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節
作者:石頭與水      更新:2020-07-10 12:00      字數:5738
  ===========

  《木香記》

  作者:石頭與水

  文案

  有這樣一種婚姻,一旦走入,自信全無。

  白木香會算賬理事,裴家有的是管事。

  白木香會烹調煎炸,裴家有的是廚子。

  白木香自小讀書識字,裴家需要的是琴棋書畫樣樣精通的嫡長孫媳。白木香,呃,琴棋書畫樣樣不通。

  白木香掀桌,這日子簡直是多一天也過不下去了!真是寧可回家吃土,也不做豪門婦啊!

  內容標簽:種田文 女強 勵誌人生 小門小戶

  主角:白木香 ┃

  作品簡評:

  白木香會算賬理事,裴家有的是管事。白木香會烹調煎炸,裴家有的是廚子。白木香會改織機造兵器,嗯,裴家麻爪了……這是一個書香門第、心高氣傲的狀元郎遭遇機靈狡黠娃娃親小戶女的故事。這也是一個門不當戶不對卻又門當戶對的故事。但其實,隻要你我智慧相當,便沒有什麽配得上配不上。

  ===========

  第1章 想和離

  早春的風吹散冬日的冰冷,帶來溫暖的氣息,那些經終而凋的大樹抽出嫩芽,幼細的草尖拱破土壤,冒出些微綠意,這些綠意星星點點匯聚成海,伴隨著河水破冰的歡暢,伴隨著鳥雀盡情的鳴叫,整個大地煥發生機。

  此時,想來家裏的木香花也開始抽出新芽,舒展嫩葉,不待多時,就能開出一架密密簇簇的白色花朵,伴著濃鬱芳香,會有蜂戲蝶鬧。聽說,她家以往在府城居住時,也有一架極好的木香花,她娘生她那一年,木香花開滿整架,香氣濃鬱的整條街都聞得到,她祖父頗覺奇異,更兼深愛此花,便大筆一揮,為她取名木香。

  恰她家姓白。

  自此她便有了名字,白木香。

  白木香的視線飄浮著落在裴夫人院中一角,迎春花漸次凋謝,一株垂絲海棠含苞吐蕊,花枝嬌豔。聽聞,那裏原是種了一架上好木香,自從得知她的芳名,裴夫人就令人把那架百年木香連根拔除,改種了海棠。

  虛掩的花開富貴紅木門從裏麵推開,一個穿紅著綠的丫環含笑出來,笑道,“大少奶奶,夫人已是起了,請大少奶奶進去。”

  白木香自廊下朱欄起身,唇角翹了翹,跟著丫環進去給婆婆請安。裴夫人正在梳頭,自從上次她令白木香服侍她梳頭,不留心扯到頭皮後臭罵白木香一通,便再不讓白木香給她梳頭了。白木香斂衽請安,裴夫人未哼一聲,白木香便自己站直了身子,也安安靜靜的不說話。

  想這裴家也奇怪,兩家雖是自幼定的親事,後來白家敗落,白木香一家人回鄉過日子,裴家親事,別人挺上心,白木香真不怎麽放心上。她早知兩家已是門第懸殊,去歲夏天,裴老爺子帶著裴狀元回鄉祭祖,到白家提親事,白木香是拒了的,主動退還庚帖,是裴家老爺子死活要孫子迎白木香進門,必要守他日之信,白木香簡直不嫁都不行。

  可這嫁過來,裴家一家子看她不上。

  白木香先時不是沒做過努力,奈何這人要是對誰有了成見,那真是做什麽錯什麽。何況,裴夫人還喜歡使喚她端茶倒水,捶腰敲背,把她做丫環看。白木香雖記事起便在鄉下過日子,她爹娘都是隻知典當度日的人,可她爹娘也沒使喚她幹過什麽重活,她連地都沒下過。

  當然,原因之一是她爹把家裏田地都賣光了。

  總之,白木香在家都沒這麽伺候過她娘,她還有些窮人的可笑自尊心與骨氣,端茶摔裴夫人一身,敲背更是粗手笨腳,險把裴夫人的肺敲出來,裴夫人就不再使喚她了。

  卻是更加瞧不起她。

  白木香索性也不需要這人瞧她得起。

  反正裴家一家子瞧不起她。

  除了裴老爺子。

  裴老爺子大概是顧念她爺爺當年的救命之恩,對她一直另眼相待。白木香與裴家一家子不合拍,與裴狀元更是從成親就開始分居,她至今完璧。好在,裴老爺子藏書頗多,白木香說要尋些書來打發時間,裴老爺子大大歡迎,還教會白木香下圍棋,兩人成了不錯的棋友。

