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節
作者:石頭與水      更新:2020-07-10 12:00      字數:6816
  比裴如玉還高半品,白木香覺著,以後自己就是當家做主的人了!

  昨晚她向裴如玉如此表示時,裴如玉哭笑不得,“就是現在也是你當家做主的時候比較多吧。”

  白木香想想,還真是這樣!

  白木香也有點擔心她一下子做了大官,裴如玉會不會不高興,結果,裴如玉比她還高興,白木香才放心了,想著裴如玉不愧是狀元,就是有心胸。鄉下有那樣的男人,媳婦不掙錢時各種看不起媳婦,媳婦掙的比他們多,他們又心裏各種不自在,可沒出息了。

  裴如玉不是那樣的人,白木香特意讓裴如玉早上點了一爐龍涎香,熏一熏香。裴如玉抱著兒子坐一畔看白木香梳妝打扮,笑道,“以往每晚燃香,自從有了阿秀,每天都想著咱們兒子,倒把這燃香的事忘了。”

  “我有時每天瞧著阿秀,也覺著世上啥事都沒咱們阿秀重要。”

  裴如玉輕咳一聲,瞥白木香一眼,手指兜一兜肥兒子的雙下巴,說,“在我心裏,你比阿秀重。”

  就這樣一句話,白木香覺著自己心裏比吃了蜜還甜,她在鏡子裏看著裴如玉,歡喜又甜蜜的扭了扭手指,回頭和裴如玉說,“等阿秀懂事後可別當著阿秀這樣說,咱們要跟阿秀說,爹娘最喜歡他,他在爹娘心裏最重要。”

  “阿秀長大又不是不娶媳婦,以後有媳婦疼他。”裴如玉不認同的說,“幹嘛要跟兒子撒這種謊,以後還有阿行他們哪。父母當然會疼孩子,但一樣會疼所有的孩子。等到他們長大,成家立業就能自己過日子,也就不幹咱們的事了。”

  白木香瞪大眼睛,“什麽叫不幹咱們的事,咱們還要幫忙帶孫子帶重孫的!”

  裴如玉撫著額角,感覺像被判了終身刑期,好吧還有孫子和重孫子!

  白木香對鏡在鬢間簪一支攢花雀尾垂珠步搖,又簪一朵絨花也就是了。以往日子剛剛好過時,白木香恨不能把天底下的好首飾都買來插頭上,很是過了一段金銀滿頭的日子,後來出門多長了見識,審美上受裴如玉的影響,現在是濃妝淡抹總相宜啦。

  白木香麵相顯小,她故作端莊打扮時裴如玉總有些忍俊不禁,卻也知道白木香臭美,故從不表現出來,隻是在心裏笑一笑罷了。白木香挑個飛眼,問,“我這身還成?”

  裴如玉隻管奉上讚美,“天仙下凡。”

  白木香笑彎眼剛想夫妻逗幾句嘴就見她兒子小阿秀坐不住了,阿阿阿的伸著小手要她娘抱。她娘嚇的一避三步遠,擺著手,“我剛簪好的金步搖,可不能叫你給我拽下來。”

  阿秀喊叫個不停,挺著小身子要往她娘懷裏撲,白木香隻得讓窈窈先把步搖取下來,再去抱兒子,結果,肥兒子一看她娘頭上沒了步搖,立刻重新扭著肥屁股趴回他爹懷裏了。白木香氣的過去捏兒子的屁股肉,“臭小子,你是喜歡你娘還是喜歡步搖啊!”

  阿秀當然也很喜歡娘了,他也很喜歡他爹,在他爹懷裏拱啊拱的,一會兒就把他爹的官服弄濕一大塊,也不知是流下的口水還是舔的。白木香接過阿秀讓裴如玉去換新官服,一時,裴七叔李紅梅過來,兩人都喜歡抱阿秀,不過,自從李紅梅有身孕,裴七叔就不讓她抱了,畢竟這把年紀懷胎,再如何小心都不為過。裴七叔抱著阿秀,李紅梅問閨女,“怎麽如玉這會兒才換衣裳?”

  “叫阿秀弄濕了一片。”白木香說,“娘,一會兒天使就來了,你也去看吧!”

