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節
作者:耿燦燦      更新:2020-07-10 13:30      字數:3192
  山陽氣死:“先生,還是我來背郡主罷。”

  令窈連忙圈緊孟鐸:“我不要他背,送佛送到西,先生背我進屋。”

  山陽:“師徒有別,你怎能騎在你師父頭上。”

  令窈就喜歡看山陽生氣,回嘴利落:“我哪有騎在先生頭上,我是靠在先生背上,蠢山陽,是騎是靠都分不清,嘖嘖。”

  說話間,孟鐸早已將她背進屋裏,微微佝僂的背此刻挺直,長身玉立,淡淡道:“下去罷。”

  令窈猶豫半晌,戀戀不舍跳下去。

  屋裏還有人等孟鐸。

  令窈訝異,看著大屏後露出的一雙皂靴,故意問:“是哪位小娘子躲在後頭?”

  那人掐著嗓子咳咳出聲。

  孟鐸吩咐山陽:“將郡主帶到東屋,火燒旺些,她濕了鞋子,讓婢子去碧紗館取雙鞋過來。”

  令窈:“先生不陪我嗎?”

  孟鐸拿出一本遊記:“你自己玩,累了就讓山陽背你回去。”

  令窈朝屏風後看一眼,雖然看不見那人的相貌,但直覺告訴她,那人肯定是魏然。

  孟鐸的大事,大概是為他的前途。

  她解開身上的白羽大氅,送還他手邊,走前不忘討他一句祝語。

  待令窈離開,魏然迫不及待從屏風後走出,長舒口氣:“還好她沒疑心是我,以為是少主金屋藏嬌。”

  孟鐸眼皮一抬:“你真當她不知道是你?”

  魏然朝東屋的方向看去,呐呐道:“也是,她受少主悉心教導,猜出是我,並不稀奇。隻是她怎地不鬧,往年見到我,總要玩鬧一番才罷休。”

  孟鐸將門窗合上:“她年歲漸長,自然不像從前頑劣。”

  魏然笑道:“過了生辰,她已十二歲,貧苦百姓家中,有女十二,便能談婚論嫁,況且她生得一副好容貌,難怪本家那邊有人打主意。”

  孟鐸像聽到什麽笑話,問:“打她的主意?她還是個小姑娘。”

  “養幾年就不是小姑娘了。”

  孟鐸冷笑出聲:“我辛苦教出來的學生,難道就是給他們做墊腳石的?即便想打主意,也得先問問我這個做師父答不答應。”

  魏然見他不悅,本不該再開口,心中實在好奇,隻得硬著頭皮問:“難道少主擇選宸陽郡主做關門弟子,悉心教導,不為別的嗎?”

  孟鐸深沉的目光投過去;“你覺得我是為了什麽?”

  魏然咽了咽:“屬下不知。”

  屋裏寂靜。

  孟鐸沒再回應,問起其他事:“本家那邊的事,處理得怎麽樣了?”

  魏然這才想起大事來,整理衣冠,徐徐跪下,向孟鐸行舊禮:“已經處理完畢,從今往後,少主再無後顧之憂,不,不該再稱少主。”

  他仰頭:“殿下。”

  第55章

  孟鐸虛扶一把, 神情淡漠,氣定神閑, 暗紫色寶雲紋寬袖下骨節分明的手輕搭在魏然腕間,

  魏然的大事, 於他而言, 是再尋常不過的小事。

  “少主也好,殿下也好,無非是個稱呼, 複興大業的重擔本就是孟氏嫡係子孫分內之事,有人生出非分之想, 大事未成就想著奪族內虛名,實在糊塗。”

  魏然得了他的攙扶, 緩緩起身, 從袖中拿出一個檀木鎖盒, 將盒中一枚通體碧綠的玉扳指奉給孟鐸, 語氣恭敬:“是他們不自力量,妄想與少主爭奪, 少主才是真正的皇室後裔,那些旁係子孫算不得什麽。”

  孟鐸接過玉扳指, 拿在手裏把玩。

  樹大根深的家族, 即使一時失勢, 隻要有心,費上幾代人的血汗,重新起勢指日可待。外人來殺, 殺掉一截,殺不掉根,但若根裏生出蛀蟲,不用外人動手,自己就會倒下。

  孟鐸指腹摩挲扳指圓潤邊緣,問:“族長可有留下遺言?”

  魏然道:“他說自己被人蠱惑,誤入歧途,差點阻礙少主的大業,即便落得五馬分屍的下場也是罪有應得,但他家人是無辜的,還請少主手下留情。”

  孟鐸唇邊勾笑:“魏然,你覺得我該不該手下留情?”

