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反過來想想，隻要精神力注入的足夠多，它便會是一具完美的身體。

  是的，沒錯，到這裏，想必葉滄的打算也足夠清晰了——他要用同樣的方法和材料，為赫爾特雷斯打造一個全新的身體。

  這是他最初來這裏的目的之一。不過，在沒打算暴露身份的原計劃中，過程要麻煩一點，而現在……大概隻要直接拜托利奧定製一個就行了。

  “叮。”

  人偶少女把新的茶盞放到了葉滄麵前。

  “謝謝。”葉滄心情舒暢地拿起杯子，也不在意少女能不能接收到他的謝意。

  沁人心脾的淡香隨著氤氳的熱氣，飄散開來。

  少女安靜地注視著他，與利奧如出一轍的寶藍眼瞳明淨透徹，完全想象不到她戰鬥時的殘忍冷酷。此時此刻，在這個人麵前，她如水溫柔。

  而同一時間，大約數米開外的地方，利奧、亞澤、梵恩還混戰在一起。

  因為原本屋子就不大，再加上所有人都本能地不願意打擾到葉滄，於是他們戰鬥的圈子就被縮在一個格外小的範圍裏。

  這點範圍內，誰也拿不出真正的實力，誰也施展不開手腳。但這並不妨礙他們在同樣能力受限的情況下，盡可能把對方往死裏揍。

  “為了王，我是不會輸的！絕不會輸！”

  “打擾一下……利奧你說的不會輸是什麽程度呢？我覺得你想用線絞死我。”

  “那不是你的錯覺，”少年一手壓在貝雷帽，一手五指張開，比發絲還細、比刀鋒還利的透明絲線纏繞指尖，說出了使用絕殺一擊時的口頭禪，“來吧——勝利與榮耀盡歸吾王！”

  他跟葉滄處在同一個空間，他的王正在遠處注視著他。這仿佛朝拜信仰的誓言，瞬間讓少年的氣勢拔到了最高。

  “等、等一下……”大家都是同事，用殺招是不是有點過分？

  稍微有點笑不出來的巫者很想要阻止，但緊接著，後方激射而來的水刃讓他不得不躍開。

  巫者順勢回頭，歎了口氣，“亞澤，偷襲可不是好習慣。”

  “一切以擊殺為目標的行動都不講究手段。”亞澤眉眼冷淡，一字一句道，“你讓我生氣了，梵恩。”

  並不是單單指對所有人隱瞞一切這件事，更是指他私自把自己的鮫珠放進葉滄的身體裏。即便知道這樣做也許對葉滄好，但是，好不好和能不能接受是兩回事。

  ——誰也不能冒犯王的貴體，誰也不能！

  似乎終於明確了事態的不可挽回，梵恩一貫持以的微笑不由收斂。平日裏總叫人捉摸不透的巫者，在這一瞬露出了短暫真實的自我。

  “憤怒吧，唯獨這件事我不後悔。”他道，“就算再來一次，我還是會這麽做。”

  亞澤被徹底激怒了。

  此刻，來自三方的力量終於都凝聚到了極限，它們被各自的主人毫不猶豫地擲出，並於下一瞬陡然撞到了一起。

  “轟隆！”

  夾雜著水汽的氣浪以三人為圓心，向外猛地輻射開去。稀裏嘩啦的木板和碎片被撕裂，吹起，又掉落。

  其中，剛巧有一片木塊飛速衝著葉滄飛來。

  “王！”第一時間察覺到的三人即刻收手，瞬身向葉滄所在趕了過去。

  但其實沒必要，葉滄自己就可以解決，不過，不等他出手把木塊悠悠閑閑地拂開，原本坐在他對麵的人偶少女便突然不見了身影。

  下一秒，少女出現並擋在了他的身前。她寬大的袖袍一甩，邊角粗糙的木塊就被擊落，並在凶狠的氣勁中化成了粉末。

  葉滄眨了眨眼，手上還端著茶。

  [已觸發第一指令——]少女湛藍的雙瞳突然亮了起來，根植於靈魂深處的、從製作起就被賦予本能，被這突來的襲擊完全喚醒。

  [傷害王的大不敬之人，不可饒恕，即刻處刑！]

