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節
作者:西樓望雪      更新:2020-07-10 16:19      字數:4853
  “無妨,你現在不坦白也無所謂,本王很快便會查出一切真相。”蕭景承以高高在上的姿態俯視著她,“但你要記住,本王給你的機會,隻有這一次了。”

  阮盈沐暗自咬牙,隻能以沉默作為無聲的反抗。

  那日最後,紫鳶被帶下去關押起來,而阮盈沐也被送回了東苑。除了青蓮,東苑所有的下人全部撤換,而東苑大門前則日夜不停歇的,始終有兩個帶刀侍衛看守。

  她被軟禁了。

  阮盈沐坐在書桌旁,提筆,筆尖觸及上好的紙張,她手未動,片刻後墨跡便暈染開了一小塊。

  她本就是個喜靜之人,而青蓮雖不甚清楚其中原委,卻也看得出來,紫鳶被關,小姐被軟禁,恐怕是出了大事,因而也不再像往常那樣吵吵鬧鬧。

  偌大的東苑陷入了一片沉寂之中。

  但阮盈沐心知,豫王府平靜的表層之下,必然早已暗流湧動,甚至這暗流,可能已經流入了皇宮。

  但她此刻被關在這幾間屋子裏,對一切一無所知,並且不敢輕舉妄動。豫王殿下對她的忍耐度恐怕所剩無幾了。

  入夜,阮盈沐躺在床榻上,閉目養神。

  萬籟俱寂,黑暗中,她驀地聽到了極其輕微地推門聲。她下意識便要喚一聲青蓮,轉瞬間卻又止住了聲音。

  不對,青蓮不會武功,即便她的腳步聲放到最輕,也不可能會做到如此無聲無息。

  她緩緩調整呼吸,被褥下的身子緊繃起來,一觸即發。

  來人靠近了床榻,未帶她出手,便聽見一道壓低了的熟悉嗓音響起,“是我。”

  “大師兄?”阮盈沐詫異地睜開了眼眸,坐起了身子,“這個時候,你怎麽會來豫王府?”

  祁染見她已經清醒,便轉身走到了桌子旁,坐下,“長話短說,純貴妃被軟禁了。”

  阮盈沐愣了愣,片刻後苦笑道:“這麽巧,我也被軟禁了。”

  她摸黑起身,披了件外衣,也坐到了桌子旁,“到底怎麽回事?”

  祁染簡單說了事情的經過。

  她很快便理清了前因後果。豫王殿下將計就計,想要抓個人贓俱獲,可誰知秦婉兒當場反口,一口咬定一直以來指使她的人是純貴妃。純貴妃貼身的丫鬟也一同指認,並且從純貴妃的寢宮中找到了秦婉兒送過去的書信。

  真正的人贓俱獲。即便明文帝大為震怒,再怎麽不願意相信,也隻能失望地將純貴妃暫且軟禁起來,繼續徹查此事。

  阮盈沐眉心緊皺,不可能,皇後怎麽會知道豫王殿下的計劃,甚至提前布好了局?秦婉兒又是如何同皇後裏應外合,栽贓給了姑母?除非……除非豫王身邊還有知道此事的人,提前給皇後通風報信了。

  阮盈沐嘖了一聲,“看來事情比我想象中的還要更複雜。”她沉吟了片刻,“姑母那邊情況如何?”

  “人證物證都齊了,若不能盡快找到有力的證據推翻,純貴妃謀害豫王殿下一事,基本上是板上釘釘的事了。”

  “那豫王殿下呢,他什麽反應?”之前聽豫王殿下的意思,他應是早就知道皇後娘娘害他一事,如今臨門一腳,被皇後又擺了一道,她不信他會善罷甘休。

  “豫王那邊什麽反應,我也不清楚。”祁染的手指敲了敲桌子,擔憂道:“畢竟純貴妃是你的姑母,若是純貴妃被……關於這件事,恐怕皇上和豫王可能會遷怒於將軍府,甚至是你……”

  阮盈沐沉默了片刻,突地開口問道:“大師兄,你身處墨袖宮,怎麽會這麽清楚宮裏的事?”

  “呃……”祁染冷不丁被她這麽問了一下,頓了一下,含含糊糊道:“宮裏有墨袖宮的人,大師兄便知道了。”

  阮盈沐心中了然,也不再追問,祁染這才反應過來最開始她說的那句話,不由奇怪道:“你方才說,你也被軟禁了,這是何意?”

  她歎息一聲,下意識不想說得太過詳細,便撿了重點道:“字麵意思。豫王殿下他實在是很敏銳,也很聰明,我在他身邊這麽久,瞞了他很多事,他其實都有所察覺。我不肯坦白,他一怒之下便軟禁了我。”

  祁染聽了,眉間憂色更甚,“他既已對你產生懷疑,又恰逢純貴妃一事,恐怕對你更不利了。”頓了頓,他將聲音壓得更低,“實在不行,大師兄便設法帶你離開這裏……”

  “大師兄。”阮盈沐打斷了他的話,“這是不可能的,逃避解決不了任何問題。”她若是真的走了,那便是坐實了豫王殿下的種種懷疑。即便她對將軍府的感情再怎麽淡漠,但她在將軍府長大,她也不可能忽視將軍府上上下下的性命,棄父兄於不顧。

  否則她一開始便不會嫁進豫王府。

  祁染也不再說話,起身走到她身邊,摸了摸她的頭發,“那你接下來打算怎麽辦?一直被軟禁在這間屋子裏嗎?”

