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節
作者:西樓望雪      更新:2020-07-10 16:19      字數:5149
  她一路上都在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急速思考如何神不知鬼不覺地盡快脫身。

  回到東苑,阮盈沐換了一身衣裳,又寫了一封簡單的信,對青蓮和紫鳶吩咐道:“明日一早,趁天色未明,找個丫鬟扮做我平日的樣子,你們帶著她一起出門。出了豫王府便直接回將軍府,將這封信交給大公子,他自然會明白。帶出去的小丫鬟以後便留在將軍府裏,給一份差使。你們在將軍府等我回去,在那之前,不論豫王府派何人去尋我,一概不理。”

  青蓮一臉擔憂:“到底出什麽大事了,小姐!你現在要一個人走嗎?不行,現在天色這麽晚,你一個人我不放心!”

  一直默不作聲的紫鳶這時也在一旁低聲道:“大公子命紫鳶時刻守在小姐身後,保護小姐,這是紫鳶的任務。紫鳶不能讓您一個人走。”

  阮盈沐搖頭,神情嚴肅而焦急:“我必須今夜就走,半刻耽擱不得,但我不能讓人知道我去了哪裏。這件事一點紕漏也不能出,你們必須按照我說的做,千萬不能暴露我今夜的行蹤。”

  一旦豫王將她同墨袖宮聯係起來,難免不會繼續查下去。尋根究底,若是再查到蕭煜與墨袖宮的關係,那麽事情可能會一發不可收拾。

  她定定地看向紫鳶:“紫鳶,我同你交個底,你的身手的確不錯,但也未必是我的對手。我自保定是沒有問題,你跟青蓮隻需要完成你們該做的,便是對我最大的幫助。”

  兩人對視了片刻,紫鳶終於點頭。

  又靜靜等待了半個時辰,阮盈沐才悄悄潛了出去。

  出了豫王府,她便一路奔向離豫王府最近的驛站,搶了一匹馬往城外疾馳而去。

  墨袖宮分部遍布大江南北,但隻有極少數人知道其總部其實就藏在皇城腳下。約莫兩個時辰後,她來到了城外的一處山腳下。

  她對這段路無比熟悉,即使隻借助月光,也準確地找到了一塊巨石。她用力拍了左上角的某個地方,石塊凹陷,不一會兒便轟隆隆轉開,裏麵豁然開朗。正是傳聞中神秘莫測的墨袖宮總部。

  她一進門,大師兄身邊的屬下逐風便迎了上來,抱拳行禮:“大小姐。”

  阮盈沐來不及同他寒暄,一邊往裏走一邊問道:“師父如何,現下在何處,到底怎麽回事?”

  逐風也長話短說:“師尊中了毒,現下正在宮主寑殿中。”

  聽到“中毒”二字,阮盈沐也咯噔一下。墨袖宮網羅天下奇珍異寶,各種毒藥解藥都會搜集,若是連大師兄和墨袖宮都沒辦法解的毒……

  轉眼間,兩人已來到寑殿中。

  祁染正坐在師父身後,運掌輸送真氣。他聽到響動,轉頭見了阮盈沐便緩緩收了手,將師父安放在床榻上,走了下來。

  “你來了。”祁染走近她,摸了摸她的長發,以示安撫。

  阮盈沐一見床榻上師父青紫的臉色和嘴唇,眼眶一紅,卻硬是忍著沒哭出來。她的聲音有些沙啞:“大師兄,師父怎麽樣了?”

  “情況很不好。此毒甚是霸道,更是聞所未聞,我也隻能暫且封住了毒素不至擴散。但是不知道中的什麽都,便一直找不到解藥,我也不知道能撐多久。”他的神色有些疲憊,臉色也很是蒼白。

  現在去追問師父是如何中的毒也毫無意義,她的眼淚在眼眶裏打轉,突然道:“太子殿下,大師兄你有沒有求救於太子殿下?”

