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節
作者:西樓望雪      更新:2020-07-10 16:19      字數:5476
  “我相信姑母是被冤枉的。”阮盈沐接過了茶盞,輕聲道:“姑母同豫王殿下往日無冤,近日無仇,她素來也不喜與人爭鬥,又何苦籌劃多年,冒險去害豫王殿下呢?”

  “你說的有道理。”蕭煜點了點頭應和,又問道:“你姑母有沒有告訴你同這件案子相關的任何線索?現在顯示的證據對她都很不利,有線索才有可能洗脫她的罪名。”

  阮盈沐一時沉默了。她不能跟太子殿下坦白她所知道的真相,一來無憑無據,太子殿下不可能會無條件信任她而懷疑自己的生母,二來,她也不想讓太子殿下為難。有時候,不知道事情的真相,反而更快樂一些。

  “沒有。不過太子殿下,您也相信我姑母她是清白的嗎?”

  蕭煜溫柔地看著她,“信,因為你說了純貴妃是被冤枉的,我便信她是清白的。”

  “那也請您相信,即便有一天我做了什麽讓您不開心的事情,但我本心是絕不想傷害你的,二哥。”隻是為了報答豫王殿下的救命之恩,她不得不幫他徹底解決一直以來想要置他於死地的幕後凶手,而這幕後真凶,還很有可能當年害了淑妃娘娘性命。

  “嗬嗬,小傻瓜。”蕭煜被她一臉嚴肅認真的模樣逗樂了,“你能傷害我什麽呢?你這麽容易相信別人,又如此善良正直,你應當擔心你自己才是。”

  阮盈沐心中有愧,聽他這麽說,更是心虛,便不敢直視他,垂眸小口飲了兩口茶,潤了潤嗓子。

  兩人一時無話,片刻後,她起身,準備告辭,“太子殿下,我先……嗯!”許是起身起得太猛了,她突然感到一陣頭暈目眩,悶哼了一聲,單手抵在桌子上,勉強撐住了自己的身子。

  她使勁搖了搖頭,試圖打起精神,“看來我的身體是越來越差了,這才不過熬了一宿便受不住,怎地突然頭如此暈了?”

  蕭煜坐在桌子前,仔仔細細地端詳著她的臉色,關切道:“怎麽樣,還能走嗎?”

  阮盈沐皺著眉頭,另一隻手使勁掐了掐自己的大腿,眼前卻越來越模糊,意識也越來越沉重,她終於意識到了不對,“糟了……我……我好像被下藥……”

  徹底失去意識之前,她落入了一個溫暖的懷抱裏,隱約間有人在她耳邊輕聲歎息道:“我早就說過了,你如此容易相信別人,是會吃虧的。”

  作者有話要說:  放假啦,小天使們假期愉快呀~明天加更!

  第72章

  阮盈沐醒來時,意識還是不甚清醒的。她花了好一番精力,才集中了視線,緩緩打量著自己現在身處的地方。

  看起來像是某個再普通不過的閨房,布置陳施以暖粉色為主,包括她躺著的石床,鋪著的好幾層被褥都是粉色的。小小的一間屋子,除了燭火沒有旁的光源,梳妝鏡桌椅一應俱全,如果忽略掉四周的厚重石壁。

  她費力地半撐起虛軟的身子,卻又體力不支地摔回了軟綿綿的被榻上。

  片刻後,沉重的石門從外打開,一位身穿淡青色宮裝,拎著食盒的美麗女子走了進來。

  “阮小姐,您醒了。”

  阮盈沐抬眼去看她,很快便從記憶中搜尋出了這位姑娘的名字,聲音軟而無力道:“雲雁姑娘,太子殿下這是何意?”

  雲雁不回答她的問題,自顧自地將食盒放到桌子上,將裏麵還冒著熱氣的精致菜品和點心一一擺出來,又端了一盅香氣四溢的燉雞湯半跪到床榻前,恭恭敬敬道:“阮小姐,奴婢先伺候您用膳。”

  阮盈沐蓄了蓄力氣,一抬手便將她端著的雞湯打翻。熱燙的雞湯濺了好幾滴到她手上,她麵不改色地起身,回道桌子旁重新布菜。

  “滾。”阮盈沐心中鬱氣叢生,頭疼欲裂,偏偏連罵人都顯得有氣無力,毫無殺傷力,隻能轉而命令道:“我要見太子殿下。”

  她不知道自己已經昏睡了多久,外麵的情況如何了,豫王殿下是否拿到了關鍵證據,姑母有沒有被放出來?有沒有人,已經發現了她的失蹤?

