扛著屍體在黑市裏稍微轉了轉，鄭淩很快就找到了收購屍體的地方。

  畢竟扛著，或背著，或拖著屍體的人早已排成了一條長隊，屍體獨特的異味濃重，就算捂著鼻子，也難以隔絕。

  顯然，這些人扛著準備賣的屍體裏，有些已經嚴重超過了“保質期”。

  “但至少沒有屍人。”

  鄭淩這樣想道，默默扛著屍體站在了隊伍的後方。

  越往前，屍體的異味就越重，大約過了二十多分鍾後，排在鄭淩前麵的人隻剩下三人。

  “老板，我這貨可是費盡了心思才找來的，你這才給我二十文鐵錢，說不過去啊！”

  排在最前頭正在交屍體的人，十分不滿地嚷嚷道。

  借著火盆散發出的火光，鄭淩看清了那站在最前頭檢查著屍體的身影。

  他渾身都包裹在黑袍之中，看不清麵容，隻露出了一條慘白枯瘦的胳膊，摸索著桌上的一具屍體。

  “都已經爛透了，給你二十文已經多了，下次拿新鮮的來。”

  黑袍人的聲音嘶啞，給人一種不寒而栗的感覺。

  “太虧了，八十文一下子掉了二十文錢。”

  那人嘀咕道，叮叮當當地在數著手裏的鐵錢。

  “下一個。”

  黑袍人沒有理會此人的話語，看起來隻剩下皮包骨的枯瘦手臂輕輕一提，便將桌上的屍體丟到了一旁的車上。

  在低矮耷拉仿佛像是棺材一般的帳篷邊上，停著三輛兩輪木推車，上麵已經堆滿了屍體，還有不少散落在地麵上，散發出的惡臭味令人作嘔。

  黑袍人將屍體丟到了最左邊的車上之後便不再理會，檢查起下一人放在桌上的屍體。

  “老板，你看我這貨成色如何？”

  一個賊眉鼠眼的中年人嘿嘿笑道，摩擦著手掌，似乎迫不及待地想要拿到鐵錢。

  躺在桌上的，是一個赤裸著身體的女人，身上有多處青瘀。

  鄭淩皺了皺眉頭，穩定心裏情緒，別過頭去。

  “中規中矩，八十文。”

  黑袍人聲音不帶絲毫感情，將屍體丟向了中間的推車上。

  桌旁地上坐著的一個矮小的黑袍身影拿出一串鐵錢，中年人一臉垂涎之色，連忙接過，興奮地跑開了。

  “下一個。”

  黑袍人道。

  “看好了，老板，我這可是你要的上等貨色！”

  在鄭淩身前的一個壯漢放聲笑道，將手裏提著的黑布袋丟在了桌子上。

  黑袍人打開布袋後，發出了一聲驚喜的怪叫聲。

  鄭淩眼睛頓時就紅了，呼吸有些急促沉重。

  躺在桌上的，是一具少年的屍體。

  這少年大約十二三歲的模樣，身高不過一米三四出頭，臉色發紫，神色扭曲，雙眸死死地睜著，幾欲暴突而出。

  少年的脖頸處，顯現出略微不規則的扭曲，青紫色的手印清晰可見。

  這少年，是被活活掐死的。

  似乎是察覺到了身後的變化，壯漢回頭望見了鄭淩，眼睛頓時一亮，仿佛像是發現了羊羔的豺狼一般，露出了一抹猙獰的笑容。

  “小子，別怕，你暫時還不會躺在這桌上。”

  壯漢獰笑道，壓低了腦袋和聲音，做了一個抹脖子的姿勢。

  “嘎嘎嘎……”

  黑袍人發出了如同鴨子一般的難聽笑聲，露出了另外一隻同樣慘白枯瘦的胳膊，雙手在少年屍體身上摸索著。

  “品質很好！很好！你能拿一兩銀子！”

  一兩銀子！

  一陣倒吸涼氣的聲音響起，就連壯漢也是一愣，隨後哈哈大笑，望著鄭淩的目光越發地熾熱。

  “甘屠子可賺翻了啊，這可是一兩銀子！”

  “一下子就翻了十倍！我的天！”

  “看見沒，那老板喜歡這樣的貨！”

  “下次想辦法也弄上一件！”

  聽著周圍傳入耳中的竊竊私語聲，鄭淩死死壓著心裏的怒火，但身體還是止不住地顫抖著。

  “哈哈，小子，不要怕，今天爺賺夠了錢，暫時對你沒興趣了！”

  壯漢把玩著手裏的碎銀，哈哈大笑道，轉身離去。

  一時間，鄭淩感覺到，周圍盯著自己的目光變多了。

  “下一個。”

  黑袍人說道，這具少年的屍體則由身旁那個矮小的黑袍身影接過，背回了帳篷內。

  鄭淩麵無表情地將肩上的用爛草席包著的屍體放在了桌上，草席攤開，露出了一具中年男人的屍體。

  “中規中矩，勉強可以八十文。”

  黑袍人那如同雞爪一般的手掌在屍體上摸索著，給出了這樣一個價格。

  從帳篷裏鑽出來的矮小身影拿出了一串鐵錢，遞給了鄭淩。

  黑袍人正要將屍體丟上後麵的推車時，卻聽見了鄭淩湊過了頭，低聲問道：

  “剛才那個人，變成屍體能換多少錢。”

