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節
作者:石頭與水      更新:2020-07-10 12:00      字數:8508
  小九叔心下想,這些小錢裴如玉一向不介意,就是現在如那些拉腳的驢騾車,故意空車時城省進城錢,裴如玉的精明不可能不知,他偏偏放手不理。可裴如玉收起他家的織坊、染坊、靴子鋪、地毯行,還有每年大宗的棉花、羊毛交易、這些商稅是一分不能少的。

  其實,裴如玉一碗水端平,縣裏其他大宗交易也是一樣。

  小九叔欣賞著城中兩畔新值的綠樹,樹苗尚且細小,秋風中的葉子嘩嘩輕響,應是怕牛羊啃食樹幹,樹幹上都圍著厚厚的氈子。縣中人流較去歲更多,竟有熙攘之勢,但幹淨整潔沒有半點變化,帶著強烈的裴如玉的品味。

  裴家人進城都看傻了,一路過來,莫說關外,就是關內這樣熱鬧的縣城也罕見,尋常州府也要趕到集市或者店鋪多的街道方有這樣的光景吧。進城時油漆厚重的實木大門,城牆是白色的泥坯牆,這是北疆特有的白土,望之幹淨細膩。進得城內,店鋪的吆喝聲,買家討還價錢的吆喝聲,來來往往摩肩擦踵的操著各地方言的聲音,還有食鋪攤子傳出的飯食香氣,煙囪裏冒出的騰騰灰煙,匯聚成一幅喧囂熱鬧的人間畫卷,湧入裴家人的眼眶!

  哎,他家大爺任職的這縣城可真不錯,人多,熱鬧,而且這樣的幹淨。平整的街麵看不到亂丟的果皮果殼,更沒有髒汙之物,便是鋪子人家的布幌招牌,哪怕舊些也漿洗擦拭的幹幹淨淨,在外支著的攤子各有法度,不能支到街上來。

  有騾馬駱駝牛羊群的進城會單獨收一點衛生費,牲口拉在路上,立刻有背著竹簍的人過去鏟糞,這差使在帝都有個名,人稱糞官兒。都是窮人幹,他們還分地盤兒,誰搶了就是誰的,介時背回家,可積在田中做肥料。

  便是裴家人平生也很少見這樣幹淨的小城,帝都城每到夏日,街上亦是蚊蠅亂走,護城河裏屎尿發臭,一場豪雨後倘城中積水,出門真真是蹚著糞水走路。

  這樣幹淨的小城,當真令人情不自禁的心生喜歡。

  果然不愧是大爺他家治理的地方啊!

  裴家仆人都不禁油然而生出無數的自豪感!一起來的一位裴家旁支的裴敬裴十三爺也忍不住張大嘴巴感慨,“我的個娘誒,如玉哥這地方也太好了吧!這哪裏是沒人煙的地方,簡直是人煙鼎沸!”

  裴敬十六七歲,這裏爹娘病逝後就是跟著大伯過日子,他大伯把他爹留下的家業險都過成自己的,裴敬弄回一部分後就都是自己過日子,他讀書不大成,家裏又沒人管,族學換了師傅後他便不讀書了。成天夢想做遊俠,自打裴如玉遠謫北疆,在家族裏算是涼了,裴敬倒不是勢利眼的人,主要他比裴如玉小,而且,裴如玉自幼就是天才的讀書種子,很少與裴敬這樣連秀才都考不中的笨蛋打交道。故而,倆人雖是族兄弟,竟然很不熟。

  這次是聽說族長老太太要給裴七叔捎成親的東西,裴敬讀書那些年,因著他爹娘早逝,按現在的說法,也是個命硬的,他年紀也小,裴七叔少不得多關照他些。他記持著七叔,就求和族長太爺,跟來一道看看。

  裴敬問小九叔,“九叔,我七叔不是開藥鋪麽,他藥堂在哪兒,我過去找他。”