  雲雁默不作聲地收拾了地上的一片狼藉,走了出去。約莫半柱香後,石門再次被推開。

  “雲雁說你想見我?”來人說話的聲音裏有著顯而易見的輕鬆和愉悅,是她很熟悉的一把嗓音。

  蕭煜側身坐在石床邊上,垂眸溫柔地看著她,“不吃東西會沒有力氣的哦,還是說,你想要二哥親自來喂你?”

  阮盈沐的眼眸依舊是闔上的,隻是眼睫毛輕輕顫了幾下,蒼白的唇動了動,艱難地開口問道:“太子殿下,您為何要將我困在這裏?”想不通,她怎麽也想不通,太子殿下竟會利用她對他的不防備,在茶水裏下了藥。

  蕭煜微微俯身,摸了摸她有些淩亂的發絲,柔聲哄道:“因為現下外麵很危險,二哥怕你受傷。這裏很安全的,便委屈你在這裏待幾日,你乖乖的好不好?”

  阮盈沐一下子睜開眼,看進他含笑的眼眸深處,“豫王殿下他……他是不是出了什麽事?”

  蕭煜眼裏的笑意淡了下去,“他能出什麽事?你的身子還很虛弱,你需要進食。”

  阮盈沐執著地盯著他的眼睛,“你是不是早就知道皇後娘娘對豫王殿下做的事?甚至也知道豫王殿下他正在對付皇後娘娘?”

  蕭煜麵上的笑意徹底消失,語氣平淡地問道:“我也想知道,你幫蕭景承搜集證據,想要置我母後於死地之時,有沒有哪怕一瞬間,想過我?”

  “您是太子殿下,就算皇後娘娘做過的事都被披露出來了,也罪不及太子殿下您。”每個人都要為自己做過的事付出代價,不管對方是誰。

  “我該說是你太天真了,還是……”蕭煜笑了一聲,“父皇對淑妃之死愧疚了二十年了,如今他得知當年是母後在背後推波助瀾,甚至多年來還一直暗害他最寶貝的兒子,你覺得他會怎樣?完全不會遷怒於我?”

  阮盈沐心中一動,豫王殿下動作如此迅速,竟已找到了證據了嗎?但她也不好直接問蕭煜,如今到底是什麽情況,便隻能冷冷道:“所以呢,太子殿下您將我囚禁於此,是想利用我來威脅豫王殿下還是如何?”

  她大喘了一口氣,重新積蓄了力氣,才低低自嘲道:“若是這樣,太子殿下您想錯了。豫王殿下他,從頭至尾都未曾信任過我,更談不上會受我威脅到了。他若是沒在豫王府找到我,也隻會懷疑我是不是畏罪潛逃了,甚至還會懷疑我同你勾結起來害他。”

  “哈哈哈哈哈……”蕭煜聽了卻突然大笑了起來,像是聽到了什麽天大的笑話,笑到不能自抑地將整個身子都伏在了她腹前,笑到她眉頭越皺越緊,半晌後才抬起臉,“你怎麽會這麽想,盈沐?你為什麽會覺得我是想拿你來威脅蕭景承?你真的是太……太可愛了……”說到最後,他雙手撐在她身側,緩緩往前,“看來,你真的還是不懂啊。”

  他歎息著湊近她的臉,最終這個吻落在了她的鬢角。

  阮盈沐偏開了臉。

  蕭煜維持著俯壓她的姿勢,一動不動地凝視著她,“為何要躲?他親過你嗎?你也躲嗎?”

  阮盈沐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她終於明白了,蕭景承對她說的那番話是什麽意思。雖然明白得好像有些晚了。

  她強壓下內心的慌亂和煩躁,硬著嗓音道:“太子殿下,請您自重,我是豫王殿下的王妃,是您的弟妹,您知道自己在做什麽嗎?”

