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節
作者:林敘然      更新:2020-07-10 09:40      字數:7415
  近千鐵騎疾馳,震得山穀之中回響不斷。

  敵軍猝不及防之下緊急迎戰,對上的又是孟璟親自練的兵,其中一半更是照著死士的標準練了好幾年的,武藝高強不說,更是半點不畏丟掉性命,兩相迎上,韃靼縱然人數眾多,一時之間也半點優勢沒能占到。

  等殺到劍上的血珠子成串滴下的時候,孟璟總算探到了敵將的身影,迅疾收劍回鞘,反手取弓搭箭,整套動作一氣嗬成,箭羽瞬間破空而出,敵將聞得這一聲輕微的空氣湧動之聲,側身避讓,箭羽堪堪擦著他左臂而過,撕掉一整塊皮肉之後,速度仍然不減,徑直插在了帥帳之上。

  箭尾仍自顫著,驚起斷斷續續的“嗡嗡”之聲。

  敵將側頭盯了偷襲者一眼,半點沒看臂上的傷一眼,就徑直打馬向孟璟這邊來,兩側士兵自動讓開,他總算借著雪光血色與衝天火光,看清了孟璟的臉,頓時笑起來:“我說誰能有這麽大的能耐,能悄無聲息地越過三道防線不說,還能這般輕易就毀我糧草。早聽聞孟家那個瘸子今年重掌鎮朔將軍印,本想著不過是個殘廢嘛,不足掛齒,倒不料小孟將軍瘸了一條腿後,仍不輸當年風采啊。”

  孟璟隻是冷冷看著他,緩緩將弓歸於原位,長劍重新出鞘。

  他這才按規矩自報家門:“琿台吉。”

  兩人其實早就認識,孟璟朝他略一拱手,懶得接話,他自個兒接道:“當年兩方敵對,兩相較量數十年,到底沒能分出個勝負來,但便是在我軍中,也人人都要尊稱令尊一聲‘孟太師’。後來看你們新皇帝有幾分想撤五軍都督府的意思,連總兵官都不怎麽派了,陣仗若不大,便叫周懋青隨便打打隻要不進城就算了,這周懋青說是孟太師親手帶出來的兵,其實也能看出來幾分,畢竟三年了,我也還沒能攻破清遠門,但總歸是灘爛泥,不值得入眼。但如今你來……我倒覺得今年這場仗有點意思了。”

  他臂上一整塊血肉被盡數削去,這會子正往外汨汨流著鮮血,血珠子沿著手臂向下,順著手指盡數墜入被馬蹄踐踏過的殘雪之中,光是瞧著便覺傷口快要冰凍成血塊,他卻渾然不覺,打馬繞著圈,戲謔道:“小孟將軍,率一千人便敢來武定河穀,你也太不怕死了點。”

  孟璟淡淡出聲:“我帶五百人入過嶸陽,擒了你當年的頂頭上司。”

  琿台吉自個兒樂了,笑出聲來:“其一,主將未必便比副將本事大。其二,今時不同往日啊,孟璟,你今日敢來送死,便別怪我送你一程。你老子當年不也風光得很,最後還不是被我一刀斬下馬,自此爬都爬不起來,就憑你……”

  他話音未落,一直冷靜地聽著他這一長串開場白的孟璟已策馬欺近,寒光一閃,長劍徑直刺向他麵門。琿台吉迅疾往後一閃,避開了這來勢洶洶的一劍,大刀迎上,道:“小子別太狂,戰場上劍這種花裏胡哨的玩意兒可不大好使,留著戰敗自個兒抹脖子謝罪用還勉強能算個順手。”

  平生最厭羅裏吧嗦的孟璟目光中閃過一絲寒芒,周身殺氣翻卷,長劍脫手,淩空刺向琿台吉,這一劍殺意全然爆發,氣勢驚人,連劍身都顫出了一陣銳音,琿台吉被這勁氣催逼,迅疾往後退開一尺,然而仍舊還是被劍刃將那塊失掉了血肉的手臂再度削薄了半寸。

  琿台吉爆喝出聲:“孟璟,我今日必取你小命!”