  小九叔笑,“來都來了,不在這一時半刻,咱們先去縣衙,一會兒我打發人陪你去藥鋪。”

  裴敬想自己又不是小孩子,不認得路也會打聽啊,一走兩走的就不見了身影,好在這是月灣縣,大家也不很擔心,讓裴敬的小廝趕緊去找他。小九叔帶著裴家人直接去的縣衙,一到縣衙,裴家人又開始心疼他家大爺了。

  哎,這也就是個尋常泥坯宅子的樣兒,連青磚片瓦都不見一個,就是縣城郊外有錢人家還都是蓋青磚大瓦房哪,可憐他家大爺,生來那樣的貴重人兒,如今要受這樣的委屈。

  小九叔認得守門衙役,直接就進去了。

  家裏人都不在,小九叔熟門熟路的跟衙役要了兩處寬敞客院,先去卸車搬東西,再安置人品,另外托人去尋白木香一聲,就說相府打發人過來請安。

  衙役跑去尋縣尊太太,今天是縣尊太太往平安寺捐南無阿彌陀佛貼金印花絹的日子,他當差不得去看,可他家裏父母兄弟姐妹但凡能去的,都去瞧熱鬧了。聽說那絹丈許高,上麵的佛像慈悲威嚴,貼金更是金光四射,光金子就用了許多。縣尊太太親自把這印花絹捐給寺裏,中元節法事上用,所有信佛的,愛湊熱鬧的,都早早去占位子了。

  因他們月灣縣的廟建的體麵,還有新伊城過來的高僧願意常駐廟裏,宣講佛法。

  得過了大半個時辰,白木香裴如玉裴七叔李紅梅一行才回來,後頭還有踢踏踢踏跟著的裴敬。縣尊大人懷裏抱著個睡熟的裹著薄棉被的香包包,今天去寺裏捐印花絹,縣尊縣尊太太都要到場,小裴秀就交給七叔爺和外婆在藥堂照顧了。

  知道家裏來人,白木香也記掛著要回來看孩子,捐過印花絹後就打算回來的,結果遇到往廟裏報信的衙役,知道小九叔到了,還有相府來的人。

  待到藥堂,正遇到裴敬手足無措的哄著嚎啕震天的小裴秀,裴如玉一看裴敬那一臉心虛,就知是這小子把他兒子弄哭了。白木香接過孩子到後頭喂了一回奶,小家夥才算好了。裴敬著實有些冤枉,他就戳了一下胖臉蛋兒,哪裏就知道小孩子這樣容易哭啊。看他族兄那仿佛要殺人的眼神是什麽意思喲,族弟大老遠過來看望,怎麽也不能是這樣的寒冰臉對待吧。

  雖然他以往跟這個族兄也不熟,還有,他主要是來看七叔的,族兄算是個順帶腳。

  但這樣待族弟也太冷淡了吧。

  裴敬心裏腹誹著冷淡不近人情的族兄,裴家一行仆婢見到裴如玉卻是激動的不得了,撲上前就請安見禮。裴如玉連忙道,“可別這樣,都不要多禮,進屋說話。”

  仆婢們跟著自家大爺進了屋,這才給裴七叔見禮,給現在的親家太太以後的準七太太請安,小圓小雀小福端來熱騰騰的奶茶,裴如玉說,“北疆都是喝奶茶,你們嚐嚐,路上應該喝過了吧?”

