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節
作者:石頭與水      更新:2020-07-10 12:00      字數:7489
  第91章 小裴秀

  皺巴巴的紅皮小猴子,還不如個枕頭大, 卻是磨人的很, 你想睡時, 他嚎的能掀翻屋頂, 好容易待他呼呼大睡,你剛闔上眼睡著,他醒了,眼睛都不睜開就先嚎的天崩地裂。晚上更是規律性的嚎, 一個時辰就要醒來吃一次奶,吃完就要尿要拉, 孩子提醒你他不舒坦有需求的方法隻有一種:嚎!

  白木香都感慨,“當初在縣裏支攤子代寫書信賣燉肉討生活時都沒這樣累。”

  但是, 就是這樣一個除了吃就是睡的小奶娃子,帶給家庭的改變卻是巨大的。裴如玉這樣有潔癖的人, 平時見不得一點兒不幹淨,就能半宿起來半點不嫌棄的給他兒子換屎尿布, 哄孩子睡覺。白木香說小孩子臭哄哄的,裴如玉硬是不愛聽這話,糾正說, “小孩子怎麽會臭,粑粑都帶著一股子奶味兒。”

  白木香都想做一首詩謳歌偉大的父愛了。

  裴如玉對孩子表現出的無比的細致與耐心,就是李紅梅都說閨女有福,“我剛生了你那會兒,你爹也很稀罕你, 可他不會帶孩子,就知道看著稀罕,哪裏像女婿似的這樣會體貼人。”

  “我也說,以後裴秀長大了,孝不孝順我沒關係,可得孝順他爹。裴如玉可會抱孩子了,裴秀一嚎,裴如玉一抱就好。”白木香靠著炕頭兒,瞧著兩隻小奶拳頭虛握放在小枕頭畔呼呼大睡的小裴秀,“晚上都是裴如玉哄他,我都說要是男人也有奶就好了,就省得我喂了。”

  “傻話。”李紅梅小聲笑著,同閨女道,“你比我有福,頭一胎就生了兒子。如玉這也二十出頭了,你爹當年十八就當了爹,如玉嘴上不說,心裏也是盼兒子的。”’

  “閨女小子還不一樣?”白木香也很得意自己頭一胎就生了兒子,但她也不覺著自己比哪家的兒子就差了!她跟她爹的感情也很好!

  李紅梅拍拍閨女的手,“頭一胎生個兒子,心裏就有底了。你婆婆就如玉這一個兒子,你們長房多孤獨啊,你生兒子的消息傳回去,你那刁婆婆心裏還不知要如何高興哪!等再過幾年,再多生幾個,生他個五男二女,一輩子妥妥當當的!”

  “娘你想的可真多。”

  “傻丫頭,別看這老話說起來俗,可這理就是這麽個理。男孩子以後甭管是當官還是幹別的,就是比女孩子要方便。不過,話說回來,孩子生了也得好好教養,得教孩子明理懂事。你這才開個頭兒啊,以後要忙的事要受的累多著哪。”李紅梅唇角含笑,“為孩子,就是受累也不覺著累。”

  “我挺覺著的。”白木香很實誠的說。

  “你這剛當娘,自己還是小孩兒心性,再大些就明白了。”李紅梅瞧著小外孫,怎麽瞧怎麽喜歡,那眉眼,那相貌,就是連小外孫皺巴巴的小老頭兒樣的額紋,都覺著無一處不好看。李紅梅甭看平時大大咧咧,也是經過很多苦日子的人哩,因著她沒個兒子,平時過日子都不踏實,虧得閨女有本事。可即便如此,閨女出嫁後大半年沒動靜,跟婆家跟女婿的關係都不好,還有人背地裏說是因為她家絕戶,她閨女也生不出來。

  這話當真能氣死個人,可不論在村裏還是在帝都,絕戶的確是倍受歧視的。還有一種刻薄人家,是不願意娶絕戶女的,說有的絕戶女生不出兒子!