  裴太太不急不徐的梳妝打扮,待她打扮結束,白木香走神結束,跟著婆婆去裴老夫人那裏請安。路上遇到裴家二太太三太太,連帶裴家各房姑娘少爺,互相打過招呼,一起過去。

  裴老夫人的居所在裴宅正中主院,比裴太太的小院要寬敞的多,一下子湧入這些人也並不顯得捅擠。裴老夫人身邊坐著一位傾城佳人,見大家進來,連忙款款起身,待大家給老夫人見過禮,這位佳人給幾位太太見禮,幾位太太都和氣至極,臉上笑的一致燦爛,連說的話都無二致,她們一起說,“莉兒莫這般多禮。”

  然後是姐妹姑嫂間打招呼,白木香是唯一的大嫂,裴家孫輩最早成親的便是裴狀元如玉,今年當有一位妯娌進門。不過,妯娌尚未進門前,白木香是裴家唯一的孫媳婦。其餘都是姐妹,表姐妹。

  那位傾城佳人莉兒姓藍,是裴老夫人娘家侄孫女,人家可不是娘家破敗投靠過來的。莉兒姑娘祖父,也就是裴老夫人的嫡親兄長,是現任武安侯,藍家乃京城名門。藍莉與裴狀元如玉更是自幼的青梅竹馬,郎才女貌,奈何裴狀元自幼給祖父定給了白木香這村姑,裴老爺子還一徑要狀元孫子娶村姑,簡直是活生生的拆散了這對小鴛鴦,這怎能叫人不恨白木香這根打散鴛鴦的大棒。

  裴老夫人也是更願意孫子娶娘家侄孫女的。

  且不論親緣,就是拚個人素質,不論相貌還是出身還是才幹,白木香沒一樣能及得上藍莉姑娘的啊!

  這並非裴老夫人偏心,而是事實。

  並非隻裴老夫人這樣認為,連當事人白木香也這樣認為。

  白木香當然不醜,可她充其量隻能算一顆小珍珠,藍莉姑娘的美貌卻仿佛一顆大大的夜明珠,暗夜自生輝的那種。

  論出身,白木香出身破落白家,就是白家未破落時,白爺爺當年最居職司不過是雲城主簿之位。藍家,侯府之家。

  論才幹,藍莉姑娘是京中有名才女,琴棋書畫無一不精,白木香則是無一不通。藍莉姑娘聽裴狀元彈琴,能無聲落淚,白木香隻會怒別讓裴狀元滾遠些,別丁丁當當的影響她午睡。

  對了,白木香還有個缺點,這姑娘繼承了她那敗家爹娘的最大特質,懶。每天都要午睡,裴老夫人找她都要等她午睡醒來,簡直令人不恥。

  雖則白木香也有諸如會打理生意,識字,會算賬等優點,但在裴家人麵前,裴家隨便一個小管事都懂這些,這算什麽優點,這不過是奴才職司。

  於是,白木香也無奈了。

  她坐在最後一個也是最臨近門口的末端,聽著裴老夫人問過幾個孫子晚上睡的可好早上吃的可好,然後,打發孫子們自去念書。然後就是與女孩子和兒媳們說笑,至於白木香,自從白木香抽了裴老夫人身邊一位多嘴的丫環倆大嘴巴後,裴老夫人就對白木香視而不見了。

  白木香都覺著與裴家格格不入,她咕嚕嚕轉兩下眼珠,尋思著裴家人這麽看不上她,還是待她娘什麽時候過來,跟她娘商量一下和離回老家的事。白家自是比不得裴家的富貴,可在白家村,白木香在她那敗家爹死後硬是重整家業,與族中小九叔合夥開了布坊,木香布在老家是極有名氣的,她也賺了不少錢,家裏不愁吃穿,也沒這樣悶。

  都怪小九叔,當初非要鼓勵她嫁給裴狀元,她都說這事風險太大,結果如何,嫁狀元不如守寡!她這日子過的是真不咋滴。

  裴家女人如三萬隻鴨子一般說說笑笑,白木香敲著膝蓋尋思與裴狀元和離的事,突然一聲嚎啕打破這滿事歡笑與白木香的思考,就見一個女人滿臉淚痕慌慌張張的進來,撲倒在地,“老太太,不好了,大爺被渾身是血的抬了回來。”

  裴老夫人當下臉色一白,險沒昏過去,騰的自坐榻上站起來,一疊聲問,“玉兒在哪兒!”