  “你七叔說今天不用去,今天就是跪拜磕頭,天使總要停留一日的,晚上也見得到。”李紅梅似是有什麽事想和閨女說,不著痕跡的瞥裴七叔好幾眼,欲言又止的沒有開口。

  白木香剛想問一問她娘有什麽事,就見小雀跑進來說,“大爺大奶奶,餘主簿在外說天使快到了。”

  白木香過去給裴如玉係好腰帶,兩隻手靈巧的順著裴如玉的官服上上下下仔仔細細的打理一番,“熏半日香,叫阿秀一舔,白熏了。”

  裴如玉對兒子那是什麽講究都沒有了,“這有何妨,咱兒子嘛。”與妻子道,“外頭冷,待到了城門估計還要等一會兒,你先別出去,待欽差到府衙宣旨,我著人來叫你。”

  白木香雖然挺想去瞧天使儀仗,可如今將臘月的天兒,她也著實不想在大野地裏凍著去。白木香拿個小手爐遞給裴如玉,給他披上湖藍色的大毛鬥篷,讓他換了外了去歲做的大厚牛皮靴,才讓裴如玉出去了。

  李紅梅看女婿心疼閨女,閨女也這麽會打理女婿的穿戴,心下十分安慰。

  ——

  縣衙上下見縣尊大人磨磨唧唧的從後宅出來,早已急的火燒火燎,餘主簿年長,一見裴如玉先急急的抱拳行禮,小聲急道,“大人,天使快到了,咱們趕緊過去吧,萬一遲了,豈不令天使怪罪。”

  “不必急,天使傳旨多是中午之前到的。來人不也說巳末才到。”裴如玉不急不徐的接過司書捧上的茶,“你們也都坐,這會兒還能在屋裏子暖一暖,一會兒出去,天寒地凍的。”

  湯巡檢堂堂北疆大漢一條,並不怕凍,甕聲甕氣的說,“大人,咱們這不是沒見過天使,心裏著實想開開眼界。不瞞大人,屬下昨兒一晚上醒了八回,想到今兒個能見到天使,能與大人一起領賞,就激動的睡不著覺!”

  趙巡檢沒這樣直接,可看神色也就這個樣子了,同裴如玉打聽,“大人,天使什麽樣啊?”他們縣尊大人是天上文曲星下凡,肯定見過天使的。

  “天使有專用儀仗,著紅袍。”

  “大人,咱們要不要拉幾掛小鞭?咱們縣這還是第一次有天使降臨!”趙巡檢摩拳擦掌說的其他幾人都興奮起來,認為趙巡檢這主意很好。

  裴如玉哭笑不得,看這幾人針紮屁股似的坐不住,便道,“那你們先去城門望一望,等快到時辰,我便過去。”他可不去受那個凍。

  三人一聽,立刻就要先往城門去。裴如玉提醒一句,“餘翁你衣裳厚不厚實,外頭冷,莫凍著。”

  餘主簿連忙說,“厚,厚的很。大人放心,下官不冷。”

  不冷就都去吧。

  看三人樂嗬嗬的往城門侯望天使,裴如玉往驛站看了一回安排給天使住的院落,約摸差不多時辰方到城門,見餘主簿三人都在城門洞裏守著炭盆吃茶烤火,倒也不傻。裴如玉的視線在餘主簿袍子上的點心渣一掠而過,趙湯二人旁邊的幾上放著空了的粗瓷盤子上似有幾粒芝粒,不禁問,“你們早上都沒吃飯?”

  餘主簿嘿嘿笑兩聲,不好意思的抖抖衣袍,“我們不比大人見多識廣,今兒個迎天使,哪裏還有心思吃飯。”

  裴如玉問,“吃飽沒,不夠再去叫些,天使來的時辰也不一定準,早一點晚一點都是有的。”

  今次天使到的時辰略早些,裴如玉帶著一幹屬官站在城門口,遠遠望見天使儀駕自城外那坑坑窪窪的小道上行來,裴如玉極目遠眺,見前麵揚旗打傘的儀仗後隱約可見幾位穿紅著紫的騎馬大員,心下幾位大人都是騎馬來的。在北疆就是這樣,可不似關內官道亨通,有時坐車還不比騎馬舒坦。

  待天使儀駕行至城門前,裴如玉帶著餘主簿、湯趙二位巡檢上前相迎,欽差兵部吳侍郎與天使王內侍遠遠望見裴狀元,近前一看,當真心酸。當年裴狀元榮登皇榜時的光彩,他們都還記得,如今遠謫偏遠酷寒的北疆,難得還能做出這番成績,更難得將三載風霜,硬是未能折損狀元郎半分美貌,仍是如此的冰肌玉骨、清俊雅致,當真不負帝都明月之名。

