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節
作者:西樓望雪      更新:2020-07-10 16:19      字數:4869
  阮盈沐身心俱疲,隻在床榻上躺了半個時辰,閉目養神。日出時分,她便輕手輕腳地起身了。

  “你又要去哪裏?”閉著眼眸的某人突然出聲道。

  阮盈沐被他嚇了一跳,不自覺地抖了抖,回過頭去看他,小聲道:“我以為您睡著了。”

  蕭景承緩緩睜開了眼眸,眼底的神色幽暗深邃,卻很清醒,哪裏有半點睡眼朦朧的模樣。他略帶譏誚地彎了彎唇角,“我睡著了,你便可以又偷偷跑出去了,是不是?”

  阮盈沐委屈地撇了撇嘴,辯解道:“我沒有想偷偷跑啊,我隻是怕吵醒您罷了。”

  她現在也無處可去,隻能靜待結果罷了。

  但她的確騙了他很多次,經過昨夜一番折騰,此刻更是心虛,因而被他這樣陰陽怪氣地質問,也好聲好氣回道:“您要是睡不著了,妾身便伺候殿下起身罷。”

  蕭景承冷冷看了她片刻,微不可查地點點頭,算是應了。

  阮盈沐又有些高興起來,看來殿下現在也沒有那麽厭惡她嘛。

  她利索地起身,從架子上拿下了衣裳,正準備往身上套,便聽他道:“轉過來。”

  她疑惑地轉了轉眼珠子,還是乖巧地轉過了身子,睜著濕潤潤的眼眸,“殿下,怎麽了?”

  蕭景承的目光從她臉上略過,在她胸前微一停頓,最後又收回了眼神,不難煩道:“動作快些。”

  阮盈沐心道,若不是你打斷我,我的衣裳不是早就穿好了?豫王殿下有時候真真是不講理。

  心裏不滿,手上還是迅速穿好了衣裳,轉身又去伺候豫王殿下起身。

  她埋首站在他麵前替他整理前襟,挨得近了,總覺得鼻尖繚繞的若有似無的藥味兒變了。

  豫王殿下停藥已經有好幾日了,隻不過常年浸在藥裏,身上的藥味兒一時難以消散。隻不過,她又仔仔細細地嗅了嗅,是她的錯覺嗎?味道好像真的變了……

  她的動作不由慢了下來,蕭景承低垂著眼眸瞧著她,冷不丁開口問道:“你在磨蹭什麽?”

  “啊?”阮盈沐茫然地抬眸,撞進他的眼睛裏,回過神來便裝作害羞的模樣,差點沒把臉紮進他懷裏。

  下一瞬間,蕭景承就捏著她的脖子將她拎開了,“離我遠點。”他這樣冷酷地命令道。

  阮盈沐內心不屑地“切”了一聲,你以為我願意挨你這麽近呢?她退開兩步,果然,味道真的變了,這種味道,她甚至感到有一絲絲的熟悉。她一定在哪裏聞到過……

  早膳後,明文帝又派人來傳旨,說是要召豫王殿下和豫王妃覲見。

  阮盈沐不動聲色地瞧了豫王殿下一眼,明文帝若是單獨召見他,那應是豫王常年在宮外,這好不容易就在宮裏住下了,想同他多說說話親近親近。

  但明文帝同時還特意召見了她,恐怕事情就沒那麽簡單了。

  仿佛昨夜發生的一切隻是她在做夢,蕭景承今日對她的態度與往常並無不同,依舊是慣常的愛搭不理。不過到了明文帝跟前,又戴上了一副深情款款的麵具來,她便也隻能硬著頭皮回應,做出兩人恩愛情深的模樣。

  明文帝麵色如常,哈哈笑了兩聲,朗聲道:“賜座!”接著又隨意道:“往年承兒身子不好,過年過節朕都見不到一麵,今年身子大好,朕心甚慰啊,還是盈沐照顧得好。”

  阮盈沐柔聲道:“盈沐不敢居功,殿下吉人自有天相,承蒙上天庇佑。”

  “是啊,承兒的身子是越來越好了,可是。”明文帝突地沉下了臉色,“這才好了幾天,就什麽牛鬼蛇神都跑出來了。”

  阮盈沐心道,果然,皇上最終想要說的還是這個。她的目光悄悄暼向蕭景承,卻正好對上他戲謔的眼神,隻好扭頭誠懇道:“父皇寬心,對殿下圖謀不軌之人一定很快便會被揪出來的。”

  “哪有那麽簡單啊!”明文帝長歎一聲,話鋒一轉,“朕聽聞,天牢裏的嫌犯是你的貼身侍女?”

  “回父皇,是的。”

  “朕並非對你有任何懷疑,畢竟承兒在朕麵前說了你是如何舍身為他擋了刺客。”

  阮盈沐聞言,有些驚訝地看向了蕭景承,卻見他這次無動於衷地直視著前方,像是沒聽見似的。

  她的眼神變得複雜,豫王殿下,在皇上麵前為他說好話了嗎?

