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節
作者:僵屍嬤嬤      更新:2020-07-10 12:07      字數:3599
  “二姐姐,你怎麽了?”

  她轉過頭,眼眶泛紅,臉上掛著淚痕,但是自己毫無察覺。

  “李若池,我要死了,要痛死了。”

  “哪裏痛?”

  “不知道,哪裏都痛,從來沒這麽痛過。”

  然後她說她懷了夏堪的孩子,本想隨他遠走高飛,可夏堪別有用心,這一年多的相處都是逢場作戲,他從未想過娶她。

  李若池就這麽站在那兒聽著,藏在袖子裏的拳頭顫顫發抖,心如海潮起伏翻湧,不知該喜該怒。

  “今後你預備怎麽辦?”他盡力克製地問:“要留下它嗎?”

  顏嫣道:“我不可能不要我的孩子。”

  李若池道:“未婚先孕,生父不明,你如何自處?”

  “我不怕別人議論。”

  “那孩子呢,你要它在非議中長大嗎?”

  顏嫣搖頭,煩悶地抓住頭發:“別問了,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李若池沉默下來,無力地坐在床沿,弓著背,垂著頭,想了很久,輕聲開口:“嫁給我,我做你孩子的父親。”

  顏嫣捂住眼睛,哭出聲來。

  第21章 (配角)

  那婆子帶路,領她到深巷處的一座院落,牆頭冒出杏樹的枝丫,懸在瓦片上,果實累累。

  開門的小廝是李若池的書童,隔著帷帽麵紗,她看見庭中立著一個青衣男子,輪廓模糊,但很熟悉。她走進去,小廝和婆子就要關門回避,她忙叫住,說:“門開著,你們留下。”

  二人略停頓,依她所言候在一旁,如門神那般。

  顏嫣低頭上前,掀開帷帽,望向他的臉。

  那年初見也是這般,陰沉天,他從爹爹身後走出來,穿一件竹月舊長衫,高而瘦削,眉眼生得極好,隻是不愛笑,神色寡淡,雙眸卻像最深的夜,用清冷的目光看著她。

  顏嫣心口有些悶,氣息沉沉,手扶著石桌坐下,摘了帷帽,一時無話可說。

  夏堪沉默地打量她,昨日少女眨眼間已為人婦,青絲挽起,玉搔頭,金步搖,如花美眷。人還是這個人,但又全然不似從前了。

  “為何要嫁給李若池?”他的聲音帶著涼意,像皓月之下清潭裏的水:“隻因我幾句話你便傷心欲絕,隨便找個人嫁了?這不是你的性子。”

  顏嫣細眉微蹙,冷眼盯住他:“你說什麽?”

  夏堪自顧道:“還是因為你有了身孕,必須給孩子一個名分,所以才倉促成親。”

  顏嫣冷笑:“你瘋了嗎?夏堪,為了報複我,你已經瘋魔了。”

  他道:“我回來不是為了報複你。”

  “那是為了什麽?”顏嫣的臉冷若冰霜:“你在席上說的那番話足以令我身敗名裂,若非李若池維護,隻怕我和孩子已被掃地出門了。你不就想看這個麽?

  他默了會兒,垂眸看著她烏黑的雲鬢:“我想知道孩子是不是我的。”

  “不是。”

  如此斬釘截鐵。他心下暗歎,在她跟前蹲下,胳膊搭著桌沿,仰頭深望:“你說謊。”

  顏嫣屏住呼吸,下意識揪住手,心裏恨意翻湧,那種感覺又來了。對,他當初便是用這種沉溺的眼神迷惑她,用那些不經意的觸碰,模棱兩可的話語,含含糊糊,點到即止,當初有多曖昧,如今想來步步都是算計,每一時都在做戲。

  顏嫣雙手發顫,聲音像寒冬冷冽的風:“信不信隨你,總之我的孩子,我的一切都跟你沒有關係,這一點你應該很清楚才對。”

  夏堪打量著,忽而問:“告發我冒籍之事誰幹的?”

  “是我。”

  “你就這麽恨我?”

  “否則我該感激你嗎?”

  他想了想:“以前的事,確實是我不對。”

  顏嫣仿佛聽見一個天大的笑話,雙眸濕潤,含著嘲意:“別跟假惺惺的了,夏堪,你的那些把戲我已經看膩了,當年你處心積慮來到我身邊,勾引我,將我玩弄於鼓掌之間,然後棄如敝履般糟踐,你以為我會蠢到重蹈覆轍嗎?我對你,恨之入骨。”

  不要相信他,操縱感情是他的拿手好戲,一時溫柔如蜜,一時冷淡疏離,當年未經人事的顏嫣不曾體會過情愛滋味,第一次,便被他摧毀了天真。

  恨之入骨。夏堪一動不動看著她,喉結顫了顫,唇角微動,似乎想要說什麽,但是被無力感擊退,他黯然垂下頭,莫名有些無措。

  顏嫣一眼看穿:“你該不會想告訴我,你假戲真做了吧?”

  “如果我說是呢。”

  她這下果真笑出了眼淚:“你是說,你愛我?”

  他沉默,緊攥著拳。

  顏嫣連連點頭:“你愛我,所以當初明知我已動心,還跑到妓.女床上廝混,逼我就範?”

  夏堪站起身:“你不信就算了。”

  顏嫣嘲諷地瞥著他,心中苦澀尤勝從前。

  太蠢了,她那時怎會蠢到失去理智,自甘墮落去和妓.女相爭?她真瞧不起那個愚蠢的自己。

  那會兒她對夏堪已經有了情意,但礙於矜持一直不曾表明,而他早已察覺,所以故意稱病,數日不露麵,這般若即若離地吊著。

  顏嫣隻能找小廝詢問他的情況,沒想小廝卻道他不在府裏,傍晚出去了。

  “他去哪兒了?”