  哼!

  如今她閨女頭一胎就生了兒子!

  可想而知紅梅姐是多麽的揚眉吐氣了!

  紅梅姐還特意到平安寺裏拜了菩薩,保佑閨女外孫平安,也保佑她閨女再多生幾個外孫,讓那些說絕戶女不好的都自扇耳光!

  裴如玉更是花錢為菩薩鍍了金身,妻子平安生產,他特意請了新伊城的工匠過來,為菩薩鍍金身,與人說起當初妻子久不生產,他燒香求菩薩保佑,結果,三天後妻子就生下兒子,可知菩薩靈驗。

  一時間,這座剛剛建好的寺廟便熱鬧起來!

  洗三禮後,白木香見識到她家的紅皮小猴子如何褪去胎皮,迅速的長成個圓圓胖胖漂亮寶寶的過程。胎皮一褪,露出的是雪雪白的皮膚,腦門兒上小老頭兒似的額紋也隨著胎皮的褪去不見蹤影,那個皺巴巴的小家夥,展眼就變得飽滿可愛。

  可能是在北疆時常吃肉喝奶的原因,白木香自己身子骨好,孩子也格外健壯,出月子時解開包被,胳膊腿的的舞晃著,精神極了。而且,裴秀小童鞋生的,簡直不必問都知道是裴縣尊的兒子,完全就是裴縣尊的縮小版,裴七叔極愛抱小裴秀,一直說,“跟如玉小時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裴如玉對兒子更不必說,玩具置了一屋子。白木香不滿的戳戳兒子的胖臉,眯著眼盯著胖兒子的五官瞧,胖兒子像條小金魚給他娘吐出一串小泡泡,他娘不滿的說,“不都說兒子一般像娘的多麽。”

  “等咱們裴行出生肯定像你。”裴如玉用輕柔的絲棉巾給兒子擦去嘴角的泡泡,笑眯眯的安慰妻子,“其實像誰都一樣啊,都是咱倆的骨肉。”

  白木香不滿,要是孩子像她,她也會說漂亮話。她辛辛苦苦的懷胎十月,結果生出來,從頭到腳,連鼓鼓的後腦勺都像足裴如玉,簡直沒處說理去!

  ——

  帝都裴家是五月接到的裴如玉的書信,裴太太打四月份就算著白木香是三月生產的日子,若是順利,四月份信就能到了。結果,一直等到五月中,從北疆的信方姍姍來遲送到裴府。

  裴太太接到兒子的信,當下就想撕開看,卻又緊張的捏在手裏有些哆嗦,侍女遞上裁紙刀,裴太太擺擺手,忽地起身,先往自打兒子走後就請來的一尊白玉觀音那裏很虔誠的拜了拜,爾後,裴太太一陣旋風似的,提裙就刮往老太太那裏去了。

  裴老太太見裴太太來的急,忙問,“可是有事?”

  裴太太咽了咽吐沫,方把袖子裏籠著的書信躬著腰拿出來遞給老太太,喜悅中帶著一絲期冀緊張,“如玉來信了,約摸是木香生了。我還沒看,先拿過來請老太太看。”裴太太說著心髒砰砰直跳,她心裏十分盼望媳婦能一舉得男,又擔心看到媳婦生閨女,難免失望,索性就先拿到老太太這裏來,想著老太太福氣大,定能保佑她兒媳婦給她生個孫子的!

  裴老太太果然鎮定許多,根本沒等侍女取來裁紙刀就把信撕開,一目十行的掃過第一行,裴老太太拍著大腿郎笑出聲,“好,好,木香果然是咱們老裴家的功臣啊!生了!兒子!”

  裴太太躬著的腰背驀然挺直,提溜在半空的心髒砰的落回肚子裏,幾乎是有一種虛脫感的一屁股坐在椅子裏,長長的籲了口氣,臉上的笑抑製不住浮現在眼角眉梢每一處歲月的細紋處,裴太太顧不得別個,連聲問,“老太太,是什麽時辰生的,孩子有幾斤重,長什麽樣啊?”

