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節
作者:僵屍嬤嬤      更新:2020-07-10 12:08      字數:4133
  梁玦沒打算盤根問底,原以為他會三緘其口,沒想到這人剛坐下便問道:“你說她什麽意思?”

  “啥?誰?”

  “趙意兒。”宏煜挑明道:“昨夜跟我那般情投意合,分明受用得很,方才卻不知為何非要把我藏起來,怕人看見,好像我見不得人似的,她到底什麽意思?”

  梁玦張張嘴:“不會吧?”

  宏煜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梁玦心想,知縣和縣丞有了男女私情,此事若傳揚出去,恐怕有損衙署威嚴,論理自然不該擺到台麵上來。

  “她跟你好一次,也不代表什麽。”梁玦道:“女人翻臉比翻書還快,狠心時堪稱絕情絕義。你記得邵楊和雅雅吧?那叫一個絕。”

  宏煜皺眉輕笑:“雅雅那個女人本就不是正常人,你豈能拿她跟意兒相提並論?”

  意、意兒?

  梁玦起了一層雞皮疙瘩,幹咳兩聲,轉開話題道:“聽聞夏堪已正式接受寶宣書院的聘請,入院教學,看來他預備長久留下來爭奪女兒了。”

  宏煜隨口道:“你怎知不是爭奪顏氏?”

  梁玦思索:“顏氏與李若池夫妻情深,想來斷不會再與夏堪有什麽牽扯吧。”

  宏煜不語,梁玦也沒什麽說話的興致,就此靜下來。

  宏煜瞥一眼,想起他昨夜的遭遇,這會兒又得知自己和意兒雙宿雙棲,必定心裏不是滋味兒,於是寬慰道:“大多女人都不喜歡小男人,更何況八歲的差距,我理解宋先生,她並非針對你。”

  梁玦無奈道:“話雖如此,但這世上難道有人不喜歡年輕的肉.體嗎?她居然一口拒絕我,連考慮的機會也不留。”

  宏煜問:“你昨夜送什麽給她?”

  “沒什麽,一把梳子而已。”

  宏煜聞言扯扯嘴角:“結發同心,以梳為禮,你也真夠騷的。”

  梁玦麵不改色,冷眼瞥過去:“你怎知我送她東西?”

  “我聽見了,昨夜你向宋先生講那番騷話時,我和意兒在後邊聽得清楚。”

  梁玦哼笑:“君子有所為有所不為,非禮勿視,非禮勿聽,你們兩個不知廉恥聽牆根的才騷!”

  第25章

  近日內宅新來了打雜的丫鬟,意兒院中掌事的許娘子不放心,親自到偏院灶房交代規矩,又四處查看,怕她們亂了手腳壞事。

  “燒火尤其得當心,這四周都是秸稈,一點就著,容易走水,底下這些亂七八糟的稻草最好掃幹淨……”她一邊說著,一邊拿火鉗子把灶前堆積的引火物夾走,沒想到一鉗子下去竟然夾到一個精致的物件。

  許娘子撿來細看,卻是一把描金彩繪的木梳,並蒂蓮花樣,邊角還刻了一個字。

  她雖不識字,但想來此物定是縣丞大人的東西,恐怕被哪個丫鬟順走,偷藏於此處。

  許娘子心下惱怒,立馬拿到正院去,見宋先生在,便趕緊說與她聽。

  “若是大人之物,定要細細地盤問底下人,莫要縱容這等偷竊之風。”

  宋敏眉尖微蹙,冷淡道:“不過是把梳子,也許誰不要了,扔在柴火堆裏,你燒了便是。”

  “那怎麽行?”許娘子道:“梳子雖小,但若真有賊,下回定要順走更貴重的東西,如此豈非養虎為患?”

  宋敏無法,麵無表情道:“好吧,你擱在這兒,我自會處理。”

  許娘子這才放心地去了。

  梳子靜躺在石桌邊,詩集翻過一頁,正是元好問《驟雨打新荷》,上闕寫夏日庭園美景,下闕起始一句:人生百年有幾,念良辰美景,休放虛過。

  宋敏莫名煩悶,合上書,抬眸隻見庭中海棠二度開花,藤蘿結果,陰陰夏木囀黃鸝,大好的時光,可她心裏隻覺得荒涼,遍體發冷。

  阿照又同意兒吵架,紅著眼圈兒從屋裏跑出來,失望透頂的樣子,這次意兒倒跟在後頭哄:“你聽我說嘛,好妹妹,聽我跟你解釋……”

  阿照跑回自己屋,死死把門栓住,不再理她。

  意兒道:“你把門鎖了,一會兒先生歇中覺怎麽辦?”