  黑袍人一愣，隨後發出了怪笑聲，似乎覺得十分有趣：

  “如果你能弄來的話，我給你八百文。”

  鄭淩低低地看了一眼黑袍人，但袍內依舊漆黑，看不清對方麵容。

  “沒有妖鬼氣息……”鄭淩心裏想道，嘴上應了一聲：“好。”

  “你們什麽時候離開。我不想我來換錢的時候，你們已經走了。”

  “酉時之前回來便可。”

  黑袍人說道，“下一個。”

  “也就是五點……時間充裕。”

  鄭淩略微思索，壓低了腦袋，拿著那串鐵錢便轉身離去。

  有幾人跟了上來。

  鄭淩沒有在意，朝原先來的那條通道方向快步走去。

  給人一種“這小子十分慌張害怕，迫不及待地想要拿著錢離開這裏”的錯覺。

  掃視幾眼，沒有發現那名叫甘屠子的壯漢，鄭淩微微皺了皺眉頭——他原本打算找個地方潛藏起來，監視那黑袍人以及屍體的動向，但沒想到遇上了這種人渣。

  鄭淩前世最為憎惡的便是人販子，以及為了錢而殘害少年的人渣。他不介意當一回劊子手，繞開審判，直接處死。

  “這麽謹慎麽？”

  鄭淩冷笑一聲，雖然沒找到甘屠子的身影，但是暗中一雙盯著自己的眼神，卻是絲毫不加以掩飾的熾熱。

  沒有人會嫌自己銀子鐵錢多的。

  身後那三人則是不遠不近地跟著鄭淩。

  ……

  “呦，今天換的錢不少嘛。”

  黑市入口，守著石板的男人一臉興奮之色，“趕緊的，規矩，五文錢。”

  鄭淩沒有多說，直接扯斷了串錢的細鐵絲，鐵錢嘩啦啦地掉落在地上。

  “哈哈，果然是新鳥，居然這麽慌。趁現在趕緊跑吧，錢沒了還能賺，命沒了，一切就完了。”

  男人樂嗬嗬地笑道，蹲在地上收拾起鐵錢來，黑吃黑的狀況他可見多了，並不在意這些。

  鄭淩沒有理會男人的話語，走出了茅草房外，細鐵線晃了幾圈，纏繞在手指上。

  緊跟著，三名男人迫不及待地從茅草房內衝出，將鄭淩團團圍住。

  “到手的肥羊放跑了實在太可惜了！”

  三名男人都要比鄭淩稍高一頭，其中一名男人獰笑著說道，摸出了一柄有些鏽跡的小刀。

  “先說好了，不管能換多少錢，都要三個人平分。”

  另一名男人對他那兩個同伴說道。

  “這件貨我感覺不比甘屠子那件貨差，咱們三人一人至少能拿個三四百文錢！”

  鄭淩隻是靜靜地看著他們。

  “這件貨，爺已經預定了！”

  一聲哈哈大笑，壯漢從茅草房中走了出來，“你們三個，給老子滾！”

  “甘屠子……”

  為首的男人臉色難看，“你今天足足賺了一兩銀子，沒有必要跟我兄弟仨爭飯吃了吧！”

  “你們爭不過老子而已！既然明知爭不過，還不給老子滾！”

  “你們也想變成老子的酒錢和肉錢嗎！”

  甘屠子獰笑著，從身後拔出了一把殺豬用的尖刀。

  三人臉色難看，各自退了一大步。

  甘屠子滿意的點點頭，收起了尖刀，熾熱的目光看向了背靠牆邊，顯得“可憐無助”鄭淩：

  “小子倒是挺乖的，但可惜啊，要怪就怪你太值錢了啊。”

  “我知道。你們四個之後，便輪到他了。”

  鄭淩隻是點了點頭，開口說道。

  “什麽意……”

  甘屠子有些疑惑，話還沒說完，眼前忽然一暗，一雙手掌不知何時抱住了自己的腦袋，緊跟著臉上便遭到了一記重擊！

  甘屠子發出了一聲慘叫，鼻梁骨在鄭淩這一擊膝撞之下完全碎裂，鮮血橫流！

  “你這……”

  還未說完，甘屠子聲音戛然而止，鄭淩的一記鞭腿掃過他的太陽穴，其整個人都飛了出去，倒在地上，隻感覺天旋地轉，眼冒金星。

  附近的三人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給驚呆了！

  誰都沒有想到，本該是待宰的“貨物”、“獵物”，會忽然暴起！

  “逃！”

  這三人腦海裏隻剩下了這一個念頭，對方三兩下就幹趴下了這個十五區有些凶名的甘屠子，他們絕對不是對手！

  相視一眼，三人轉身分別朝小巷兩邊跑去，哪裏敢久留。

  “你以為你們跑得了嗎？”

  這三個人渣，怎麽可能會放跑！

  鄭淩身形迅疾如箭，瞬間就追上了其中兩人，狠狠將兩人按倒在地。

  但鄭淩的腳步並沒有停下，就這樣拖著他們的後腦勺，讓這兩人與大地來了個親密摩擦，連慘叫聲都喊不出來，隻留下兩道長長的血痕。

  剩下的那名男人望見這一幕，頓時毛骨悚然，冷汗一下子打濕了後背，沒命地狂奔著，生怕鄭淩追上他。

  但鄭淩並不打算追。

  他掏出了懷中的猩紅玫瑰，瞄準了那在狂奔著的亡命之徒。