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節
作者:西樓望雪      更新:2020-07-10 16:19      字數:4930
  冷靜,冷靜……她悄悄吐了一口氣。即便秦婉兒膽子再大,應當也不敢如此明目張膽地害她才是。

  於是她溫婉一笑,婉拒道:“不必了,我自己來就好。”

  秦婉兒卻不知是抽哪門子的風,偏要親自喂她喝藥。兩人互相推來拉去,滿口姐姐妹妹,直聽得蕭景承腦門子疼。

  他一張俊臉登時便沉了下來,伸出修長的手對秦婉兒冷冷道:“把藥給本王。”

  “這……”秦婉兒遲疑了一下,瞧了瞧他的神色,最終還是把湯藥奉給了豫王殿下。

  於是她便見豫王殿下金貴的玉手執起了湯勺,麵無表情地對著阮盈沐道:“張嘴。”

  阮盈沐心裏叫苦不迭,這藥到了豫王殿下手裏,是不喝也得喝了。然而也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秦婉兒根本沒有給她準備蜜餞,這一碗湯藥喝下去可不得苦死她了。

  但是當著外人的麵兒,她也不好拂了豫王殿下這千載難逢的恩賜,眉心打結也隻得乖乖地啟唇。

  然而豫王殿下的手半道上卻顫了一顫,一勺子湯藥還未到她唇邊,居然灑到了她蓋著的被子上。

  蕭景承的動作靜止了片刻,勺子重又回到了碗裏,預備再舀一勺。阮盈沐心思一動,難道……難道豫王殿下在報之前的仇,故意把湯藥灑到她的被子上?

  這也太……幼稚了吧?

  眼神轉動到他冷淡俊俏的臉,阮盈沐靈光乍現,突地湊上前去就搶豫王殿下手中的碗,“殿下,妾身還是自己來吧。哎呀!”

  一個不小心,大半碗湯藥直接灑到了蕭景承純白的被褥上,黑乎乎的湯藥即刻便滲染了一大塊,純白變成汙黑,一片狼藉。

  蕭景承的臉色也變成被汙染的被褥一樣的顏色了,他咬牙一字一頓道:“愛、妃、這、是、做、什、麽?”

  阮盈沐驚駭地爬起了身子,連忙將他身上的被子掀了開來,像一隻受了驚的兔子,驚慌失措道:“殿……殿下,妾身不是故意的!”複又轉身朝愣在一旁的秦婉兒道:“還愣著作甚?快去叫人進來收拾!”

  兵荒馬亂的一陣忙碌,總算是給豫王殿下換上了新的幹淨的被褥。

  阮盈沐做錯了事,這會兒坐在一邊垂著頭絞著手,一臉不安,隻敢間歇悄悄抬眼瞄他一眼。

  蕭景承被這一番折騰,又連連咳嗽了好幾聲,眉目間也有了倦色。

  秦婉兒見狀,關切道:“殿下,您今日的藥是不是尚未服用?”

  一聽她提起豫王殿下服用的藥,阮盈沐的神經又緊繃了起來,不由自主地坐直了身子。

  然後她便聽到蕭景承疲乏冷淡的聲音響起:“本王今日不想服藥了。前兩日妙手先生替本王診治了一番,開了一副據說有奇效的藥方,改日便試試新藥方罷。”

  秦婉兒聞言卻急了,連忙道:“殿下您現在服用的藥方可是皇宮裏最有威望的太醫院研製出來的,萬萬不可輕易更改啊!況且這江湖郎中根本不可輕信,您千萬不能拿您的身子開玩笑!”

  阮盈沐心中疑惑,這藥方既是宮裏太醫院開的,理應沒有任何問題才是。可是以妙手先生的醫術,誤診的可能性也是極低的。這其中必定有哪個環節不對。

  她忍不住開口問道:“這平日裏煎藥熬藥,都是誰在看管呢?”