  宋敏臉上浮現平日慣有的溫雅淺笑,說:“她這樣動氣,我可不敢進去。”

  意兒微歎,折身走過來,口中碎念:“這個死孩子,總不聽勸。”

  宋敏順手將梳子揣入袖中,若無其事,輕聲問:“你與宏知縣今後如何,可有做長遠計?”

  意兒自顧斟茶,悠然笑道:“我向來不問長遠,隻看今朝高興。”

  宋敏眉眼溫柔,搖頭笑了笑:“果然是年輕人,獨有一番孤勇。”

  意兒沉默下來,嘴唇微動,想開口問些什麽,然記起姑媽曾囑咐切莫打聽宋敏私事,遂生生忍住,按下不提。

  ***

  這一整日意兒沒想過找宏煜,他的扇子和玉佩又落在她這兒,也沒讓人來取。

  次日早起畫卯,出了三堂,遠遠看見他的背影,身邊跟著梁玦和幾個小廝,烏紗帽夾在胳膊與側腰間,著青袍常服,繡鸂鶒,束玉帶,高高的個頭,英挺肅然,轉頭與梁玦說話,側臉亦是清俊。

  意兒用欣賞的目光打量他,心跳略沉了沉。

  時近八月,下忙將近,各州縣衙門進入秋稅征收期,眾所周知,刑名錢穀乃衙門最要緊的兩大事項,錢穀更是國脈之源,對官員來說,錢糧征收關係考成處分,影響升遷,所以征稅一向是重中之重。

  早上宏煜坐堂,向他們談及此事,宣布本縣將試行朝廷新令,依據《賦役全書》,用滾單取代三聯票,進行征稅。

  本朝世宗皇帝登基後廢除了前朝延續下來的人頭稅,將丁銀平攤入田賦征收,減輕農民負擔,也處理了賦役混亂的現象。在征收方法上,推行自封投櫃,由原先吏胥下鄉征稅改為衙門發布布告,鄉間裏甲崔征,納稅戶持串票親赴衙門投納,以此防止征收過程中吏胥強索之弊。

  而征收憑證原有二聯票、三聯票,即將納稅戶的應征稅糧數目逐款寫在上麵,一聯存於州縣,一聯交給差役作為征收依據,一聯由納稅戶保存。

  辦理時向書吏出示此票,書吏找出存底的同一串票,對照無誤之後方才稱量銀錢,投入櫃中。

  到先帝繼位,為解決隱戶逃稅之弊,采取整頓戶籍措施,丈量土地,重新編排縣以下劃區,稱為“順莊編裏”。

  滾單由此而生。年初戶部尚書請奏向全國推行滾單法,以一甲列為一單,於單內注明納稅戶田畝數目、應征錢糧和期限,從甲內第一戶起,依次滾單催繳,循環往複,同時讓納稅戶將應繳錢糧注明姓名及田賦銀數,自行封好,投入衙門前院的木櫃中。

  “此法雖減少中間經手的過程,但仍需人手執行催單,不知該按照從前的辦法交給甲裏承辦,還是衙門派駐差役坐催?”曹主簿問。

  宏煜道:“農家百姓多半膽子小,見了公差便驚慌無措,恐衙役趁機敲詐勒索,還是交由甲裏承辦吧。”

  曹主簿遲疑:“其實各地甲首、裏長也常收取陋規,加收浮費,弊端終究難以杜絕。”

  宏煜點頭:“此法實行以後本官與曹主簿需得下去各鄉考察,期間衙內政務交由趙縣丞署理,大家辛苦幾個月,年底本官自有犒賞。”

  意兒雙眸發亮,幾乎抑製不住嘴角上揚,隨眾人一同起身,欣然朝上座拱手:“是,大人。”

  晚間宏煜派小廝傳話,請趙縣丞過去吃茶。彼時已掌燈,天色暗下,她方才沐浴過,頭發略濕,為了見他稍作打理,半束起來,藕色衣衫,腳下一雙紅皮木屐,翩翩然然,仿若遊仙。

  宏煜在窗下沏茶,懶散坐著,在家也穿得隨意,見人掀開湘簾進來,他手上燙著杯子,眼睛直望過去。

  “看來趙大人心情不錯。”他若有所指:“今早我見你喜上眉梢,那笑意都快繃不住了。”

  意兒微覺尷尬,略拱手示意,坐到他對麵:“哪裏,能得到知縣大人器重,下官自是喜不自勝。”

  宏煜哼笑:“是麽?”

