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5節
作者:耿燦燦      更新:2020-07-10 13:30      字數:4041
  眾人皆以為先皇會讓人打掉這個孩子,卻不想,先皇不但讓女子安心養胎,而且為了阻止閑言閑語,殺掉所有咬舌根的宮人甚至是妃嬪。孩子誕生後,先皇告知眾人,這是他的第一個孩子。先皇為這個孩子加封最尊貴的公主名號,並為她的出生大赦天下。

  這個孩子,就是後來的長公主楊阿琅。

  在先皇的鐵血手段下,當年知情的人幾乎都被絞殺,至先皇離世時,鮮少有人知曉,備受寵愛的阿琅公主不是先皇所出。

  “但朕卻是知道的,自打朕懂事起,母妃就悄悄告訴朕,楊阿琅不是朕的親姐姐,她是孽種,不配做朕的姐姐,讓朕遠著她。可是朕做不到,朕就喜歡和阿姊待在一起,誰也不能將朕和阿姊分開,哪怕是朕的母親,也不行。”

  令窈撅嘴問:“後來呢?”

  “阿姊長大後,名動天下,先皇突然離世,朕成了新皇,彼時邊塞異國作亂,大軍壓境,要求朕獻出公主,朕自然不會同意,可是朕年少根基淺,根本鬥不過那幫老臣,朕想過拋棄帝位,帶阿姊逃跑,可阿姊不願意,她擅自披上嫁衣前往異國和親,留下書信叮囑朕,讓朕做個好皇帝。”

  皇帝顫顫巍巍擦去眼角的淚,眸中透出一抹陰霾:“那幾年朕勵精圖治,討好世家,終於能夠禦駕親征,搶回阿姊。那個綠眼睛的男人死到臨頭都不肯放手,不停喚阿姊的名字,阿姊竟回了他一聲,她喚他夫君,夫君啊,多麽可笑的稱謂,這個稱謂,本該屬於朕。”

  皇帝許久再往下說,令窈迫不及待,催他:“繼續說呀。”

  皇帝勾唇笑,擦掉少女眼邊未幹的淚痕:“後麵的事沒什麽好說了。”

  令窈皺眉:“你將母親搶了回來,然後呢,鄭家二老爺是怎麽回事,你與母親又是怎麽一回事?”

  皇帝輕輕歎口氣,愛若珍寶將她攬入懷中,撫著她的後腦勺,低聲道:“後麵的事很簡單,朕與阿姊真心相愛,但阿姊不願直麵我們相愛的事,這時鄭二出現,阿姊便匆忙嫁了他,希望能夠借助他忘記朕,但是阿姊怎麽可能忘記朕?一次宮中宴席,阿姊醉酒後與朕互述心意,那次之後,她便有了朕的孩子,那孩子就是你。”

  令窈疑心:“你與母親真心相愛?”

  “當然。”

  “那她為何不與鄭二老爺和離?”

  “鄭二不肯。”

  令窈總覺得哪裏不對,“你沒有強迫過母親嗎?”

  皇帝麵不改色:“沒有。”

  這些舊事,令窈也聽不出真假,皇帝說什麽就是什麽,總歸她現在知道不再迷茫,她知道自己的父親是誰,又知道了自己誕生的原因。她的出生,並非如想象中那般不被世人所容。

  令窈心裏稍稍好過些,好奇問:“很多很多人愛著母親嗎?”

  “是。”皇帝語氣一轉,自欺欺人:“雖然有很多人愛她,但她最愛的人也是朕。”

  令窈悶聲問:“那我呢?她不愛我嗎?”

  皇帝笑道:“她當然愛你,朕也愛你,你的誕生,是朕一生中第二美好的事。”

  “第一美好的事是什麽?”

  “遇見你的母親。”

  “你說得這樣好,我有點不太相信。”

  皇帝唇邊笑意更濃,捏捏她的鼻尖:“舅舅沒有騙你。”

  他嘴裏舅舅兩字出口,令窈變了臉色,揮開他的手,鼓起腮幫子:“你又不是我舅舅。”

  她雖知道了她誕生的來龍去脈,但她還是有些生氣的,氣皇帝瞞她多年。若不是前有鄭嘉和告知她一半真相,後有梁厚為了玉兔的事發飆挑起開端,他怎會和盤托出?隻怕會想盡辦法騙她。

  她身世複雜是一回事,他不願告訴她又是另一回事。

  皇帝見她出神,以為她還沒緩過來,聲音越發輕柔,鼓足勇氣問:“朕不做你舅舅,做你爹爹,可好?”

