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節
作者:林敘然      更新:2020-07-10 09:40      字數:3294
  《望瑤台》

  作者:林敘然

  【文案】

  楚懷嬋及笄那年,稀裏糊塗地被被一紙詔書指給了不良於行的西平侯世子。

  傳聞那位世子四處留情,聲名狼藉,更欠了長公主獨女一樁風流債。

  她想,也好,日後相看兩厭,樂得清靜。

  卻不料,後來,她成了他珍之重之的心上明月。

  孟璟這一生,有過年少時騎馬倚斜橋、滿樓紅袖招的眾星拱月,

  也有過後來雙腿被廢纏綿病榻、嚐遍世態炎涼的落魄之態。

  他孑然一身,曆經百難,從深淵裏一步步爬起,

  將自己脫胎換骨為一個無心人,對人情冷暖冷眼觀之。

  卻不料,在這途中,摘到了一彎瑤台月。

  1.架空勿究;2.先婚後愛,前期節奏慢;3.非爽文,劇情有波折。

  標簽:宮廷侯爵 情有獨鍾 婚戀 市井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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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章

  一炷香燃盡。

  香灰失去了最後的倚靠,頹然傾落在丹鶴香爐裏。

  風從窗戶縫隙裏湧入,卷起香灰,劈頭蓋臉地往人身上砸。

  剛燃盡的香灰尚且帶著殘存的溫度,楚懷嬋正對著窗戶,又離得近,這香灰迎麵籠上她的臉,她趕緊側頭避開,未曾籠在袖中的手卻來不及避開這一劫,生生受了一回這滾燙。

  她肌膚細嫩,手背上瞬間起了紅印。

  她迅速低下頭,卻不是去看手上的痕跡,而是趁著這動作的掩飾,飛快地換了個站姿。

  一動不動地立了一下午,她身子都快僵硬了。

  道長生怕怠慢閣老之女,忙迎上來噓寒問暖,她客客氣氣地說無礙,道長仍是覺得過意不去,試探問:“善士此來進香,卻並未求福報,不如讓貧道為您解一惑?”

  母親信道,每月必來此進香一次,她不過是陪同前來,並不信這些玩意兒,更無求簽算卦的打算,她剛想開口回絕,楚夫人卻動了心思,轉頭看過來。

  窗戶隻撐開一條縫,但仍能辨清上漲的水位。翠微觀臨河而建,為的是雅意,如今卻阻了歸途。

  楚夫人看了眼已然黯淡的天色,承了這份不可多得的好意:“既然天色已晚,雨仍舊不停,也算是緣分,勞道長讓我們母女叨擾一晚。”

  “那是自然。”

  眼見著這兩人快達成共識,她討好般地拽了拽母親的衣袖:“娘,今日肯定乏了吧?先去後院休息?”

  她知道母親想問什麽,她年初及笄,上門提親者不計其數,但父親遲遲未定下人選。別說母親,就連素來對這事不算上心的她,也生出了點不踏實的浮萍感。

  楚夫人隻當沒聽到她這句撒嬌,繼續問道長:“不知哪種法子最為靈驗?”

  “扶乩。”

  她心裏莫名咯噔了下。

  道長命人將沙盤請上來,目光落在楚懷嬋身上:“善士想問什麽?”

  “來日境遇。”生怕母親說出難堪的姻緣二字,她搶先一步開了口。

  一道驚雷劈過,天穹陡然亮得刺眼,又隨即潑墨而下,室內被籠罩在一片黑暗之中。

  她身子不自覺地顫了下,下意識地拽住了母親的手臂。楚夫人默默挽過她手,在她手背上輕拍了兩下,示意她不必怕。

  乩筆在繁複的咒語中飛速移動起來,在沙盤上留下一道潦草的字跡。

  咒語聲歇,道長開口:“禍兮,福之所倚。”

  “禍?”楚懷嬋微愕,隨即又釋然,不過是些騙人的玩意兒,哪能當真?

  但楚夫人聽見“禍”字便挪不動步子,非要求個化解之法,她好說歹說才把人勸住,撒嬌耍賴地將人生生拽到了後院。

  翠微觀後院分為兩進,外頭一進為觀中道士所居,裏頭一進以備客用。道士引她們到最裏進的客院,為她們分好房間。

  她同母親別過,徑直進門到案前坐下。方才怕母親不高興,她不敢造次,此番四下無人,她斂去僵了一下午的正經神色,放肆地撣了撣衣襟上殘存的香灰。

  人呐,麵子與裏子,到底哪個更重要?