  大刀揮舞,帶起獵獵風聲,東流被這動靜驚擾,回頭一看,恰見孟璟的佩劍飛過,趕緊接下,反手將劍還了回去,但就這麽一會兒功夫,琿台吉的大刀已經往後一掃,意圖將這礙事的外援掃落馬下。

  大刀揮過,一長串血珠子連接成線,在雪地裏拉出了一道引人注目的弧線。

  東流捂著傷口退出戰圈一尺遠,又迫不得已和迎上來的蒙軍痛戰了兩炷香.功夫,等終於沒有性命之憂,這才得閑回頭望了一眼戰圈中心的兩人。這一眼看去,孟璟正單腳立在馬上,未控韁繩,整個身子斜支出去,右手劍光劃過,利劍如明鏡,帶起寒光萬千,徑直向身前送去,劍影匯聚成一線,徑直鑽入琿台吉腹部,與此同時,大刀揮下,孟璟腳下的戰馬被生生劈成兩半,倒地時尚且長嘶,猛地將孟璟甩下雪地。

  大刀緊隨其後再次揮至,孟璟此番避之不及,生生以背受了這一刀,戰甲登時寸寸碎裂。

  單刀劈甲。

  孟璟瞥了一眼場中戰況,隨即轉過身去,總算凝神細細打量了眼前之人一眼。

  琿台吉左手捂著腹部,長劍造成的傷口不大,但卻極深,鮮血從指縫中不斷湧出,琿台吉就這麽看著他,將左手拿至眼前,挑釁地舔了舔掌心帶著腥味兒的血,咧嘴笑開:“小子,你可不及我們這些粗人皮糙肉厚,我說今日要取你性命,便不會讓你活著退回塞內去。”

  孟璟左腳點地,再點了一點仍未完全咽氣的戰馬,借力起身,徑直欺身而上,長劍猛地再度聚光刺出,然而這一次,劍影被瞬間劈下的大刀擊潰得瞬間渙散,琿台吉以牙還牙,傷在了他左臂同樣的地方。

  孟璟沒管傷勢,正要再度反擊,忽聽鐵蹄震破長空,從四麵八方包抄而來,動作頓時一滯。

  琿台吉笑起來:“小子,姓孟的重新上台,哪怕是個殘廢,我又哪敢掉以輕心,你不會真以為我們的主力真的就十來萬人馬吧?膽敢偷襲,居庸關現在可已經告急了,若丟居庸關,都不用我收拾你,你們皇帝自然一把鍘刀宰了你。”

  眼見韃靼援軍即將趕至,戰況急轉直下,韃靼精銳殺紅了眼,而孟璟這邊臨時募集的一班人馬已經顯了頹勢,琿台吉見狀,朗笑出聲:“你敢來,就該有把命留在此地的覺悟。你武藝的確不錯,不輸你老子,如果不是瘸了一條腿,可能還勝過幾分,能和我戰上這般久,甚至還占了點上風,但行兵打仗可不是單打獨鬥,你今日帶過來的兵,絕無生門。”

  孟璟覷他一眼,環視了一眼周遭戰況,舉劍施令:“撤。”

  第74章

  聞得這一聲撤退指示, 周遭戰馬轉向帶起的鐵蹄聲四震, 東流疾馳過來, 意圖將自個兒的坐騎讓給孟璟, 孟璟冷冷盯他一眼:“先走。”

  東流遲疑了一瞬, 沒有動作。

  琿台吉朗笑起來:“不用謙讓, 想跑也沒那麽容易,一個都跑不了!”