  阮盈沐搖了搖頭,“大師兄,豫王殿下現下還在宮中對嗎?”

  “是。你想出去?”

  “嗯,還是大師兄了解我。”阮盈沐應了一聲,笑了笑,“我想去見姑母一麵。”很多事情,不是她困在這裏冥思苦想就能想出結果來的。

  祁染點頭,“別怕,盈沐,不管這件事最終的走向如何,有大師兄和師父在你身後,沒事的。”

  “嗯,我知道。”

  第二日一早,天剛蒙蒙亮,難得早起的青蓮打著哈欠推開了裏屋的門。

  小姐這幾日總是起得很早,每回她進去伺候時,小姐都已經醒了好大一會兒了。今日她決定也起早一些,多陪會兒小姐,省得她老是胡思亂想。

  “小姐,您醒了嗎?”她輕聲喚了喚,瞧著床榻上鼓起的一團,似乎比往常要大一些。

  床榻上的人掀開了被子,青蓮走近後定睛一看,“啊……”

  一大清早,一聲撕心裂肺的尖叫被瞬間閃過來的高大男子寬厚的手掌堵在了喉嚨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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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9章

  “噓……”祁染一隻手緊緊捂住了青蓮的口唇,試圖安撫她。

  青蓮雙眸瞪的像銅鈴,眼神裏寫滿了驚恐,萬分絕望地手腳並用地拚命掙紮起來。

  短短一瞬,她甚至已經腦補出了她家小姐遇害的一整套情節出來了。

  祁染被她鬧得實在沒辦法,不得不裝出一副凶狠嚴厲的表情來,低斥道:“給我安分一點!”

  青蓮一時被他鎮住了,掙紮的動作慢了下來,祁染趁機道:“我放開你,你別叫了,你家小姐有東西要給你,你看了自會明白。”

  聽聞陌生男子提起她家小姐,青蓮這才猶猶豫豫地點了點頭。祁染跟她確認了一遍,她真的不會再叫了,便放開了捂住她的手。

  “你到底是誰?怎麽進來的?我家小姐呢?”青蓮壓低了嗓音,一連串地質問道。

  幾個時辰之前,阮盈沐換好了夜行衣,回首對著祁染柔柔一笑,“大師兄,那便勞煩你先在這屋子裏待上一段時間了。不過我很快便會回來,你放心。”

  裏屋不能無人,萬一豫王殿下突然回府,來找她麻煩,至少大師兄可以想辦法拖上一拖。

  她出了東苑,便敏感地察覺到,豫王府已然大大加強了警戒,甚至出現了一批她之前從未見過的帶刀侍衛。這批帶刀穿統一的黑色服飾,麵上罩著一半的黑色麵具,神情肅然,行動整齊劃一,看起來十分訓練有素。

  更重要的是,他們每個人的武功功底都不弱。

  她在心中揣測,難道這些都是豫王殿下私下裏暗自養的侍衛?如此看來,這些年纏綿病榻之上的豫王殿下,倒也做了不少準備。

  而這次將他們突然放到了明麵上,想必殿下是真的要有所行動了。

  她沒有往更深裏去思索,避開了府中的一眾侍衛,出了豫王府,便直奔皇宮去了。

  皇宮中戒備更為森嚴,尤其是含春宮附近,幾班大內侍衛不停歇輪流守衛,當真是一隻蒼蠅也飛不進去。

  阮盈沐藏在陰影處觀察了片刻,隻能選擇以自己為誘餌,誘使侍衛暫且離開含春宮。

  果然,她的影子一閃而過,眼尖的大內侍衛便大聲嗬斥道:“誰在那裏!”說罷便有一撥人追了上來。

  而她遠比他們的速度快,方才那一閃不過是虛張聲勢,調虎離山,事實上她霎那間便又藏到了陰影處的黑暗中。

  剩下的另一隊侍衛正猶豫著要不要追上去,阮盈沐便從地上撿了一顆石子,用力地投擲出去,不知砸到了什麽,發出了清脆的響聲。留下來的那一隊侍衛反應迅速地也追了過去。

  時間緊迫,阮盈沐絲毫不敢耽誤,趁亂進了含春宮。

  前後不過片刻,先前追出去的侍衛已經罵罵咧咧地回來了。阮盈沐靠在宮殿內門門上,悄悄鬆了一口氣。

  阮盈沐上回來含春宮,這宮裏不僅奢華,還熱鬧得很。而今不過短短數十日,這裏便鴉雀無聲,連宮人們的影子也見不到了。

  她微微歎息了一聲,這人世間的繁華,果真盡是虛妄。

  她憑借著記憶,摸進了純貴妃就寢的宮殿中。

  此刻已將近寅時,本該安眠的純貴妃,卻依舊處於淺眠之中,一聽到門吱呀一聲,便警覺地抬起身子來。一聲呼救尚未喊出口,便見黑影人直接逼近了床榻,“姑母,是盈沐,您別害怕。”

  純貴妃的驚恐頓時轉為驚詫,“盈沐?你怎麽來了?”

