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節
作者:
西樓望雪 更新:2020-07-10 16:19 字數:4547
“我……是我喝多了,一時胡言亂語了……”蕭弘奕這會兒麵色已然變成青白交替,又轉過身子對木梯上的蕭景承道:“是三哥酒後糊塗了,說了混賬話,還請四弟你莫要與三哥計較。”
六皇叔在此,蕭景承也不好發作,便冷冷地哼笑一聲作罷。
秦王見差不多了,便道:“行了,都別堵在這兒了,先進去吧。”
惜春居的老板娘這才從大堂內走了出來,捏著帕子輕笑道:“奴婢這惜春居可好久沒這麽熱鬧過了。幾位爺還是裏麵請吧,今夜便暫且在此將就歇息一晚,若是招待不周,還請多擔待。”
蕭景承便對秦王行禮道:“既是如此,六皇叔也早些歇息罷,侄兒先行告退。”
秦王微一點頭:“今日想必你也甚是勞累,早些歇息。”
此事算是揭過,阮盈沐摻著豫王殿下繼續往二樓走,門外陸陸續續又有馬車停下的聲音,想必是其他的王公貴族也到了。
他們徑直走進了蕭景承之前隨手指定的那一間屋子。
惜春居雖說是宮外獨立的居所,但內裏的下人們都是宮裏出來的,訓練十分有素,不一會兒便有人將茶水糕點和洗漱的熱水都送了上來。
今日宗親宴上,阮盈沐顧忌著場合沒能放開肚皮吃,後麵又去夜闖太醫院,被大內侍衛一路追趕,甚是狼狽,這會兒肚子好像真的又快餓得咕咕叫了。
她驀地感到有一些好笑,好像她上次進宮來也是沒吃飽,最後又累又餓地躺在豫王殿下床榻上睡著了。
“笑什麽呢?”耳邊傳來豫王殿下不冷不熱的詢問聲,打斷了她發散的思緒。
“啊~沒什麽,隻是在想,雖然是第一次見到六皇叔,但是六皇叔同父皇長相真是相似,一眼看過去就能看出是親兄弟呢。”
蕭景承正坐在床邊上,又冷哼一聲:“哼,你倒是叫的親熱。”頓了頓,見她沒有自覺過來替他更衣的意思,不高興道:“還愣著做甚,本王要歇息了。”
阮盈沐這才反應過來,把自己的目光從糕點上挪了開去,提起裙擺小步跑了過去,一邊笑道:“殿下說的又是什麽話,殿下的皇叔,可不就是妾身的皇叔麽!而且妾身瞧著,六皇叔很是關切殿下呢。”
“你知道什麽?”蕭景承冷冷地回了她一句。
她也不介意,蹲在床榻前替他脫了靴子。紫鳶早在一旁將盆裏裝滿了熱水,見狀立刻端了過來。阮盈沐笑盈盈抬眸道:“高抬貴腳,殿下。”
蕭景承垂眸凝視了她片刻,麵上一直隱隱約約的陰鬱終於消散了些,將腳放進了熱水裏。
阮盈沐就這麽蹲了片刻,可憐巴巴道:“殿下,您多泡一會兒熱水,對您的身子有好處。妾身有些餓了,想先去吃些糕點填一填肚子。”
蕭景承嘖了一聲,微一揚頭,示意她去。
於是她眉開顏笑地起身,又小跑著回到了桌子前,熱水淨了手,隨後便拈了一塊兒還熱騰騰的梅花糕往嘴裏送。
紫鳶眼疾手快地沏了一杯熱茶送到她手裏,“小姐,您慢些。”
她就這麽吃了好幾塊兒,突然想起了什麽,一扭頭,便瞧見豫王殿下正盯著她的背影出神。
“殿下,您要嚐嚐嗎?”
蕭景承完全沒有盯人被抓住的窘迫,鎮定自若道:“你不送過來,我怎麽嚐?”
阮盈沐心道,我也隻是客套一番罷了。手上還是拈了一塊送了過去,誰叫她今日又有把柄握在豫王殿下手裏呢?若是她現下能伺候得豫王殿下高興了,興許豫王殿下能不再追究她呢?