  孟璟反手用劍柄在戰馬身上一擊, 戰馬受驚, 迅疾碾過數具屍體, 將東流帶離了戰圈中心, 他這才重新執劍看向琿台吉,目光中隻剩凜冽。

  “見過棄車保帥的,沒見過棄帥保車的,快七年不見, 你小子還是這麽狂。”琿台吉嗤笑了聲。

  孟璟懶得同他寒暄,欺身而上, 長劍再度迎上, 劍勢凶狠,琿台吉不得不正麵同他迎上, 兩相交戰三十個回合, 韃靼援軍已至, 孟璟卻並不慌張,仍舊同他戰作一團,等招式過百, 琿台吉腹部再多了一道傷,孟璟才得閑往外圍戰圈再看了一眼,見死士已率眾突圍,士兵皆從西麵防守薄弱地帶突破了出去,這才猛地劍勢一揚,生生將琿台吉掃落下馬,自個兒也不再戀戰,飛身上馬往西邊追了過去。

  “想跑!”琿台吉再添新傷,怒氣衝湧上頭,幾乎要將自個兒的頭發一並點燃,立即拉弓瞄準孟璟,箭羽破空而出,孟璟反手以劍格擋,箭羽斜飛而出,徑直插入一旁的韃靼士兵身體,但長劍卻被這一擊的力道生生震開一道大口子。

  孟璟看了一眼這缺口,又轉頭看了眼替他擋了這一箭的韃靼士兵,這一箭原本射在肩頭上,並不致命,但此人卻已全無聲息,想是箭上淬毒。

  他轉頭衝琿台吉嘲諷地笑笑,聲音不大,卻順著滿場戰亂清晰地傳入琿台吉耳中:“生門我開。”

  畢竟是輕騎,孟璟邊率軍南撤邊讓點兵,縱有韃靼裏外合圍,也隻折了不到五十人,聞得這消息,他總算是點了點頭,表示還算滿意。

  這一隊人馬迅疾撤退時卷起衝天殘雪,將剛露出一線的天光都全數遮擋了去,琿台吉幾乎要將牙咬碎,擠出一句命令:“追!要讓這小子退回了長城塞內,全部提頭來見!”

  大軍傾巢而出,琿台吉猛地將戰甲一撕,軍醫湊上來替他查看傷勢,瞬間倒吸了口涼氣,孟璟這兩劍都刺得極深,若非琿台吉還算武藝高強迅疾躲過,若被人趁機反手一攪,整個腹部都會被徑直搗碎。

  琿台吉見他久不動作,不耐煩地將人撥開,自個兒隨意上了點傷藥止血,簡單包紮之後,重新披甲,又率了兩隊人馬追了上去。

  塞外風寒,闃無人跡,孟璟手底下這幫人沒遇到什麽阻礙,跑得倒挺快,雖然一直沒能完全退出他們視線,但也一直保持著他們無法完全突破的速度。琿台吉率軍快要追至蓬定時,副將總算忍不住,試探問:“會不會有詐?這小子從前就喜歡玩兵不厭詐以少勝多這一套,按理,不可能隻率一千輕騎便敢突破我軍防線,況且,遠遠見著,好像也沒見帶太多糧草。”

  “肯定有詐。”琿台吉輕蔑地笑笑,“蓬定以北就是峽穀,周懋青定然率主力在此處設伏。孟家這小子膽子不小,敢在我身上捅幾個窟窿,那我可得在他清遠門上炸出幾個窟窿眼來才算報了仇。追!”

  副將聞得這中氣十足的一聲,不敢再多嘴,聽令行事。

  果然,臨近蓬定時,途徑峽穀,待見著孟璟一行人暢通無阻穿過峽穀後,琿台吉讓一小隊人馬率馬隊徑直殺過,馬隊鐵蹄陣陣動靜滔天,兩邊高崖上果然立顯伏擊兵馬,等動靜來源馳近,伏兵看清不過是馬隊這種幌子,驚覺中計想要撤退之時,琿台吉和副將已從兩側率軍殺至,大戰一場。

  周懋青倒也不是個吃素的,見設伏不成反被人將計就計,瞬間怒不可遏,不多時便殺紅了眼,況高崖之上韃靼騎兵也不好發揮威力,立時鐵了心要殺個痛快,和韃靼精銳奮戰了兩個時辰,眼見手下士兵顯了頹勢即將不敵,為免軍心潰散,這才率軍迅速撤退。但琿台吉哪裏肯讓到嘴的鴨子就這麽飛了,立刻率精銳追上,將周懋青所率大軍打得四散,更有不要命者,殺昏了頭,居然往北往他們的大本營退去了。