  “喝過,挺好喝的。其實帝都也有,就是這樣煮的人不多。”李忠笑,“見七老爺、大爺、大奶奶、親家太太都平安,我們就放心了。來時老太太、太太千萬吩咐,一定得把東西送到,也要多看看主子們,擔心主子們在外頭吃苦,畢竟不是家裏。”

  “我們都挺好的。”屋裏暖和,裴如玉解開小包被,小裴秀揮舞著小拳頭的手就露了出來,這孩子小時候夜裏常嚎,如今大些倒是不淘氣,就是餓了尿了拉了才會嚎一兩聲。他轉著小腦袋,扭著小胖臉,瞪著一雙烏溜溜的黑葡萄似的眼睛看屋裏咋來了這些人。

  小裴秀自幼見人見的多,她娘經常帶他出門,所以他也不胖的,倒是好奇的吸吮著胖手指,一會兒看看這個,一會兒再看看那個。

  李忠媳婦和趙城媳婦一見小裴秀忍不住連聲道,“唉喲,咱們小爺長的,這可真是跟大爺小時候一模一樣,不差分毫!這一臉的福相,真招人稀罕喲!”

  “特像裴如玉吧,一點兒不像我。”白木香坐一畔翹著腳喝奶茶,閑搭一句。

  李忠媳婦忙道,“像誰都一樣。大奶奶你跟大爺原就有夫妻相,像大爺也就是像您了。”

  “是啊,算著大奶奶的產期,太太就在菩薩跟前一天三柱香求菩薩保佑大奶奶,待接到大爺的信兒,家裏喜的了不得。”

  “還有七老爺和親家太太的喜訊,去歲接到七老爺的信,老太太就開始給七老爺準備成親的東西,這回都裝箱子時讓我們一起帶了來。還有老太爺給七老爺寫的信,給大奶奶的信,老太爺也記掛大奶奶,說讓大奶奶好生養身子,忙不過來隻管多買幾個服侍的人,萬不要累著自己。”

  如今看大奶奶倒不像是累著的,都進屋這半天的,大奶奶就沒接過秀小爺抱一抱,都是自家大爺在抱。哎,大爺原也是少爺性情,硬生生被大奶奶給磨了出來。心下卻不知,她家大爺平日間就愛抱孩子,非但他家大爺愛抱,他家七老爺也特別稀罕孩子特別愛抱哪。

  白木香愜意的吃著奶茶,有一搭沒一搭的聽著大家說話,問過家裏人可還安康,路上可還順遂,中午大家不分主仆,一起吃的午飯,便先打發裴家下人各去歇著了。

  裴家男仆不知怎麽想的,李忠家的與趙誠家的這次又想到一處去了,心想,大奶奶可真有心氣,她們來這半日,都沒見窈窈的影子,小爺都這樣大了,大奶奶硬是奶媽子都沒請一個,都是自己帶孩子不說,瞧身邊兒這倆丫頭,原本窈窈是個出挑的不見了蹤影,勉強算齊頭正臉的小財也沒見著,就倆小圓小雀,一個腿腳有問題,一個黑的跟鍋底似的,哪怕他家大爺再饑不擇食,也不要這樣的啊。

  其實這真是兩人想多了,小圓腿腳有些問題是真的,可也不影響走路,小圓走路比旁人半點兒不慢。再說小雀有些黑,這是故意曬出來的,小雀臉上原是有一塊不小的胎記,這姑娘對自己的相貌有些自卑。白木香隨口說,“這胎記雖去不掉,可顏色也不算深,你平時多曬曬,把肉皮曬的黑些,打眼一望也不太顯的。”

  給小雀提了醒,這姑娘一有太陽就尋外頭的活計曬黑,經過將將一年的努力,曬成個黑燦燦的姑娘,臉上的胎記果然不大顯了。

  再說,就算倆人真是什麽標誌美人,裴如玉那性情,往常家時什麽顏色好的丫環沒見過,他也沒弄倆通房啥的。自從白木香有了身孕,裴如玉的心就全在媳婦兒子身上了,如今看兒子還看不過來哪,哪裏有那閑心。

  隻是,裴家這些老仆,難免又在心裏狠狠的心疼了他家大爺一回!覺著大爺給大奶奶降伏住了!

  第93章 終於要成親了!