  “不過,朕比較奇怪的一點是,盈沐你的貼身侍女,為何武功如此高超?”明文帝犀利的雙眼緊緊盯著她,麵上雖仍舊帶有笑意,笑意卻未達眼底。

  阮盈沐不敢猶豫,立即回道:“盈沐自幼體弱多病,幼時曾遭遇過歹徒綁架,此後家父便將盈沐養在了深閨中,不允許盈沐出門。後來將軍府有人無意中救了紫鳶,她習了武,後來便貼身伺候盈沐,同時也能保護盈沐。”

  “如此說來,這個侍女是自幼便跟在你身邊了?”

  “是,因而盈沐絕不相信紫鳶會做出背叛主子們的事情。”阮盈沐不假思索回道。

  她又說謊了,雖然紫鳶的確是被大哥所救,也是大哥派來保護她的,但是為了不牽扯出大哥,她又一次臉不紅心不跳地說了瞎話,而且還是欺君。

  她突然覺得自己已經無所畏懼了,連皇上她都騙,還有什麽人她不敢騙的?

  明文帝若有所思,片刻後威嚴質問道:“既是如此,那你又如何解釋,小小侍女為何夜闖太醫院,偷了承兒的藥方子?”

  阮盈沐又看了一眼一直在一旁不吭聲的蕭景承,下定了一個決心。

  這世上最難分辨的謊話,一定是半真半假的謊話。你若說它是假的,可它確實又摻雜著真話,因而便會撲朔迷離,更加難以分辨。

  阮盈沐起身,跪在了明文帝身前,伏首於地,“盈沐有罪,鬥膽先懇求父皇和殿下的寬恕。”

  明文帝神色微變,“你先說你做了什麽,要如此求得朕和豫王的寬恕?”

  蕭景承眉心微皺,昨夜他逼她成那樣子,她也半句實話不肯同他吐露,現下到了父皇麵前,她要說什麽?

  他忍不住低斥道:“胡鬧什麽?不準在父皇麵前亂說話。”

  阮盈沐卻不理他,直了直身子,雙眸直視端坐在龍椅上的明文帝,堅定道:“一切的原委要從年前說起。父皇一定記得年前盈沐不慎中毒,殿下連夜向父皇借了能解天下之毒的冰蟾。”

  明文帝的目光轉向蕭景承,“不錯,朕記得此事。”也是那一次的事情,讓他第一次意識到承兒對於這個王妃比他想象中更重視。

  “也是那一次,因著這位大夫醫術高超,盈沐便求大夫替殿下診治了一番。但是結果卻顯示,可能殿下長期服用的藥不但不能治愈殿下的寒疾,反而會阻止殿下真正痊愈。”

  明文帝猛地從龍椅上坐了起來,嗬斥道:“你可知道你在說什麽?”

  承兒服用的藥曆來都是由太醫院親自研製的,經過了層層檢驗,絕對不會出任何差錯。

  蕭景承一時也十分震驚,一隻手握緊了椅子邊緣,壓下了所有的情緒,低聲道:“你在父皇麵前胡說什麽?”

  阮盈沐不懼二人的質問,繼續道:“太醫院研製的藥方子自然是沒有問題,但是煎藥熬藥的過程呢?誰能保證一定就不會出問題?”

  她仔細觀察了明文帝的臉色,拋出了自己的疑問:“天生寒疾的確難治,但絕對不是無藥可醫的絕症。這麽多年了,天底下最好的大夫和最名貴的藥材都在皇宮裏,太醫院的禦醫更是費勁了周章,殿下的病卻始終沒有任何起色,難道父皇就從來沒有懷疑過,這其中有什麽不對嗎?”

  她這番話擲地有聲,說得也是極為有理,明文帝一時竟被她說服了。半晌後,他的目光又從蕭景承蒼白的麵色上略過,重又回到了跪在地上的阮盈沐,“就算你的懷疑有道理,但此事事關重大,話不可以亂說,你可有什麽證據?”

  阮盈沐就在等著皇上問出這句話,她坦然道:“正是因為沒有證據,盈沐才鋌而走險,命令紫鳶從太醫院取走了殿下一直服用的藥方子和備份的殘渣。”

  蕭景承此時神色晦暗不明,看著她的眼眸深處情緒更是極為複雜。他起身,走到了她的身邊,垂眸凝視著他,“你我是夫妻,本應坦誠相待。你發現了問題,早該第一時間同我說,而不是自作主張。”

  阮盈沐仰頭望著他,心道,聽你這意思是信了麽,你難道還肯信任我嗎?

  “盈沐沒有證據,怎麽敢輕易驚擾殿下?”若不是出了事,她本打算暗自將一切調查清楚後,再找機會告訴他。

  她又轉向皇上,“父皇,盈沐愚見,在沒有掌握確鑿的證據之前,不要打草驚蛇。因為現在暫時還沒法確定,在殿下的藥上動手腳的,同在惜春居刺殺殿下的是同一個幕後主使。”

  明文帝在原地來回轉了幾步,沉聲道:“所有的事情都毫無頭緒,現在就是在黑暗中抓瞎,你說說,該從何下手?”