  糧草被燒,前線大軍全數南下,縱然他們北上也沒什麽大不了的,琿台吉並不打算趁勝追擊,反而想趁宣府城內空虛,徑直率軍攻入。但副將看著這一地殘局,遲疑了會兒,才率軍過去同他會合,點完兵後,納悶兒道:“這明明是我們將計就計打了他們個猝不及防,但我們居然折了近萬人,這傷亡實在有點大,不太合理啊。”

  琿台吉冷笑了聲:“萬全如今總共也不到十萬人,我若是那小子,起碼安排一萬守清遠門,一萬長城塞,一萬則集中護居庸關,各地衛所也不能全無戒備,周懋青率兵不可能超過六萬人。咱們手頭可有十五萬,足足翻了番還有餘,被人殺成這樣,簡直丟人!眼下萬全連主力都被殺亂了一半,怕什麽,繼續追!”

  副將不敢多說,立刻率軍沿蓬定往南,至第二日傍晚時分,大軍總算到了長城塞腳下五裏處,琿台吉派探子去關塞附近探情報,得知周懋青所率主力在峽穀處被他們衝散,如今還在北地整肅一幫殘兵敗將,一時半會兒應該還追不回來,孟璟則已經入了塞,立時決定等天一黑,趁著周懋青還沒回營塞內兵力空虛,立即突圍。

  雪勢大,天黑得早,酉正一過,琿台吉立即率軍集中火力突圍。

  孟璟立在磚牆之下,冷眼看著這幫來勢洶洶的韃靼大軍,沉聲道:“大軍尚未回營,韃靼前線精銳此次盡數出動,光靠萬全兩衛抵韃靼十餘萬精銳,自然是以卵擊石。但清遠門守衛也隻有一萬人,門後便是各位的父老鄉親。諸位,這是死戰。”

  “膽敢後退一步者,殺無赦。”

  他說完,微微抬手,早已就位的一排大炮瞬間齊齊開炮,將剛至山穀處的韃靼前鋒炸了個粉身碎骨,然而填彈速度太慢,雪勢又大,韃靼兵力倒下一片便立即再撲上來一片,大炮並不能完全阻攔訓練有素行動如此迅捷的大軍。不多時便有韃靼精銳到了磚牆腳下,意圖攀牆進入,弩機齊發,萬千淬毒弩.箭射出,頓時又是一片哀嚎。

  他方才率回來的精兵這會子占據了火力最猛的這段關塞,將絕大部分騎兵抵擋在了關塞之外,沿線布防的萬全左右衛見著這陣勢,總算稍微鬆了口氣。但好景不長,琿台吉見孟璟親自坐鎮,關塞難破,一邊派了一半兵馬拖住他,一邊則徑直率另一半兵馬往東,抄遠路從居庸關以西突破,趁居庸關戰事告急無力馳援全力攻塞,萬全左右衛行軍剛至,便被琿台吉親率精銳衝亂陣形,打了個落花流水。

  琿台吉登時率軍破塞而入,徑直向宣府城門而去。

  三年間,這已是他第十次率軍殺至清遠門下,心中耐性早被消磨殆盡。今日被孟璟重傷,則更是讓他滿腔怒火無處發泄,勢要突破清遠門屠城三日方肯罷休。

  懷安衛見烏泱泱一大群騎兵殺至,緊急迎戰,然而此次韃靼來的全是前線精銳,人數上又占了壓倒性優勢,絕不是以前隨便打打便罷。

  大年初三夜,清遠樓敲響大鍾,清遠門告急,全城戒嚴。

  琿台吉殺紅了眼,徑直率眾雲梯破城,戰事持續兩個時辰以後,人數劣勢盡顯的懷安衛便占了下風,眼見著琿台吉即將突破城門而無計可施,忽聞鐵蹄陣陣,大軍從其餘三麵包抄而來,左右兩翼正是此前前線戰報說被琿台吉打得落花流水隊形全散的周懋青,而北邊一馬當先從長城塞方向疾馳而來的,正是孟璟,頓覺上天庇佑。