  男人與女人關注的地方會有明顯的傾向性的不同, 譬如李忠趙誠,兩人的關注點都在自家大爺還有大爺所在縣城上頭, 當然, 小爺白胖招人疼,明顯大奶奶養的很好,這也很讓人欣慰啦。他們都是二門外當差, 聽說過大奶奶如何彪悍, 在北疆這樣的地界兒, 原本兩人挺擔憂小爺受苦, 可孩子一看就是壯實肥碩的大胖小子,他們也就放心了。

  至於兩人媳婦想的什麽大奶奶有心眼兒,身邊平頭正臉的丫環都沒一個, 皆是歪瓜劣棗,會降伏人啥的,李忠趙誠根本沒那想法。就是大爺大奶奶成天拌嘴的時候, 大爺也沒要府裏丫環服侍, 如今大奶奶生了小爺,這樣招人疼的大胖小子, 大爺哪裏還會有旁的想頭。

  女色這方麵, 男人最有發言權, 有時真不看身邊丫環如何,倘是那花花心腸的,就是灰頭土臉的也能拉炕頭兒上去,倘是他家大爺這樣的正經人, 就是天仙絕色擱跟前,也不多看一眼的。

  裴家男人都疼孩子,瞧瞧小爺都是大爺在抱,想當年幾個老爺小時候也這樣,老太爺天生就愛帶孩子,哄孩子玩兒。

  到大爺這兒,可見真是祖孫一脈相承了。

  大爺大奶奶情分即好,倆人也正是年輕,正當好生蜜裏調油的過日子,越發趁勢多生幾個小爺才好。

  李忠趙誠都是官宦人家的老仆,跟著主人走南闖北也見過些世麵,隻看這縣城氣象就知他家大爺做官的本事了。如今太爺還在生大爺的氣,待以後祖孫和睦了,提攜大爺不過一句話的事。主要是大爺會治理地方,提攜起來好提攜。倘是那實在提攜不成的,就是官裏再大的官兒,你把他提上去有時卻是禍非福啊!

  當然,這也是倆人自己的想頭兒,他們不過是仆人,雖則有些見識,卻哪裏知官場風雲,就他家大爺的政治立場,一輩子在北疆呆著都是有可能的。

  不然,裴老太爺也不能跟狀元孫子一刀兩斷!!

  李忠家的和趙誠家的是晚上才見著了窈窈姑娘,窈窈姑娘現在也不是在相府裏掐尖要強、口齒不饒人的樣兒了,逢人見麵三分笑,並不因在大爺身邊貼身服侍就驕狂的眼裏沒人那般。

  就李忠家的和趙誠家的兩個管事媳婦說,這窈窈倒是招人疼了許多,莫不是因著在大爺身邊失寵,人也和氣了。

  趙誠家的請她到自己屋裏坐坐,窈窈笑著去了,說,“我在鋪子裏,也不知兩位大娘過來。”又問路上可好。

  兩人都說好。

  窈窈看過分派給她們的院子,笑道,“在縣裏不能跟咱們府裏比,這是縣衙最好的客院了。”聽的趙誠家的心裏發酸,拈著帕子擦眼角,“大爺金尊玉貴的長大,如今竟住這樣的屋舍,我一想到這兒,心裏就針紮一般。”

  窈窈一笑,“大娘說哪裏的話,北疆這邊兒都是這樣的屋舍,就是往新伊城去,將軍大人的屋子也是這樣的白泥房。雖不比關內的青磚灰瓦好看,住起來實誠,我們這屋子冬暖夏涼的,可舒坦了。”

  進得屋裏,窈窈也不讓趙誠家的招呼她,徑自倒了兩杯茶,先遞給趙誠家的一杯。趙誠家的接了,連忙請窈窈坐,全不似以往在府裏時管事媳婦和大丫環之間雞飛狗跳,拉著她的手說,“我來的時候,太太還特意吩咐讓我捎幾件得用的首飾給你,太太也記掛你哪。”說著拿出個漆紅的小首飾匣遞給窈窈,窈窈連忙起身行個禮,說,“不能在太太跟前磕頭謝賞,還請大娘回去幫我代個話,說謝太太記掛著婢子,還賞婢子這許多東西。”這才接過紅匣,笑道,“當初我也是硬著頭皮到太太跟前求的情,求太太允我在大爺身邊服侍。太太允了我,我一輩子感激太太。”

