶺低軟的聲音。

  “不是告別。”鬱清嶺認真地重複,盯著鹿曉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是告白。”

  ……

  “告白,是指人類基於荷爾蒙與多巴胺的分泌與需求變化,向另一個人類提出以情感為交換的陪伴祈使申請。”偏灰色的瞳眸映襯著夕陽,隨著他越來越自如的語言而越發明亮,“我對你有情感的需求,鹿曉。”

  “鬱教授……”

  鹿曉懷疑自己的聽力是不是出了什麽問題,或者是自己在夢遊。

  鬱清嶺卻渾然不覺,他專注異常:“我需要你的存在,基於情感需求。請問,你能給予我回應嗎?”

  這……太荒謬了……

  鹿曉試著掐了一把自己的心,疼痛的感覺依舊不能打消眼前的詭異局麵。

  她不知道這短短的幾天分別裏究竟出了什麽事情,可是眼前的鬱清嶺顯然沒有一個地方是對勁的。沒有試探,沒有似是而非的曖昧,他就站在對麵,真摯地拋出了他的論調。

  他明明單純得像一張白紙,在這種時候卻勇敢得像一個單刀直入的勇士。

  他在等著她回應,虔誠得如同一個朝聖者。

  鹿曉的心跳也漸漸失控,熱氣在蒸騰,可是心底卻有一個聲音反複在提醒她。

  這不對勁,這幾天一定發生了什麽事。

  “鬱教授,今天的這一切,有人教過你嗎?”鹿曉輕聲問。

  鬱清嶺的眼裏閃過不滿,大概是因為沒有得到肯定的答複。不過,他還是乖乖回答:“千樹。”

  微蕩的血液漸漸冷卻。

  鹿曉隻剩下漸漸生長的怒氣,對自己,對黎千樹,卻唯獨沒有對鬱清嶺的。

  “對不起。”她艱難地找回了自己的聲音。

  “語言藝術,對不起能夠涵蓋絕大多數的拒絕語境。”鬱清嶺遲疑道,“是拒絕我的意思麽,鹿曉?”

  他的聲音幾乎讓人心軟。

  “……對不起。”

  鹿曉落荒而逃。

  -

  第二天鹿曉上班,發現大樓裏的人看自己的目光都有些詭異。

  她已經在sgc入職四個月,雖然並沒有多少朋友,不過作為鬱清嶺教授的私人助理,認識她的人其實不少。從大門口到電梯口,所有人看向她的目光都帶著一點微妙和……同情?

  她像一隻裸奔的猴子一樣,在眾人難以言說的目光走出電梯,走進了辦公室打開電腦,迅速登陸了qq。

  果然,sgc的員工群裏麵新發了一封郵件:《關於駐協科運營人員變更通知》。

  通知裏說,因為之前溝通上的問題,導致雙方對駐地運營人員的崗位職責與人數出現交流bug,駐協科人員由既定的人縮減為2人。很明顯,她就是那一個被裁減掉的人員。於是,所有人都知道了有個倒黴鬼叫鹿曉,她投遞了簡曆被選,過了一個元旦假期又被踹了……

  這就尷尬了。

  鹿曉終於明白了一大早各路同情的看熱鬧的目光是為了什麽。

  不過她最煩惱的卻不是這尷尬的局麵,而是怎麽麵對鬱清嶺。昨天她慌亂地跑了,今天如果再見麵應該說什麽?要再道歉一遍嗎??還是像一個渣男一樣裝作什麽事情都沒有發生???

  鹿曉抓狂的時候,辦公室門被打開,一抹白色的影子閃現。

  那是鬱清嶺,他穿著白色的長款工作服,懷裏抱著一盆鮮豔欲滴的綠蘿,繞過她走到窗台邊,把那一盆綠蘿放到窗台上。陽光透過百葉窗,綠蘿被切割出明暗交織的光影。鬱清嶺微微俯身把葉子規整到舒適的姿態,於是他的指尖也被投射得光影綽約。

  “鹿曉。”他回過頭,微笑著打招呼。

  鹿曉感覺自己的心髒被光芒蟄了一下,微微酸麻。

  她發呆的時候,鬱清嶺已經坐到了她的對麵座位,打開電腦,目光重新聚焦在屏幕上,規律的鍵盤聲很快就響起來。

  他竟然馬上開始工作了。

  鹿曉有些焦躁,因為她不需要抬頭就能看見鬱清嶺安靜的側臉,如之前的任何一天,沒有任何異樣。

  他……刪檔了嗎?

  鹿曉努力讓自己重新投入工作,卻發現做不到。

  她沒有辦法靜心。

  ——明明拒絕他的就是她自己,可是為什麽今天靜不下心的也是她啊???

  “鹿曉。”鬱清嶺忽然出聲。

  鹿曉心跳漏了一拍。

  鬱清嶺緩緩道:“暗視覺實驗,相關論已經發表,你想要署名做第二作者嗎?”

  “啊?”鹿曉忽然記起來,四個月前自己參與整合的夜盲症相關專題。鬱清嶺不提她都快忘了這件事了。她連忙搖頭,“不用不用,我其實並沒有幫上什麽忙。”

  她自己博士在讀,非常清楚一篇正經的論署名第二作者意味著什麽,更何況做學問做到鬱清嶺的級別的,他的一篇論含金量可想而知。她實在沒有那麽大的貢獻,敢要這樣的待遇。

  “不行嗎?”鬱清嶺的聲音低沉下來。

  鹿曉又被勾起了一絲愧疚心,然而理智尚在,她堅決搖頭:“不用!……我是科生啊,鬱教授您忘了嗎?”

  她是係學原理方向在讀博士,醫科向的論署名對她來說其實並沒有什麽實質性的意義。

  隻是鬱清嶺這一副為難的模樣,意外戳到了她的萌點。鹿曉笑了出來:“鬱教授,就算沒有署名,我也會全力幫您的。你想要什麽呢?”

  鬱清嶺的目光微沉,大概是在想別的理由。

  過了片刻,他輕聲道:“你做第二作者,我們的名字就能出現在同一排,保留很多年。”

  鹿曉:“……”

  他的眼裏盛著純淨的光,幹淨得毫無雜質。

  鹿曉終於發現,他不是刪檔重啟了,他根本就是打算百折不撓。

  -

  黎千樹一直沒有出現,辦公室門緊鎖。

  鹿曉去探望過幾次,遇到過行政部的善芳主管,被答複說黎千樹在外麵有一個診所,平常在sgc的工作隻是兼職。於是下班後,鹿曉就順著善芳給的地址去了城區。

  黎千樹診所在市區樓層最高的大樓頂樓,鹿曉一路搭乘觀光電梯網上,到達頂樓時甚至感覺自己有點缺氧。診所占地麵積不小,覆蓋一個樓層,裏麵裝修得和他在協科的辦公室如出一轍,活生生像一個亞馬遜公園……最裏間,才掛著一塊招牌:黎千樹心理診療心。

  ……他竟然是個心理醫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