  三翼會合,孟璟隻說了一句話:“無論戰況如何,絕不棄城外將士。我亦身在城外,諸位放心。”

  同五年前各地北上的援軍完全相反的選擇,紛亂的馬蹄聲與兵器相交聲短暫地安靜了一瞬。

  他話音落下,迅疾取箭搭弓,徑直對準已在城門處候著隻等前鋒開門便揮師入城的琿台吉。

  這一箭力道比前日夜裏孟璟給他送的見麵禮還要大上許多,琿台吉猛地往旁一偏,仍是再度被傷著了左臂,這力道近乎將他整個人外前一帶,差點將他整個人定在城門之上。他生生忍了好一陣子,這才重新落回坐騎之上。

  原本已至末路的懷安衛見援軍趕至,士氣重燃,弩機迅疾排排架設,頓時將已經快要突破城樓防線的韃靼精銳再次殺了個落花流水,援軍三翼包抄,將琿台吉所率的一半人馬圍在中間,沒有旁門左道,竟然單純就是死戰的路數,非要將人生生耗死在清遠門下。

  眼見著打了三四個時辰下來,己方軍隊長途行軍過來,又連連作戰,此番見戰況膠著,軍心不穩,頗有落了下風的陣勢。琿台吉心下一急,策馬穿過層層疊疊的戰圈,徑直殺到孟璟跟前,冷聲質問:“我留了六萬兵馬拖住你,你手下不過就一萬人左右,就算你本事通天能擋得住,但怎麽可能這麽快?”

  “想知道?”孟璟冷笑了聲,“等你死的時候,我再告訴你也不晚。”

  他話音落下,頓時欺近,長劍直刺而來,半點不拖泥帶水。

  琿台吉本就帶傷行軍兩日夜,緊接著又鏖戰了半日,現下.體力比之之前明顯不足,再避劍氣的身形也不如之前在武定河穀時那般靈活,交手不過五十回合,他便徹底落了下風。

  他凝神細看了一眼場中局勢,總算明白過來:“小子,你果然是來尋仇的。我本來好心說等你們好生過個年,再來送你們下黃泉,哪知你們這群殘兵敗將卻突然有這麽大的血性主動出擊,原是為你爹報仇來著。”

  “一路長驅直入北境,假裝節節敗退,卻非每次交手都要讓我軍損失不輕,無論誰是主將都咽不下這口氣,更何況我和你爹交手多次,你必然知道我的性子,受不得這般羞辱,定會追擊南下。等退至清遠門下,置之死地而後生,設最後一局伏擊。這可和五年前的路數一模一樣,不過你比你爹強些,你爹當年的左右翼可都被半路伏擊死傷慘重無法馳援。”

  琿台吉冷笑了聲:“若非如此,赫赫有名的孟太師也不至於倒在自個兒家門外,一生名譽功績毀於一旦。”

  “說起來,也還是我大意輕敵,總覺得一個殘廢帶上一幫殘兵敗將,怎麽也翻不出花來,這才當真追到了清遠門外。”他說完這話,立刻下令回撤。

  但他再提西平侯,孟璟哪裏肯讓他走,目中殺氣頓顯,長劍翻卷,劍氣匯聚,徑直將他掃落下馬,自個兒也緊跟著飛身下馬,單腳點地借力,琿台吉尚未及起身,劍氣已至身前,他隻好拖著已被重傷的身子狼狽往後一縮,這一劍便從心房位置刺入了左腹。

  鮮血噴湧,血珠子濺上孟璟側臉,這張因久臥病榻而比常人略白的臉上登時綻開一片血色,觸目驚心。

  這一劍刺得深,徑直貫穿了琿台吉整個身子,將他釘在了地上。他笑起來,一笑便帶動傷勢,頓時嘔出一口血來,連牙齒都被全數染紅,張口說話時著實有幾分可怖的意味:“小子,你果然比你爹強。”