  裴老太太也不介意兒媳婦這一迭聲的發問,笑聲爽朗,“三月二十六將午時的時候生的,挺順利,生出來有五斤二兩,孩子不算大,卻是個結實孩子,說是長的跟如玉一個模樣,小七都說,像足了如玉小時候。”

  “阿彌佗佛!”裴太太雙手合什拜了拜,整個人身心仿佛沉浸在溫泉水中一般,從裏到外透出舒心,過一時,裴太太才想起來問,“木香都好吧?”

  “都好。如玉說讓咱們不用擔心,北疆什麽東西都是樣樣齊全的。”裴老太太把信從頭到尾讀了三遍才遞給裴太太,雙眼笑彎成一條線,輕舒了口氣,說,“木香可算是生了,成親這都兩年了,先時我不說是怕他們小夫妻著急。如今生了,我也放心了。”

  裴太太一麵看信一麵應和老太太的話,“可不是麽,我也一直懸心這事,木香家裏就她一個,她又一直沒動靜。”

  “這回都能放心了。”裴老太太糾正兒媳,“也不一定木香以後就沒個兄弟,小七和親家太太今年大喜,先時咱們準備的賀禮,打發幾個妥當人過去走一趟。小七這姻緣,我掛心了小二十年,如今他有了著落,我跟太爺都能放心了,也能跟地下的三太爺有個交待,讓他老人家放心。”

  每每想到裴七叔和李紅梅的事,裴太太就忍不住唇角抽搐,不如當如何評價。這可真是,原是親家母,如今又要做妯娌。好在帝都風氣開放,也不大講究這些,七叔這些年不容易,能在中年尋個伴兒,裴太太也替他高興。裴太太笑,“老太太說的是。”悄悄同老太太道,“我那裏攢了許多給孩子使的東西,一並裝箱帶去。”

  裴老太太微微頜首,交待長媳,“悄不聲的添上就行,那父子倆都是驢脾氣,原本去歲就該打發兩個老成婆子過去的,那老東西死活不答應。我這院兒裏李忠他們夫妻最妥當不過,讓他們押車,再帶上幾個健仆,往北疆走一趟。”

  裴太太答應著,想著也要派自己身邊幾個懂事的人,主要是去瞧一瞧孫子,這離得老遠,也見不著孫子的麵兒。她就裴如玉這一個兒子,兒子給她生了大孫子,她這能不想麽?簡直頭大半年接到媳婦有身孕的事,她就開始想孫子盼孫子了!當初老太爺絕情非要把如玉出族,不然她就接孫子回帝都養著,北疆那苦寒之地,孫子這不是得打小受苦麽。隻要一想這些,裴太太就心疼的一抽一抽的!

  當然,也要給兒媳婦多置辦些養身子的藥材,把兒媳婦身子養好了,才能繼續給她生孫子啊!最好能多給她生幾個孫子!

  傍晚裴老太爺回家,見老婆子唇角掩不住的喜氣盈腮,一猜便中,“我孫女木香生了?”

  這死老頭子!咋這麽會猜哩!

  裴老太太冷哼一聲,咬牙發狠,“我就不告訴你是生的曾孫還是曾孫女!”

  裴老太爺不急不徐的換了家常衣裳,唇角一翹瞥向老婆子,“看你這麵相,定是曾孫無疑的!”

  裴老太太的臉登時拉得老長,裴老太爺坐著吃茶,關切的問,“我孫女木香可好?”

  “都好。”裴老太太無奈,實在繃不住也笑了,跟老頭子唧咕起來,“三月二十六近午時生的,生的很順利,就是晚了大半個月,原是診著三月初的日子,如玉信裏說他先前急的不行,不過,聽說親家太太生木香時就是遲了半個月左右,木香這生產上約是像親家太太的。咱們裴秀,哎喲,那小模樣長的,跟如玉小時候一個模子刻出來的。”說的好像裴老太太眼見過一般。

  裴老太爺端著茶碗一哂,“不都說兒子多像母親麽,怎麽不像木香啊?”