  秦婉兒頓了頓,回道:“賤妾時不時會親自看著下人們煎熬湯藥,是怕他們粗手笨腳的,這藥方若是火候不到,便發揮不了充足的藥效。”

  阮盈沐聽聞,心裏有了計較,又重新做回了眼觀鼻鼻觀心的模樣。

  而蕭景承卻是一副我意已決的樣子,揮揮手不耐煩道:“你且先下去罷,本王乏了,有什麽事日後再說。”

  “殿下!”秦婉兒還想再說什麽,卻被蕭景承一個冰冷刺骨的眼神掃過來,隻能噤聲,退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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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3章

  所有人都退了下去,屋子裏又隻剩下他們兩人。

  阮盈沐垂著眼眸,輕輕緩緩地將身子往下一點點地挪著,直到躺下後一翻身,背對著蕭景承睡下了。

  昨夜她少說也睡了有七八個時辰,盡管此刻她的腦子還有些暈乎乎的,精神也略感到疲憊,但她確實是毫無睡意的。

  她闔上眼皮子,思緒卻還在不停地轉動。她試圖好好捋一捋這段時間發生的所有事情,將前前後後的線索和關係串一串,卻始終覺得少了某個關鍵的環節。

  豫王殿下……他知道自己一直以來服用的湯藥是有問題的嗎?如果這藥真的有問題,那麽是誰在害他?他的身子如今又到底處於什麽樣的狀態?

  她心中極為糾結,一來無憑無據的,她不可能直接對豫王殿下說,你身邊有人要害你,你要小心。難免不會被豫王殿下當成是胡言亂語或者別有用心。二來,此事一旦深究,可能牽扯甚廣。皇家深宮裏曆來有許多不可見天日的齷齪和秘密,她不願意卷入其中,甚至,很有可能會連累身邊的人。

  思來想去,她便一不小心地歎了一口氣。

  “怎麽,睡不著?”身後傳來一道低沉又冷淡的嗓音。

  阮盈沐被他突然發出的聲音嚇得一抖,卻又打定主意不理他,隻緊緊閉著眼睛當做沒聽見。

  “咕嚕~”靜謐的空氣中傳來了清晰的肚子叫聲。

  ……

  阮盈沐一時愣了,反應過來後連忙自我催眠道:不是我不是我,沒聽見沒聽見……

  “咕嚕~咕嚕~”片刻後,不爭氣的肚子又餓得叫了兩聲。

  身後的人輕聲嗤笑,“我便看你到底能裝睡到幾時。”

  阮盈沐閉著眼睛在心裏哀嚎一聲:這也太丟人了吧!沒辦法再繼續裝下去,她隻得很快整理了一下表情,慢慢轉過身去,紅唇輕抿,濕漉漉的眸子可憐巴巴地瞧著枕邊的人。

  蕭景承一隻手枕在腦後,一頭青絲散在枕上,微微側垂著眼眸瞧著她,嘴角有一絲若有若無的嘲諷笑意。

  “殿下……我餓了……”她鬆鬆握著小小的拳頭放在粉嫩的巴掌大的臉頰邊,輕聲細語道。

  蕭景承見慣了她扮可憐的模樣,心裏卻還是癢癢,心到手動,一抬手便毫不留情地捏住了她露在外側的臉頰,“你若是醒來不亂跑,早可以用了午膳。”

  阮盈沐理直氣壯回道:“那我們現在可以用晚膳啦!”

  蕭景承嘖了一聲,拇指念念不舍地在柔軟滑嫩的臉頰肉上來回摩挲了幾下,放開,叫了賀侍衛進來,吩咐廚房傳晚膳。

  說實在的,從昨夜到現在都未進食,他也早已饑腸轆轆了。

  晚膳傳得很快,許嬤嬤見他們午膳時都未起床,便早早吩咐廚房將晚膳備下,放在鍋裏蒸著,以便殿下隨時能用膳。

  阮盈沐起身,在寢衣外麵穿了一件紅色披風,又拿了一件外衣,給蕭景承穿好。

  她如今替他整理衣襟、衣袖的手法已然相當嫻熟了,妥妥貼貼,連一絲褶皺也要抹平。

  她好心摻著蕭景承往桌邊走,可他卻又故意使壞,將全身的重量大部分都壓到了她瘦瘦小小的肩上,直壓得她腳步虛浮歪歪扭扭,心裏偷偷罵他不要臉。

  她現下可是病人呐!