  尤其在身後那三個歪瓜劣棗的屬官麵前,唉喲喂,瞧瞧,一個老態龍鍾能做裴狀元的祖爺爺了,另兩個,一個愣一個憨,難得裴狀元這般人物,皆因對陛下不敬,如今隻得與這些粗鄙人為伴了。

  吳侍郎王內侍請裴縣尊不必多禮,待他溫和關照,王內侍說,“咱家頭一回見識北疆風采,聽說月灣縣在裴縣尊的治理下井井有條,就請裴縣尊帶我們進城,給我們做個介紹。”

  “這是下官的本分。”

  裴如玉又見過跟來的何安撫使、唐知府、許司馬、紀經曆等人,請諸位大人進城,許司馬紀經曆都是來過月灣縣的,唐知府以往聽自家衛同知說起過月灣縣,對月灣縣不吝讚美之詞,唐知府早想來瞧瞧,隻是苦於沒個由頭。今遭一來,果然名不虛傳。北疆秋冬酷寒,不論州縣大家都懶怠出門,故而街巷多冷清。月灣縣則頗是喧嘩熱鬧,街上來往百姓不絕,不少掛著厚氈門簾的食鋪裏冒出騰騰的熱氣與鮮香的食物香氣,街上隻見飛跑過一人喊,“天使大人到了,大家快出來看啊!”

  天使王內侍:……

  裴如玉在王內侍身邊輕聲解釋,“小地方的人沒見這世麵,聽說今日大人降臨,三更天便在街上等著一觀大人威儀。”

  王內侍這輩子沒這麽被人待見過,謙虛的笑道,“都說北疆風氣淳樸,果然如此。”

  街兩畔果然跑出許多北疆男女老少,大家很不竊竊的討論著,“天使大人可真威風啊!”“哪位是天使大人?這裏好幾位大人哪!”“都很威風啊!”

  於是,一身紅袍的王內侍將腰板挺的更直,麵目也板的更威嚴啦!

  第100章 彪子與炮仗

  桐油新漆的紅香案, 自裴縣尊就任後衙門裏常用的黃銅香爐, 裏麵焚著上等檀香,香煙嫋嫋被朔風吹的四散, 整個院子都染上了檀香的厚重氣息。

  王內侍站在香案一側, 打開明黃聖旨開始宣讀, 餘者人等都要陪著接旨人跪上一跪, 自然是先讀白木香封官兒的旨意,她官兒最大。

  王內侍看白木香一身火紅滾毛邊兒的紅袍子,頭上戴著一隻攢花雀尾垂珠步搖, 很有幾分富貴氣息, 隻是,看裴太太這麵相, 有十八沒?頂多十七六歲,咋有這麽大本事哩!

  好在,王內侍宮廷出身,深知人不可貌相。他從小內侍手裏接過聖旨, 打開來就拉長調子宣讀起來,白木香其實聽不大懂這些駢駟驪六的話,懂的隻有最後一句, 官封五品, 襄讚軍務。白木香立刻一挺胸脯, 大聲說,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起身接下這明黃水龍紋的聖諭,光鮮體麵的小小臉龐都在放光。

  接著王內侍又宣讀了對月灣縣諸人的賞賜, 裴如玉由正六品縣令升為從五品,餘主簿自正九品主簿升到正八品縣丞,湯巡檢自從九品巡檢升為正九品主簿,趙巡檢頭上的副字去掉,成為正式的有品階的末流官員。另外根據裴縣尊當時報上的有功之人的名單,一個殺賊最賣力受傷不輕的馮衙役升為副巡檢,另則諸人個個有賞銀。

  裴如玉代大家接下聖旨。

  頒旨的功夫,大家隻覺眉毛胡子都凍住了,裴如玉連忙請諸位大人縣衙說話。白木香就先辭了各位大人帶著聖旨回內宅了,王內侍同裴縣尊說,“陛下提起尊夫人也頗是讚譽,說尊夫人一介小小女子,難為竟有這等巧思。”