  “像誰不一樣,孩子大人平安就好。”裴老太太笑彎了眼,“這不是我說嘴,論相貌還是如玉更出挑。”

  “男孩子,性情好才是真正的好。”裴老太爺說,“收拾些滋補物什,著人給木香送去。北疆那裏其實什麽都有,可這也是咱們做祖父母的心意。老白去的早,要是老白活著,我們老哥兒倆還能喝一盅。”

  裴老太太也一直感激當初白老太爺救自家老頭子的事,聞言緩聲勸道,“隻要孩子們好,咱們老親家泉下有知,定也是欣慰的。”裴老太太手肘悄悄頂老頭子一記,小聲道,“當初我總擔心木香家裏單薄,就她一個。這孩子還真如你算的那般,跟如玉命格相合,多子多孫的命。”

  “行了行了,你還有臉挑別人。你當裴如玉什麽出眾人物啊,不就考個狀元,看把你輕狂的,你看看木香,不遠千裏的跟他去北疆,一點兒不嫌苦不嫌累,這樣的好閨女哪裏尋去?還說這樣的話!你孫子對不住人家的地方多了去,你哪裏知道他幹的那些好事,換個旁人早跟他一拍兩散了!”裴老太爺心說,裴如玉也就是一張好臉,木香那閨女則是犯了所有年輕女孩子都容易犯的錯,稀罕俊俏小夥子,才叫裴如玉撿了這天大便宜!裴如玉也不算命裏無福了!

  如今曾孫竟長得像裴如玉,難不成以後也是個靠臉吃飯的!

  “看你說的,如玉也很出眾的。”裴老太太不滿老頭子這話。

  “出眾到北疆去了。”

  裴老太太氣噎,簡直跟這老頭子說不到成塊兒,當初也不知自己怎地眼瞎相中這麽頭驢!裴老太爺不管老妻拿白眼翻他,他老人家樂滋滋的喝了幾盅小酒,拿出祖傳的玉佩給老妻說,“這個給木香捎去,我雖與裴如玉斷絕關係,不再是祖孫,木香卻是與我的孫女是一樣的。這個給阿秀收著吧。”

  裴老太太看他嘴硬,這雖隻是塊不值錢的青玉,卻是自曾祖傳下來的,一直都是傳予長房,原本該傳給裴如玉的,如今祖孫倆形同陌路,裴老太爺斷不服軟,他幹脆傳給曾孫裴秀。

  裴老太太哼一聲,奪過玉匣,自己妥妥的收了起來,準備裝箱的時候一並給曾孫捎去!裴老太爺又說,“今年得的南麵兒的新茶給小七捎些去,他這總算有了著落。當年三弟去前,把他托付給咱們,這些年我就擔心以後到了地府不好跟三弟交待。”

  “這叫什麽話,小七有小七的姻緣。”

  裴老太爺偷笑,說,“小七平時就愛吃辣的,約摸親家太太性子辣投了他的緣。”

  “你這也叫大伯說的話。”裴老太太也忍不住笑,通過頭準備歇了,“不管怎麽說,小七有個伴兒,以後過日子比孤獨一人有滋味的多。”

  晚上因多吃了幾杯酒,裴老太爺說了幾句話,倒頭便睡,一夜酣聲如雷,暢意無比,就是吵得裴老太太一宿沒睡好,氣的夜間偷偷揪裴老太爺耳朵數次!