  晚膳十分豐富,阮盈沐餓了許久,本來都下定決心拋棄偽裝大吃一頓,拿起來筷子才知道她竟是有心無力。吃什麽都寡淡無味,難以下咽,隻得端了一碗雞絲粥往嘴裏送。

  蕭景承胃口倒是很好的樣子,許嬤嬤站在他身邊一直為他布菜,他便來者不拒,全吃進了肚子裏,隻是用膳的姿態依舊優雅且賞心悅目。

  想來許嬤嬤是完全了解他的口味的。看他吃得那麽香,阮盈沐隻能一邊羨慕一邊繼續舀自己的粥。

  就這麽沉默地進食了半晌,蕭景承似乎是飽了幾分,目光終於有空轉向阮盈沐。這才發現本來嚷著餓了的人此時卻是有一口沒一口的,忍不住微一挑眉問道:“方才不是說餓了?不合胃口?”

  阮盈沐搖了揺頭,軟聲道:“想來是尚未完全痊愈,沒什麽胃口。”

  蕭景承仔細地端詳了她的臉色,片刻後命令道:“晚膳後還是把藥喝了。”頓了頓,他又補充道:“是昨夜妙手先生開的藥方,有人看著熬。”

  阮盈沐拿著勺子的手微微一頓,半垂的眸子抬了起來。

  什麽意思?難道他知道可能有人會在湯藥上做手腳?

  她打起了精神,小心翼翼地試探:“殿下,您方才說妙手先生給您開了一個新的藥方,您打算試一試?”

  蕭景承微微眯起了眸子,淡淡道:“是,既然是愛妃推薦給我的神醫,我自然是信得過了。即便沒什麽奇效,再壞也壞不過我現在的身子了。”說到後麵,語氣裏帶了一絲悵然若失。

  阮盈沐心下一沉,居然生出了一絲不忍。她斟酌了一番,輕聲道:“妾身也曾聽聞,寒疾雖是一種十分棘手的病症,可也並非完全無法根治。按理說,皇宮裏的禦醫醫術高明……殿下的身子是一直如此,還是?”

  蕭景承眼裏的神色幽深莫測,語氣也漸漸冷凝起來:“除了寒疾,本王幼時曾遭過賊人迫害,那時便又落下了別的病根。”

  阮盈沐心中一驚。豫王殿下一出生便失去了母妃,皇上對這個孩子傾注了極大的感情,幾乎是捧在手裏怕摔了,含在嘴裏怕化了,集萬千寵愛於一身。而皇宮又是何等戒備森嚴的地方,怎麽會有人敢在天子的眼皮子底下害豫王殿下?

  她壓下心中的詫異,拿著勺子的手重新又動了起來。沉默地吃了幾口,片刻後她假裝不經意道:“既然殿下這兩年服用的藥方都沒起什麽作用,停了也好。以後殿下若是要服用妙手先生的藥方,妾身閑來無事,倒也可以替殿下盯一盯,防止下人們換了新的藥方一時不適,出了什麽差錯。”

  晚膳後,蕭景承麵上的疲乏之色更甚,沐浴後便上了床榻就寢。而阮盈沐服了藥,這次倒也沒再折騰,等藥效上來了,很快便安然入睡了。

  與此同時,往常早早便歇息了的南苑,今夜的燈火卻一直亮著。

  秦婉兒坐在書桌前,執筆寫了一封信,隨後緊密封口,交給了春雲。她神色凝重地低聲囑咐道:“切記,不能讓任何人發現你今夜出過豫王府。交接後立刻回來,不得耽誤。”