  “內子以往在家鄉就曾改造織機,她於機關一道極有天分。原本孕中無事,打打鳥雀,也是無意之中製成連弩。”裴如玉深諳低調的顯擺要訣。

  何安撫使道,“吳內官你有所不知,裴太太織機改造的極好,織出的棉布細密緊實,很是實穿。我原想裴太太有這等才能,該澤被鄉梓才是,不想略一提及,裴大人便翻臉而去。如今裴太太也賜了官,該開闊些眼界了,這樣有利民生的物什,理當獻予朝廷,推廣天下,隻密著你一家發財,倒是富了你家,則耽擱了天下織戶啊。”

  裴如玉道,“若內子真是那等隻顧自己發財的人,怎會將這織布技術傳給烏伊縣。北疆官場都說安撫司大人是個憨子,原我還不信,如今看來,還真是名不虛傳!”不待何安撫使暴跳,裴如玉已繼續道,“一則織機不同連弩,連弩有益軍中,故下官試用後看的確可堪一用,立刻具函以上,片刻不敢耽擱。可織機是什麽,織機不過民用之物。叫安撫使大人說,江南織造局的各式織機都有益天下織戶,怎麽朝廷也沒拿出來傳予天下織戶?二則這是內子自己改造,是內子的私產。內子倘是密不傳人,如今我們縣織坊四五家,都是用的內子所製織機。內子行事謹慎,不願將這技術傳給人品有暇之人,她這技術,的確不是隨便誰都能學的。”

  裴如玉說著睥睨何安撫使一眼,雖則何安撫使居上,但裴如玉這一眼中卻帶了居高臨下的味道,何家撫使同王內侍道,“王內侍你瞧瞧,裴縣令就是這樣與上官說話的。”

  “下官不過實話實說,雖不中聽,卻是實實在在的大實話。原是別人家女眷私產私業,何大人堂堂三品高官,屢次打聽別家女眷私產之事,倒不知是何用意!”裴如玉冷冷道。

  王內侍連忙勸道,“都消消氣,大喜的日子,怎地還拌起嘴來。”

  何安撫使臉紅脖子粗,“王內侍你不知道,這裏頭都是因錢的緣故,凡學裴太太這織造技術,都要交她三成利哪。”

  裴如玉冷瞥何安撫使,“一門新技術,包教你會,隻前三年收三成利,不是賣布的三成,是賣完布拋除成本後純利的三成,這很多嗎?”

  何安撫使白眼一翻,無理取鬧,“你家也不差這點錢!”

  大家都覺不可思議,這不是人家差不差錢的事吧,就是學徒要學師傅的本事也得給師傅當牛做馬好幾年哪。人家傳你技術,傳你吃飯本領,就收你前三年純利的三成,這還真不多。

  “我家差不差這點錢不知道,倒是大人你差了點兒腦子,是人人都知道的!”

  兩人險些幹一仗,王內侍吳侍郎都沒好好坐著喝一碗奶茶,王內侍抱著何安撫使的腰,吳侍郎死命攔著裴如玉,唐知府許司馬兩頭苦勸說好話,兩人才沒幹起仗來。何安撫使受此侮辱,再不肯在月灣縣停留,立刻就要回新伊城。唐知府苦苦相留,裴如玉直接一拂袖子,“好走不送!”

  何安撫使指著裴如玉桀驁不馴的臉孔道,“本官定會將今日之事一五一十上奏陛下!”

  “我勸您不如直接上奏太後娘娘,倒是更直接一點!”

  “裴如玉,你別猖狂太過,要不是有個好媳婦,你以為你能有今天的功勞!”

  “我靠我媳婦,總比某人靠姨婆強一些!”

  何安撫使七竅生煙的走了,裴如玉也很生氣的說,“也不知何大人是不是吃錯了藥,還是拿了人多少好處,這已是第二遭探聽我家內子織機的事了。當著大家夥的麵兒,我就直說了,北疆與關內不同,先前還有西蠻王庭的餘孽蠢蠢欲動,你們不知道上一次何大人說的那話,直接就要安排人過來到內子這裏來學手藝。他安排的那些人,哪個是可靠的?叫人糊弄了都不知道。你一句話不應他,就是這副陰陽怪氣的模樣。”

  吳侍郎王內侍:……原來還有這等內情。

  唐知府許司馬:……我們北疆安撫使就是個彪子啊!當然,裴如玉比彪子也強不了多少,這就是個炮仗!