  第92章 好心疼大爺喲~

  如同舊詩中說的那般,春風不度玉門關。

  其實在出了蕭關後, 裴家仆婢便覺大開眼界, 此生方知世間有這般荒涼蕭索的路途。倘非有小九叔一路代為打點, 他們靠自己怕是根本走不到出關這一刻, 更不必提到月灣縣給大爺、大奶奶和小少爺請安了。

  能跟出來的,都是忠仆。尤其年長些的老仆,四十來歲,說句看著裴如玉長大都不為過, 想到裴如玉自出生起,皆是在老太太老太爺跟前百般細致的長大, 如今卻是在離家幾千裏外,這樣的窮地方為官。這些老仆心中倒有說不出來的心疼傷感。

  李忠媳婦想到大爺幼時生病, 一夜一夜的哭,老太爺白天在衙門做官, 晚上就抱著他,給他輕輕的打扇, 哄他睡覺。如今祖孫倆恩斷義絕,再不來往,大爺又在這荒涼大漠受苦, 隻要一想到此事,她這個做下人都傷心難受。

  與李忠媳婦一樣想法的就是裴太太的陪房鄭誠家的,兩位管事媳婦原本一個是老太太的心腹,一個是裴太太的陪房,在府中其實有些微妙的競爭關係, 今日遠行,卻是忽然就由平日間的虛客套轉為了老姐妹的貼心。

  她們尤其佩服小九叔一行,雖是商賈,行事當真俐落周到。聯想到大奶奶為人,雖則出身差些,脾氣也壞,卻是肯跟著大爺千裏迢迢來北疆就任,鄉下姑娘潑辣,還能在這樣的窮僻地方生下小爺,可知大奶奶如同她娘家族人一般,就仿佛這茫茫戈壁灘上生長著的胡揚,雖不若牡丹芍藥美麗,卻是耐得住風沙經得住風霜,令人敬佩!

  裴家人和小九叔是七月初到的月灣縣,一路上裴家人自覺大事小情也見識了許多,這一次卻又讓他們震憾們。他們走過關外沙州那樣的大城,也經過三五戶牧民組成的村落,百戶聚居便可稱縣城的地方。原本以為大爺就任的縣也是那種百來戶人家的北疆地界兒,好些的能有個城門城牆,再簡單些的縣城,可能整個縣城也就一條街巷,他家大爺頂著縣令的名兒,幹著裏長的活兒,日子荒涼冷落,好些的能有幾間地窩子幾間泥坯房,差些就隻能住大帳了。

  不過,一路上也沒少聽小九叔說月灣縣的整齊熱鬧,諸人就想,自家大爺終歸是狀元出身,治理一縣之地當然綽綽有餘,想到日子也起碼得是個關內財主級別。

  真正到月灣縣的時候,他們仍是震驚住了,馬車遠遠的開始排隊,他們先是排在最後,慢慢的他們身後也有了另外排隊的人,是戶做拉腳生意的騾車,車上坐滿了人,有挎籃提壺的,有膝上放著包袱背著貨物的,車上人多,東西便都自己帶。如今近城門,大家把各自的東西往車上一放,人先擠擠挨挨的從車上下來。

  那拉腳的中年人很熱絡,用有些拗口的漢話同一個婦人道,“你這幹貨幹淨齊整,定能賣個好價錢。”

  “我在家先挑撿些,大的小的各分出來,賣相好。這也是跟縣城裏的幹貨鋪子學的。”

  另一人說,“東門總是這些人,李老大,以後咱們還是打南門進,我聽說南門人少。”

  “你那是哪輩子聽說的這消息,現在數南門人多。燒香的拜佛的,買東西做生意的,多是打南門進。城南原本空的很,沒幾間屋子,也沒人在那裏起屋子。縣太爺蓋了好大一片宅子,聽說縣尊太太的織坊都搬了過去,還有新伊城的大商人到咱們月灣縣開店鋪。如今官老爺們來來往往的也愛住咱們月灣縣,咱們月灣的牛羊,喝的是天山流下的雪水,吃的是天山腳下的青草,都說味兒好。”

  “今年修井渠你家出人了不?”