  令窈被“爹爹”兩字刺了耳,倏然站起來:“什麽爹爹,我連母親都未有過,又哪來的爹爹?”若不是今天她拿住話問他,他又要瞞她到什麽時候?

  是不是到死都不願意告訴她?

  皇帝一愣,“卿卿不願喚朕爹爹嗎?”

  令窈咬咬牙,口是心非,賭氣般說:“不願。”

  少女頭也不回往外跑。

  皇帝僵在原地,許久,他啞著嗓子喚了聲:“梁厚,別躲了,出來罷,朕知道你沒有走。”

  茶屏後的矮櫃,梁厚從裏麵爬出來,整理衣袍,到皇帝麵前:“臣之所以沒有走,是想知道陛下會對公主說多少真話,日後公主來問微臣,微臣也好與陛下統一口徑。”

  皇帝怔忪發呆:“你聽到了嗎,她不願喚朕爹爹。”

  “聽到了。”

  “原是朕不配做她父親,她不願認朕,是朕活該。”

  “確實。”

  皇帝瞪過去。

  梁厚並不畏懼,反而嘲諷:“陛下撒謊的功夫,天下無雙,真真假假混著說,連我聽了差點都要相信。”

  皇帝訕笑:“朕對卿卿說的話,句句屬實。”

  梁厚嘖一聲,“前半段是真,後半段卻是假,長公主從未知曉過自己的身世,當年長公主下嫁鄭二,難道不是陛下強行囚了長公主,將她留在宮中嗎?”

  皇帝冷冷道:“朕與阿姊的事,輪不到你這個外人指手畫腳。”

  “我既是外人,陛下方才為何要質問微臣關於長公主轉贈玉兔的事?難道不是陛下害怕,怕微臣占了長公主的心嗎?”

  “住嘴!”

  梁厚對上皇帝的視線,眼中赤誠,沒有君臣之距,隻有多年舊友間的真摯:“陛下,臣從未背叛過你。”

  皇帝焉了氣勢:“朕知道。”

  “有些事,晚說不如早說,她能得知自己的身世,也就能夠早些掃清心中迷惑。”

  “嗯。”

  半晌。

  梁厚:“方才無故質問臣的事,陛下打算何時向微臣賠罪?”

  皇帝不認賬:“你以下犯上,朕沒有治你罪已是寬容,竟還想讓朕向你賠罪?”

  梁厚無情丟下一句:“也是,陛下尚未想好如何向自己的親生女兒賠罪,哪有心思向微臣賠罪?公主的一聲爹爹,不知陛下老死前能不能聽到。”

  皇帝一噎:“梁厚!”

  “微臣告退。”梁厚大搖大擺往外走,不忘回頭說一句:“這回是真的走了,不藏櫃裏。”

  第146章

  為著身世的事, 令窈一直生悶氣, 半個月未再去過昭陽殿找皇帝,皇帝日日來秀凰殿探她, 她也不肯放他進來。

  從舅舅到爹爹,這個轉變太大, 她需要時間接受。

  她被瞞了這麽多年,自己的親生父親就在眼前, 卻從未與她相認,她怎能不氣?

  令窈有意疏離皇帝, 落在旁人眼裏,便是兩人大吵一架後生了嫌隙。至於為何事大吵,眾人議論紛紛。

  重華殿, 被囚禁已久的太後正在待客。

  太後久未見客,麵容槁枯,說起話來沒什麽力氣:“閔大相公,別來無恙。”

  閔然是東宮一派的官員,從前也常同太後見麵, 今日乍一眼看見太後,險些沒認出來:“太後娘娘, 您怎地成了這副模樣?”