  “南城秦館。”

  顏嫣當時心裏刺了下,可是不願相信,自欺欺人地問:“他可有說過去秦館作甚?是見朋友,還是吃酒談事?”

  那小廝也愣了愣,支吾道:“小的不清楚,先生每月都會去幾次,到了地方便讓我們把馬牽回府,後邊的事……小的也沒見著。”

  顏嫣還是不信。她換了衣裳,作男子打扮,騎馬到南城找他。

  彼時天色已暗,皓月當空,街上燈火擁擠,正是漫漫春宵,南城一街精美房舍,無處不是靡靡之音。秦館布置風雅,這裏的姑娘不僅賣笑,還會作詩,文人名士最愛來此弄煙惹雨。

  顏嫣氣勢淩人,進去扔給媽媽一張銀票,接著立馬被帶到夏堪所在的那間屋子。

  她踹開房門,在妖冶的燈火裏先看見一張小圓桌,桌上擺著酒具,已經用過,屋裏有微妙的香氣,暖而體貼,往裏穿過秋香帳,來到榻前,果然見到夏堪。

  床上二人被突如其來的動靜驚擾,騎在上頭的姑娘嚇得翻身縮進床角,拉起錦被遮擋身體。夏堪一麵冷眼望定她,一麵用被子蓋住腰下。

  顏嫣猶如墜入冰窟,渾身發抖,登時揚手揮動軟鞭,狠抽過去。

  夏堪挨了一鞭,一把扯住:“你幹什麽?”

  媽媽忙進來將姑娘帶走,關上房門,不理是非。

  “你……你真下賤!”她頭昏腦漲,眼睛紅得像要殺人:“來這種不三不四的地方鬼混,髒透了!”

  夏堪聞言冷笑,隨手扔下鞭子:“髒?二小姐你不也來了嗎?”

  顏嫣已無法掌控理智,她勃然大怒:“我即刻回去稟明爹爹,定要將你逐出顏府!”

  他胳膊撐在榻上,靜靜看她:“我卻不知所犯何錯,竟得罪了二小姐,顏翁若要我走,也該給個緣由。”

  她氣息不穩,像一隻小狼,隨時會撲上去撕人。

  夏堪沒聽到回答,搖頭嗤笑:“就因為我來妓院嗎?這倒怪了,飲食男女,人之大欲,我又不是太監,也不好男風,自然會找姑娘消遣,何錯之有?”

  顏嫣胸膛起伏,煩躁地揚鞭揮向右側,將那鏡台上堆砌的胭脂香粉砸個稀爛。

  然後指著他:“你既為人師,就該潔身自好!如此沉迷女色、荒廢時光,遲早斷送前程!”

  “二小姐管得真寬。”他淡淡掃過去:“作為學生,你未免有些反應過度了。”

  “誰是你學生?”她氣急敗壞,又是一記抽打:“你也配?!”

  這回夏堪也惱了,抓住鞭子將她猛拽到床邊,用手掐住那尖尖的下巴,警告說:“你再打我試試?”

  顏嫣是真想打他,使勁兒掰他的手,半晌沒掰開,最後倒把自己弄得筋疲力盡,半躺在他的臂彎,紅著眼眶死瞪。

  夏堪一直低頭看著她,待她累得強不動了,仍是看著,此時氣也消了,臉上浮現笑意:“三腳貓的功夫,也就糊弄頑童罷了。”

  她不知該怎麽辦。

  夏堪慢慢將手指挪到她唇邊:“女人總愛口是心非,越喜歡一個人,越對他凶,還要罵得狗血淋頭,好似有深仇大恨。你是不是也這樣?”

  她想否認,話說出口卻變成疑問:“那你呢?”

  “我喜歡一個人,大概會躲開她。”

  “為何?”

  “因為配不上人家。”夏堪笑:“你方才也說了,我不配。”

  顏嫣撇撇嘴:“我不是那個意思。”

  “我知道。”他目光遊離:“我這會兒都知道了,可我與二小姐終究不是同類,與其日後泥足深陷不得解脫,倒不如就此打住,各自安好。”

  顏嫣聽他這樣講,胸口悶得難受,原來他早設想過一切。“我家雖有幾個錢,但也並非什麽高不可攀的權貴,我爹爹一向愛才,等你考中進士,他必定不會阻攔我們……”

  夏堪笑問:“若我考不上呢?你爹一直想和李家結親。”

  “我不會嫁給別人。”顏嫣忙道:“無論你是否高中,我都願意跟你在一起,除非你膽小,不敢。”

  “我並非膽小,”他啞聲呢喃:“可我不敢碰你。”

  如此氛圍,已情到深處,顏嫣軟得一塌糊塗,什麽也不計較了,她豁出去,輕輕問:“那你想嗎?”

  他“嗯”了聲:“你方才壞了我的好事。”

  她伸手抱住他的脖子:“我賠給你。這裏的姑娘沒一個比我好看。”

  夏堪埋下去:“她們怎能跟你比?”

  顏嫣如溺水般直往下墜,隨後又像被拋入雲端,飄飄欲仙。她心裏想,原來男女之間是不堪的快樂,這種滋味。

  後來深夜回府,因為不舍分開,她偷摸著躲進夏堪的屋子,背著所有人,不能發出聲,嘴被捂住,偷偷歡好。

  天蒙蒙亮時她問:“你還會去那兒嗎?”

  “哪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