  “嘩啦！”

  隨著一陣金屬器碰撞的響動，在葉滄都有些愣神的驚愕裏，少女寬大的裙擺衣袖中猛地劃下無數凶器。包括但不限於刀槍劍戟、雷槍光炮……簡直比擬一台移動的軍火庫。

  那些武器無一不泛著森冷陰翳的光澤，尖端悉數塗抹著色澤詭異的劇毒。

  葉滄抬手指了指少女，衝著不遠處同樣被異動吸引進而呆住的三人道：“利奧，你能停下她嗎？”

  少年剛為葉滄的安全鬆了口氣，聞聲雙唇顫抖了一下：“抱歉，王，我不能。”

  雖然這個人偶少女是他的作品，但第一指令是被設定為——可以無視任何人包括製作者。可以說，毫無回轉的餘地。

  葉滄點了點頭，拿上桌子上的茶盞和點心，隨後起身朝門外走去，並背對著目送他的眾人揮了揮手：“那你們繼續玩吧，我先走一步啦。”

  梵恩：“……”

  尊貴的巫者大人被自家王毫不留戀的背影傷了心，他試圖去與他同樣境地的兩人那裏尋找安慰，誰知卻見利奧和亞澤皆是一臉動容地模樣。

  利奧、亞澤：“王竟然這麽信任我的實力！”就這樣被深深信任著、寄予厚望的感覺……好高興w！

  梵恩：……醒醒，你們這群要王不要命的腦殘粉！

  ……

  不過話又說回來，在場單論實力的話，明明應該是我最強，所以……

  王真正相信的應該是我噠！（叉腰）

  第55章

  三天後, 海王節。

  今天是一個特別的日子，從驟然熱鬧的帝國街角就輕易可以看出來。

  原本就布防謹慎的巡邏軍隊, 在今日直接加大了數十倍的人手。一直以來居於帝國內城、足不出戶的海

  妖一族, 更是全員出動。

  往日裏根本無緣得見的海妖們, 如今四散於海域的各個方位。一眼望去，那些閃爍著奇異光澤的魚尾和

  鱗片直叫人目眩神迷。

  “利奧！”一聲低沉的嗬止聲, 從帝國的王宮內傳出。

  四周巡邏的士兵停駐一看，隻瞧見宮殿深處一前一後出來兩個人。

  “哦, 是利奧大人和萊耶大人啊。”

  “有幾天沒瞧見兩位大人了呢。”

  “我說這幾天怎麽總覺得海域太安靜了，難得利奧大人居然沒闖禍。”

  四周的士兵偷偷瞄過一眼，便恍然又敬畏地匆忙低下頭, 循著原本的路線繼續巡邏去了。上麵人的事他們這些小蝦米可管不了, 要是被萊耶大人捉住他們開小差, 那後果可是很恐怖的。

  利奧聽見聲音後停下了出門的腳步，回過身後，單手叉腰候著來人：“怎麽, 有什麽事嗎？我正趕時間呢。”

  少年露出的不耐讓來人微微皺眉。這身穿銀白甲胄的男子有著海妖一族中難得俊朗的容顏, 舉手投足間更含強悍的氣魄, 就像一柄入鞘的寶劍, 偶爾泄露出內斂又危險的鋒芒。

  萊耶以手握拳，放在唇邊輕咳一聲：“這幾天沒看見你到處……活躍的身影。”

  “搗亂”二字在臨門一腳被替換，萊耶這麽說著, 注視著少年的目光含著探究和不解。

  其實不止是利奧，就連亞澤和梵恩這些天也幾乎完全看不見蹤跡。幾個人就像約好了一樣, 齊齊銷聲匿跡，這實在不得不叫人在意。

  利奧眯了眯眼，那眼中的情緒叫萊耶看不懂，隨後，少年若無其事地開口：“今天可是全亞特蘭蒂斯最

  重要的日子，有工夫管我的閑事，不如先做好你的巡防工作。省得到時候魚龍混雜，多生事端。”