  人不像人,鬼不像鬼,著實嚇人, 哪裏還是從前那個雍容華貴頤指氣使的太後?竟比山野村姑還不如。

  太後嘴唇顫巍, “還不是那個孽障幹的好事, 他將我關起來,不許我出門,也不許別人來探我,我想著假病一場,博他一顆孝子心,好讓他放我出去,哪裏想得到,他絕情冷血,連親生母親的死活都不管。”

  閔然噤聲。

  瞧這樣子,大概是假病成了真病。過去他有所聽聞,太後時常用這種手段挾製聖上,就連太子也被她挾製過,當今太後,是位不達目的決不罷休的主,隻可惜,如今聖上徹底拋棄她,她所有的手段都用不上了。

  要不是為了東宮的大事,他也不會費盡心思邁進這裏。

  閔然麵上假意寬慰:“娘娘受苦了。”

  太後並不想與他說廢話,迫不及待拽住他的衣袍,問:“上次我已交出籌碼,那個小賤貨的身世秘密,足以表明我的誠心,你們考慮得怎麽樣?”

  閔然道:“臣今日就是為此而來,正如上次太後所說,宸陽公主是陛下親生女兒,此次歸來又有軍功在身,陛下向來對她寵愛有加,如此下去,有朝一日定會動搖太子的地位。”

  太後冷笑:“有朝一日?閔大相公,你太天真,皇帝為了那個小賤貨,連我這個親生母親都能置之不顧,又怎會等到以後?隻怕他很快就會憋不住,向天下人公布那個小賤貨的真實身份,到時候真要立起皇太女,太子一定會被廢。”

  “臣也是這樣想的,萬一陛下連皇位都不要了,一心想要扶持宸陽公主上位,我們到時候再攔就晚了。”閔然斂神,沉聲道:“但若是陛下突然離世,一切威脅都將不複存在。”

  太後一愣:“你們要殺皇兒?”

  閔然看著太後的眼睛,一字一字道:“是,我們準備先殺掉陛下,斬草除根,再殺掉公主,擁立太子登基。”

  太後頓了頓,有些猶豫:“這跟我們當初說好的不一樣,除掉宸陽不就行了嗎?為何還要……”

  閔然眯了眯眼:“太後娘娘後悔了?”

  太後思前想後,痛下決心:“不,我不後悔,就依你們說的辦,到時候宋家的兵馬會在宮外與你們會和,這次行事,務必一擊即中。”

  閔然成竹在胸:“那是自然。”

  太後又問:“太子怎麽說,什麽時候行事?”

  閔然歎口氣:“上次我拿話試探殿下,殿下並不讚同,反而警告我莫要生出不該有的心思,是以這次的事,我並未告知殿下。”

  太後嘲笑:“檀雲這個沒用的東西,和他爹一樣,都是扶不起的阿鬥。不過話說回來,他懦弱的性子適合當傀儡,待他登基做了新皇,我便以皇祖母的身份垂簾聽政,到時候前朝後宮皆在我與閔大相公之手。”

  閔然笑了笑,並不搭她的話,轉換話頭道:“後日春祭禮,皇帝出了城,我們就下手,娘娘等著我們的好消息。”

  太後眼中燃起對權力的渴望:“祝閔大相公馬到功成,我等你的好消息。”

  簾後。

  一道纖弱身影瑟瑟發抖,兩隻手捂著嘴,目光驚恐,不敢發出任何聲音。

  待太後起身相送閔然,殿內再無他人,她才悄悄跑出。

  迎頭被人撞見。

  宋花茗好奇:“小姑姑,你不是去給太後娘娘送點心了嗎?怎地慌慌張張,渾身發抖?遇見鬼啦?”

  宋清影害怕得連話都說不完整:“花……花茗,我們,我們快走,去,去昭陽殿找陛下。”

  宋花茗搖頭歎氣:“我的好姑姑,你糊塗啦?我們如何出得去?陛下軟禁太後,讓我們兩個在重華殿伺候太後,說得好聽是伺候,其實就是坐牢,門外的守衛不會放我們出去的。”

  宋清影想起閔然,方才他能進來,說明他定買通了守衛,隻要能得到太後的信任,讓太後去磨一磨,興許她和花茗就能出去了。

  宋清影抹掉臉上的淚水,“花茗你記著,今日我沒有給太後送過點心,你也沒有見過我,知道嗎?”

  宋花茗懵懂地點點頭:“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