  “這也是你的忠心虔,太太常說,大爺身邊兒那麽些丫頭,你是最好的。”趙誠家的垂下眼簾,笑問,“怎麽沒見你在大奶奶身邊兒啊,現在倒換了兩個眼生的丫環。”

  窈窈一聽就知這位大娘的心動在了不該動的地方,她不想這些老仆自討沒趣。尤其如今窈窈自己管著個大鋪子,見識早非昔日的內宅小丫環,不願府裏因這些糊塗人生事,倒叫這些人說大奶奶的不是。窈窈笑,“大娘定也沒見著小財姐,小財姐現在管著奶奶的織坊,我現在則是管著布鋪。奶奶自己的產業,也不好叫旁的不知根底的管,是不是?”

  趙誠家的這才曉得,窈窈是去外頭管生意了。別看當初白木香進了裴家門,裴家不許她再出門照管生意,畢竟相府大奶奶,還能去鋪子裏做掌櫃?叫人笑話!但是窈窈去看鋪子,趙誠家的就覺著,窈窈還是挺得大奶奶信重的,畢竟這些鋪子是大奶奶的私房,能叫大爺的大丫環去瞧著,可見對窈窈信任,也是真正把自己當裴家人的。

  趙誠家的笑了起來,“可見大奶奶疼你,也信你。”

  “大奶奶為人極好,大娘也知道,我以往哪裏識字,算盤、帳簿那些更是兩眼一摸黑,也就是會端茶倒水的一些事罷了。都是大奶奶教的我,不然我哪裏管得了鋪子。如今小圓小雀,都是大奶奶從孤獨園挑的,她們也都是可憐人,大奶奶心善,想著家裏要用人,就去孤獨園看了看,挑了她們兩個。每月大奶奶都會往孤獨園捐米麵,今天還去廟裏捐了一幅丈高的‘南無阿彌陀佛’的印絹畫,眼瞅就是中元節了,這也是大奶奶的心思。”

  趙誠家的這才知道小圓小雀的來曆,既是孤獨園出來的,也叫人感慨。越誠家的道,“也都是可憐人,隻是相貌不雅,在外服侍就不大體麵。”

  “您可不知道她倆多能幹,小圓裏裏外外的管著後宅的一應大小事務,一根針的事她都心裏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小雀更是手巧,如今會一百八十道菜,不管什麽菜食,她瞅一眼就能學會。什麽菜怎麽做,有時就是見不著,旁人略說一說做法,她自己也能琢磨出來。可是個能幹的丫頭。”窈窈笑,“小雀這手藝,咱們縣最大的飯莊都說了,要是她過去,不是拿死工錢,按分紅給她。可咱家什麽樣的家門,大爺在飯食上一慣講究,她也是相極知恩的人,隻說在府裏服侍,哪兒都不去。”

  “好!是個好丫頭!”趙誠家的拍著大腿讚道,對小圓小雀兩個“歪瓜劣棗”也大為改觀。

  她又打聽起大爺大奶奶來,還隱諱的問,“先時聽說大奶奶有了身孕,大爺身邊兒就沒添兩個服侍的人?”