  裴太太更是心急火燎,罵那管事媳婦,“哭什麽!你倒是說話!”

  管事媳婦連忙道,“我先來報信,已是吩咐他們把大爺抬回院,打發趙管事請太醫去了。”

  裴老夫人已是一馬當先往裴如玉的院子奔去,當然,現在這也是白木香的院子。裴老夫人平時做什麽都是不急不徐優雅端方的模樣,不想這急起來倒如踩了風火輪一般,健步如飛起來。後麵的太太、姑娘、丫環、婆子們更是緊隨其後,臉上都帶出關心焦切,一個個的忠心赤膽。

  白木香不爭搶這些,慢悠悠的落在後麵,她與裴狀元關係尋常,自然不急。裴狀元一早都要去上朝的,這個時侯,誰能打得他渾身是血?白木香搔搔挺直的鼻梁,唉喲,裴狀元你慘啦!我一鄉下土包子都知道過日子不能得罪父母官,你在朝當官要是得罪君父,你以後日子怕是不大好過呀。

  白木香回到自己院中時,裴老夫人已摟著孫子哭完第一場,屋內雌性無不暗自垂淚,心疼不已。白木香伸長脖子都看不清裴狀元被揍成何等倒黴相,隻得在屋外坐著吃茶。她的小丫頭小財也被排擠在外,小財悄悄朝裏撇撇嘴,白木香笑笑,拿塊海棠糕慢調斯理的吃起來。

  待太醫過來,屋內女人總算讓開一條通道容太醫進入,白木香一塊海棠糕吃完,正待拿第二塊糕,就聽裴狀元的妹妹、藍莉的狗腿子裴茜尖著嗓子道,“我哥傷成這樣,虧得大嫂還有閑情逸致吃糕,你是早飯沒吃飽嗎?”

  白木香端起小財剛為她倒的茶吃一口順了順,方翹著腳一撣衣袖,微微一笑,“我早飯倒是吃了,隻是給你哥這麽一氣,又把我氣餓了。虧你們還給他請太醫問診,他早上好端端的上朝,除了陛下,誰會打他!好端端的,陛下為何打自己的大臣,定是他做了令陛下生氣的事!陛下是天下人的君父,那就是天下人的爹啊,他惹陛下生氣,就是惹我爹生氣,我當然也很生氣。這樣的人,難道我還圍過去噓寒問暖?我沒過去再給他兩腳,全因你們圍的忒嚴實。我吃塊糕就礙著你的眼了,我願意吃就吃。你有這閑情逸致,不妨問問你這好大哥如何無君無父了!”

  白木香完全展現了她敢抽裴老夫人丫頭、敢拿熱茶水潑裴太太、敢敲一次背、梳一次頭後裴太太再不使喚她的超強戰鬥力,裴茜當下給氣個仰倒,想罵白木香無恥,她到底不是真的沒腦子,心下覺著白木香說的大哥是叫陛下打的事約摸是真的。隻是,竟叫白木香這村姑一頓噎罵,裴茜臉上難堪,心下委屈,氣痛之下眼圈兒一紅,立刻流出淚來。

  裴太太氣惱道,“都少說兩句!”

  “少說什麽!我看木香說的有理!”外麵傳來一個夾雜著怒火的聲音,裴老爺子老當益壯的抬步進屋,身上一品大員的官服,陰沉的臉上威嚴極了,白木香連忙放下交疊的腿起身靠邊站,裴老爺子排眾而進,直到裴如玉跟前,蘇太醫起身拱手行禮,裴老爺子將手一擺,蘇太醫連忙退下,就見裴老爺子抓住長孫的頭發向上一扯,裴如玉頓時一聲痛叫,那張精致如玉的麵孔被拉到裴老爺子麵前,裴老爺子反手就是一串嘴巴,最後打的裴狀元叫都叫不出,雪白的臉腫成個豬頭。

  裴老夫人原是要攔,可見丈夫真的惱怒,硬是哆嗦著沒敢說一個字。

  這一頓打尚不解氣,裴老爺子把人向下一拽就拖到地上,抬腳又是一頓踹,先時裴狀元還能慘叫,直待後來哇的吐出一口血,軟軟垂下身子再無聲息。裴老夫人大哭著撲上去,跪著死抱住丈夫的腿,哭道,“你要打,就打死我吧。”