不過,很快她便知道了,這是不可能的。蕭景承就著她的手咬了一口糕點,在唇齒間輕緩咀嚼,幽深的眼眸卻是緊緊的盯著她,仿佛口中啖食的不是糕點,而是她這個人似的。
阮盈沐身子不由一顫,人也往後縮了縮。
“現下此處已無外人,愛妃還是不打算同本王說幾句實話嗎?”蕭景承吞下了口中的食物,淡淡道。
“殿下何出此言?”阮盈沐壓下心中的戰栗,露出天真甜美的笑容道:“妾身對殿下向來可是毫無隱瞞,說的話也是句句屬實,此心此情,日月可鑒。”
蕭景承的眼神瞬間便冷了下來,“愛妃,本王勸你最好是想好了再說。”
阮盈沐頓覺有些委屈。她胸前還藏有她冒險夜闖太醫院偷來的藥方和藥渣子,明明是為了他的病情和安全,被大內侍衛追得四處逃竄,現下回來還要接受他如此冷漠的盤問,偏偏她又不能直接說出一切。
她咬了咬下唇,轉瞬間又整理好了情緒,笑道:“殿下到底想聽妾身說什麽實話呢?是說妾身並未找到的首飾到底有多貴重,還是……”她的笑容慢慢停滯,“還是說妾身到底是如何同太子殿下碰見的?”
蕭景承在聽到“太子殿下”幾個字時,眉心一跳,麵上的神色更為冷凝起來。
阮盈沐一咬牙,低聲道:“殿下您在懷疑什麽?這是妾身第二次同您一起進宮,若是您願意,這也可以是妾身最後一次進宮。”
蕭景承眼神晦暗不明地又盯著她看了許久,嗓音低啞道:“你從前並未進過皇宮?”
“是。妾身從前隻不過是將軍府的庶女,身份低微,從未進過宮。如今則是三生有幸,沾了殿下的福光罷了。”
就在她說話間,門外突然傳來“嘭”的一聲響動。
紫鳶立即警覺地靠近了門邊,用眼神請示小姐該如何。阮盈沐微微搖頭,果然聽見外間傳來婢女慌亂的告罪聲:“奴婢驚擾了貴人們,罪該萬死!罪該萬死!”想來是失手打翻了什麽東西。
“罷了。”蕭景承倦懶地閉了閉眼眸,“夜已深,今夜先歇息罷。”
第38章
夜已深,惜春居內外悉悉索索的響動都漸漸隱去,歸於一片寧靜。
阮盈沐躺在床榻外側,背對著蕭景承蜷縮成一小團。聽到身後呼吸聲變得極為舒緩後,她又緩緩睜開了眼眸。
初一已過,今夜窗外的月色格外皎潔明亮。或許是她吃了糕點又撐著了,現下怎麽也醞釀不出來睡意,眼神直愣愣的盯著圓月,發起了呆。
方才她更衣時,背對著豫王殿下,將藥方和藥渣子悄悄轉移給了紫鳶。這兩樣東西在紫鳶身上放著,反而比在她身上要更安全一些。
她開始整理自己的思路。豫王殿下天生寒疾,但並非無藥可醫,多年來都拖著未能痊愈,原因竟是有人刻意在他常年服用的湯藥上動了手腳。而豫王殿下服用的藥方,是由皇宮裏的太醫院親自研製的,藥方上不可能會出什麽問題,要出問題,必然是出在煎熬湯藥的過程中。
目前可以確認的是,豫王府中最有可能在湯藥中動手腳的是秦婉兒,或者說至少是秦婉兒手下的人。明麵上秦婉兒是皇後宮裏出來的,屬於皇後母族這一派係,但這卻不能作為認定她是受了皇後……
“呼……”阮盈沐悄悄吐了一口氣,微微搖了搖頭。這個猜測太過大逆不道了,且不說她沒有證據,即便若是讓人知道她有過這種想法,都不夠她掉腦袋的。
而初一在皇宮中,她又得到了另一個至關重要的信息。那就是豫王殿下在未出宮前,他服用的湯藥都是由賢妃身邊的老嬤嬤親自看管的。
本來她隻要將太醫院的藥方和藥渣子偷出來,再比對王府的藥方和藥渣子,至少便能查出來豫王殿下現在服用的藥,問題出在了哪裏。隻待再小小設一個局,讓秦婉兒自投羅網,交代了全部原委也並不是什麽難事。
可如今事情變得更為撲朔迷離了,難道秦婉兒是受了賢妃指使?賢妃作為豫王殿下的養母,為何要害他?他們母子的關係又為何如此冷淡奇怪?
還有,以她的直覺來看,豫王殿下對太子殿下一定是抱走不甚明顯的……敵意。
身後的蕭景承突然翻了個身子。
她一驚,思緒被打斷,僵硬著保持一動不動的姿勢,連呼吸都暫停了。半晌後沒聽到別的動靜,這才又鬆了一口氣。
真的像做賊一樣。她露出了一個自我嘲諷的笑來,但很快她就笑不出來了。
不是吧,真的有賊?