  窈窈心說,太太都沒叫你帶人來,你打聽這個真多餘。窈窈還是道,“這您還不知道啊,大爺豈是那樣的人,以往咱們府裏多少丫環,大爺也沒瞧上哪個?大爺跟大奶奶恩愛的很,您可別在大爺大奶奶跟前提這話,大奶奶那性子……”

  趙誠家的連忙說,“我哪裏會說這個,就是怕大爺受委屈。我看小爺身邊兒一個奶媽子都沒有,都是大爺帶著小爺。”

  “咱們小爺也是個有脾氣的,他就不吃第二個人的奶,找奶媽子來也沒用,大奶奶這做親娘的,不比奶媽子好。就是咱們大爺,平時在衙門理事還罷了,一回家就抱著小爺玩兒,有時連七老爺都搶不過大爺。沒見過這樣愛孩子的。”窈窈笑,“大娘您就放心吧,我看大爺大奶奶這樣好,過不了個一兩年,咱們老太太、太太又能聽到喜信兒了。”

  趙誠家的合掌大笑,“那敢情好,就是我們也盼著哪。”又誇縣城好,窈窈說,“您這是如今來瞧著好,我們剛來的時候,比這會兒稍晚些,已經開始下雪了,那會兒縣裏哪裏有如今的熱鬧。城牆是破破爛爛的,街上坑坑窪窪,一半兒的人都住土窩子,一下雪街上見不著幾個人。大爺到了後,修城牆修街道蓋屋舍,大奶奶收棉花收羊肉織布織地毯做靴子,又教給縣裏人做菜的手藝,慢慢的人才多了。大娘你們頭一天來,暫歇一歇,明兒個出去瞧瞧,咱們縣雖則是個小地方,可也熱鬧的緊。”

  趙誠家的又打聽了些七老爺和親家太太的事,直待老晚了,窈窈都有些困了,才放窈窈回去歇著。

  第二天窈窈在鋪子裏帶著夥計們打理生意時,見著趙誠家的李忠家的過來,兩個管事媳婦這才知道窈窈姑娘當真是長大本事啦,這鋪子有五間門麵那樣大,窈窈姑娘手下見得著的就有五個夥計,有兩個小姑娘三個小夥子,都穿的幹淨整齊,招呼客人。

  待兩人求了大奶奶的恩典,往大奶奶的織布作坊一瞧,就知道人家小財姑娘更是了不得,手裏管著三五百號人。

  哎喲,大奶奶這可不是尋常的生意啊!

  大奶奶待她們也挺客氣,一人發了兩張鞋票,說他們遠道而來,讓他們去靴子鋪領兩雙得穿的靴子,單的毛的隨便。還一人給發了十兩銀子,讓他們出去吃飯用。

  對了,還得說一說這月灣縣的吃食。虧他們先時還想著,一出關外就是肉肉肉!成天吃肉吃的牙酸,月灣縣的肉食也很多,牛羊肉常見,駱駝肉也不稀奇,可人家也不是除了肉就沒旁的了。更兼有各式菌菇、各種野魚、另則菜蔬也不少,基本上帝都見得著的,這裏也都有。隻是天氣較帝都冷一些,可就是在帝都,冬天也吃不上什麽鮮菜的。

  還有這裏各式麵食,光燒餅就好幾十樣,你家烙芝麻餅,我家烤油酥燒餅,你家油酥燒餅,我家做起酥燒餅,另則如糖麻醬燒餅、羅絲轉兒燒餅、油酥肉燒餅、什錦燒餅、千層燒餅、老麵燒餅、肉沫小燒餅……還有許多味道奇特的胡餅,另外帝都常見的大小餛飩、炸油餅、豆腐腦這裏也都有,至於北疆特色的烤包子、手把肉、炸果子、烤包子、酸奶角、血腸、油腸、羊肚……更是遍地可見。

  這也隻是小吃一類,大館子裏則是成套的大菜,如北疆的烤全羊、烤羊肉、手抓飯、烤魚等,如關內人更細致的吃食,光羊的做法就有數十種,清燉爆炒做湯做羹,無不入口鮮嫩,好吃至極。