  裴太太更是受不住,也跟著哭跪在裴老夫人身畔癱軟在地,臉色如剛剛兒子的還要白上三分。餘者女眷皆隨著裴老夫人跪在地上,白木香在外間寧神秉息做隱形人。

  裴老爺子這一頓打後,似乎心情舒暢許多,發現手上沾了血,自袖中取出塊雪白絲帕,不緊不慢的擦著手上的血,一邊從裴老夫人緊抱的雙臂裏抽出大腿,而後優雅的整理下官服,客客氣氣的對蘇太醫一頜首,“有勞了。衙門還有公務要忙,失陪。”

  蘇太醫都給裴老爺子一頓暴發嚇個半死,臉色半白的應承,“老大人隻管忙去。”

  裴老爺子帶著一品大員的從容風度離開,到外間時溫和的看白木香一眼,隨適的把擦過血的帕子塞回袖中,柔聲道,“孫媳婦,這家裏,就你還是個懂事的。”

  白木香看著裴老爺子重歸於慈眉善目的五官,心說,我要是這會兒提和離,不會也被這老頭暴打吧。

  第2章 要和離

  人不可貌相。

  盡管白木香從未小看過裴家這位官居一品的老爺子,自己禮法輩份上的太公爺。卻也沒料到平時和顏悅色、愛開玩笑的老人家不出手則已,陡然一怒,連裴狀元如玉也能直接下手揍個半死。

  一點不帶誇大的。

  蘇太醫剝開裴狀元的官袍,要給裴狀元治傷,裴老夫人先一聲慘呼昏了過去,接著裴太太也不成了。這兩個沒用的被一群丫環婆子簇擁著扶了出去,姐妹們不好看這場景,藍莉姑娘更是一雙哭紅的腫桃眼別開臉,避嫌隨裴老夫人退了出去,臨出裏屋前猶是憂心忡忡的回頭望一眼裴狀元,那眼中的擔憂與不舍正叫白木香看在眼裏。白木香善解人意地說,“藍表妹若是不放心,不妨留下照看狀元郎吧。”

  藍莉那雙盈盈欲滴的翦水雙眸中情緒萬千,她微身一福,“晚些時候,我再來探望表哥。”

  一時間,非屬此院的女眷悉數退了個幹淨,隻留下幾個等著聽信的小丫環在外侯著,白木香忍不住感歎一聲,裴狀元,你這杯茶,似是要涼啊。

  白木香也不進屋,她坐外間看廊下銜泥築巢的春雁,小財跑來,悄悄在她耳邊嘀咕,“唉喲,姑爺屁股大腿都叫打爛了,紫茄子一般。”

  “大膽,竟敢看狀元郎的尊臀與尊腿。”白木香笑斥,丟顆花生米在嘴裏,香!

  小財吐吐舌頭,給自家小姐續茶。於是,白木香一邊吃茶,一邊看裴狀元身邊的丫環端出一盆盆的血水,白木香感慨,“不知道的還以為咱們屋有人生了哪。”

  小財險沒笑出聲。

  約摸半個時辰,蘇太醫背著診箱出來,白木香起身,拱拱手,“有勞您了。”

  “都是蘇某分內之責。”蘇太醫將藥單遞給白木香,主動說起醫囑,“這幾日飲食清淡,明天我會過來為裴公子換藥。這兩瓶是外傷藥,消腫,不拘次數,勤用著些。”

  白木香接了外傷藥遞給小財,送蘇太醫直到二門外,方轉身回房。

  一路上,白木香眼望藍天白雲,耳聽小鳥啾啾,另有春風送暖,心情甭提多好了。裴如玉這坨最看不起她的大狗屎,今天算是得了報應啊!

  本來就是啊,又不是她一定要嫁姓裴的。裴如玉自己搞不定老爺子,虧得她還算堅強,沒叫這小子給欺負了。

  但是,整整大半年,每天要對著一張仿佛你欠他二百吊的臉,白木香也憋屈啊。誰曉得皇帝老爺開了眼,把這臭狗屎揍個半死,裴老爺子還雪上添霜了來了個二重揍,這怎能不叫白木香身心愉悅。

  果然賤人自有天收!

  白木香雙手背後,一路欣賞著裴府春景,心曠神怡的回房。裴如玉的大丫環關關正在同裴老夫人身邊的二等丫環碧桃、裴太太身邊的大丫環雪菲說裴如玉的傷情,見白木香回來,關關拭拭眼中淚水,三人齊起身向大奶奶見禮,白木香擺擺手,“你們繼續說吧,一會兒下人就抓藥回來,關關你瞧著喂你家大爺吃藥。”她轉身去隔間消譴了。

  雪菲憂歎,“大爺都這樣了,大奶奶都不在大爺身邊服侍麽?”

  關關再一次拭淚,哽咽,“主子們的事,咱們做下人的不好多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