阮盈沐敏銳地聽到了一絲門或者是窗子被撬動的聲響。她不動聲色地也翻了個身子,在黑暗中微微眯起眼眸,仔細分辯聲音的來源。
她在心裏估摸著紫鳶聽到她的求救聲能立刻趕來的可能性,以及,惜春居這種地方居然會出現夜賊?恐怕,對方明顯也並不隻是單純的賊了。
她選擇先輕輕地推了推身邊剛剛睡熟的豫王殿下。
……
沒有任何反應。
阮盈沐隻能無奈地將自己頭上的簪子拔了下來,握在手心。
門極其輕微地被推動,隨後又闔上,有黑影悄無聲息地摸了過來。
阮盈沐雙眸微閉,呼吸平緩,卻在黑影靠近床榻舉起白慘慘的刀刃那一瞬間,突然暴起,直接將手心的簪子釘死在對方的脖頸上。
“啊啊啊!”黑影發出幾聲壓低的隱忍的慘叫聲,一掌拍向阮盈沐,往後退了一步。
“殿下,快醒醒!”阮盈沐顧不得失禮了,用力抽了蕭景承的胳膊一巴掌。
她本來以為她可以一擊斃命,但她忽略了這根簪子的脆弱性,也算錯了她和歹徒的距離,導致她居然失手了。
然而,蕭景承此刻卻仿佛深陷噩夢之中不可自拔。他眉頭緊皺,雙手糾結抽動,吐息深重且雜亂無章,卻是怎麽掙紮也醒不過來。
她臉色一白,驀地想起了那次,蕭景承也是睡夢中這副模樣,醒來後便整個人如同脫力一般。
一切都在電光火石間,阮盈沐考慮不了太多,飛速起身,將被褥盡數覆蓋到了他身上,自己閃避了黑影沉默的又一擊。
而黑影的目標顯然不在於她,持刀直接取向床榻上的蕭景承。
“來人!有刺客!來人呐!”阮盈沐一邊放開喉嚨大聲呼叫,一邊摔碎了桌上的茶盞取了一塊碎片注入內力,投擲向黑影。
黑影閃身躲過,似乎是被她呼救的聲音所激怒,手中射出一枚暗器,卻依舊不肯放過蕭景承,一心一意要置他於死地。
阮盈沐聽到門外的響動越來越大,慌亂的腳步聲也往他們這邊來了。很好,大家都被驚動了。
她一個飛身,撲到了刺客身後便去搶奪他手上的刀。兩人過了幾招,她暗自心驚,這個刺客身手相當不凡,難怪可以在惜春居如入無人之境,卻完全沒被人發現。
房門被人從外麵嘭得一聲踹開,阮盈沐一愣,心道不好,若是讓旁人看到她同刺客纏鬥的模樣,那就又說不清了。
她一個分心,刺客的刀便直接取向她的脖子,意欲報那一簪之仇。
“嗯!”阮盈沐悶哼一聲,避之不及,還是被刀劃破了前胸的衣衫。
“小姐!”紫鳶最先衝進來,見了屋內的情況,二話不說便抽出腰間的軟鞭直取刺客。
刺客見狀,眼中閃過了一絲憤恨,一閃身推開了外窗,毫不猶豫地跳了下去。
阮盈沐低聲道:“不要讓他跑了,紫鳶。”紫鳶領命便立即跟著跳了下去。
門口緊跟而來的秦王也厲聲嗬斥身後匆匆趕來的隨從道:“還愣著做什麽?去抓!抓活的!”
人都來了,阮盈沐也暫時放下了心。她正欲去瞧瞧豫王殿下如何了,卻突然感到眼前一黑。
惜春居早被嚇壞了的老板娘連忙跑了過來摻住了她,驚叫道:“豫王妃,您這是怎麽了?天哪,您在流血?”
阮盈沐使勁睜了睜雙眼,低頭看著自己胸前滲出的黑血。糟了,刀刃上有毒。
秦王此時也走了進來,看見她的傷臉色更沉,“你怎能如此大膽,竟然赤手空拳同刺客搶奪刀刃?”
阮盈沐虛弱一笑,“當時情況緊急,我也是沒辦法。六皇叔您還是先看看豫王殿下如何了,他現下情況似乎也不太好。”
果然,秦王憂心忡忡的目光立刻便轉到了床榻上,走近了床榻去查探蕭景承的情況。
阮盈沐又對老板娘低聲道:“老板娘,你這裏可有能處理傷口的人?”
老板娘回過神來,連連點頭道:“有有有,奴婢馬上便把人叫來!”
她便趁著眾人都不注意時,封住了自己傷口附近的幾個穴位,不至於失血過多,以及毒素擴散。
“盈沐?”而床榻之上,終於擺脫了桎梏,完全清醒過來的蕭景承,渾身濕透,沙啞的第一聲便是急促地喚了她的名字。
“殿下,我在。”她慢慢轉過身子,蒼白的唇邊綻開了一個輕柔的笑容。
第39章
夜黑風高,寒風刺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