  另則雞鴨禽類、魚蝦水類,既有香辣風味,又不乏清淡鮮澄的做法。趙誠家的李忠家的來月灣三五日就吃肥了一圈兒。

  ——

  白木香近來與江南的絲綢大商賈談成一筆大生意,絲綢商人看中白木香染色的本事,尤其是印花,絕非尋常功力。白木香捐給平安寺一幅南無阿彌陀佛的貼金印花絹,大家不知道的是,白木香還印了一幅彩色的南無阿彌陀佛印花絹,一並捐給平安寺。這些絹是白木香從路過的絲綢商人錢大東家手裏買來的,聽說她要印佛像,錢大東家走南闖北,一向篤信佛事,錢都隻收了成本價。

  待兩幅絹畫印好,錢大當家立刻決定同白木香合作印花生意,他從江南運絲綢到月灣縣,白木色印花染色。白木香染單色的本事沒的說,她的染料早就賣到南方去了,隻是印花本事一直不為人所知。她主要這幾年沒空,自從嫁給裴如玉,在裴家出個門兒都難,跟坐牢一般,後來又跟著裴如玉來北疆,建織紡就耗費了白木香巨大的精力,接著她又懷孕生小裴秀,坐月子養孩子也牽扯無數精力。

  錢大東家問印花花樣的事,白木香說,“你出花板或是出花樣也行,我來出也可以。要按我說,除了百子被這樣固定的吉祥花板,其他每年每季都要出新板,不能總是樣式固定,我們今年夏天才開始印花布,有十六個花板,秋冬也要照著這個數目出。按著今年銷貨的量,賣的最好的前三個花板留下,明年再出十三個新板。”

  錢大東家當即決定與裴太太長期合作。

  趕上小九叔到了,白木香介紹小九叔與錢大東家認識,這就又牽了線,木香布如今進宮做了貢品,江南絲綢舉國聞名,織棉布的也有,隻是遠沒有木香布精良,更無法與絲綢生意相比。錢大東家是想著,願意進一些上等木香布到他的鋪子裏賣。

  小九叔與他實說,“木香布很難勻出來,除去每年進上的五十匹,剩下的在帝都都不夠分。”

  錢大東家笑道,“哪怕勻出十匹給我。”

  小九叔道,“別說十匹,後年的都悉數定了出去。”

  最後,錢大東家磨出兩匹。

  木香布還屬於錢大當家能見到的料子,如白木香作坊裏織出來的細羊毛料,春天最好的山羊毛裏挑出來的最細軟細羊毛紡成的軟和料子,今年白木香得了兩匹,尋常人那是見都見不著。白木香想著,老太爺特意送她許多東西,她勻半匹給老太爺做衣裳穿。另外給小九叔半匹,讓小九叔帶回去給族長老兩口做衣裳,剩下的一匹就是自家人用,這樣的好料子,白木香不賣錢,自己人穿。

  小九叔每次收到白木香這種禮物就心疼的直抽抽,覺著這樣好的料子不拿去賣錢倒是自己人先穿,可真是……哎,木香就是這樣的人哪!

  小九叔這次來北疆,很俐落的把自己的親事定了下來。

  崔瑩特意來找白木香打聽小九叔的人品,以及一把年紀還未娶妻的原因。崔瑩現在不織布了,她如今是織坊的二管事,小財手底下第一能幹的姑娘。

  白木香一向喜歡崔家兄妹,崔瑩做事做人都精明伶俐,與縣尊太太自己的大東家走的也很親近。崔瑩過來跟白木香說起小九叔問她可願意他的事,白木香心說,我小九叔倒是挺俐落。白木香說,“去年楊家人不是過來鬧事麽,你在咱們作坊前護著王鳳的時候,小九叔正也在,心裏就似乎對你有意思。我說你年紀太小,去歲才剛及笄,小九叔比我還大三歲,你倆這年歲上就不大合適。”

  崔瑩難得扭捏了一下,說,“其實也不算大太多,就比我大八歲。我主要是看人品才幹,隻要不是大的離了格,就無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