  意兒聽那語氣嘲諷,不由清咳一聲,問:“不知大人何日動身?”

  “下月初。”

  她粗算了算:“如此說來還早呢。”

  “你是巴不得我早些走,別妨礙你做平奚縣的一把手,對嗎?”

  意兒眨眼望著他,窘迫地張張嘴:“沒有,我沒那個意思。”

  宏煜默不作聲洗茶,目光與她對視,清清冷冷的模樣。

  意兒有些不自在,垂下眼簾,手指去繞發絲。宏煜也不說話,將茶泡第二遍,出了色,這才遞到意兒麵前。

  他自己並不吃,隻打開手邊一個掐絲琺琅小銅盒,從裏頭夾一窩煙絲,裝入水煙袋的煙倉,合上蓋子,又吹燃紙煤兒,點了煙,咬著細長的煙嘴,一時間吞雲吐霧,醉酒般雙眼迷離。

  意兒瞬間想起初到平奚那日,在酒樓的廂房,他便是這般輕浮模樣,和姑娘調情。

  不知怎麽,心裏有些不舒服,她冷淡望著他,麵無表情。

  宏煜見她不吃茶,倒一動不動望著,以為她也想要,於是遞過去:“你試試?”

  意兒沒接,直接起身站到他麵前,從他手裏抽走紙煤兒,扔地上,踩滅,再抽走水煙袋,揚手從窗口丟了出去。

  宏煜忍耐片刻,見她扔了就想走,當即拽住她的胳膊,把人拽到自己腿上按住。

  “趙意兒,你以為你是誰?”他沉下臉,嗓音清冽:“別跟我耍脾氣,我不吃女人這套。”

  她知他什麽意思,冷笑道:“那玩意兒值幾個錢,我賠你就是,但我想發脾氣就發脾氣,從不看人臉色,你以為你是誰?”

  宏煜一時沒吭聲。

  她又笑起來,手指戳他胸膛:“宏大人,你且放心,我趙意兒不是那種上了床就想綁住對方的人,男歡女愛,消遣而已,即便你同時找別的女人瀉火,我也沒有任何意見,咱們誰也別妨礙誰,快活一次是一次,你說對不對?”

  宏煜看她半晌,眉眼深邃,垂下眸子,抓起那隻手,笑道:“說什麽呢,我又不是淫.亂之徒,與你在一起,自然不會找別人。”他聲音微涼:“你最好也別有那種想法,我不喜歡那樣。”

  意兒躺在他的臂彎裏屏住呼吸,心跳很重,默了會兒,別開臉:“不是請我來吃茶嗎?”

  宏煜也默了會兒,伸長胳膊將那小蓋盅端來,喂到她嘴邊:“今年的龍井,你嚐嚐如何。”

  意兒抿了一口。

  “甜麽?”

  她沒品出滋味,又喝一口,宏煜去放茶盅,回過頭,脖子被抱住,他被意兒拉下去,然後茶香渡了過來。他微愣,接著吮走那甘甜,喉結滾動,咽了下去。

  “似乎味道淡了些。”宏煜說。

  “我嚐著倒還好。”意兒纖軟的胳膊慢慢從他肩上滑下。

  “那我待會兒讓人給你送去。”

  宏煜說著,又朝她貼近,她偏過頭,讓他的唇落在自己耳邊。

  “你走那幾日,不如把梁先生留給我,也好安心。”

  宏煜頓住,要笑不笑地抬頭看她:“原來你不僅覬覦我的知縣之位,還覬覦我身邊的人,連梁玦的主意也打?”

  意兒默不作聲撚著他的衣裳玩兒。

  宏煜不耐地抓住她的手,心裏升起一股惱怒,發了狠,埋下去掠地攻城,有些蠻橫:“好啊,我可以把梁玦留給你,你拿什麽謝我?嗯?”

  他都已經動手了,還問什麽呢?

  意兒卻道:“我身上不方便,改日吧……”

  宏煜愣住,皺起眉頭冷森森瞪她:“前日不好好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