  孟璟探手取劍,長劍翻卷,近乎要將他五髒六腑全數攪個粉碎,他卻仍舊笑著:“你萬全當年便沒剩多少人,還全是殘兵敗將,我便是今日將前線精銳盡數折在此地,來日大軍全數殺至,你仍無還手之力。”

  “是麽?”孟璟仍未將劍取出,這柄劍身仍舊貫在他體內,露在外邊的半截上,此前被他暗箭擊出的那塊豁口正閃著寒光。

  孟璟垂眸看他一眼,問:“降麽?”

  “想得倒挺美!”

  長劍再度翻卷,他聲音登時弱下去,轉變為一陣哀嚎,等忍住這場劇烈的陣痛過後,他看了一眼因主將遇襲而愈發不成章法的己方將士,再度咳出一口血,冷笑道:“小子,你想不想知道,你爹到底怎麽出的事?”

  孟璟執劍的手一頓。

  他邊咳血,邊著笑說:“放剩餘的人走。成王敗寇,我自個兒輕敵,輸了便是輸了,沒什麽話好說,這顆腦袋留給你,足夠你交差了。”

  孟璟沒出聲,隻是冷眼看著他。

  他便再笑了一聲:“我當年率大軍南下時,曾遇見了一位奉命出塞打探敵情的將領。”

  孟璟未執劍的左手微微蜷握成拳。

  打探敵情本是前線探子的事,用不著將領親自出馬,但後軍都督府轄區長年戰況膠著,為確保敵情信息可靠,確有輪流派將領親自出塞探敵情的傳統,但此等事情需要掩人耳目,通常情況下都會偽裝,若非打了照麵或者本就認識,琿台吉應當不可能輕易識出其身份。

  “你們後軍都督府的人,當年在清遠門下可都死得差不多了,就剩下曾縉周懋青之流,但當年也被攔截在半路沒能趕到,雖然沒死,卻什麽也不知情。”

  琿台吉死死盯著他,眼神如鷹隼淩厲,冷笑出聲:“當年的事,除了我,可再沒人知道了。”

  他一字一頓地問:“放人麽?”

  第75章

  孟璟並不出聲, 隻是隔著遠遠看了一眼清遠樓十字脊歇山頂上堆積的銀雪, 再看了眼長城塞外的蒼山。

  琿台吉腹部的三道傷口加在一起幾乎致命, 連番說話已經讓他損失了太多體力, 見孟璟仍不回話, 他淡淡笑了聲:“罷了。你方才便沒想過要留我一命逼我投降, 這劍是直接奔著心房位置來的。”

  他運了口氣,忍住全身都要寸寸碎裂的痛感, 猛地探手去奪孟璟手中的劍, 劍身太長, 這個姿勢並不能握到劍柄, 他便赤手握住了劍身,孟璟猛地回過神來,長劍拔.出,鮮血再度噴湧, 鋒利的劍刃將琿台吉掌心削掉一整塊皮肉,孟璟隨即一腳將人踢飛, 身後的萬全衛見狀立即將人擒下。

  主將被擒, 副將仍不肯降,但失了主心骨, 軍心頓時渙散, 一場從入夜時分戰至天明的鏖戰逐漸演變成了一場壓倒性的屠殺。

  除萬全和宣府衛為常駐軍隊訓練有素外, 其餘衛所傷亡不算輕,也禁不住這般困戰,外頭天寒地凍, 孟璟衝懷安衛指揮使做了個手勢,示意開城門放將士進城休整。戰事未平,城門外就是即便顯了頹勢實力也依舊不可小覷的敵軍,這道命令太過危險,衛指揮使猶豫了下,仍是下令將已經後撤三裏的百姓再度清場後退五裏後,在天明時分打開了城門。

  各衛所魚貫而入,自然也有敵軍意圖趁亂突圍,孟璟一人立在城門口,將寒劍生生殺成了血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