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節
作者:僵屍嬤嬤      更新:2020-07-10 12:07      字數:4021
  宋敏聞言望去,看見陰沉沉的幾縷雲,將雨未雨,她點點頭:“嗯,是很好。”

  不多時,馬車行至李府門前,梁玦下車,望著眼前迎來送往,熱鬧哄哄,不禁尷尬道:“人家的賀禮都是抬進去的,咱們這個瞧著實在有些寒酸。”

  話音剛落,宏煜大步下來,看也不看他:“這位小哥,你會不會說話?本官是清介廉明,儉樸端正,什麽寒酸?”

  梁玦笑起來:“大人若稱得上儉樸,那我等豈非乞丐了?”

  “我等?”宏煜打量眼前三人:“你何時與她們這般親厚,我竟一無所知。”說罷轉向意兒:“趙大人果然厲害,本官佩服。”

  梁玦被噎了下,正欲解釋,管家卻迎了過來,他與宋敏將賀禮和禮目送上,再抬眼時宏煜和意兒已步入府內,被李家父子和一群鄉紳老爺簇擁而去。

  宴席擺在大廳,戲台也已搭好,此類酒宴實則多半是借著孩子的名義聚會交際,走動關係,眼下尚未正式開席,嘉賓們紛紛離座,都來向知縣和縣丞敬酒。宏煜心情欠佳,懶得應酬,連酒杯也沒舉,倒是意兒替他擋了幾下,盛情難卻。

  待戲台開唱,人群散了,各回各位,意兒低聲對宏煜道:“我並沒有籠絡你的刑幕大席,梁先生近日常去我那兒閑坐,我也不知緣故。”

  宏煜撚著杯子閑轉,似笑非笑道:“怕是你那兒有人給他灌迷魂湯了吧。”

  意兒皺眉:“別說得這麽難聽,我猜他大概是看上阿照了。”

  “什麽?”宏煜轉過頭來:“我覺著,他應該是看上宋先生才對。”

  “敏姐?不會吧?”

  宏煜雙眸微動,黑沉沉盯著她:“你不信?我們不妨打個賭,猜他究竟鍾情於誰。”

  意兒警惕,問:“賭注呢?”

  宏煜往後閑靠,目光遊離在她鬢角:“我不缺什麽東西,想必你也一樣,如此倒不如賭個樂子,輸家滿足贏家一個要求,你覺得如何?”

  意兒聽著有趣,要笑不笑地打量他:“我贏了,讓知縣大人給我洗腳也行嗎?”

  宏煜麵色淡淡:“你贏了,本官供你驅使,言出必行,即便洗腳。”

  驅使他,誘惑真大呀,可是……意兒垂眸思索,“哦”了聲,轉頭去看戲台。

  宏煜皺眉,桌下踢她凳子:“說話。”

  意兒冷不丁一顫,狠狠白了一眼:“賭就是,誰怕誰?”

  談話間,李老爺滿麵紅光前來敬酒,李若池和顏嫣跟隨其後,席上少不得一番周旋,酒過三巡,又命奶娘把孩子抱出來應景,賓客們紛紛稱讚姐兒生得像她娘親,日後長大必定也是位美人。

  意兒百無聊賴地吃酒,目光正要尋覓敏姐,不料卻看見外頭進來一個眉清目朗的男子,麵容瞧著很是眼熟,定神細看,不由大吃一驚:“夏堪?!”

  宏煜聞聲望去,同樣詫異:“他怎會在此?”

  意兒又是一驚:“你也認得他?”

  宏煜道:“他與我乃同科試子,三年前在京中備考,會試前幾日卻突然放棄應試,倉促回鄉去了。聽聞他今年高中,放榜那日又被告發冒籍應試,驚動朝野,如此名聲,有誰人不知?”

  這位姍姍來遲的不速之客對席上眾人的注目視若無睹,泰然自若地笑著,目光直視李若池夫婦,一步步走近。

  顏父臉色大變,沉聲質問管家:“誰讓他進來的?!此人不在受邀之列,還不快請出去!”