  “我自然不會放下我的職責，可是你跟亞澤他們……”

  “哎呀，我突然想起來落在梵恩店裏的人偶還沒有保養，情況緊急，改天再聊吧。”

  王和梵恩說了，現在還不是時候，誰讓你三天前不去赴約呢，哼！

  “……喂，利奧！”

  萊耶望著少年三兩下消失的背影，不由抿了抿唇，覆著輕甲的五指微微攥緊。

  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麽了，這幾日總覺得心慌氣短。就像錯失了什麽極重要的東西，想要尋找又不知如何下手，焦灼鬱躁。

  這份無法紓解的心情，他到底是……

  *

  而另一邊，在離開萊耶的視野後，金發藍眸的少年陡然加快了速度。他輕車熟路地騰躍在帝國的建築之間，目的十分明確。

  在一個偏僻的小巷深處，有一家掛著“休息中”牌子的古舊店鋪。

  在店鋪的小屋內，葉滄正坐在熟悉的座位上，享受著下午茶。

  散發著清淺香氣的茶水飄出氤氳的霧氣，一直升騰向屋頂昏黃的燈火。整間屋子透出一股子暖融融的安靜，讓人忍不住聯想到下著大雪的夜晚，生起的火爐，翻開的故事書。

  白發的巫者坐在他對麵，精致的麵容在升騰的霧氣中模糊不清，含笑的唇角多了分神秘。他用低沉的嗓音，不疾不徐地講著故事。

  “……小美人魚深愛的王子就要跟鄰國公主結婚了，她傷心欲絕，向海中的巫者討要了一把匕首。大婚的那一天，小美人魚用匕首挑斷了王子的手筋腳筋，然後，把他扔進了大海裏。”

  “她把王子從海裏救起，並告訴王子，這一次和上一次救了他的都是自己，而不是那個鄰國公主。於是，真相大白，小美人魚和王子快樂地生活在了一起。”

  巫者結束了這個故事，看起來有點意猶未盡。

  葉滄默默看著他：“很別致的故事。”

  梵恩溫溫和和地一笑：“童話之所以是童話，是因為它的結局總是美好的，過程反而並不重要。”

  葉滄聞言不置可否，低頭望向正伏在自己膝上的小女孩：“安娜，喜歡這個故事嗎？”

  一雙白嫩的手臂伏趴在他的雙膝上，順著手臂去看，一位金發藍眼、略帶嬰兒肥的小蘿莉正半跪在地，輕輕依偎著他。

  這個叫做安娜的小女孩，是繼暴走的莉莉婭之後，被利奧留下來陪葉滄的新人偶，設定上是莉莉婭的妹妹。

  金發的人偶女孩沒有說話，隻用一雙藍色的眼睛安靜地看著他，無波無瀾，卻又透出一種靜謐的執著。

  那鋪散在地板上的鮮紅裙裾，就像盛開的薔薇花，堅韌地開在眼前之人身側。

  梵恩見狀彎了彎唇：“看來比起聽故事，她更喜歡王呢。”

  葉滄順了順女孩翹起的呆毛，然後，他注意到不遠處的牆壁前，亞澤正定定站在那裏，手中原本揮動的筆不知為何停住了，葉滄輕輕放下了手中的茶盞。

  在葉滄起身時，安娜自覺跟著站了起來，小短腿邁起來，亦步亦趨地跟在他身後。梵恩留在座位上，眉眼柔和地注視著他們。

  兩人走到了那張繪著壁畫的牆壁前，上麵蜃樓筆的幻影早已消失，露出的是一麵被重新刷白的新牆麵，而亞澤正在為它繪上新的圖案。

  比起最初版的那些斷壁殘垣、黑紅線條，新的壁畫色澤淺淡明亮，畫麵中的內容也讓人十分熟悉。

  “哦？是在畫我們的合影嗎。”葉滄望著初具規模的圖畫，會心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