  聽到她提起太子殿下,祁染的表情有些複雜:“我瞞著你的身份,他已然很不高興,昨日我們的談話便是不歡而散。況且這件事恐怕他也幫不上什麽忙。”

  阮盈沐連連搖頭,急道:“不,大師兄,你不知道!我之前曾無意中聽我父親同別人說過,皇宮裏有一件寶物,能解天下之奇毒!”

  “傻丫頭,哪裏有什麽東西能解天下之毒?凡事相生相克,一種毒藥必然隻有一種對應的解藥。”祁染歎息,試圖安撫她:“妙手先生已經在來的路上,隻要他能看出來師父中的是什麽毒,便可解了。”

  阮盈沐朝床榻上看了一眼,眼裏的神色很堅定:“我不能就這麽坐在這裏等下去,我去求太子殿下!”

  第16章

  深夜,皇宮裏萬籟俱寂。

  太華宮中,蕭煜躺在寬大空蕩的床榻上,又翻了個身。他向來淺眠,這兩日又總是心煩意亂,閉上眼睛卻始終睡不安穩。

  突然,黑暗中他感到有一絲冷風拂麵,隨後便飄來了一陣若有似無的清香。

  他不動聲色地翻轉過身子,迅速從裏側抽出長劍的同時暴起,銳利雪亮的劍鋒直接取向藏在陰影處的人。

  “二哥,是我!”阮盈沐已經知道了他的太子身份,便不敢與他動手,隻好連忙閃身大叫了一聲。

  蕭煜身形一頓,堪堪停住身子收起了劍。他緊繃的身子放鬆了下來,語氣略有些責備:“居然是你。你應該早點出聲,若是就這麽被我誤傷該怎麽辦?”

  見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暼向外間,阮盈沐立即接道:“逐風同我一起來的,二哥門外的侍衛隻不過是被他弄暈過去了,並無大礙。”

  蕭煜笑了笑,淡淡道:“雖然早就猜到二哥的侍衛敵不過墨袖宮的弟子,倒是沒想到如此不堪一擊。”

  阮盈沐此刻沒心思去揣測他這番話隱含的深意,直言來意:“二哥,深夜冒犯,實屬被逼無奈。情況緊急,我便長話短說。我師父中了一種奇毒,墨袖宮也無藥可解,但我曾無意中聽我父親說過,皇宮裏有一件寶物,能解天下之奇毒,此話當真?”

  蕭煜頓了頓,回道:“你聽得不錯,早幾年西域進貢過一隻千年冰蟾,據說可解百毒。但是……”

  “但是如何?”

  “畢竟這也隻是進貢之人一麵之詞,而且這隻冰蟾一直養在皇宮裏,且不說是否當真能解百毒,父皇從未將它拿出來過。”

  阮盈沐聽了卻是鬆了一口氣,“如此說來,此事當真了。”她撩起了裙擺,撲通一聲直接跪在他麵前:“二哥,你知道師父待我恩重如山。如今他生命垂危,求太子殿下施以援手,盈沐必當永記於心,報答太子殿下的恩情!”

  蕭煜沉默了片刻,上前一步,俯身,握著她的肩試圖將她扶起來。

  阮盈沐跪在地上不肯起來,又叫了一聲:“太子殿下。”

  蕭煜放開了她,無奈道:“除了父皇,無人知曉千年蟾蜍放在何處。這半夜三更,你叫我以什麽名義去打擾父皇就寢?”他與墨袖宮的關係,是無論如何不能暴露的,若是有一點差池,事情的走向便會難以控製。

  月光之下,他看見她眉心緊皺,水汪汪的眼眸裏,眼淚搖搖欲墜,神情是他從未見過的脆弱和無助。

  他想撫摸她的臉頰,替她拭去淚水,還想擁她入懷,安撫她的恐懼。但他最終做了一個艱難的決定:“你去求四弟。父皇最疼愛他,若是他相求,不管是千年蟾蜍或是別的什麽,父皇必然會答應。”

  阮盈沐聽聞,放佛又抓住了希望。她的眼淚還是沒掉下來,朦朧中微微仰頭看著他,“好。謝謝謝你二哥,我現在便趕回豫王府。”