  李父不明所以:“親家為何如此動氣?來者都是客,大喜的日子,有話好商量。”

  “……”

  席上有人議論,說這夏堪曾客居顏府一年有餘,乃顏父為顏嫣所聘西席,算來也有教導之恩,隻是因為冒籍應試一案,牽出他乃倡優之子,顏父忌諱,所以才不願相見吧。

  意兒一邊聽著,一邊默默抿酒,此時夏堪已來到主桌,恭恭敬敬地向顏父和李父拱手,笑道:“晚生不請自來,還望兩位老爺見諒,隻因聽聞貴府弄瓦之喜,特意前來道賀。”

  顏父五官扭曲:“我受不起,你請回吧!”

  夏堪麵色如常,淡淡地瞥了顏嫣一眼,顏嫣卻不看他,隻是冷著臉,雙手緊扣著李若池的胳膊,渾身僵硬。

  “我今日來,除了賀喜,還有一事想請教二小姐。”夏堪直盯著她,鎮定自若笑著:“哦,如今該稱呼少奶奶了。”

  顏父大怒:“來人,把他給我攆出去!”

  “老爺莫急,待我說完,自然會走。”夏堪一動不動地看著顏嫣,眼神是望穿秋水的錯覺,聲音清涼:“舊年晚秋,你說要嫁給我,讓我帶你高飛遠走,如今不過數月,你嫁做他人婦,連看我一眼也不肯了。無妨,你不願見我,聽著也行,我心中有一個疑惑,還請如實相告,你生的這個女兒,究竟是不是我的骨肉?”

  話音落下,眾人噤若寒蟬。

  意兒和宏煜不由得對視一眼。

  竟然這麽刺激。

  第19章

  李府的酒宴被夏堪攪亂,不歡而散。意兒肚子還是空的,宏煜提議另找地方吃飯,於是他們四人從李府出來,直接駕車去了東街酒樓。

  “你們說,李若池為何那般沉得住氣?”梁玦由衷歎道:“當眾受此大辱,換做旁人早就和夏堪拚命了,他竟然麵無波瀾,還笑得出來!嘖嘖,實在佩服。”

  宋敏向意兒道:“我們離京時夏堪還在獄中,當時刑部和大理寺相持不下,一邊要嚴懲,一邊要寬饒,如今看來,皇上還是很仁厚的。”

  宏煜專注夾魚肉,道:“聽聞皇上已決定廢除賤籍,開豁為良,今後即便是倡優之子也能堂堂正正參加科舉,夏堪估計要被寫進史書了。”

  梁玦笑道:“可不嗎,他一出獄便被刑部尚書招入府中為幕,炙手可熱,前途可期啊。”

  意兒望著那條鱸魚,見最好的地方都被宏煜給吃了,不禁喃喃道:“你們對京中動向還真是盯得緊呐。”

  宏煜看她一眼,沒說什麽,過了半會兒讓堂倌再蒸一條來。

  梁玦道:“已經這麽多菜了,你麵前那條還有大半呢,吃完再叫吧,莫要浪費。”

  宏煜皺眉,支使堂倌將剩下的魚尾巴端給梁玦:“喏,別浪費。”

  “……”

  意兒失笑,四人吃吃談談,在持續的話語裏小酌,款斟漫飲。

  梁玦想起一事,問:“數日前那樁通奸的案子,不知大人是如何了結的,據說當時鬧得厲害。”

  意兒吃飽了,雙眼迷離,懶靠著椅子:“說來你們肯定不信,那婦人的婆婆,也就是原告的親娘,親自到衙門替兒媳辯解,說她兒子長年不在家,夫妻情薄,兒媳守在家裏很苦,找個慰藉是可以理解的。”

  他們果然難以置信,梁玦皺眉笑道:“這也算奇聞了,婆婆竟然默許兒媳偷情。”

  意兒道:“她婆婆孀居多年,大約感同身受吧。”

  宏煜似笑非笑地望住她:“看來趙大人也感同身受了。”

  意兒自顧吃酒,不理不踩。

  宏煜瞥向梁玦和宋敏,貌似隨意道:“聽聞宋先生原是禦史大人身邊的大席,不知你做刑幕多久了?”

  宋敏思索:“有十年了。”

  “輾轉十年也是辛苦,先生可曾想過婚嫁,安定下來?”

  宋敏愣了愣,一時不知如何開口,意兒怕她為難,代為答道:“嫁人有何好處?我看還不如獨身自在,也不用受那些約束。”

  宏煜冷颼颼嗤笑:“所以這就是你當初悔婚的原因嗎?”