  春雲也一臉鄭重,“您放心,夫人。”

  第24章

  臘月二十八日,天還未亮,明文帝便早早醒了過來。雖說自打小年那日起便休了朝,可經年累月形成的習慣,令他春夏秋冬,不論是哪一日都會準時在卯時醒來。

  他微微一動,伏在他胸前的女子便悠悠轉醒,臉尚未抬起來,便聽一道酥軟慵懶的聲音響起:“今日又不必早朝,皇上便不要起的如此早了,陪臣妾多睡一會兒可好?”

  明文帝笑了一聲,抬起手來緩緩撫摸她那一頭如瀑烏發,沉聲道:“罷了,朕便陪你再躺一會兒。”

  純貴妃聽聞,仰起了一張嬌如三月春花的麵龐,剛睡醒的眼神有些迷離,更添了幾分韻味。她換了一個姿勢,半撐著肘彎歪著頭,柔情似水地凝視著他,“日子過得真是極快,又是一年除夕了。”

  “是啊,除夕過了便要立春,今年冬天總算是要過去了。”

  純貴妃揚唇一笑,“上回臣妾也聽豫王妃說了,豫王大婚後身子便好了不少,這冬天也要過去了,皇上不必太過憂心。”

  明文帝點頭,“說來,你這個侄女兒倒是十分溫良恭順,將承兒照顧得很是妥帖,朕這個兒媳婦沒挑錯。”

  她瞧著皇上一提到豫王便高興起來的神色,擅自揣測了一番聖意,溫聲道:“既是如此,皇上不如今年便召了兩個孩子一起進宮來過除夕吧,宮裏人多也熱鬧些。”

  明文帝略一遲疑,曆來封王賜府的王爺是不能進宮來過除夕的。但凡事總有例外,他展顏笑道:“也好,承兒至今尚無子嗣,豫王府裏冷冷清清的,宮裏過年熱鬧些。果真還是憐兒考慮得周到。”

  就在明文帝做了這個決定時,阮盈沐又一次從蕭景承懷裏醒來。

  她睜開眼時已經十分坦然了,目光渙散地盯著蕭景承的寢衣,好半天才徹底清醒過來。

  這兩日她一直在豫王殿下這裏養病,除了每日都要喝苦膽似的湯藥,以及時不時被某人嘲諷捉弄,總體來說還算安穩。

  今日她感覺身子輕鬆了不少,應是痊愈了,心情也不由地愉悅了一些。

  蕭景承的呼吸聲輕且平緩,胸膛也有規律地起伏著。阮盈沐不欲打擾他,便輕手輕腳地往後挪了一點。

  見他依舊沒醒,阮盈沐突發奇想,悄悄地抬起了指尖,虛虛觸及胸前雪白的寢衣。她一邊盯著蕭景承的眼眸,一邊試探著指尖用了一點力,摁上了他的胸膛。

  手感有些硬邦邦的,筋肉飽滿,並非瘦得隻剩骨頭,也不太像久病之人的身子。

  她的思緒有些飄飛,手指不由往下滑了一些,卻被淩空出現的一隻手握住了。

  她身子一顫,凝神對上了漆黑深邃的一雙眸子。許是神智尚未清醒,蕭景承緩慢地眨了眨眼睛,片刻後握著她的手往上提了提,“你在做什麽?”

  就這麽突然被逮住,阮盈沐尷尬得笑了一聲,又開始睜眼說瞎話:“頭發,妾身瞧著殿下身上沾了幾根頭發,在這雪白的寢衣上尤為明顯,便想替殿下摘了去。”

  “哦?”蕭景承拖長了聲音,“是嗎?”他的眼神轉向自己握著的手,所謂指如削蔥根,指尖還透著些許粉。他聲音裏的調笑意味很濃:“愛妃若是想碰我,我還能不讓你碰麽,又何必必偷偷摸摸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