  蕭煜轉身,低聲道:“把事情都處理好,不要留下任何與我有關的痕跡。”

  “是,太子殿下。”

  直到她悄無聲息地離開太華宮,蕭煜也未曾轉過頭去看一眼。他知道自己可能做了一個錯誤的決定,但此時的他,也未料到他將為此後悔終生。

  豫王府內,蕭景承生的悶氣好不容易消了下去,還未睡上幾個時辰,便聽見外間又傳來了細細的說話聲。

  他睜開了雙眸,臉色陰沉。這府裏的人膽子是一個比一個大了,半夜三更也敢在他房前吵鬧,大約是他平時對他們太過放縱。

  “賀章!”他低吼了一聲。

  外間的聲音瞬間消失。

  賀章推開門,不料身後還跟了一個人。蕭景承定睛一看,可不是府裏那位最膽大包天的王妃。

  他都被氣笑了,神色反而平靜,看不出喜怒,語氣也極為冷淡:“這大半夜的,愛妃又是唱哪一出啊?”

  阮盈沐在冷風中奔波了一夜,此刻麵色十分蒼白,連嘴唇也失去了血色。她的腳步有些虛浮,人也搖搖晃晃,如風中弱柳,脆弱可憐,幾步後直接便跪在了蕭景承榻前。

  “到底是怎麽了?”蕭景承暼了她一眼,眉頭微皺。

  阮盈沐伏在地上,聲音已然哽咽:“求殿下救命……”

  蕭景承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青蓮和紫鳶,“發什麽愣,還不快將王妃扶起來。”

  阮盈沐依舊伏在地上,“殿下若不肯救命,妾身便長跪不起。”

  他有些煩躁,眉頭皺的更緊:“你不說到底所為何事,本王如何幫你?起來。”

  她隻好順著青蓮的攙扶坐到了椅子上,壓住哽咽,整理好語言:“殿下,妾身自幼喪母,八歲方得進將軍府,在那之前都是一位卓先生在照顧我。因著這層關係,多年來妾身一直同卓先生保持著聯係,昨夜那封信,正是卓先生出了事。”

  她心裏急得要命,卻還是耐心將前因後果簡單解釋清楚,“卓先生四海為家,處處救濟百姓,卻不慎遭到暗算,中了一種奇毒,大夫全部束手無策。妾身曾聽說過皇宮有一隻千年冰蟾,能解百毒。眼下實在是萬不得已,才來求殿下,救卓先生一命!”

  蕭景承神色不變,“你是想要本王,去替你求了那隻冰蟾?那你可知,除了父皇,這隻冰蟾從未有人見過?”

  阮盈沐一聽,又跪了下去:“卓先生危在旦夕,妾身已自作主張將先生接來了王府,此刻應在路上,隻要殿下肯出手相助,盈沐此生做牛做馬,也會報答殿下的恩情!”她聽了蕭煜的話,篤定蕭景承一定能讓皇上同意借出冰蟾。

  而蕭景承似乎是嗤笑了一聲:“你是本王的發妻,本就應該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魂,要你做牛做馬做甚?”

  “殿下……”話音未落,阮盈沐忍了一整夜的淚水,終於還是忍不住宣泄了出來。她伏身於地,身子顫抖,止不住的嗚咽聲傳到他的耳朵裏,聽起來像是受傷痛到極點的小獸。

  第17章

  時間在一點一點流逝,正廂裏的空氣卻近乎凝滯。

  阮盈沐伏在地上,除了抽泣聲聽不到任何響動。她遲遲等不到豫王殿下鬆口,隻好一咬牙,做出了一個十分冒險的舉動。

  她迅速地從袖中拿出了一把匕首,抵住了白皙纖細的脖子,仰頭哽聲道:“若是沒有卓先生,盈沐早就應該死在了多年前,更不會有今天的一切。今生若是不能報答卓先生的養育之恩,盈沐便隻能以死謝罪,陪卓先生一起去了。”

  師父救她於水火之中,教會她武功,教會她生存,還幫她拿回了原本屬於她的一切。他在她心中的地位甚至遠遠超過了親生父親。她性子淡漠,多年來在乎的人和事少之又少,連婚配之事都無所謂,但如今恰恰是她最在乎的人躺在榻上生死未卜。

  隻要能救師父,她能為此不顧一切。

  蕭景承微微眯起眼眸,語氣徹底冷下去,像是含了冰渣子,一字一頓道:“你是在,威脅本王?”