  阮盈沐搖了搖頭,“這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若要人不知,除非已莫為,幕後主使不可能算無遺策,萬無一失。”

  “皇後娘娘,純貴妃求見~”殿外傳來李公公奸細的通報聲。

  阮盈沐不由自主地看向蕭景承,皇後娘娘是她重點懷疑的對象之一,但是,她不敢說。

  而明文帝則是完全沒有往皇後身上聯想,“宣。”

  作者有話要說:  摸魚失敗,來晚了!

  第47章

  皇後和純貴妃,一前一後進了殿內。

  兩人相繼給皇上行了禮,皇後的目光轉向了地上跪著的阮盈沐,驚訝道:“這是怎麽了,豫王妃怎地跪在地上呢?”

  阮盈沐與明文帝交換了一個眼神,正在肚子裏編著瞎話,明文帝卻道:“盈沐這孩子實誠,方才自責自個兒沒照顧好承兒,正跟朕請罪呢。”

  她垂眸,微微彎了彎唇角。皇上說起謊話來也是麵不改色的,看來,每個人天生都是會說謊的。

  純貴妃柳腰款款走到她身邊,俯下身子,扶著她的胳膊就要將人扶起來,嘴裏柔聲嗔怪道:“你這孩子也真是死心眼兒,那刺客窮凶極惡,哪裏是你一介弱女子能夠抵擋得住的,皇上和豫王又怎會因著這種理由怪罪於你呢?”

  阮盈沐不肯起身,“無論怎麽說,都是盈沐未能將殿下照顧得好。”

  皇上趁機給了她一個台階下,“好了,起來吧,你姑母說得對,此事的確錯不在你,而是在那可惡至極的刺客和其幕後主使身上!”說到後麵,又難免動了怒。

  阮盈沐便順著純貴妃的力起了身,目光對上一旁麵無表情的豫王殿下,心道,等她回去後,恐怕又要承受一遭豫王殿下被欺瞞後的醞釀出的暴風雨。

  皇後溫聲安撫明文帝道:“皇上莫要動怒,傷了身子不值當。”頓了頓,她又道:“隻是不知,調查刺客一事可有進展?”

  明文帝歎了一口氣,“毫無進展,朕正在為此發愁。”

  純貴妃此時已經放開了阮盈沐,“這刺客早就跑的無影無蹤了,自然是難以覓得蹤跡。不過,這都超過十二個時辰了,若是能審出來什麽,早便審出來了,至今仍不肯鬆口,怕是真的與這個小侍女無關了。”

  阮盈沐聽出來純貴妃是在為紫鳶說話,不由感激地對她笑了笑。

  皇後卻不認同,“如今唯一的線索便是在這天牢關押的嫌犯身上了,若是就這麽放了嫌犯,那豈不是永遠抓不著刺客了?皇上,依臣妾看,還是應將這嫌犯作為主要突破口。”

  阮盈沐不動聲色地暼了皇後一眼。皇後娘娘如此斬釘截鐵地認為從紫鳶身上必能得到刺客的線索,隻有兩個原因。

  一是她與此次刺殺毫無幹係,因而隻是單純地一心想要抓住刺客。二是,她便是刺客身後的幕後主使,而她明明知道紫鳶與這場刺殺無關,隻是想將紫鳶當做替罪羔羊。

  明文帝又來回踱了兩步,回到龍椅上坐定,沉聲道:“皇後與純貴妃說得都有道理,朕已命人張貼通緝令,附上刺客所使用的暗器,重金懸賞刺客,如今隻能將希望寄托在此。”

  片刻後,明文帝又道:“對了,朕還未問一問,皇後和純貴妃來找朕有何要事?”

  “臣妾同皇後娘娘並不是一同來的,隻是恰好在路上碰見了。”純貴妃柔柔笑道:“臣妾來見皇上,不過是怕皇上心中鬱悶,心裏便想著來陪皇上說說話。”

  皇後也笑道:“如此說來,臣妾同純妹妹想到一處去了。”

  一直沒有出聲的蕭景承,此時主動提出了告退,“若是沒有別的事,父皇,母後,貴妃娘娘,兒臣同盈沐便先行告退了。”

  “今日難得沒有外人,便一起用了午膳再回罷。”

  皇上都已經開了金口,兩人一時也無其他理由推拒,便隻好應了。

  隨後明文帝又差人去請了太子殿下前來一同用膳。

  然而,這個午膳到底是沒能安生用完。

  刑部左侍郎張薦領著一個年輕男子前來覲見。

  “草民吳名叩見皇上。”

  明文帝略一打量底下恭恭敬敬跪著的男子,“你說你見過刺客?”

  “回皇上,草民曾經與使用這枚暗器之人有過一麵之緣,當時不過發生了一些小小爭執,此人便使用暗器傷了草民。”

  皇後聽聞,語氣難得有些嚴厲地質問道:“你確定你所言屬實?欺君可是死罪,莫要因為貪圖賞金便胡言亂語。”

  “草民所說句句屬實。皇上,若是您不信,草民便鬥膽將傷口展示給您看一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