  魏然大氣不敢出,思忖半刻後,方道:“這玉扳指現在的主人是少主,族中一切事務,少主說了算。”

  孟鐸將玉扳指拋到半空。

  魏然一顆心提起。

  孟鐸輕巧接住。

  如此反複四五次,魏然後背涔出汗,想要勸又不敢勸。

  這枚玉扳指,孟氏一族人人心係。

  傳聞中象征孟氏掌權人的玉扳指,看起來與尋常玉扳指並無兩樣,背後卻暗藏著孟氏蟄伏多年的心血,玉扳指在手,等同半壁江山在手。

  當年孟氏皇族被人奪去皇位,其後代子孫一直以光複孟氏江山為己任,幾代人臥薪嚐膽,才博出如今的局麵。

  表麵上仍是安分度日的孟氏一族,實際早就蠢蠢欲動。玉扳指的存在,也隻有少數幾位孟家人才知道。

  玉扳指最後一次回到掌心,孟鐸隨意將它丟開,扔到案上。

  魏然膽戰心驚,好奇問:“少主不戴上它嗎?”

  孟鐸淺笑:“戴它作甚?”

  魏然一愣,旋即感慨:“天下的玉,大概隻有皇帝的玉璽才能入少主的眼。”

  孟鐸不答。

  魏然自言自語,還想再歎兩句,耳邊孟鐸的聲音砸下來,一字一字:“傳命下去,全殺了。”

  魏然怔住,一時間沒反應過來:“殺誰?”

  孟鐸端起茶抿了抿,吹動茶麵浮起的白氣,冷冽眉眼覆上一層朦朧水紗,無情無緒:“你說殺誰?叛變之人,絕不能姑息,他的哀求,我何必理會。”

  魏然頓時了然:“遵命。”

  此次動亂,前族長身為孟氏元老,既做出那樣的事,就要想到後果。

  他心中雖為那白發蒼蒼的老人及其家人惋惜,但比起同情,更多是對孟鐸處事利落的敬佩。

  這才是當得起大任的人。

  魏然想到什麽,又問:“其他人呢?”

  孟鐸沒說話,一杯茶捧在手心,茶水的滾燙隔著青瓷沾到指間,他稍稍後躺,靠在引枕上,腦海中浮現幼年的事。

  當初和他一起送往各處的那些人,死的死,傷的傷。就連他的幼弟也不知所蹤,一直未能尋回。

  孟氏一脈的嫡係子孫,就隻他一個活了下來。想來也是可笑,最危險的姓氏反倒是最安全的姓氏。

  魏然見他神色恍惚,以為是在思量什麽大事,低喚:“少主?”

  孟鐸放下手中的茶杯,冷冷拋出一句話:“斬草需除根,幾個旁係子孫而已,殺。”

  他生來就隻為一件事。

  其他人是死是活,他並不在意,即便活著,也隻能對他俯首稱臣。

  魏然離開不久,山陽敲門而入。

  “何事?”

  山陽指著臉上的油墨:“先生,你管管郡主,她越來越過分。”

  孟鐸瞧見他額間的烏龜,不以為然:“我讓你陪她玩耍,你定是睡著過去,所以才讓她有可乘之機。”

  山陽低頭嘟嚷:“這些天奔前走後,實在勞累,一不小心就睡著了。”

  孟鐸招手,山陽半跪下。

  “這些日子,辛苦你了,此次圍剿叛徒,你功不可沒。”

  山陽笑容淳樸,呐呐道:“若不是先生阻攔,我真想再多殺幾個。”

  孟鐸點他眉心:“殺氣太重,不是好事。”

  山陽吐吐舌頭,少年氣十足:“我生來隻為先生殺人,從不管是好是壞。”

  他說著話,抬眸望孟鐸,笑意憨憨,做好被他責罵的準備。

  孟鐸無奈歎口氣:“別跪著了,起來罷,若讓外人知道大名鼎鼎的血手,動不動就給人下跪,隻怕要笑掉大牙。”

  山陽起身,想起令窈剛才捉弄他,悶悶道:“下跪算什麽,若是別人知道我被一個小姑娘欺負得死去活來,別說笑掉大牙,隻怕連死在我刀下的那些鬼魂都要從地府裏爬出來恥笑我。”

  孟鐸笑了笑,問:“她什麽時候回去的?”

  山陽答:“就剛才,鬢鴉來接,說是前廳老夫人讓過去,對了,她走前讓我給先生帶句話。”

  “什麽話?”

  “讓先生別忘記備她的生辰禮。”

  孟鐸為難:“不是說好明年補給她嗎?”

  山陽聳聳肩:“她陰晴不定,今天要這個,明天要那個,依我看,先生別慣著她,反正一時半會也尋不到什麽好東西,幹脆免了。”

  孟鐸默不作聲。

  半晌。

  山陽正準備退出去,身後孟鐸喊住他:“你將這個送過去給她。”

  山陽回身接住小巧的鎖盒。

  他沒見過這個鎖盒,好奇問:“先生,這裏麵裝了什麽?”

  孟鐸輕描淡寫:“沒什麽,一個稀鬆平常的小玩意而已。”

  山陽將鎖盒捧到令窈麵前。

  周圍熱鬧非凡,人來人往,皆是聚在一起為她慶生。

  令窈嘴裏吃著東西,兩隻手沾了糖汁,詫異孟鐸行事迅速,問:“先生不會是隨便送一樣東西敷衍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