  阮盈沐還有心思苦中作樂,心道我今夜方才被大師兄嚇了一嚇,此刻又成了嚇人的人,倒也是有趣。

  她將聲音放得更輕,“我來幫您洗刷冤情,姑母。”

  她合衣上了純貴妃的床榻,同純貴妃肩並肩地躺好。

  純貴妃抬手替她掖了掖被子,含笑道:“雖說姑母這幾日受了不少驚嚇,不過還是被你這副模樣嚇到了。含春宮守衛森嚴,你怎麽進來的?”

  “我怎麽進來的不重要,姑母,他們當真從你這裏搜出來秦婉兒的報信?”阮盈沐一心想要迅速查清事情的真相,省略了寒暄,單刀直入地問道。

  純貴妃撩了撩鬢邊的碎發,在黑暗中沉默了片刻,語氣淡然地回道:“用人不善,被本宮自己養的狗咬了一口罷了。”

  她始終是個優雅矜貴的女子,即便是當日被當場指認,即便是已被軟禁了好幾日,她也未曾有一刻失了風度,現下說起宮女的背叛,也顯得雲淡風輕。

  “對了,你方才說要替我洗刷冤屈,你相信這件事與我無關?”

  阮盈沐回道:“想要豫王殿下命的,可能是這宮裏的任何一個人,但不可能是姑母您。”一來,純貴妃膝下無子,又是除了皇後以外身份最高的妃子,她和豫王殿下之間,沒有任何利益對立和衝突。

  這一點她能想到,皇上肯定也能想到,否則現下純貴妃麵臨的絕不隻是軟禁了。

  當然最重要的是,秦婉兒都已承認皇後娘娘主使,隻不過不知其間出了什麽岔子,讓她反口咬上了純貴妃。

  “嗬嗬。”純貴妃的笑聲一如既往地令人筋骨軟酥,“你這孩子如此相信姑母,倒叫姑母很是意外。這件事的受害者可是你的夫君,豫王殿下,你怎麽顯得如此冷靜?”

  阮盈沐心道,我不冷靜的時候已經過了。她沒有正麵回答這個問題,反而又拋出了一個問題,“姑母,您近來可曾得罪過宮裏的什麽人?”雖然得罪這個詞用得很不恰當,到了純貴妃這個身份,已經談不上什麽得罪不得罪了。

  純貴妃也正了正神色,“姑母向來不喜參與後宮這些爭鬥,平日裏能避著都避了,一時倒真的想不起來,近來同哪一位有過什麽不愉快的交集。”

  其實阮盈沐真正想問的,也不過是純貴妃和皇後的關係。按道理說,純貴妃無龍子,貴妃已經是她的妃位上限了,皇後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又有太子殿下,純貴妃根本威脅不到她的地位,她又為何偏偏是栽贓陷害給了純貴妃呢?

  想到這裏,阮盈沐微微眯起眼眸。她終於知道,對於豫王殿下被害一事,她一直以來的違和感來自於哪裏了。

  太子殿下立儲多年,地位早已穩固,若非是有天翻地覆的動蕩,太子殿下繼承大統是早晚的事,皇後又何苦不肯放過纏綿病榻的,遠在豫王府的豫王殿下,千方百計地要置他於死地呢?皇後這樣冒險的原因和目的到底是什麽?

  她陷入了自顧自的沉思中,純貴妃也不催她,隻靜靜地等待。

  從純貴妃第一眼看到她起,便知這個從前看來十分不打眼的侄女兒,應當比將軍府的其他兩位小姐更為聰慧沉靜。

  “姑母,雖然這話有些大逆不道,但是盈沐還是要說。”阮盈沐下了決心,繼續道:“皇後娘娘害殿下已經不止一次了,您是否曾經無心撞破過某些不該撞見的事?”

  “皇後娘娘?”純貴妃的聲音中難掩震驚,“你是說,這一切都是皇後娘娘做的?”

  “請您仔細回想,多年前,您是否曾見過什麽相關的蛛絲馬跡,但是被您給忽略了。”而皇後很有可能是在借豫王殿下之手,趁機除去純貴妃這個隱藏多年的隱患。

  “你要是這麽問……”純貴妃閉上了眼眸,調動起了久遠的記憶,找尋有關豫王殿下和皇後娘娘的一切細節。

  半晌後,她神色凝重地睜開了眼眸,雖蓋著被褥,卻突然覺得涼意慢慢從骨髓中滲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