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節
作者:僵屍嬤嬤      更新:2020-07-10 12:08      字數:3382
  “不是,我從小就怕她,不太敢親近。”

  林顯聞言歎氣,摸摸妹妹的腦袋,放軟聲音:“好了,哥哥在,她又不會欺負你。”

  阿照乖乖點頭。

  不多時來到地方,林顯下馬叩門,一個微胖的少年迎出來:“師父。”

  “嗯。”林顯隨口吩咐:“把馬牽到後院去。”

  “是。”

  阿照跟在他身後,走入這幽暗的小院落,隻見廳堂亮著燈,一個身穿鵝黃裙衫,頭戴帷帽的女子正坐在桌前飲茶。

  “師兄,你回來了。”

  阿照聽見佟之瑤寡淡的聲音,心下莫名發慌,抓住她哥的袖子,悶聲上前。

  第42章

  夜深人靜時,風又冷了幾分。

  佟之瑤比從前愈發孤僻,且又體弱,不過寒暄幾句便沒了話說,聲音倦怠,懨懨的回屋去了。

  阿照被安置在偏房,照顧佟之瑤起居的婆子端來熱水,她一邊燙腳,一邊滔滔不絕地向林顯講述這三年的經曆,從趙瑩身邊離開,陪意兒參加鄉試,見證她中舉,接著三人赴京會試,意兒金榜題名,外放地方為官,她也當上捕快,經手過幾樁公案,如今每日跟著上司巡街,維護一方百姓的平安,心裏覺得很踏實。

  林顯靜靜聽著,不時發出淺笑:“阿照長大了,爹娘在天有靈,一定也很欣慰。”

  她嘿嘿一笑:“我喜歡這裏的生活,喜歡意兒姐姐,喜歡宋先生,如果哥哥能留下來就好了。”

  林顯道:“你的意思是不跟我走了。”

  阿照摸摸鼻子:“我……我也不知道。”

  林顯點頭:“這樣也好,你在這裏,我和她還能說上幾句話。”

  阿照一愣,眨眨眼:“哥,既然如此,你為何還要走呀……是因為師姐嗎?”

  林顯目色微斂,隻說:“之瑤一個人不行的。”

  阿照皺眉,想要細問他這幾年的遭遇,而他隻大略帶過,說三年來帶著佟之瑤追尋仇人和叛徒的下落,直至上個月終於叫他們血債血償。

  沒有細節,阿照卻有些不寒而栗,正要開口:“哥……”

  林顯打斷:“你聽打更的,已過醜時了,先睡吧,明日再說。”

  “……哦。”

  “有事喊一聲,外頭有人把守。”

  “好。”阿照忙擦幹腳,穿上鞋,送到門口:“哥,你也早點歇息。”

  “嗯。”

  林顯穿過院子,朝正房走去,背影漸漸消失在夜色中。阿照哈欠連天,準備關門,似乎覺得哪裏不對,擰著眉頭想了想,突然睜大雙眼盯住那間屋子,沒來由的心驚肉跳。

  沒記錯的話,那是師姐的臥室。

  他們兩個……住在一起???

  阿照像被雷劈了一般,張著嘴驚在當下,心裏是說不出的別扭、怪異、排斥,恨不能立刻把她哥叫回來。

  即便不為意兒,此事也萬分難以接受。不管佟之瑤的臉毀成什麽樣,阿照沒見過,倒不算什麽,但她深知師姐性情乖戾,相處起來有種難以言狀的壓抑,總擔心一句不慎便將她得罪,而她惱了也不言語,陰沉沉的,實在叫人不舒服。

  難怪林顯這次回來變了許多,不似從前那般意氣風發,疏朗開闊,倒像心裏壓著許多事,陰鬱消沉,令她也難以親近。

  阿照腦子一團亂麻,半晌不能動彈。

  ……

  林顯進屋,見屏風那側浴湯已備下,便自顧脫了衣裳洗澡。佟之瑤正坐在鏡台前塗抹華清露,此物出自大食國,據稱有舒痕淡疤的奇效,然而她用了兩三年,卻並不見疤痕消減,想必當初傷得太重,皮肉全翻出來,再金貴的東西也難起作用。

  她盯著鏡子裏那張可怕的臉,突然煩躁不堪,扔掉瓶子,起身往屏風後麵走。

  林顯泡在桶裏,水是涼的。他這個人,一年四季隻用冷水洗澡,寒冬臘月亦是如此。佟之瑤拿帕子給他擦拭肩膀,看著那身上遍布傷痕,如她麵目全非的臉一般,心裏方才稍稍舒服些。

  “見過心上人了,怎麽不高興?”

  林顯沒吭聲。

  佟之瑤笑得溫柔:“還是說,回來麵對我,落差太大,所以笑不出來?”

  林顯眉心擰成深深的川字,閉著眼睛,淡淡道:“沒有,你別胡思亂想。”

  佟之瑤依舊麻木地笑著,問:“阿照還不知道我們的關係,你怎麽沒告訴她?”