  “我當然知道自己在做什麽。”蕭煜愛憐地將她額前散落的發絲拂了過去,“你知道嗎,盈沐,從小到大,母後都在教育我,除了儲君之位,隻要蕭景承看上了什麽,哪怕我再怎麽喜歡,也一定都要拱手相讓給他,這樣父皇就會高興。過去我是無所謂的,一切不過身外之物罷了,但是現在,我有了第二件不願意讓的東西了。”

  他這短短幾句話,並沒有帶太多的感情,仿佛是在敘述旁人的事,但阮盈沐那一刹那,卻突然明白了這兄弟二人的心結所在之處。

  她轉過臉去,難受道:“我不是什麽東西,二哥,我是個人,活生生的人,你不能將我當作一件死物,就這麽困在這裏。”

  許是她叫的那一聲“二哥”令他的心情好了起來,他看向她的眼神恢複了之前的溫柔似水,“好,那算二哥說錯了,二哥向你道歉。”

  阮盈沐仿佛看到了一絲希望,試探道:“那二哥你答應放我出去了?”

  “不可以。”蕭煜笑著拒絕了她的請求,“在一切未結束之前,你乖乖待在這裏,養一養身子。等你出去時,外麵的世界就恢複平靜了。”

  “你想怎麽結束?”

  蕭煜終於暫且放過了她,直起身子,“你還不知道吧,蕭景承這次的目標根本不隻是母後,他一直以來盯上的位置,其實是儲君。”

  阮盈沐猶豫了片刻才小聲反駁道:“豫王殿下不是那樣的人,他不會……如果二哥你不曾參與過那些事,殿下他不會對您出手的。”豫王殿下應當不是那種不顧兄弟之情心狠手辣之人。

  “所以我才說你真的太單純了,盈沐。”蕭煜再次笑了,“你為何會覺得,多年來母後在做的事我會一點不知情?”

  阮盈沐今日所受的震撼太多,已然麻木了,見他如此坦蕩,反倒不知該如何回應了。沉默了良久,她才失望地開口道:“是,是我太天真了,知人知麵不知心,而我隻會一廂情願。”

  一廂情願地以為蕭家二哥一如初見,為人善良正直,坦蕩磊落,絕不會做出任何為人不齒的事情來。而事實上,她從未了解這位尊貴的太子殿下,她早該有自知之明的。

  “我令你感到失望了,是嗎?”未待她回答,他便繼續道:“沒關係,你隻要知道蕭景承也不是什麽好人就行了,生在皇家,沒幾個好人的。”頓了頓,他又補充道:“蕭景承騙了你很多事情,像對我一樣,你也並沒有看清過他的真麵目。因而我希望,你還沒有對他產生過任何不該有的……感情。”

  阮盈沐感到身心俱疲,她現在沒空去想蕭景承騙了她多少東西,而她又騙了他多少事情,隻無奈道:“你想怎麽樣,等你殺了蕭景承後才肯將我放出去嗎?”

  蕭煜淡淡回道:“沒那麽簡單的。蕭景承蟄伏多年,休養生息,暗地裏培養的勢力比我想象中要大的多,恐怕要委屈你在這多待些時日了。”

  阮盈沐聽了,心知今日再繼續談下去也不會有任何結果,便重又閉上了眼眸,不再給出任何反應。

  她的身體依然非常疲倦,她需要更多的休息。

  蕭煜就這麽站在床邊,看了她好一會兒,才柔聲說了一句“照顧好自己,不要讓自己餓著了,二哥會心疼。”說罷,便轉身出了密室。他還有很多事情要去做。

  他走後,阮盈沐又陷入了昏睡中,不知過了多久,她才悠悠轉醒。密室中並不知白日還是黑夜,也沒有任何可以判斷時辰的依據,時間在這裏失去了意義,隻有石壁上掛著的燭火,照著這一方天地。

  她稍稍活動了一下,發現手腳的力氣已經回來一些了。她不由地再次感激師父從前喂她的那些奇珍異草,丹藥當糖吃,令她的身子比普通人要強上不少。她強行運轉體內真氣,卻發現筋脈像是被什麽東西封閉住了,一陣刺疼後不得不放棄。