  “妾身不敢。妾身隻求殿下憐惜,救卓先生一命。”她的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往下滾落,嘴上說著不敢,手裏卻將匕首又往脖子上送了送,脆弱的皮膚上頓時便滲出了血痕。

  豫王殿下大婚不過半月餘,不論是何緣由,豫王妃若此時自戕於王府中,無論如何豫王殿下都脫不了幹係。屆時就算皇上再怎麽護著他,安陽將軍府必然也要討個說法,事情至少會變得很棘手。

  青蓮和紫鳶也跪在了她身後,青蓮更是哭著連連磕頭道:“求王爺開恩,求王爺開恩,救救我家小姐!”

  蕭景承麵色陰沉,眸光晦暗不明,掩唇咳嗽了幾聲,對站在一旁的賀章使了個眼色。

  賀章接到命令,手上一動,阮盈沐手中的匕首便被一股力道彈開。下一瞬間,他人來到了王妃身邊,俯身飛快搶了地上的匕首。

  阮盈沐見狀,也不與他爭搶匕首,直接趁機抽出了賀章腰間的配刀,重新架到了脖子上。

  這一切發生的太快,電光火石間刀被抽走,賀章一驚,下意識抬眼去看豫王殿下,隻見殿下的麵色越來越難看,暼了他一眼,眼神活生生就是在罵“你這個廢物”。

  賀侍衛的那把刀很笨重,架在柔弱的身子上,錚亮的刀鋒擦著玉一樣的脖頸,顫顫巍巍,像是隨時會拿不穩,直接一刀便會抹了脖子。

  她是故意的。

  “你知不知道,本王生平最討厭兩件事。”蕭景承的目光移向她脖子上的血痕,似是被鮮紅的顏色刺激到了,微微閉了閉眼眸。片刻後,他舔了舔唇角,繼續道:“第一件事是被欺騙;第二件事,被威脅。”

  阮盈沐心道,反正眼下第一件事我已經做了,且做了不止一次,也不差這第二件事。她鐵了心,手握緊了刀柄,語氣堅定回道:“盈沐不是在威脅您,殿下,盈沐是在求您。兩條人命現在都在您手中,希望您可以重新考慮。”

  半晌後,豫王殿下終於低低地應了一聲:“好。”

  他凝視著她的眼睛,多情的桃花眼中,此時卻一片幽暗莫測:“既然你如此堅定,本王便成全了你的孝義之心。”

  阮盈沐緊繃著的一股勁兒霎那間鬆懈,手上一鬆,沉重的刀滑落,砸到了地上,發出了巨大的聲響。

  她渾身癱軟,又伏在地上顫聲道:“謝殿下救命之恩。”

  蕭景承卻不再看她,隻淡然道:“拿紙筆過來。”

  青蓮連忙爬起來,從書桌上拿了紙筆遞過去。蕭景承執筆寫了兩行字,又抽空暼了一眼賀章:“你的刀不要了?”

  賀章正僵著身子站在一旁,不知所措,聞言身形一動,撿起了刀,插回劍鞘,繼續低著頭一聲不吭地站在那裏,等待處罰。

  作為一個合格的帶刀侍衛,刀在人在,刀毀人亡,如今他卻輕易讓人奪走了刀。殿下一定十分生氣。

  蕭景承卻又讓他過去,從枕邊取了一塊玉佩,連同紙墨一起交給了他:“去皇宮,求見父皇。沿路若有人攔你,便將這塊玉佩拿出來。速去速回,不得耽誤。”

  賀章領命,迅速推門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