  “這能不出麽,你不出,以後澆地就沒你家的份兒。”

  “我們村裏長家是拿錢雇的人。裏長家兩個兒子出去收棉花,一個去收羊毛,裏長上了年歲,也幹不了活,就雇了人去代他家的工。”

  “今年雇工的也不少,實在抽不出丁的人家,就花錢雇的。自己雇人省一些,要是自己家當有丁沒空,也可以直接跟衙門交一筆丁銀,不出丁也可以,縣衙統一雇了好些人。”

  “這次抽丁的法子與先時不一樣,先時是按家裏四十往下成年男丁的人頭來算。這一回是新算法,按田地多寡算,譬如你家要是佃戶,沒田地,那是一個丁都不用出的。”

  “那要是有千畝良田的,豈不是要出很多丁?他家沒那些人怎麽辦?”

  “就是先前說的,沒丁可以出丁銀,一個丁多少錢。有了這錢,縣裏再統一花銀子募人來修,這一回許多外縣的壯勞力聽了消息,都跑來掙錢修渠的。”

  “哪裏用外縣聽說,我家裏男人大伯子小叔子,還有我娘家兄弟都來修渠,一春一夏比往日種稻種麥的強不少。今年我家沒種稻麥,種的棉花,待棉花熟了,也不擔心賣處,我們一村子賣棉花的都和縣尊太太的織紡簽了契約,都不愁賣的。”

  “那你家吃啥喝啥。”李忠媳婦忍不住問了句。

  “買米買麵啊。”那婦人見李忠媳婦頭插銀簪,衣裳也體麵,心中隱隱有些羨慕,想著今年秋賣了棉花也讓自家男人給自己打根銀簪,也用不了幾錢銀的。算了,還是給男人扯塊好料子,做活不穿,專是出門的時候穿。那婦人笑,“大嫂你一看就是外地來的,頭一回來咱們月灣吧。”

  “是啊,排隊也要排這許久,可真熱鬧。”

  “以前沒這樣熱鬧,都是縣尊大人過來咱們月灣,咱們月灣才這樣熱鬧的!哎,大嫂你可是來著了,許多新伊的貴人都會騎馬一百多裏路,來咱們這裏吃飯,說咱們縣的飯館子手藝好。不少老大人到了咱們縣就達不動步了,都要住上好些天才會繼續趕路。大嫂你們有住的地方沒,我娘家姨媽家的妯娌的小姑子的三閨女嫁的就是月灣縣,現下家裏開著食鋪客舍,裏頭東西幹淨,飯菜可口,連著好幾個月被縣尊大人評為縣裏第三幹淨食鋪了。”

  這婦人委實熱絡,李忠媳婦忙說,“我們有住的地方的。”

  “那也好。就是一樣,咱們月灣縣規矩與旁的地方不一樣,到咱們縣,可得格外注意幹淨,男人與十歲以前的孩子不許在縣裏隨地大小解,也不準隨地丟不要的東西,縣裏有放髒東西的竹簍子,甭管是幹果殼還是瓜子皮,都要放在竹簍子裏,有人每天打掃。有些不知規矩的,尤其是男人,還跟在自家一樣,想方便了找個犄角旮旯掏出那活兒就尿,旁的地方無妨,咱們縣再不成的!輕的罰錢,重的挨鞭子做工也是有的。”

  李忠媳婦是相府裏的管事媳婦,平日裏多麽體麵,聽這北疆婦人一通屎啊尿啊掏那活兒的大咧咧一講,人家還是好意,隻處尷尬的笑著虛應幾句。

  好在終於輪到他們進城了,那些在車上放著貨物的都把各自的貨提到手裏,小聲說著這樣可以省錢,不用花進城錢。就是趕腳的空騾車,也不收進城錢。

  裴家人與小九叔他們大車小輛,自是按規矩交進城費,也不多,十個銅板。不過,裴家仆婢精明,想著每天進城出門的車馬不少,便是隻收有貨物的這些車馬的錢,每天也是筆不小的花費。

  趙誠媳婦突然說,“咱們這些車馬才收了十個銅板,大爺仁善,不忍多收百姓的進城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