  “剛見麵,沒來得及說。”

  “是嗎?我看你根本不想說吧,反正現在樊七死了,你也沒義務回溪山接那爛攤子,留在這裏多好啊,陪著你的意兒……”

  林顯突然起身,出了浴桶,從架上拿幹帕子隨手擦幾下,披上衣衫:“我很累,先睡了。”

  說完繞過屏風,徑直走到榻前,踢了鞋,翻身趴到裏頭。

  屋內一片寂靜,燈燭搖曳著,發出微弱的光,窗外寒風簌簌,斷續拍打著窗扇,不知過了多久,林顯聽見隱約啜泣,聲音很輕,卻像沉重的巨石抵在他心口,喘不了氣的感覺又來了。

  他沉默許久,光腳下地,將佟之瑤攔腰抱起,抱到床上,克製道:“別哭了。”

  她伏在他肩頭抽噎不止,眼淚把衣服沾濕:“我就是個累贅,一直拖累你,其實你大可不必如此,真的不必……你回到她身邊去吧,我不想再看你活得這麽累……”

  林顯抱了一會兒,眼底空茫茫,暗沉沉,無甚意趣,隻微歎道:“別瞎想,我怎麽可能棄你不顧呢,回溪山接任掌門也是我自己願意的。”

  “那她呢?你不想跟她在一起了嗎?”

  林顯眼簾低垂,費了很大力氣才說:“我隻想再看看她,說幾句話,別無所求。”

  佟之瑤說:“如果沒有我,你們不會是這種結果。師兄,你會不會後悔?會不會怪我?當初都是我逼你的……”

  “你也沒拿刀架在我脖子上啊,”林顯極淡地笑了笑:“我隻好負責到底了。”

  “那她呢?你不用為她負責嗎?”

  “她跟你不一樣。”林顯目光遊離:“沒有我,她照樣過得很好。”

  佟之瑤緊抱住這個男人,虔誠地哀求:“師兄,我會對你好的,你別離開我,別丟下我一個人……”

  “怎麽會?”林顯轉頭望向窗外夜色,想起那次意兒和他吃酒,伶仃大醉,趴在他背上說:“阿顯,你放心,我占你便宜,肯定會對你好的,否則就讓姑媽打斷我的腿。”

  他說:“你腿斷了,還得我伺候,不劃算。”

  意兒笑:“我這麽漂亮,你不想伺候啊,那我找別人去。”

  “找誰?你找一個我弄死一個,信嗎?”

  ……

  林顯的笑意未至眼底已然散去,他把脆弱的淚人兒安撫好,熄了燈,像往常那般摟著佟之瑤睡去。

  ——

  意兒回到衙門,聽丫鬟說傍晚宏煜派童旺過來請她,她不在,方才童旺又來一次,前腳剛走。

  “有什麽事嗎?”

  “沒說,就讓你去一趟。”

  意兒沒放在心上,神態疲倦地更衣:“若那邊再有人登門,說我已經睡下了。”

  丫鬟抬麵露遲疑:“……是。”

  她這一個月和宏煜愈漸親密,夜裏吃不消,冷一冷也好。且今日與林顯久別重逢,難免勾起許多往事,要說心如止水是自欺欺人,情緒紛雜,需要時間理清。

  至次日,在衙門見到宏煜,意兒拿著公文去簽押房,時近正午,薄薄的日光落在長廊間,他擱下筆,按著肩膀扭動胳膊,隨口跟她提了句:“待會兒一起吃飯。”

  意兒想也沒想地拒絕:“不了,我和敏姐有約,還有事。”

  “晚上呢?”

  “晚上……再看吧。”

  宏煜“哦一聲”,麵色如常。

  傍晚散衙,回了內宅,他又派人傳話,請她一同用飯,可意兒卻推脫沒有胃口,婉言相拒。

  沒過一會兒,天暗下,燈亮起,宏煜倒是親自過來了。

  “趙大人忙什麽呢,”似笑非笑的聲音:“請你屈尊吃一頓飯也這麽難。”

  她正坐在窗下看書,見他來,忙命丫鬟倒茶。

  “沒有忙什麽,不過下午用了些點心,晚飯不想動了。”

  宏煜落座,略挑眉道:“我還以為舊情人回來,你便歡喜得茶飯不思了。”

  意兒笑笑:“那倒不至於。”

  他冷眼看著她,又問:“你昨夜回衙門睡的,還是歇在外頭?”

  “自然回家睡。”

  “沒跟林顯重溫舊夢嗎?”

  “什麽?”

  他笑:“老情人見麵,幹柴烈火,難道不想共度春宵?”

  意兒覺得荒謬,嘴角勾起:“別以為人人都跟你一樣,張口閉口床笫之歡。”

  宏煜發出輕蔑的嗤笑:“男人不就那回事嗎,我敢擔保,再過幾日他定會將你拐到床上去,你信不信?”

  意兒不以為然:“拐就拐,又不是沒睡過。”

  宏煜沒做聲。

  意兒餘光偷瞄他,心下微動,忽然想到什麽,一雙杏眼眯起,抿嘴一笑。

  宏煜見狀也望住她,和顏悅色:“這麽高興啊,你們都聊了些什麽,說來聽聽。”

  “沒什麽,不過敘舊。”意兒好似微醺那般沉醉在回憶裏:“你不知道我們經曆的事情,那時可好玩兒了。”

  宏煜似乎很感興趣:“你講給我聽啊。”

  意兒抱住膝蓋,身子前後微晃,細細道來,她與林顯相識之初,常做男兒打扮,裹平胸口,粘小胡子,以書童的身份侍奉姑媽左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