  何安撫使一走,氣氛立刻祥和了,在縣衙稍坐片刻,裴如玉請大家到驛館安歇。最好的院子已經準備出來了,裴如玉說,“我們北疆都是白土建的房子,與帝都大有不同,晚上掛上冰燈也特別漂亮。這房子看著不如帝都的朱簷瓦舍氣派,其實非常適合北疆的氣侯,屋子間框小,牆壁厚實,冬暖夏涼。”

  晚宴便在驛站舉行,都是一應以月灣開頭的月灣縣名菜,王內侍夾一片熏牛肉說,“月灣縣倒是頗有特產。”

  裴如玉笑,“北疆地廣人稀,草灘大漠,有說不盡的荒涼,但也地大物博,我們月灣在天山腳下,有不少百姓還是牧馬放羊為生,故而牛羊豐盈。”

  唐知府也說,“在北疆,吃肉容易,菜蔬就隻有春夏才有了。”

  吳侍郎道,“怪道這邊人長的都結實。”

  王內侍問,“剛剛咱們進驛站時,我隱隱聽到樂聲與喧鬧聲,可是縣裏有何盛事?”

  “一進臘月我們縣有廟會,也有雜耍百戲,驛站這裏離戲台有些近,故而大人聽到了。”裴如玉笑,“都是些鄉下把式,大人若不嫌棄,明天咱們到戲台那邊兒看去。內子無事時也常過去瞧熱鬧。”

  吳侍郎說,“這倒是很熱鬧。”

  “我們縣一進正月,一直耍到正月二十五。”

  唐知府好奇,“耍這麽久,是縣裏鄉紳有什麽喜事請的這些班子?”

  “是縣裏請的。”裴如玉笑,“旁人一聽以為我們縣財大氣粗能請這麽久的戲班子,這裏頭其實另有緣故。”

  裴如玉斯文俊雅的細做解釋,“原是去歲嶽母七叔定親之喜,請了三天的戲班子。在北疆,八月就下雪,一下雪就結冰上凍,人們懶得出來,多是在家烤火,街上寥寥無人。可那回我發現,凡聞著信兒的,郊外的百姓都趕來進城看雜耍百戲,縣裏一下子就熱鬧起來,趕在年下,隻要是出來玩耍的百姓,別的不說,看雜耍時糖要買一塊的。另有外縣來的,有親戚家投宿親戚家,也有住客舍的。我們縣的生意攤子都重新支了起來,賣衣料賣頭花賣吃食賣百樣貨品的,都有了生意。我一瞧,就讓他們多耍了幾日。這樣一則縣裏熱鬧些,二則縣裏這些小生意,他們本身利不大,縣裏也都是隻每月收個治安錢,多則不過上百大錢,少則幾十個大錢,可裏外裏一算,也能填上這請戲班子的窟窿。一來一去,我隻要不賠就行。”

  “大過年的,也叫他們賺些,熱熱鬧鬧的過個肥年吧。”裴如玉笑,“我們縣的廟會就是這樣開起來的。”

  哪怕王內侍這個做內官的也得說裴如玉是個能幹的人。

  更讓王內侍滿意的還有驛站的幹淨,他住的那院子不算大,全是屋內收拾的當真一塵不染。王內侍自己用慣的雪白絲帕覆在炕沿兒上輕輕一擦,帕子雪白如新。王內侍暗暗點頭,認為裴縣尊對於接待他們天使一行很是盡心。

  至於裴縣尊這裏的規矩,王內侍也被唐知府細致的介紹過,倘在旁個地方,我堂堂天使,代天而來,還要守你這裏什麽規矩。不過,想到裴縣尊上午與何安撫使險些幹起來的性情,王內侍還是交待了一回手下人,月灣縣也沒旁的規矩就是愛幹淨,裴縣尊的丈母娘在地上扔個瓜子皮都照樣罰錢,你們都小心著些,甭上趕著找不自在。

  故,這一趟天使降臨,竟是賓主盡歡。

  至於何安撫使的事,王內侍吳侍郎也做過一些了解,現擺著的事實證據,誰也給他扯不了謊的,何安撫使的確是納新伊城大商賈之女為妾,那妾室還為他生下一子。而且,那大商賈雖是姓徐,卻並非漢人,而是正經北疆異族。

  在這樣的敏感時刻,恐怕就是太後娘娘的嫡親外甥,皇帝陛下的嫡親表兄,也保不住這官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