  意兒猝不及防,張口結舌:“……眼下不是在說這個。”

  宋敏和梁玦都笑了。意兒不自在,轉開話題,提醒梁玦:“你不是答應阿照要帶些吃食回去嗎?”

  “哦,是……可不知她口味如何,平日都愛吃什麽?”

  宋敏答:“她愛吃肉,但夏日炎熱,還是用些清爽的小菜為好。”

  宏煜看了看意兒,沒說話,默默吃酒。

  後來又談及李若池和顏嫣,梁玦對此事興趣濃厚,猜測說:“如此一鬧,豈非要滴血認親才能確定孩子的父親究竟是誰?”

  “滴血驗親之法並不可靠。”意兒道:“修訂本《刑名全錄》已做了改正。”

  宋敏接話:“聽聞那孩子是早產,並非足月而生。”

  “不是因為羅貴夫婦以屍訛詐,顏嫣受驚而早產的嗎?”梁玦疑惑:“看來此事隻有顏嫣自己清楚了。”

  “那倒未必,”宏煜說:“若真有蹊蹺,那接生的穩婆,看診的郎中,近身的丫鬟,必定瞞不過去。隻是想要撬開這些人的嘴,沒那麽容易。”

  梁玦和宋敏又閑聊幾句,宏煜見意兒悶不做聲,隻托著下巴,呆呆的模樣,像是午後困頓,昏昏欲睡,於是他也沒了興致,懶靠著椅背,百無聊賴。

  吃過飯,四人回了衙門,不在話下。

  ***

  眾賓客散去,剩下殘羹冷宴,滿庭蕭索,顏嫣一直垂頭緘默,由始至終沒有辯解半句。

  李父李母幾乎不曾氣死,要她務必給個交代。

  李若池將她擋在身後,信誓旦旦地告訴父母,女兒絕對是他親生,夏堪今日之舉不過為了報複,陰魂不散,其心可誅。

  李父問:“他報複什麽?”

  李若池默了會兒,略歎口氣,道:“夏堪冒籍應試,被人告發入獄,是我背後指使的。”

  顏嫣驚愕地抬頭看他。

  李父更是不解:“你為何要做這種事?他與你有何恩怨?”

  李若池冷聲道:“他騙了嫣兒,我不可能讓他好過。”

  李母指著顏嫣:“原來你在家做女兒時便與那夏堪有私,否則他豈敢詢問孩子的身世?!我們李府清清白白,怎能娶一個不幹不淨的淫.婦?!如今還鬧得滿城皆知……你還有何顏麵站在此地!”

  李若池麵色陰沉:“嫣兒是我要的,誰也不能這麽說她。若府裏有人容不下,我們便出去自立門戶,父親母親也好清靜,反正我這個殘廢兒子從未給你們添過什麽光,眼不見倒心不煩。”

  “你……你說的什麽話!”

  李母大哭:“我的兒,你這是要戳我的心,割我的肉啊!”

  顏嫣在後麵緊握住他的手,按捺道:“別說了,別說了。”

  李若池胸膛起伏,額角青筋突顯,克製著,平複半晌,終是忍耐:“兒子晚些時候再向父親母親賠罪。”

  說完腳步不停,牽著顏嫣回房去了。

  院中服侍的人被打發下去,光影暗沉的屋裏剩他們夫妻二人,李若池垂頭坐著,兩手緊扣住床沿,不知在想什麽。顏嫣點了燈,走過去,蹲下,替他摘了假肢,然後按揉那凸凸一截殘腿。

  “我去見他一麵,看他到底要幹什麽。”她說。

  李若池搖頭,嗓音沙沙的:“我不想你見他。”

  顏嫣默了會兒,當下沒應答。

  “怎麽了?”李若池目光幽深,陰陰涼涼:“他一回來你就失魂落魄,這般迫不及待想飛過去嗎?”

  顏嫣頓了頓,輕聲道:“我沒這個意思。”

  他伸手托起她的下巴,仔細盯著這張臉,無時無刻不令人心動的尤物,每一處都叫他愛不手,魂牽夢縈。可是別人也這般留戀著,覬覦著,忘不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