  她花了十來年的時間,讀完了外祖和父親十之七八的藏書,卻仍舊沒想明白這個問題。

  方才那陣香熏得她頭疼,她摁住眉心,不再往深處想,吩咐丫鬟時夏去前院取些熱水來。

  母親喜靜,她每次陪著來也都隻帶一個大丫鬟,時夏無人可使喚,乖乖去了前院打水。

  道觀為顯風雅,用的是老舊木門,門闔上的動靜令她回過神來。她掃了一眼案上陳設,道長性雅,客房裏長年備著上好的筆墨紙硯。她平素與書香為伴,這些東西在她眼裏算不得稀奇,她粗粗掃過一眼,目光定格在香爐上。

  黃銅底座,圓銅管作吊架,銅鏈鉤懸香爐,爐下綴芙蕖和蓮葉,蓮葉之下一隻綠瓷鯉正張口呼吸。

  煙霧嫋嫋升起,魚戲蓮葉間呐,她怔怔地伸出手去點了點那綠瓷鯉的小嘴。

  這香味雅,尾調帶著股淡淡的甜,不像前殿熏香那般厚重,還挺好聞的。

  門在這一刻“吱呀”一聲打開,她隨口問:“這麽快?”

  門被飛快闔上,她還未聽到回答,脖子上已多了一抹涼意。

  “別妄動。”

  身後聲音沙啞異常,如鏽鐵浸雨水。

  天際一道驚雷劈下,連大地都被撼動了幾分,她身子不受克製地抖了抖,喉管自個兒往刀刃上撞去。

  身後之人微微皺了皺眉,不動聲色地將匕首挪開了一分。

  隱隱傳來的血腥味令她有些作嘔,她迫自己平靜下來,幾乎是溫聲細語地道:“你受傷了。”

  匕首未離她脖頸,她不敢亂動,但身後那人卻好似先一步失了方寸,匕首不易覺察地抖了抖。

  一聲尖叫緊隨其後劃破長空,隨後是利刃出鞘的聲音。

  是時夏。

  聽方位,應該還在前麵院子。

  匕首撤離,她被人按住腦袋往案上一扣。等她抬頭,那抹黑影一閃而過,消失在了雨幕裏。

  跑得倒挺快。

  額上一陣劇痛傳來,她有些惱地揉了揉腦門,盯了那黑影消失的方向一眼。

  夜半亂闖還這般不講理,小心出門就遭現世報摔個大馬趴。

  雜亂聲逼近,她起身到門口,一不小心磕在門框上,撞出一聲不算小的動靜來。她手捂額頭,麵色不豫地衝前院喚了聲:“時夏,熱水還沒好?”

  時夏受製於人,自然沒法子回答她,但這話卻不問自答地解釋了她在此刻開著門的緣由。

  錦衣衛飛速占領整個院子,為首之人原本目不斜視地盯著這扇大開之門,聽得她這問話,神色鬆下去些,到她跟前向她見了個禮:“錦衣衛辦案,丫鬟暫且扣在前殿,還望楚小姐見諒。”

  這人的牙牌被佩刀擋住,她沒能看清,隻好又看了眼這人的服製,悻悻放下手還了半禮。

  楚夫人被驚動,親自開門問詢,這人才收回一直落在她額上紅印的目光,上前見了個禮:“錦衣衛掌北鎮撫司事僉事陳景元見過夫人,驚擾夫人實屬不敬。但事出緊急,還請夫人勿怪。”

  喲,原來他就是陳景元呐。

  楚懷嬋眼皮掀了掀,那她就知道剛剛這事要怎麽說了。

  錦衣衛如今權勢滔天,楚夫人雖有誥命在身,也不好正麵攖其鋒芒,隻好道一聲請便。

  搜查是必經程序,訊問自然也少不了。

  輪到楚懷嬋,她搖了搖頭,說未曾見過旁人。

  陳景元目光落在她額上許久,她遲疑了下,迎上他的目光:“腫了?”

  陳景元一哽,垂在身側的手按上繡春刀,半晌,又默默卸了力道,重新垂下。

  一個時辰的盤查結束,一無所獲的錦衣衛風風火火地撤出,眾人各自回房。

  今日舟車勞頓,剛才燒的熱水經這麽一折騰早已涼透,時夏見她神色懨懨,知她是真乏了,忙去外院找道士替她重新生火燒水。

  她不知為何,竟也沒有阻止。

  門闔上的一瞬,她下意識地低頭看了眼脖頸,果然,匕首再次橫於其上。

  後院無人住的房間在搜查完畢後重新落鎖,前院道士眾多,這人負了傷,不敢造次,果然如她所料再度來了她這兒。

  她低頭看了眼閃著寒光的利刃,小心翼翼地伸手往外推開半寸:“別動不動嚇唬人。”

  他愣了一下,扔給她一塊布條,聲音不似方才那般生硬:“蒙上。”

  不想被人認出來就不能自個兒蒙塊布麽?

  夠大爺的。

  楚懷嬋忿忿地將布條舉至鼻尖聞了聞,確定無異味,這才依言將眼睛蒙上,在腦後打了個結。

  那人見她還算配合,收回匕首:“轉身,右前方,十步。”

  他話說得很簡短,每一次停頓都隔得有些久,說話聚力很是費勁。

  她依言照做,但沒感受過這種無光的窘況,每走一步都要下意識地先伸手探過,才敢往前邁步。她數著數走出去九步,臨到最後,身子卻忽然失了平衡,往前一栽,但好在歪打正著地摔到了榻上。

  那人沒了力氣,沉默著到案前坐下,撕下一截衣襟包紮傷處。

  她摸到床沿,不太靈活地轉身坐下,訕訕地摸了摸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