  蕭煜比她想象中要更謹慎。

  她盯著頭頂的石壁發呆,不知這樣的日子還要過多久。或許蕭煜很快便會放她出去,又或許,她會被永遠地遺忘在這裏。過了一會兒,雲雁再次拎著新的食盒進來了。阮盈沐盯著她井井有條的舉動,突然計上心來。

  “雲雁姑娘……我餓了……”她放鬆了身體,氣若遊絲道。

  第73章

  永曆二十四年春,前朝後宮,一石驚起千層浪。

  陳年舊事撥開雲霧,終見天日。二十餘年前,淑妃娘娘香消玉殞的背後真相,竟是皇後娘娘一手策劃。

  不僅如此,四皇子豫王殿下自幼便纏綿病榻,久病不愈,亦是皇後娘娘從中作梗。

  真相大白,明文帝大為震怒,失望之餘即刻廢後,打入冷宮。與此同時,太子蕭煜和豫王蕭景承,同時被人上書彈劾,罪名是結黨營私,不少朝中要臣都卷入其中,朝堂之上一時雞犬不寧。

  時逢西邊番邦叫囂,內憂外患,明文帝遂大病,且此後一病不起。

  前朝後宮,皆是暗流湧動,一觸即發。

  豫王府內,蕭景承坐在高椅上,一隻手撐住額邊一側,眉心微皺,周身環繞的皆是沉鬱之氣。

  “如何?”聽聞底下有響動,他睜開了冷若寒潭的星眸,低低冷冷地問前來複命的人。

  賀章的頭都快低到地上去了,“回殿下,屬下該死,還是未能找到王妃的蹤跡。”

  三日前,他陪在父皇病榻前,心中卻隱隱不安,便回了一趟豫王府。回來的第一件事是來尋阮盈沐,瞧一瞧他這位膽大妄為的王妃是否還安分。

  尋來的便是侍女驚慌失措地跪在地上哭道:“殿下,我家小姐她失蹤了,求求您救救她!”

  他這才知道,就在他進宮的幾日後,阮盈沐也跟著悄悄進了宮。

  他仰了仰頭,“活生生的一個人,怎麽可能憑空消失了?”皇宮就那麽大,他的人差不多暗中翻遍了每一個能翻到的角落,卻怎麽也找不著她。除非……除非她在刻意躲在哪裏,或者是,有人將她藏起來了。

  想到了某種情況,蕭景承的眸色霎時變得更冷,“進宮,去太華宮。”

  賀章一驚,“您的意思是……”

  蕭景承起身,算是默認了他的疑問。

  他的人搜遍了整座皇宮,獨獨沒搜過太華宮。一來,眼下正值局勢極為微妙之時,若是豫王妃失蹤的消息傳了出去,對他會很不利,因而一切隻能暗中進行。二來,他與蕭煜算是正式撕破了臉皮,蕭煜為人謹慎小心,他的人很難再摸進蕭煜的地盤。

  但若是他親自去一趟,蕭煜想必也不會攔住他。

  賀章猶疑道:“這恐怕不妥,殿下!”

  “怕什麽?父皇尚在,他暫且不敢拿我怎麽樣的。”

  太華宮,密室內。

  蕭煜溫柔耐心地手執湯勺,湊到靠坐著的阮盈沐唇前。

  而阮盈沐雙唇緊閉,沉默著將頭偏向了一邊。這幾日她三番四次試圖逃走,但無一例外全部失敗了。雲雁比她想象中更難搞定,無論她如何威逼利誘,都是一副油鹽不進的模樣。蕭煜訓練出來的人果真是比一般人都難纏些。

  不過為了保存體力,蕭煜不在時她還是會進食的,蕭煜若在,她便一定要絕食。

  “你這樣不吃不喝,受罪的是誰?”蕭煜放下了手中的湯碗,“你就這麽想出去,出去做什麽?回到豫王府,站在蕭景承身邊同我敵對?”

  阮盈沐吸了一口氣,輕聲道:“我想離開,不關誰的事,我也不會參與你們兄弟二人之間的爭鬥,隻是你不能一直把我關在這裏。”

  蕭煜沉默地凝視著她,似是在確認她所說的話真實性,半晌後才道:“你為何就是不懂呢,我是在保護你,我不想讓你卷入這些紛爭中,你為何一定要離開這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